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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電子浮生
    趕出門看大象席地而坐未完成的視頻
    2019-01-20   事物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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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媽〔快瞎了〕會捧起已經污黃潰爛封面底下那層硬皮都不知脫落到那兒去了手掌般大的小學生優良辭典,湊到眼皮底下認字,又問我現在有沒有地方買人家教英語會話的唱片或錄音帶。我有保存數冊她後來去上夜間補校使用過最前面幾頁不知被她的哪個孩子用蠟筆鉛筆原子筆塗鴉亂繪亂畫民國 64 年虹橋出版的英語 900 句型,很多東西都丟光了,這幾冊薄課本倒是一直擱在她的梳粧台抽屜裡〔小時候每次去父母房間探險尋寶拉開抽屜碰運氣撿零錢一直都有看到〕,光憑這一點就足以使我相信翻開書本直面書頁必定可以從中望見什麼。父親去世後收拾遺物見它們還待在抽屜裡,便將它們悉數領回納入我的藏書陣容。〔我也有別人小時候提早學英語──我沒學,父母皆非教育爸媽──的全套教材及教 kk 音標、lesson one、lesson two 的唱片,還有蒐集雖不完全但也有三十幾本看銀幕學英語──有一次買票去戲院看李幼新拍的誰在鸚鵡頭上唱歌,電影裡出現一本這樣的書,可能是因為影片倉促剪接來不及接上聲部,他出席放映現場即席擔任配音辯士還特別為年輕觀眾解釋這書和電影的關係。〕我回家看他,她常叫我幫他複習唸一些單字,用粗黑的簽字筆拼寫在桌曆本上,monday、tomorrow、kitchen、television、 I am going to work in a convenience store this afternoon. 今天下午我要去便利商店打工,常常問到我不會的單字、片語,
watermelon、never mind,一時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辜且安慰今天回去晚上一定找人問清楚下次再來教他……


               (2)

        去年開始感興趣的問題是拿一本舊的某某學科概論翻開來看,五四精神與當前世界的驅向,儒家政治哲學的基礎與實踐,又尤其是哲學系用的倫理學教科書──講很多康德及規範倫理學那種──裡面說的幾乎拿到眼前社會實踐都不成立了〔至少很難說服後現代盛大流行八零後、九零後出生的年輕世代接受〕,翻開那些書的感覺其實很像看到一個個廢墟,於是出門遇見廢墟也順便拍下來,若身上有帶錄音機〔上次壞掉的錄音機都還沒修,不知去哪兒修這種新的電子產品〕,也會把現場的聲音錄起來。如果以前那些舊書翻開看到的是一頁一頁的廢墟,那現在的影視文化產品呢?〔會不會有天人們認為影像就是廢墟?或者手機終究滑出了新哲學……〕


          要到很晚才知道,知識,尤其是人文與社會學科,其實不具有跨世代的隱定性,人生在開始出發的地方和終點都是處於文化流動的包圍中〔=液態的、或其他碎形、混沌、紊流的隱喻〕,以前老師教學生不管人生或學問都要找一個穩固的參考點,可以撫觸、可以依靠……所說那一套在世界各個地方被時間、距離、全球流動和社會分化圍攻,被比喻、批判、被標示成一種誤識,群體正誤價值與目標改變了〔新印了一張戡誤表發下來〕,我要跟上嗎?有義務非得跟上嗎?若跟不上或不打算跟呢?


            (3)

      畫面就從最簡單的事情開始談起:每天經過火車站很常被人攔下打擾,說他錢包掉了差幾塊錢買車票能不能幫幫他〔爆料公社有太多視頻,如果你在現場多逗留一點時間暗中觀察,就會看見他連續向多人故計重施,或拿你幫他買好的車票去窗口秒退錢。〕可是有沒有可能這次你遇到的是特例,是真的須要幫助的人呢?〔我自己就有一次到了車站發現沒帶鑰匙錢包,前進不得也沒有退路,只好厚臉皮跟人討 28 元買車票處處碰冷牆壁,逼不得已去警察局捱桌請求也沒人理我,都說每天取締一兩打像我這種人全不是真的,好不容易有人嘆口氣給了我幾個銅板,我說隔天一定親自來還,結果沒被要求留下地址電話也就懶得為這麼一點小錢跑一趟,打個呵欠把良心遮起來睡一覺睜開眼醒來就算了。〕


          每個市場口媽祖廟地下道客運站都有長年固定待在那兒直接伸手討錢或很有誠意朝地上激烈猛嗑頭的人,再不然央你買玉蘭花面紙抺布原子筆為偏鄉小孩募款,還有學生放學一窩蜂響應網路號召用新台幣讓阿婆雞蛋糕下架。〔常看到好心女生主動上前拿起一包面紙口香糖聽到索價一百或二百手抖猶豫了一下;等紅燈時聽一個男大生訓他的女朋友從小學就看這位阿婆在這裡擺攤一個月賺十幾萬哪還要你幫……〕


