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羊 的文章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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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與檸檬小徑
2018-08-04

星期一







我正試圖向小和解釋
什麼是等待





對一隻從孵化到長大都住在籠子裡的小鳥來說
要明白一些抽象的
無法「看見」的字眼
特別費功夫



「等待是一種狀態
從一個狀態到另外一個狀態之間
你無法控制的那一段
」我說



「為什麼無法控制?狀態是什麼意思?」


「比方說
我現在想要喝一杯水
」我拿起桌上一個空的玻璃杯
「但是
你瞧
是空的!而在桌上
又沒有其他可以喝的水了
聽著
仔細聽
我現在的狀態是什麼?」


「想喝水的
」小和回答



「對
那我想要變成的狀態什麼?」


「喝過水的



「沒錯
那麼
我想要到下一個狀態
我必須怎樣?」


小和躊躇不語
他可能忘了我應該做什麼才能喝到水



「你忘了我教過你的?」


「燒水



「對
我得要燒水
」我走到廚房
拿起一個小壺
盛了點水放在爐子上
「然後呢?」


「你就有水喝了?」


「不
這太連貫了
而且如果打開水龍頭就有水喝
我就不必燒水了



「嗯……那你要打開火爐?」


「好……我打開了
那接下來呢?水能喝了嗎?」


「不
你說過要表面充滿氣泡才行關火
而且那太燙了
要先放涼再喝



「你記得很清楚嘛!就是這樣!」我笑了笑
把火爐關起來
走回客廳
我今天早上才煮過一壺
我在桌上倒了一杯水
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等待
就是那個燒水
到可以喝之間的過程



「所以我們要說『等』水煮熟
『等』水變涼?」


「對
這就是等待的基本概念
還記得我剛才說無法控制嗎?那是因為水燒開的時間不是你能控制的
但是選擇現在去燒水
或者一個小時候去燒水
這就是我們可以控制的狀態的轉變



「我們可以知道自己要等多久嗎?為什麼我們不計算水要煮多久才會熟?」


「當然可以
有些時候
假如你知道你自己要等什麼
比方說一輛公車
那麼你可以查時刻表
就能大概知道公車多久以後才來
那你的等待就能夠被計算了
」我說
然後把腳打橫放到沙發上躺下
「但是至於計算水多久後會煮熟
這我就懶得了



「我可以去計算嗎?」小和興奮地問我



「當然
」我拿過沙發上的抱枕蓋住臉
打了個盹



我醒來的時候
小和煮的水大概可以喝到明後天了



「你計算得如何?」


「我們這個小壺大概煮十分半鐘
水就熟了



「我欣賞你的實驗精神
更欣賞你的勤奮
我明後天都不用煮水了
」我相當愉悅地說





星期二



小和想起來了昨天我們進行的對話
他興致勃勃地來問我



「每個等待都可以計算嗎?」


「呃……不全然
有些等待可以
有些等待不行
」我含糊地回答



「為什麼?」


「像是燒水好了
你的壺子是固定的
裝的水量也是差不多的
所以你等待的時間差不多
而你又重複做了幾次
就能測量出等待時間
但是絕大部份事情
你很難去多做幾次
或者是就算你多做幾次
你也無法保證等待的時間不會加長或縮短



「像是什麼呢?」


「等公車



「你昨天不是說可以查公車時刻表嗎?」


「呃……你真的沒搭過公車
」我歎了口氣
「公車是不會每次都準時的



「欸
你每次都用走的!我還沒看你搭過公車!」


「因為我討厭等公車
所以乾脆用走的
而且我時間很多
」我聳了聳肩
惡作劇似地看著小和



「……我要去等公車
」小和用一種報復性的眼神看著我



我又歎了一口氣
原本希望今天可以待在家裡睡一整天的──早就該知道有小和在
就會被各種理由拖出門去的



我隨意地關了門
然後安好在肩上的小和
往村裡最近的公車站走去
其實小和等不等公車都沒差
因為他不論是我走路
或是搭車
他都是在我手臂上或肩膀上



但是看他興致這麼高昂
又不好意思打斷了



公車亭沒有什麼遮蔭
還好太陽很溫和
我坐在草堆上
小和一開始很興奮地走來走去



「我先跟你說喔
我們不上公車
我們只是等到公車開過來
然後就回家去
」我懶洋洋地說道



「嗯
」小和心不在焉地附和著
然後蹦蹦跳跳地跑來跑去



我將雙臂枕在腦後
等待現在對我而言也是一堂課



至少要等到小和對等公車失去興趣





事實上
村裡的公車從沒準時過
小和現在還算是很熱切地關心公車什麼時候來
但是久了
他也有些不耐
只是有些技巧性地掩飾



「公車什麼時候來?」他試探性地問道



「我不知道
」我坦白



「至少至少……你以前要坐公車都等多久?」


「我忘了



「你有沒有戴錶?」他像是放棄前的掙扎般這麼問



「沒有
」我狡黠地說
有點激他的口吻
如果激將法成功
我們下午就能打道回府
趕上那一場午覺



小和確實很失望
但是他沒有放棄



不過他開始這麼小心翼翼地詢問
表示他已經有點受不了這樣的蹉跎光陰
等待是件浪費時間的事情嗎?如果有希望的話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萬一從一開始就沒有呢?


儘管希望這種微妙的想法是瞬息萬變的



我從一場沒有屋頂沒有棉被沒有枕頭的午睡中醒來
發現自己躺在草地裡
其實小草還滿扎人的
並不是那麼柔軟
泥土味雖然聞來芳香
但是當他就這麼挨近我的嗅覺器官時
實在有點咄咄逼人
我想起我正在小和的那一場等待實驗中
我動作遲鈍地爬起來
小和看來疲倦地窩在路邊
看看鄉間小路黃泥土面上的痕跡



公車沒來過
一整天都沒來



「你沒事吧?」我問道
這隻藍綠色的青鳥用疲憊的眼神看著我



「公車沒來
」他回答



「公車一整天都沒來……這是不多見的
但至少
你經歷了更長時間的等待
」我說
有點安慰的意味



「我想是我們等公車的次數不多
」小和說了一句令我很驚恐的話



「多來幾次都是一樣的
經過村子的公車沒有準時過
」我連忙回答
「記得我說的嗎?有些等待是多等幾次也不一定能平均出數值的
相信我
我坐公車的次數比你多吧?我坐了這麼多次公車
我也沒辦法記得到底公車多久才會來



