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獨身主義非無情

近年，獨身的浪潮席捲全球，在生活壓力較大的國家如中、日、韓尤甚。傳媒以此作專題報道，論調大多不離「功利」的角度——一言蔽之，獨身者被描述成不願承受婚嫁和育兒的沉重負擔，寧可追求一己自由的功利者。

毋容置疑，這是不少獨身者的動機。戀愛和組織家庭乃人性驅使，本屬自然；如不是仔細評估自身狀況，權衡婚姻的成本、利益和風險，他們也未必會走上獨身之路。

但這難道便是事實的全部嗎？

作為一名獨身者，於我而言，獨身還有更重要的理由。


愛的本質，人的自私

世人歌頌愛情和親情，視之為人生的終極價值。夫妻之情，父母之愛，在無數文人墨客的粉飾下，是顯得如此的純潔。但若仔細審視，不難發現箇中的瑕疵。

父母對子女的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視其為自身的延續——如非「我的骨肉」，我又怎甘願為其付出一切？其狹隘者，更是「只有我的骨肉，沒有其他人的骨肉」。例如，人人都可以上戰場，為國捐軀，但我的子女不可以。需要時，為了我的骨肉，他人的利益也是可以被犧牲的。

這論述還未包括更自私的動機，像是養兒防老，以及通過子女的成就彰顯自身價值——試問多少人，被父母「殷切」的「期望」壓迫得喘不過去，故而走上絕路？

男女之愛，更是自私。愛情，或多或少，都是由條件所堆砌，如外表，家境，才華。另一半的主要價值，還是在於滿足「我的需求」，不管是生理上，精神上還是經濟上的。哪有什麼「無條件」的愛？

愛情伴隨着強烈的佔有欲。我愛的人若不愛我，我可以傷春悲秋，甚或加以怨懟；但若我不愛的人愛上我，我卻能心生厭惡，欲斷雙方關係而後快。

對方只能是「我的」，我也只能是「對方的」。兩人的親密關係，容不下半點挑戰。多少情侶間的猜疑，婆媳間的不和，難道不是因此而來？

然而，作上述批評，非因我自命清高，而是出於深入的反思。正因為這些「自私」是人性的一部分，我自問無法完全脫離。愛情和親情，於我而言，注定不是無暇的，故亦不值得我追求和信仰。


無常的定律，生而為人的痛苦

人生無常，此是恆古不變之理。

命運是無常的——誰人也無法確保自己能活多久，能照顧另一半和孩子多久。這世上，有多少孤兒寡婦？我永遠無法忘記我和父親失去母親時的悲慟。這不是我母親的過錯，但我很清楚，通過獨身，我能確保我那永不存在的妻子和孩子不會經歷同樣的痛苦，哪怕這意味着我的孤獨。

命運是無常的——拋開生老病死等必經之苦，誰人也無法確保新生之兒將來不會遭遇更多的重大不幸，如惡疾、災難、罪案、戰爭。我永遠無法忘記母親和外婆與彼此分離時所流露的錐心之痛，也無法忘記她們臥病在床，面對死亡的無力和軟弱。這不是她們所能選擇的，但我很清楚，通過獨身，我能確保我那永不存在的孩子不會經歷痛苦，哪怕這意味着「老無所依」。


更偉大的追求

沒有愛情和子女的人生，剩下的是不是只有營營役役？只有醉生夢死？這是很多人的恐懼。

不過，我已經從先賢得到答案。星夜下，托腮沉思的柏拉圖，醉心科研的牛頓，救急扶危的德蘭修女，跪地禱告的耶穌，還有我心中的嚮導——靜坐樹下的佛陀，他們都給了我答案。

二千多年前的某夜，悉達多太子從其美滿的家庭中選擇了獨身，不辭而別，因為他看到了人生的苦難。六年間，他孤獨地苦行，直至收穫正果。其後，他的教導，利益了無數眾生，其中包括了他的父皇、母親、親族，以及，曾經的嬌妻和獨子。

人生苦短，但通過獨身，我們可以實踐更大的價值，不管是思想上，知識上，還是道德上。


結語

人非草木，誰屬無情。獨身者也是人，也有情欲，也會孤獨。作為一個獨身者，我對婚戀生育者沒有對立。但願世人，不管獨身與否，不管生育與否，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