    〔那你怎麼看現在電視在演響應號召有時拯救陷溺,出了口氣,有時卻也演變成鍵盤殺人事件?〕明知事情可能有蔽,但心裡就是隱隱有感,把側隱之心讓位給理性認知由它作主,那這豈不有可能釀成理性殺人?遇事判斷應該以法律的普遍化模型為原則呢?還是要注意避免將活生生具體的個人埋葬在由集合名詞築成的一概圍牆下?道德公義是非本來就一定要此時,彼一人,一碼歸一碼,所有事件皆為個案,所有的判斷都應該是非通則性的,不能一體適用,見人就套〔興許這是因為現代人習慣在新聞類電影媒介上觀看事件,媒體先天就是通則型思考的絕緣體,特別適合當個案在依據通則衡量裁決的法庭上感覺受屈時,做為上訴庭,將失衡、不公以遭受通則迫害的形象呈現出來,爭取救濟──實際上不可能沒有原則而能進行個案判斷……〕所以每一次都要將此次判斷作為通則之受害者所進行的個案救濟,〔是這樣嗎?那豈不是在玩矛盾辯証法、連續矛盾正誤翻轉法〕,要 case by case?我經過、我看到,我覺得不忍,〔雜誌做了好幾次玉蘭花產業一條龍經營的深入報導,高科技農場高高的玉蘭花都改良品種只長半個人那麼矮便於採摘,而且你以為的可憐人都是領底薪的受僱者,你投下的錢其實只有很小比例能進他們口袋;還有開設愛心慈善公司商業化的經營之道……〕就這樣而己。〔 “就這樣而己”?如果照你說,豈不等於當你感到不安,人家正是賣一個機會讓你以為自己做了善事消泯心之不安這樣一條類似宗教的供需鏈……〕有必要知道、理會玉蘭花產業鏈或阿婆的家產情報這麼多事嗎?〔不知道當然一路無話,但如果一旦知道物象背後有這些眉眉角角就會澆熄原有的憐憫、慈悲,那這些一下就被澆息──取決於資訊作文比賽──的不忍人之心、憐憫、慈悲豈不微薄輕甚?〕


          我該一當心有所不忍就只管上前貢獻自己的一手之能無反顧呢?還是藉口社會大視野為自己手插口袋的不施捨態度提出辯護?〔街友寧願乞討露宿也不去找工作,有人印雜誌滿以為讓他賺點收入嚐過有錢的好處自然肯去找工作,結果人家反以販售愛心進貨免成本的雜誌當長久正職支撐自己繼續留在街頭,這樣算解決問題了嗎?〕遇到愛心實踐的場合你就光會搬東搬西請理論出來模糊辯護,看不見嗷嗷待補的人,不覺得這樣很冷酷嗎?請問邏輯大還是眼淚大?〔倫理學上所謂「洗滌」,以前應該就有人拿這個問題問過康德,他也回答一碼歸一碼,愛心是愛心,理性是理性,對哲學家來說當然邏輯大……〕心痛比較痛還是頭痛比較痛?


    到底在事情本身與我的反應之間還須要知道多少事情呢?這兩端點之間的距離要拉開多長呢?以有機食材為例,在農業經濟學上食物的須求總量是固定的、一直節節上揚的,一塊土地採有機種植,產量就減少了,勢必要從別的地方補充不足……先是大宗農產進口──很明顯,有機農業並不如它表面形象上與地方小農緊緊攬刟刟,它背後的最佳團夥其實是全球化糧食貿易商──如此以往,整個有機消費鏈最後必然由某個受最大可能剝削的人和土地來支撐,你吃一口有機青菜=遠遠地抽苦力一皮鞭〔根本是對有機的譭謗──若有機會可以回來就此議題詳細討論,現在請容我暫先擱置返回主題〕。又例如對稻米的感恩崇拜,許多稻米(擴及其他農產)種植區的土地原居民──例如 150年前的北海道、3、400年前的台灣──以狩獵採集維生,人與隨地亂長的植物及滿地亂跑的獸共生同處,並沒有圈地開墾耕牧畜養這一套文化作為──視土地為一種產權──你在他們祖先被殺戮失所驅趕入山的土地上辦豐年祭──例如林懷民的稻田美學──捧起一把稻穀從指縫流洩展心向天說感恩對根本沒有耕養文化的他們來說很可能是印記還沒完全消失殖民壓迫土地被佔的記憶象徵,壓抑在心不敢說說不出。如果說判斷一件事情 A,必須知道跟在 A 後面 B、C、D、E、F、G,甚致一直到 X、Y、Z 也還沒了,以前認為不可能辦不到豈有這種道理,可是現在有網路,有 google 了,一種遠距倫理學是有可能成立的……〔例如 Walter Schulz 在討論普遍性倫理問題時提出「近視域」和「遠視域」一對範疇,Zygmunt Bauman 也提出遠距責任、遠距倫理學這樣的概念。〕若你不知道沒想過內中詳情當然一路無話,每個人做你心裡認為你該做的事情就好了,可是如果知道了,開始想了,鑽頭進去探究了呢?