小和的表情看起來很質疑



「好
沒關係
那你去問小玲吧!她搭公車的次數總比我多了吧!」我有些沒好氣地說
玲的個性比我急躁
這一點就足以佐證她一定比我常坐公車



小和喪氣地垂下腦袋



「好啦
我們回家吧!吃蘋果去
我餓了
」我說
向他伸出手



「我們這樣等了一整天
等待是不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情?」小和坐在我的肩膀上
他打起精神來問我



「我們是自願去等公車的
不能說是浪費時間



「可是如果是很急躁的小玲要坐公車進城
可是她卻得花很多很多時間等公車
她不會覺得浪費時間嗎?」


「這個問題饒富興味:首先
她的感覺我說不準
你要問她
第二
我說過公車的時間不固定
所以不一定要花很多時間啊!可能很快就來了!」


「喔……」小和有些氣惱
他不再接話



星期三



小和從早上開始就沒有主動問起昨天的事情
我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追蹤這件事情對他而言的發展
沒有行動嘛
好像是對他的沮喪表現出沉默的嘲諷
如果問嘛
又好像被冠上了那壺不開提那壺的罪名



靜觀其變
對我而言又是一門新的等待課



傍晚的散步時間
我照例去詢問他
小和沉默地跳上我的肩膀
他的鬱鬱寡歡令我感到罪惡
但是發現「空等」的真相
卻確實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事
初秋的天氣還是很悶熱
到了下午也不全然涼爽
斜陽撒在鄉村的小道上
也頗為曬人
我們沒有交談
就像是活在一個沒有時間的地方一樣
不知道從哪裡來
亦不曉得往哪裡去



我今天帶小和來的是檸檬小徑
一條栽滿柑橘類植物的幽徑
風通過這裡也透著柑橘的清香
也許是很適合用來煩惱的處所
現在是檸檬的產季
樹上結實纍纍
採一些回去泡柑橘茶應該不錯吧!我這麼心想
不過可惜沒有帶籃子來



我靜靜地往前走
小和還是待在我的肩膀上默不作聲



「我們休息一下吧!」我說
逕自在一棵檸檬樹下坐下



小和從我的肩膀上跳下來
試圖爬到樹枝上去
我把手伸向他
當作他的升降梯
小和站在樹枝上
我坐在樹下
這樣寧靜的美好



「小潔
等待是一件這麼累人
又很辛苦的事情
為什麼大家還要等待?」他遲疑了一下問道



「因為等待的時候有希望
」我說
「就像你知道不會從兩歲回到一歲
你就不會等待
但是相反地
你心中很樂見某種發展
所以要等
都是為了得到更好的結果



「那為什麼我在等待的時候會感到不安呢?只要我有希望
我就不會這樣才對



「等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相較於其他事情來說
他承受的情緒是雙倍的
你有一倍的期待
就會自動為自己預留一倍的失望
就像當你在等待公車時
你會很開心的想
等一下就來了
可是又會遲疑地問自己
萬一等一下他沒出現呢?等待時就是這樣五味雜陳的活動



「那我不喜歡等待了……」小和悶悶不樂地說



「有些人在等待方面沒什麼耐心
喜歡直接得到答案
要不就是好的結果
要不就是壞的結果
總不會像是等待這種不上不下的模糊嘛!」我笑著說
嗅了一口柑橘香味的空氣
「照悲觀主義者的說法
人生不過就是空等一場啊!一直在等許多更好的東西
只要認真計算一下
就會發現其實最後什麼也沒有
而且大家還一直執迷不悟呢!可是為什麼不告訴大家這個真相呢?因為那樣未免也太殘忍了



「聽到這種偏執的話
是不是覺得很沒希望啊?唉
小和
都跟你說這是悲觀主義者了嘛!其實這些話只說對了一半
人生如果只是一直等待『最後的好東西』
的確是什麼也沒有的
但是並沒有空等啊!因為你在等你認為的好東西的過程
就有所獲得了
只是因為你只在乎你想等的東西
而不在乎其他事物而已



「就像是一個一心想等待完美愛情的人
即使他的事業成功
他也還是會有所遺憾
因為他並沒有等到他想要的東西
於是他只好倉促地為他的人生──而且還莫名其妙地擴大到了其他人的人生上──做了註腳:人生就是空等一場

純真的和
2018-08-12




保有一個孩子般的純真啊──好像是目前流行的用語



當我聽到別人正大言不殘地說:「保有純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努力留住純真!」都不禁覺得好笑



能意識到純真容易流逝的人
早就不怎麼純真了



純真是什麼呢?


當我在寫這篇日記的時候
小和正在睡覺
他窩在他的金籠子
把臉埋在藍綠色的羽毛裡
我時不時抬起頭來確認他是否熟睡
他一直都沒有被我的振筆疾書給打斷
睡得很香甜
記得有人曾經以訛傳訛地說過
小和很厭惡他的籠子
畢竟關了他這麼久



其實不然



小和很依賴他的金籠子
他沒辦法沒有一刻不看到他的金籠子的到處亂跑
他會想念他在裡面度過的孩提時光
他會忍不住一直依戀金籠子裡面的他的氣味
畢竟整個童年他都在裡面生活



這是很正常的
如同一個人的一生中
通常最回味無窮的就是童年
因為那個時候保有著還不認識世界的單純
覺得一切都這麼美好
那樣天真那樣的蠢
不論天氣怎樣變化
都不會影響一天的快樂
晴天有晴天的陽光
雨天有雨天的水聲
陰天有陰天的涼爽
在純真的孩子眼中
全都是美景
全都是好天



雖然終有一天我們不會再這麼想



小和曾經覺得世界一成不變
因為他住在金籠子裡面
而籠子們被掛在小傑特別布置的幽暗鳥房當中
他以為每天都是這樣暗暗的
姑且不論他遇到我之後的生活有多麼巨大的轉變
就說他發現天氣會有變化這件事情就多麼驚奇
也許他覺得之前的那些活
都不是活
童年現在才開始



小和的經歷比較特別
因為他與一般人的經驗是相反的
一般人是先經歷充滿驚奇與快活的童年
才進入感到一成不變
了無生氣的狀態
我想認真地探討變成這樣無趣的原因
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使人覺得純真已經消失了呢?


題外話
如果個性像是小孩子一樣
算不算個純真的人呢?


童年就代表著純真
是合理的推斷嗎?


