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去一個滿心以為會與什麼相遇的地方
(早上)
1. 話說半夜吹焚風那天〔後來我問了住在不同縣市好幾個人都說那天晚上沒有強颱也沒有焚風。〕出門繞了一小圈就回家睡覺,實在太沒勁了。上午〔其實很早,天色還沒全亮〕工作結束以後,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心想應該去找記憶中眼前望去一切影像全都泛白消失位在台南高雄之間不知哪條路上我以嬰兒蜷縮在母親子宫內的姿勢趴躺汽車後座睡了一個下午的工地門口,就掉頭左轉,右轉,再左轉,往前〔想去一個地方,一個會與什麼相遇的地方〕一直開一直開……
2. 突然說自己是山系女孩的寵兒穿黑色反光材質的壓力褲、smart woll 彩色花襪子包覆在外,soloman 把工廠從法國移到馬來西亞售價降低 4-6 成連好市多都批來賣的黑色走路鞋、天藍色少女 T 恤連身牛仔裙,Y3 內層是透氣網洞的短版黑夾克,coach 跟 gucci 很像以致我老是弄錯直接拿商標製成經典花色的漁夫帽,背一個看不清楚花體字只知來自瑞典什麼什麼 berger 的墨水色藍背包在鏡子前照了 又照,〔右腳尖點地,側身面向鏡子,交換重心後腳跟離地直直豎起,再把背包甩到肩後,脖子轉過來又扭回去,滿意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嘴裡咕咕噥噥一直說自己沒地方可去。
3. 在一個有著巨大關公塑像的小鎮,穿卡其短褲單手拎蠻大顆地球儀的男人經過把小貨車停在路邊賣柿子的小販,公園裡把自己打扮成台式波西米亞的女人微閉雙眼表情像是正在以自己的心情指揮音樂,未曾在12月出現過的驕陽照在積塵的擋風玻璃上,一隻半邊臉上長很多癩痢的大灰狗兩腳趴在公園水泥椅子上然後雄糾糾站了起來,拎地球儀的男人走到街底過馬路換邊往回走,聽音樂的女人睜開眼,一名假日來小鎮觀光的遊客拿出小型數位相機〔鏡頭像一隻毒蛇那樣探頭吐信接著又縮回去〕,朝上朝下朝左朝右連續按了幾次快門,當他不經意把男人框進畫面的時候,迸然一聲,那個男人的身體連同那顆地球儀登時受烈火吞噬整個兒燃燒起來。
(午後)
4. 某旅遊部落客在高速公路休息站一邊吃飯,一邊看 john berger 寫的里斯本遊記,一個他曾去過並且拍了很多照片,分好幾集寫成遊記分享網友的城市。berger 遍數這個城市的景點街區歷史文化與吃食:某廣場、一棵叫盧西塔尼亞的樹、自由大道、水之母、194 路電車、克雷伊頓東、蘇瑞街、戴維斯劇院、克雷伊頓南、阿爾法馬區、彭巴侯爵,1755 年大地震、奧古斯塔街、龔塞松街、馬德蓮娜教堂、一種杏仁口味取名為來自天堂的培根但實際上與培根沒有任何關係的焦糖布丁、奇亞多、賈梅士廣場、一間裝飾 azulejos 藍白磁磚的咖啡屋、肯那茨大賣場、歡樂地墓園、28 路電車、哥倫布購物中心、里貝拉市場、卡奇哈斯、祖國烈士廣場、法醫研究所、馬汀大夫像、蜷縮在黑傘底下賣蠟燭的婦人、阿坎塔拉峽谷、莉亞、阿蒂拉、卡蘿琳娜、珊德拉、伊拉塞娜、瑪伊拉、最後是畫家薇艾拉達瓦西。那些地方他現在全都沒有印象,或許去過,或許沒有;或許聽聞,也或許根本從未知道過。
5. 不確定哪個縣市鄉鎮某社區警衛坐在值勤室透過一整面 5 x 5 = 25 個方格的螢幕之牆監看我的行動,我靠邊把車停進 E3 螢幕才發現有塊牌子寫著私人車位,換個地方停到 A5 螢幕又擔心擋到別人出入,螢幕裡的我停在 D4 區塊沒有標線的巷子裡兩輛超跑的夾縫中間無從確認自己是否合法,只好沿路摸索來回繞了幾圈不得已暫停路邊等待,〔一個兩手環胸拿一枝筆朝螢幕之牆指指點點的警衛在 B2 找到我,抓起對講機請同事騎腳踏車趕過來查看我到底想幹什麼事。〕下大雨了,黃豆顆粒大的疾雨淅淅瀝瀝打在車頂叮叮咚咚砰砰嘭嘭鏗鏗然鏘鏘然,警衛室 25 個螢幕畫面一致,同步顯示長相被雨滴暈染成一片模糊反光的我拿出錄音機側錄雨聲〔語音-047〕,然後趴在方向盤上睡了好一會兒,醒來再去我要尋找的地方。
(天黑)
6. 我一直開一直開〔學日本綜藝巴士旅行,以只限平面道路避走高架國道朝著一個方向能不轉彎就一路開下去為原則〕,傍晚快天黑時抵達〔連續十餘小時坐在駕駛座上朝世界闖蕩全身酸痛脖子僵硬眼睛快要睜不開了。〕高雄與台南交界附近一處就在海岸線上的小村子,100公分高同時兼做堤防之社區外圍道路的護欄彩繪各種漁類〔或者是漁貨〕圖案,後面則是綿延數百公尺堆成小山的消波塊〔幾隻約莫半歳的小狗在路邊觅食,打鬧互咬〕,越過一處弧形的彎道以後路面與海岸線的夾角越來越窄,車道上堆積的漁網膠筏金爐小鐵牛和倒在地上的交通號誌牌種種障礙物越來越多。左手邊一座面向大海的廟宇,幾位無所事事的少年坐在堤防邊上瞭望霧茫茫的前方。最後我駛入窄路與海岸䀆頭的牛角尖,既不能迴轉 ,也倒不出來,從右邊後照鏡可以看到坐在彩繪堤防上瞭望霧茫茫大海的少年們轉過頭來沒有表情地看著我,他們頭上每隔 2 公尺插著一面繡著騰龍圖案的千歳旗迎強勁海風在晦暗的暮色裡各自招展,颲颲作響,〔呼喇.呼喇_唰.唰.呼喇_唰.呼喇_唰。這個時候我在手機螢幕——不必驚訝,從大前天起我開通手機上網了——看到上次把人家展示的橡皮製潛水衣剝下來套在自己身上不知為什麼一個人流連在靜止的虛擬街景裡兀自活動我想對他喊お元気ですか的人躡手躡腳走進一條巷子,挨門逐戶打開一整排每扇人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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