   所以任何乍看沒問題的事情都不可能只有唯一的認同角度,〔一根單筒望遠鏡的隱喻,或者說任何事情都有暗面、陰影、面疱、長在私處的濃瘡……〕所以說懶人包不可能〔照你所說把這一判斷反過來看它的暗面,完全的判斷不可能,完整的共識也不可能〕適用任何人,任何事件永遠都只有經過充份討論〔拜託不要,對我來說事件只=在媒體上像看電影一樣看完一齣結局有爭議,或開放式結局的戲而己,散場出來事情就該了結,改換心情去吃排隊美食了〕後的差異……理性 ≠ 保証正確的機制,而是=跟所有意見──特別是自己的意見──作對的能力,挖社會共識的暗瘡的權力〔我不是暗黑崇拜,只是舉個乍看最光明正大最無陰暗死角的例子說明任何事物都有其暗面,每個人先天後天站的位置不一樣,眼前所見視野不同,不可能要求全部人都從同一根單筒望遠鏡看事情,沒有任何看法、判斷、主張是理所當然的,能適用所有人,作為所有人都認可的規範或共識,由某個大賢哲提出規範倫理學那套普遍性原理此路不通, 由社會大眾主流意見每天依聲量大小裁定其實也只是前案的變體,保障社會這輛滿載巴士持續順利運轉,有故障能夠停下來檢修,安全再上路的機制莫過於允許人、鼓勵人去事情的背面、暗面看一看,留一小塊發言位置給愛作對的人,好事異見的人,歪論、畸形、甚致變態……好像路旁鷹架搭的廣告牌表面光鮮亮麗……〕就想類似這樣,畫面從最簡單的事情開始談起,一直談,一路談,可以把我這沒用浪費虛擲的一生全部遇見的人,經歷的事,想過的畫面……把對這整個時代的感覺全都包含進來……算是為一生整理出完整的日記.....
    

          (4)

    想把一本有畫線註寫精裝很厚學術論文集的內頁用自己從雜誌剪貼來的圖文〔附文的圖〕、時裝、旅遊、電影明星、食物與自拍照片一行一行一段一段一頁一頁覆蓋取代……哲學的終結……


                (5)

        角色整理舊物,發現一些用過的空白錄音帶〔TDK、Denon、Maxell、Sony〕,逐卷播放檢查聆聽,內容是重覆洗錄的廣播節目,國中畢業旅行同學輪番上陣錄下的感言,以聲音寫成的舊信,安慰好朋友的話,不知為何在戲院內錄下某電影的聲部〔陳國富國中女生陸元淇旁觀同學排練舞台劇感動哭得一臉鼻涕眼淚我的眼眶也濕了〕,為明天的演講比賽做最後練習,朗讀自己的私散文,老師上課的內容,彈吉他練合唱,及自己喜歡過的音樂〔磁帶受潮磁粉脫落聲音變形扭曲〕、歌曲〔李泰祥比較晚年的作品,“自彼次遇見你” 與 “因為秋天就要過去”……在音樂裡可以聽見有人不捨一個時代全部人共享的浪漫成為絕響,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於是風中殘燭的老人,剛動完腦部手術不久,生命就要全部走完,在他心裡留剩下來的這些過往的情感,也即是他現時仍在繼續努力的全部……〕──一大堆不知是有意或不小心錄進去的電視新聞;後來發現有一卷自己年輕時的說話……播放聆聽中途頻頻按下暫停鍵,做沉思狀、或喃喃念歌、自語,漸漸發展成語帶情感地回覆它〔大江健三郎早已寫過這樣的故事了〕,與錄音機裡那個年輕時的自己辯論〔期間作為全片背景聲的新聞雜匯仍持續著,聲音從未停止。〕


           (6)

    如果能把以上內容翻成電影畫面當成一封信閱讀就不會那麼累了〔不然老是寫靜態不會動的字都沒搞花樣〕,想學人家把意思放進枯躁單調只有少許微動靜的 long take 裡,揣摩實驗手作操練好久都弄不出來,沒人教,不知道 know how 在哪裡,也沒人幫我擺動作演畫面,只好拿同樣一把斧頭再繪葫蘆又是百年老梗堆積美學不消化。5 分鐘嫌冗長了,可是時間不夠再縮剪了〔已經耗太多時間了,影片標題來不及想,文字信也沒時間讀順潤字〕,等下要用跑的趕出門坐火車去台北影城看四小時的大象席地而坐,如果有看到什麼回來再跟你說。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dy5jEOeC3A

Sdy5jEOeC3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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