小時候我相信我家窗戶外面的那些透光的窗戶
一扇窗戶就代表了一戶人家
當深夜我卻還睡不著
我就會看著那些對面的「鄰居」
看看他們是否還在活動
他們的光是否還在陪伴著睡不著的我
久了
有些窗戶總是亮到很晚
被我稱為「有義氣」
有些窗戶偶爾才點亮
我只要看到這樣偶然的「奇景」
總會覺得明天一定會發生什麼好事



直到有一天
我忽然想到
那一層的好幾扇窗戶
統統都是同一戶人家
而其中我稱為是「帶來幸運」的窗戶
對應到的應該是臥室或是廁所──這樣推演起來
意思就是
當那戶人家在使用廁所的時候
剛好被我看到
我還因此擁有「明天會很幸運」的幸福感



戳破這樣的真相
我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童年的美好幻想
我不免很難再相信對面的窗戶會帶來幸運這種謬論
世界上也沒有什麼
是發生了就能夠有未來運氣線索的事



這樣可以說是失去純真嗎?


我不再相信那些可愛的童話故事
深信會有送禮物的聖誕老人
也不認為晴天就會很開心
反正久了
世界就是那樣



關鍵應該就是
事情的發生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我以為鄰居的窗戶是否發亮就會代表我明天是否會有好運
事實不然
以為某個特定的天氣就會有某種特定的好事情發生
結果不是
也許多嘗試幾次
就會發現不斷的受挫
有太多的期待
就會有太多的失望



然後就發現世界上不是小時候自己眼中的那麼美好啊!


有種「反正世界就差不多是這樣了」的無力感
眼中的生活就不再具有繽紛的顏色
枯如槁木
所以大家才這麼喜歡童年
珍視童年
因為童年很容易就失去
純真的人往往不會意識到純真
因為他並沒有見識過「不純真」
就像住在白色世界的人很難想像不是白色世界的生活一樣
他當然也不會覺得自己是生活在白色世界的人



話又說回來
純真為什麼重要呢?


變得不純真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想要回到孩童般純真的人
就必須要有一直被傷害而不改其志的勇氣才行
換句話說
可能是個全然的樂觀主義者會比較適合
前面也提到過
當人發現世界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
就會有所改觀
這樣的改觀沒什麼不好啊
因為不會有過多的期待
也不會感到失望



這麼說好了
不純真反而是一種人在面對現實的殘酷時構築的保護網
因為如果純真
就會無條件地相信
無條件地快樂
但是經過比較
有些人就會對快樂的定義有所增添
「看到雲朵在飄不會快樂
要獲得物質上的利益才會」之類的
當人已經確信世界是充滿缺陷的時候
看到世界的缺陷就不會那麼受傷
會有種「反正世界一直都是那樣啊」的自我安慰
因為害怕失望
所以不再願意無條件地相信美好……



小孩子應該就是這樣長大的吧!


可是如果長大是發現世界的一套運行規則
那麼我寧可不長大





因為那些規則根本就不是規則




只不過是所謂大人為了自己的失望
為了自己的疲憊
為了自己不想再受傷害的畏縮所做的集體自欺
「因為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啊
所以自願去闖的人是傻瓜」





憑著這樣的信念
於是我們長成了一群用堅硬外殼拒絕相信的羸弱大人









時候差不多了
我起身走進廚房
從吧檯上的籃子裏頭揀了一顆蘋果
把小鐵壺盛了水燒開
仔細地削去蘋果嫩紅嫩綠的果皮
再切成小塊
和茶包一起用熱水沖泡



我完成了下午寫作時的一壺熱飲



平時都是小和幫我處理這些瑣事的



我走回書桌前
沒有著急地把蘋果茶給倒出來
如果我夠了解小和
他現在應該快醒了
只是在裝睡想要省去幫我泡茶的麻煩



懶蟲



隨著清甜的果香瀰漫在屋內
小和裝模作樣地動了一下
抬起埋在羽毛裡的臉
眼睛含笑地望著我



「你醒啦?」我惡作劇的口吻問道



「嗯
」他有些不好意思
像是被抓到偷懶的小孩



「幫我倒一杯
」我把馬克杯遞給他



「好
」小和淘氣地跳出籠子
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



我拿起筆
要繼續中斷的寫作



「那個
小潔
」小和突然探出頭來
小心翼翼喚道



「怎麼了
」我看著他
有求於我的眼神



「我們明天再去放風箏好嗎?」


小和充滿期待地問
那樣地雀躍



「好
風大我們就去
」我說
旋即埋首於桌前
免得接受他羞赧的感謝
小和還是有點靦腆
他不清楚該用什麼感情來面對我
而我顯然不願生活被他無盡的感激給浸淫



稍微瞄他一眼
小和正站在吧檯上
有些費力但仔細小心地提起茶壺
斟滿我和他的杯子
歡欣鼓舞



很純粹的快樂啊



這種純真的快樂是沒有什麼太嚴苛的條件的
能去放風箏
他就很開心



我有些惆悵的凝望著小和熟練端著杯子的身影
其實
我也是自落圈套啊
用名為保護的金籠子
試圖關住小和想飛的翅膀












昨天海利西送來了一面色彩鮮豔
但手工有些拙劣的風箏來給我



一如既往的疲憊
我泡了一杯伯爵茶給他
許久不說話
他疲累的神情在熱氣冉冉上升的杯緣跳躍
融化
我從他失神的表情中
大概猜到了他又在工作的事情上受挫
可能又是個麻煩的主編
或者是頑固的約談人之類的
海利西每天都在跟這些他厭惡的人周旋
像是一隻對自己都覺得噁心的蒼蠅卻非吃不可的蛾



「新產品?」我翻動風箏下擺的方格布條
問道
持續這種拍攝代言商品的宣傳照片的工作夥伴關係已經一段時間了
當初海利西來找我
另外開拓的副業



「不
這是我之前向一位手工風箏業者學的
」他微笑道
不知是太缺乏美感自覺
還是已經自暴自棄
「採訪的關係



「果然很有手工的味道
」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把風箏放回茶几上
「這次該不會是要賣這個吧?」


「不不
這做工太粗糙
只能算是試驗品



我讚許地點了點頭



「不過
應該能飛得起來……你和小和幫我試試看吧



「呃……」我回答
「最近沒空
」我刻意忽視了小海的言外之意



「那等你們有空再玩啊
」海說
他也禮尚往來地回敬
順便抬起手腕來看錶
「先放你這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說完他旋風似地抓起公事包和外套
要往門口走去



我忍不住喊他



「喂
你明知道你在刺激他



「刺激?誰?」海利西轉身問道
他還在裝傻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無奈地瞪著他



「喔
那恐怕他正需要一點
」小海聳了聳肩
推門出去



我走到窗邊
目送這位疲於奔命的記者
正以享受夜晚的步伐
走向村里的公車亭



而他帶來的麻煩
正靜靜伏在茶几上



我得找地方藏好
不讓多愁善感的青鳥發現
我在煩躁中
隨手抓了一條布巾包好這些布塊
塞到我雜亂的書桌上



我歎了口氣坐下



我承認我不願意見到小和失望



他不該見到任何會飛的東西
否則
他遲早會懷疑為什麼自己不會飛
那他也遲早會失去與傑米的友誼
然後失去對世界的美好憧憬



我不願見到那天真的表情從小和臉上一點一點地受到侵蝕
殆盡



難道我這麼做錯了嗎?


深深的倦意蔓延起來
我熄了燈
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我坐在餐桌旁看書
一邊喝著早餐茶
小和摺疊抹布
在餐桌上擦來擦去
他一會兒靈巧地鑽過我擱在桌邊的手腕
一會兒賊頭賊腦地探頭看我在看什麼書
又或者故作漫不經心地碰撞一下我的杯子
以那清脆一響換得我投視過去的狐疑



其實也不用狐疑
小和的心思太一目了然



他正裝模作樣地用紙巾擦拭我的小匙



「你看到了吧?」我把書平攤在腿上
問道



「嗯哼
」小和微微點頭
假裝認真地擦拭杯緣



「你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嗎?」


「嗯……玩的
」他想了一下
認真回答



「怎麼玩?」我饒富興味地看著小和



「之前聽小美說……那是會飛的
」不知小和是否強調了「飛」
但是他的眼中閃爍著狡黠



「唉
你都知道了
瞞也沒有用
」我嘆了口氣
勝利的青鳥連忙從我的書堆中把風箏扯出來



不用轉頭
窗邊悅耳的風鈴在颯颯中旋轉
那麼不巧
今天是個風來了的日子



「什麼時候去?」


「下午吧
」我說
把書擺回桌上
「散步的時候帶著



壞時光
2018-08-12

這天早上起床
又是滴滴答答一個雨日



我靜靜地站在窗邊
身上的短袖因為睡了一晚而滿是皺褶
我卻無心打理
扶著窗溝
我掛在窗外的植物看上去也無精打采



雨季來了



換了另外一件短衫
走出房間



我異常憂鬱



桌邊放著一份麵包
莫名其妙的核桃口味
和應該不會買這種東西
八成是玲塞給他的
我皺著眉頭把它塞進背包裡
我晃了晃桌上的保溫瓶
沉甸甸的
我估計是和給我泡了一壺茶
也塞進袋子裡



我走到門邊
把掛鉤上的雨衣拎起來
底下還在滴水



和在廚房裡面
大概是在打掃
他有著主婦的性格



「你要走啦?早餐帶了嗎?」和聽到我的動靜
探出頭來問



「都帶上了



「記得吃午餐哦!」他叮囑道
看上去總不放心



「知道──」我拖著長長的尾音
然後穿上雨鞋
走出門去牽我生鏽的腳踏車
跨上椅背
我把背包掛在把手上
搖搖晃晃地啟程



最近每天早上都是這麼過的



濕漉漉的一整天
把人悶出水來



我頂著飄在天空裡的細雨
奮力地騎車



而且非常難得地戴上了手錶
我不想在上班沒多久就遲到
也許之後會
但那之後再說吧



我騎過大片的田野
零星的農舍
一些不倫不類的歐風房子
就這麼孤立在田的中央
格格不入
我一邊踩著生鏽
發出嘎吱嘎吱聲響的踏板
一邊想著
或許把自己丟到這麼一份規矩的工作裡
才是格格不入



但我強迫自己不要想這麼多
就這樣騎去上班



進入市鎮
集中的房屋又使我感到焦慮
我真不知道該把自己的位置在哪裡
路上的車並不太多
畢竟還是鄉下
我騎在馬路的中央
有點心急
但還是慢吞吞地騎到目的地



我下了車
把車停在路邊
這種破車大概沒有人要
我連鎖都懶得上
我脫下雨衣
披在腳踏車上
換掉雨鞋
放在騎樓邊晾乾
然後我走進一間小小的公寓三樓



我走進玄關
劉姐一臉倦容地站在最裡面的辦公桌旁
在擁擠的小空間內
駝著背使用咖啡機



「劉姐

」我說
有些試探性地招呼



「早啊
阿潔
」她說
挽著包包頭的髮型緊貼著頭皮
她看上去依舊很沒精神
但她回頭向我打招呼



我不知道該接什麼
於是我只好尷尬地笑笑
然後坐下



最靠近門邊的一張辦公桌
上面只有一台電腦
因為我的工作就只是打字



坐在我對面的人是一個快三十歲的小芸
她和她旁邊的小玟擔任行政人員
應該是吧
我對公司的分工沒有什麼概念
可能跟我習慣獨來獨往地做是有關
這裡還有一個辦公桌上空無一物
要隨時幫著老闆榮哥出門做雜事的年輕人阿森



一個非常不倫不類的組合
鬆散的團隊



我剛將電腦開機
小玟就推門走了進來



「啊劉姐你在煮咖啡啊
我也要一杯
」她說
匆匆忙忙把包包放在座位上
馬上拿出了馬克杯
她繞過我的座位時向我打了招呼
「嗨
阿潔



「嗨
」我回答



小玟倒了一杯咖啡走回來
低頭啜了一口



「唉唷
公司的咖啡不管喝幾次都是這麼難喝
」小玟甩了甩頭
看上去剛染的亮褐色頭髮閃閃發光
「是吧
阿潔?」她還轉頭徵詢我的同意



「呃……我不常喝



「小玟
你的咖啡潑出來了
」劉姐喊過來
小玟不太高興地甩了甩頭



「我等一下會去擦──」她說
口氣實在不太好
「老太婆真的很囉嗦
她大概還是處女吧?從沒聽過她有結婚



小玟低聲說
口無遮攔極了
我只能尷尬地敷衍了事



阿森聽著耳機走進辦公室
他的座位甚至沒有電腦



「阿森
去打掃
我們不是雇你來聽音樂的
」劉姐坐在辦公桌後
卻很眼尖地看到默不作聲打卡的阿森



「好啦
馬上來
」阿森懶散地扯掉耳機
他整個人完全沒有工作的氛圍
拖泥帶水地放下手機



我默默地注視著辦公室裡亂七八糟的一切
然後把視線移回枯燥的電腦螢幕前
避免劉姐的怨氣投射過來



上班時間過了十分鐘
小芸急急忙忙地撞開辦公室的門



「對不起
對不起……」她一邊慌忙的道歉
一邊手忙腳亂地打卡



「為什麼又遲到了?」劉姐尖聲質問



「送阿華去上學……」小芸內疚地解釋



「唉──快點開始工作
」劉姐嘆了口氣
揮手叫她回去坐下
小芸如釋重負
反正她明天還是一樣



鬱悶的一天又這麼開始了




這樣的生活我卻必須持續



我在電腦前打字到眼睛酸澀不堪
卻仍得輸入煩人的收支表格到中午
我勉強地離開這個空間
外頭仍在下雨



「阿潔你要出去嗎?幫我買點什麼好不好?」小玟說
她使喚人的語氣總是自然而然
理所應當



「呃……」我回頭看著她
「你要買什麼?」


「嗯……我想一下……小芸
你今天要訂便當嗎?」


「好啊
」小芸含糊地回答



「那不然這樣好了
阿森你也要吃便當吧
打給那一家
就是電話簿最上面的……」小玟揮手道
又在玩手機的阿森被點名
很不情願地抬起頭



我想這裏應該沒有我的事了
轉身離開
免得又走不了



披在腳踏車上的雨衣還在滴水
望著沿著二樓的水管落到騎樓的雨水
我嘆了口氣
頂著其實也不算太大的小雨跑到對街去
一間非常簡陋的小吃攤



老闆看到我來
也沒答理我
我隨口叫了一碗羹麵來吃
他的臉始終都是那麼不平易近人



我等待著我的午餐



開始思考人生



為什麼我要坐在這裡
這種抽油煙機吵得不像話的破爛地方
吃一點也不好吃只是因為便宜一點的午餐?為什麼我又要坐在亂七八糟的辦公室裡
聽著同事抱怨或者看到他們玩電腦
而繼續無可奈何地作個打字員?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能抗拒和的建議
就這麼回歸到中規中矩的工作生活上?


老闆非常不和氣生財地把那碗羹麵摔到我桌上



我拆開一雙免洗筷



我低著頭
默默地把這些食物塞進嘴裡
胃在痙攣
我知道我渾身都在抗拒這樣的午餐
這樣的生活



可是我卻又軟弱得無法真正拒絕



「我能拿一下筷子嗎?」一個女孩子站在桌邊說



我點了點頭
甚至沒有對到她的視線



「謝謝
」她說
然後她就走了



我低下頭繼續我的自怨自艾



沒想到這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又走了回來



「我第一次來吃
我上次經過這家店的時候也看到你來
你應該是常客吧?你覺得怎麼樣?大概是因為真的不錯
所以一直來?」她滔滔不絕地說著
而且非常自然地把她的位置移到我的對面



「不
」我說
終於能夠打斷她的說話
「只是因為很近



「原來如此
」她似乎非常理解地點了點頭
「我是最近到這裡打工才開始熟悉這附近的小吃店的
你在這附近工作很久了嗎?」


「還好



「我在那邊的樂理補習班教吉他
教音樂還滿有趣的
但是這終究只是考上音樂老師的過渡期
在這種鄉下地方送小孩來學音樂的家長並不多啊!你呢?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打字



「打字啊
我的電腦操作真是糟糕到不行
打字很快的人感覺都很厲害呢
尤其是敲鍵盤的聲音很好聽
但是
要盯著電腦一整天
眼睛應該很痛吧?」


「嗯



「果然是每個工作都有不為人知的苦處
咦?你吃什麼啊?」


「羹麵



「哦
我點的是魯肉飯
這變成我給每間小吃店衡量的標準了
」她看上去十分自得其樂
儘管早就發覺我的敷衍
但她依舊口若懸河地說下去
恐怕這種糾纏一個聽眾的情況
也是她所要面對的生活吧



「我吃飽了
先走了
」我放下免洗筷



「哦
當然
再見
」她說



說實在話
遇上這種人還真是麻煩
我總是被迫打斷自己的思考而得接受她不斷輸入的資訊



我走過馬路
車輛稀少
這裡就是這麼荒涼



而且我少了一間每天都能固定解決午餐的去處
假如我們真的再見




下班時間到了
我一點都不想加班



除了急著接小孩的小芸
小玟和阿森並不急著走
他們正用手機連線打電動
反正劉姐跟榮哥出去了
這就是他們加班的方式



小芸旋風似地收拾東西
趕了出去
我的東西並不多
收得差不多了
也往門邊走



說是為了生計而奔走並不是我的寫照



大概是一個月前
和覺得我得了憂鬱症
我完成了一部份的論文
正當我想要持續地寫著散文
卻發現我的靈感全無
依靠書寫與自己對話的我有些手足無措
我不能輕鬆
坦然地應對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算是靠著爬格子吃飯的人
我現在卻連一點什麼也寫不出來



我無可避免地憂鬱了起來



海利西認為是因為我之前寫論文太累的緣故



傑米覺得是因為我把寫作當作是我的生計來看待
失去初心
所以寫不出東西來



玲不知道該怎麼說我
總之
她早就想把我拖回正常的職場生活很久了



我聯絡不上步
她總是失蹤
難以聯絡
儘管我覺得我現在必須和她聊聊
她也不在



我只能由身邊的一群朋友宰割
他們勸我去找一份正常
合理
領薪水的工作
然後
每天走出我的房間
我的房子
去上班



我並不確定這樣就能夠使我從寫作的枯槁中拯救出來
但是我寡不敵眾
我只能試試看
即便是虛應故事



我走到樓下
雨看似停了
我隨手把雨衣和雨鞋塞到一個塑膠袋裡
掛在腳踏車的把手上
我又得騎著搖搖晃晃的老車回家



行經道路經過一大片的田野
被雨水洗過
他們看起來也在一陣又一陣挨著雨打的間歇中喘息
就像我一樣



我回到家
和不在
我得拿出鑰匙開門
我打開門邊的燈
照亮室內
空無一人
我很快就被前所未有的孤獨給攫住
無法動彈



但是很快
我恢復了正常
我擺好鞋子
光著腳丫在潔淨的地板上走來走去
我晾好雨衣
倒扣著雨鞋
雨水將會流了一地
我卻無暇顧及
只是自顧自地走進廚房
插上美式咖啡壺的插頭
填進幾杓的巴西咖啡粉
我為自己煮一壺安靜



與和同住的日子
很少有這樣的寂靜
或者
我知道這樣的寂靜都是刻意安排出來的
和特別的小心翼翼
卻也讓一切聲音變得更加明顯
現在
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個空間裡頭
我憂傷的情緒並不徘徊
我等待咖啡壺的冒泡聲
眼淚無法遏抑地流了下來
勢不可擋地

甜舖子與玲
2018-08-12








「你在這裡啊?」我驚訝地說



「真是好久不見
」她微笑地回答我
站在櫃檯的後面



與記憶中如此相似



「哈?」和不明就裡
困惑地看著我



「很久沒見的朋友
」我隨口回答
並不太認真



「拜託
你這樣有講等於沒講……」和低聲抱怨



「快點選一塊你要的蛋糕吧
」我說
趁和在冷藏櫃前面挑選的時候
我摸了摸口袋裡的錢



只夠買一塊
真是剛好



「我要這個
」和說
他指著玻璃後的一片波士頓派



「那就買這個吧!」我說
她優雅地從櫃檯後面走出來
打開冷藏櫃的拉門
取出一片蛋糕



「只要一片嗎?」她轉頭問我



「一片就好
」我回答



「一共四十元
」她把蛋糕安置在一個小小的塑膠盒裡
裝在一個小提袋裡遞給我



「謝謝
」我說
我們兩人生疏得就像是陌生人



「掰掰!」和說
揮了揮手
跳上我的肩膀



「再見
」她回應
應該是笑著的吧
我並沒有回頭




「你剛在幹嘛啊?」走在回家的路上
和埋怨道
「不是以前認識嗎?為什麼這麼冷淡



「雖然說是以前的朋友……但是已經很久很久沒見了
」我抓了抓頭



「就算這樣你也不能好像完全不認識她嘛!」和歎了口氣
「她叫什麼名字?」


「玲
」我回答



「喔
那你下次看到她你可以說『嗨
小玲
你最近過得好嗎?』之類的話啊



「我看上去她過得還不錯嘛
問這個更客套好不好



「比不聞不問好啦!」和說
他時常看不慣我的作風



「世界真是小啊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我自言自語地說



「你認識她的時候
她也在做蛋糕嗎?」和問



「不
她那個時候在白天泡沫紅茶店
晚上在酒吧實習



「她是個調酒師啊!好厲害!」和讚嘆地說



「她並沒有成為一個調酒師
始終不成氣候



「你怎麼這樣講啊?」


「人不應該自欺欺人



「但是這樣說老朋友就太不夠意思了



「你不懂啦



「你才不懂
」和不想跟我說話
他終於安靜下來



沒有再多說什麼
因為這個故事太長
一言難盡
小和的世界並不大
他不太能體會我說世界很小是什麼意思
或者是說
他以為我就字面上那個意思



後來我去了一個小島
在那裡度過了乾燥的夏天
又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離開
前往另外一個地方
很久都沒有回到有著琉璃吧和玲的城市
我對於她的消息
只有出國前楠告訴我的
她作烘焙助理
學西點
其餘一無所知



回到我們的小屋
我拿出鑰匙開門
和很高興地在餐桌邊吃蛋糕
我則倒一杯伯爵茶
拿書坐在桌邊看



我並不是排斥告訴和我和玲的故事
但是我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講起



小和對於我的過去了解得並不多
他可能以為我就是一直一直
住在個靜謐的鄉下屋子
過著簡樸到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
餓到不行了才去工作
賺那種掃馬路的清潔工之類的薪水



當然他並不曉得我去過哪裡
又存了多少錢
我不想花那筆錢
因為那或許有一天會用得著



「小玲作的波士頓派很好吃喔!」和說
他的嘴邊一圈奶油



「這樣啊
」我說
「借我吃一口



小和把叉子遞給我
「你為什麼不買兩塊



我拿叉子挖了一小角
海綿蛋糕與鮮奶油
「錢不夠



「那接下來怎麼辦?」小和有些擔心地問我



「我下午會去做清潔工
這個你不用擔心
」我說
把叉子還給他
「晚餐你想吃什麼?」


「蘋果派
」小和馬上又開心地笑了



我也微笑
小和總是心想事成
因為他的願望都很容易滿足




下午我到安排好的住家打掃
雖然說是鄉下地方
住了一些農民
但是不少別墅也隱居於此
他們會雇個清潔人員到家裡來打掃
我靠這個賺些薪水回去
最近掃馬路的工作並不多



我要負責洗衣
清掃家裡
擦拭家具
有院子的還要幫忙打理
澆水扒落葉之類的
是個體力活
用的腦並不多
算是清靜
我還滿喜歡我這一份清潔的工作
看著房子變得整潔
心情好像也經過了洗滌



屋主是一個中年的婦女
獨居
養了一隻貓
她住在一幢相當舒適的屋子
我打掃完後她爽快地付了薪資
還請我喝一杯薄荷茶



「謝謝你
太太
」我說
一口喝光了杯裡的薄荷茶



「你掃得很乾淨
」她說
優雅地笑了笑



「應該的
」我點頭示意
然後拿起我的外套就離開了



今天賺了一點錢
我拿出部分要買晚餐的錢
其餘的收到外套的內袋裡面
這樣直接伸手都要拐彎
不好拿
多半也能省下一點



其實我過的生活比起當時遇到玲那個時候
只是時間寬裕了點
也沒有任何目標等著我去執行
說要這麼平淡
不穩定的過一輩子
我也沒什麼不滿



沿著街道走
獨居婦人的別墅就在這一條別墅街上
我通常走路去上班
距離我居住的小屋
要走上半個鐘頭
不算太近
這裡離市鎮比較接近
我居住的村莊更偏遠一些
應該是爸當初為了逃避媽所準備的研究小屋
雖然後來莫名其妙地就出國了
但是這間小屋也就這樣閒置在這邊
沒有處理掉
難道爸早就知道我有一天會來到這個偏遠的鄉下嗎?


沿街有些商家
我徒步走到玲的蛋糕店



同樣是一扇厚重的玻璃門
裡面掛了一串風鈴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琉璃吧一樣
我推門走進去



「歡迎光臨
」玲原本正背對著我站在櫃台後



「和說你做的波士頓派很好吃
」我說



「喔
是你啊!」玲也些喜出望外地轉過頭來
「就知道你會回來
進來坐坐吧?」


「不了
我只是想要買蘋果派
」我說
四處張望
在架上尋找



「店裡沒有賣
可是我可以幫你做
」她說
在淺藍色的圍裙上面擦了擦手
極力邀請我進到店後方的烘焙室



「呃……這樣好嗎?老闆會不會生氣?」我有些猶豫



「不會啦
沒事她不會過來
雖然她住在這附近
」玲說
領著我往裡面走



「有客人來怎麼辦?」


「我再出去就好啦!」玲說
她找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
「唉呀
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就回來
這裡好亂



「沒關係
」我說
坐在椅子上
後面的烘焙間還滿大的
有巨大的抽風扇
「只有你一個店員嗎?」


「已經過了出爐的時間了
他們都回去了
」玲說
她在冰箱和櫥櫃間穿梭
「那些都只是來打工的工讀生
只有另外一個店員小辰固定在出爐時間會來幫忙



「所以你是店長囉?一個人會不會太操勞啊?」


「哈
是不會有人叫我店長啦!操勞是還好
畢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嘛!」玲說
她的下眼瞼有著淡淡的紫色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忘了
有段時間了吧!」


「你的時間觀念不好
這點一直都沒改啊!灰姑娘這樣怎麼行呢?十二點馬車就要跑掉了啊
」玲開玩笑地說
她找出一份食譜
放在流理臺上



「現在灰姑娘不參加舞會了
走路身體好
」我說



「這樣啊……你一回國就來到這裡嗎?」


「對



「自從你出國
就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都過得還好吧?」


「很好啊



「我離開城市來到這裡之前
最後一次去茂哥和楠哥的那間酒吧──其實他叫做南瓜吧──我真不懂他們幹嘛取這麼奇怪的名字──我去問楠哥有沒有收到你的什麼消息
他搖搖頭
我就知道肯定等不到了
然後就答應來到這裡工作的邀約



「在國外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聯絡來聯絡去的真是麻煩



「我們也是擔心你啊!」


「好啦好啦
後來呢?」


「就在這裡工作啦
鄉下地方沒什麼變化
其實這間店能撐下來也全是因為附近的居民捧場
只不過在這種比較閑靜的地方
連我都沒有時間觀了
」玲笑了笑
她將新鮮的蘋果切片
沒有去皮
留著紅色的香甜



「最近有聯絡他們嗎?」


「偶爾
我們一個月聚一次



「算是滿常的了



「他們一定也很想看到你
下次一起去吧!」


「再說吧



「今天和你一起來的朋友是誰?」


「和
一個在外地遇見的朋友



「你們住一起啊?」


「對
住我那裏



「他喜歡吃蛋糕嗎?」


「像小孩子一樣
什麼蛋糕都喜歡



「那你等一下再帶一塊回去吧!」


「不用啦
有蘋果派就好了



「換我請你啊!」她說



「真是
記得這個幹嘛啊?」


其實久沒相見的朋友也沒什麼特別的話要說
盡是一些家常的內容
後來她作了派皮
餡料
鋪上一圈又一圈的蘋果
然後拿進去烤



她端了兩杯茶過來
又搬來一張椅子



「綠茶
」她端給我一杯



「謝謝
」我接過來
啜了一小口



「你後來就一直都待在那個小島嗎?」


「怎麼了?」


「我對前鋼琴師先生的遊歷很感興趣



「我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
後來就離開去其他地方了



「你很喜歡北國的南部啊?」


「還好
我喜歡現在住的地方
安靜
有種被閒置在時間之外的感覺



「不會無聊得荒嗎?」


「有時想東想西
和小和出去散散步
時間也就這麼過
該回家睡覺了
忘了無聊



「你不會想回城市去住嗎?」


「走過那麼多城市
現在喜歡鄉下



「聽到你去過那麼美的地方
我實在很羨慕



「有時候美是留存在簡單的生活中的



「那得要在你感到無趣之前



「你說住在這裡嗎?我目前是覺得還好
附近有座圖書館



「你怎麼盡是在意這種小事啊?」


「生活幹嘛要有那麼多大事
小巧的不是很好嗎?」


「你不懷念我們那時在琉璃吧的時候啊……」


「懷念是懷念
可是當作相片看看
回想一下也就夠了
不會想要再回去



「我倒是樂意再走一回
」玲說
她喝完了綠茶
把杯子放在桌緣
「我去看看烤得怎麼樣了




「你要小心啊
剛出爐的
會燙!」玲送我出到門口
她剛烤好的蘋果派裝在一個紙盒裡面
我小心翼翼地提著



「知道啦
我又不是三歲
」我擺了擺手
「味道真的很香



「那當然
」玲自豪地昂起頭





年獸後記
2019-03-06

因為文章未來可能會成為投稿的材料
所以不方便放上來
但是關於後記
還是有很多話想說
其實這是一篇在過年之前就預計要寫的文章
是真的很認真地預計要寫
但是從第一個章節開始
就是在過年結束的幾天之後
而且還沒寫完
拖拖拉拉地鬧到了四連假才發憤完成
自從上了高中以來
文章總是沒有時間寫
所以或許跟國三相比
生活還是比較緊湊的
要不然
就是文章愈寫愈短
一方面是寫的時間很少
二方面也是在思考課業以外的事情的時間變少了
正如同徐志摩說的「那一口氣總是透不長」
沒有足夠的內容撐起一篇洋洋灑灑了
手的力氣拿去寫功課
如果再堅持手寫下去
恐怕未來只能讓步到寫一些不成詩的句子了吧
有更多的話沒有寫上去
於是有了後記

不過關於文章拖那麼久才完成
距離深刻感受的時間愈遠
其實除了那些深刻的濃厚的沉重的通常都被淡化了之外
也有一些去蕪存菁的好處
比方說因為時間一長
原本很主要的情緒被淡化處理
事實面的事情就會冒出來
認真拿來跟情緒比對一下
就會發現有些更深的感受浮現
這是當下寫沒辦法做到的
可能只會淪為情緒的發洩
雖然我寫文章一向覺得得「至誠」
(如果連文章的文字都不對自己誠實
還有什麼誠實可言)
但是考量終究有讀者這件事
如果不稍加修飾
或者是幽自己一默
寫出來的東西連自己讀了大概也慘不忍睹
不過幽默和自嘲這種事情情緒正盛的當下不太容易做到
但時間久了其實就相對簡單
不知道在哪裡讀過
如果在情緒正大的時候寫文章
只會把自己濺得一身濕
相反地
水面平靜的時候丟一顆石頭進去
才能引起無限的漣漪與波紋
說得真好
無關〈年獸〉的廢話說完了
回到主題
這次我嘗試了一個小說
或者是寓言故事
隨便
總之一個虛構的片段頭尾包夾中間除夕到初四五篇散文的寫法
非常莫名其妙
完全是給自己找麻煩
因為前面的年獸傳說其實可有可無
跟散文的連結性也沒多強
其實只是想把自家過年的方法胡謅一個故事讓他煞有其事而已
認真想到真相都覺得尷尬
不過斗笠客的身分結尾我自己倒是覺得不錯
至於散文的部分
我自己是覺得滿誠實的

有一些時事哏
寫完也自覺滿意
只不過還要再次惋嘆一件事
就是寫作的時間實在被切割得太零碎又拖太久
導致我一開始在設計的時候想到了一些滿不錯的橋段或是句子其實沒有寫出來
像是除夕夜那章我應該要提到走到大雄寶殿
在四天王像的門口望著遠山
其實我覺得像有避秦人的小徑就是在那裏看到的
沒想到忘了
就把他移花接木到純陽寶殿前去了
真糟糕
對於大雄寶殿的清幽和一整片黃色的燈籠隻字未提
另外初一也忘了哈密街這件事
原本是想要寫「哈密街是一條光看著名字就覺得香甜的街」
可是忘了
完全只寫了保安宮的部分
傷腦筋



新馬後記
2019-03-08

其實〈空中〉這篇文章前兩天就寫完了
不過大概是因為到了今天才拿給別人看
得到了回應
比較有這篇文章真的初步完成的感覺
因次有了後記
距離新馬交流團開始到結束
已經過了半年以上
我陸續寫完了一開始因感動很深而寫的的〈波光〉
簡單描述新加坡的〈新空〉
後來又追加描述新加坡之夜的〈真言〉
以及最近剛完成的特寫飛機上和過海關場景的〈空中〉
感覺有關那次交流所發生的故事
至少出國的部分會告一段落
(因為在我剛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我就發現其實出團前的每一次募款其實都可以成為一個短篇)
新馬交流團對我來說確實是非常非常不一樣的體驗
所有大起大落的感覺都包含在其中
很細微的也會在獨自一人
或者不說話的時候感受到
有些甚至沒辦法用說的
只有在開始動筆寫──是真的那種筆在紙上寫的時候
才會慢慢理出一些所謂幽微的東西
為了不遺失那種感覺
於是我繼續寫了下去
原本寫這篇後記是想著
大概有關這件事情的故事都說完了
沒想到又發現了另一個可以延展下去的開端
或許之後真的會沿著之前經營粉專留下來的紀錄
回溯之前在募款時發生的事情也說不定


普契尼的蝴蝶:蝴蝶未飛,普契尼還在唱片夾裡
2019-03-25

很久沒有沉浸在一本書裡的感覺了
這兩個禮拜來只能斷斷續續地看一些小書
有短短的篇幅和淺淺的內容
像是溫馨小品

也僅僅是溫馨小品
凡事要動腦的讀物我一律不碰
因為那些腦細胞已經注定要為了我的考試而犧牲
不能中途死在書本上
而現在沒有這個顧慮
原本我正懊惱考前忘了規劃考完試要做什麼有趣的事
不過事實證明我要娛樂自己是很容易的
有一本有趣的書就行
我幾乎沒忘當初為什麼要拿起這本書
那是一個有點長自認為有點淵源的故事
使我直覺性地喜歡有關於伊比利半島為背景的故事
而普契尼的蝴蝶故事背景不只發生在葡萄牙
書名本身同時還是書中一間夜總會的名字
從文案可大概知道這是一個推理+哲學的小說
說到小知識份子的愛智氛圍我就不行了
完全碰到所有我喜歡的附庸風雅的元素
不過在今天幾乎是暴飲暴食地看完了之後
不得不說有點悵然
有這麼多元素的一本書
如果處理得好就是傑作
但相反的話
我就會完全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
當作推理小說
推理的氛圍實在太弱了
書都看到三分之一得到的訊息量還不到文案所提供的一半
而且完全靠證人證詞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推理的
定位在哲學小說
裡面動用了太多不明所以的專有名詞
實在跟不上大律師的節奏
對人心的描寫刻劃也不是很深刻
連書名帶給我的遐想也只是一個小小的背景
不論是普契尼還是誰
蝴蝶或是蜜蜂
都無所謂的感覺
只能當作一般好讀的小說了
畢竟最近在寫小說
挺重視對話
所以認真地看了其中角色的對話張力
有點無奈但還算是俐落的年輕記者
有點刁鑽囉嗦傲慢的中年律師
優雅迷人的旅館老闆娘



大概
就這個了吧

(附註:哲學+伊比利半島+完全推薦=里斯本夜車)



冰島漁夫:總是等待,浪花下已知的悲傷
2019-03-27

讀國文課本上的海洋文學選文
也還是有點用處
不過是在國文老師發的補充講義上
我對海洋文學一直沒有什麼好感
有可能是因為我一直住在山附近的小城的緣故吧
但是當初看過老人與海卻深深地感動了
老人的手
釣竿
馬林魚
小船
在大海之中的那股堅毅
一直自言自語
從此海明威在我短短的閱讀史上
佔有一個不小的房間
其中擺在最明亮位置的當然是老人與海
其次
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
扯遠了
冰島漁夫終究不是老人與海
但它的書名排在老人與海旁邊
簡介是
描寫漁人家眷的心情
男人愛著海
而女人恨著海
每當浪起出航
男人渴望從海裡帶回富裕
女人渴望從海把男人放回來
應該說
看著這麼悲情的簡介
我就大概能猜到它悲情的結局
其實我在看這麼一本法國的世界名著時
一直想到的
是沈從文的邊城
或許實在是不合時宜的聯想
但是這種相思之情
祖孫情
實在太過相似
超越國籍年代故事背景的界線
融合在一起
一個桀驁不馴的男主角
一個癡心守候的女主角
一個天真孩子氣的男配角
以及一個和善親人的老祖母
當男配角當兵去
在戰場上受了嚴重的傷
最後死去的時候
好像就能猜到先前喪父的女主角會願意和老祖母相依為命
而從海上回來的男主角
也會願意不再彆扭地拒絕女主角
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們一結婚
做了幾日的夫妻
好像也就能猜到男主角很快就要出航
而面臨生離
在女主角焦心的等待中
別人的船一艘一艘地回來
大概也就知道
他們終要死別

我想整本不厚的小書中
最深刻的地方
莫過於女主角依然故作堅強地等待著男主角吧
其實包含她本人
男主角的父母
親友
還有讀者
都知道男主角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但是女主角

歌忒
依然在港邊等待著
比任何人都堅強
她的意志令一直往下翻的讀者也能在那麼幾個瞬間
以為有奇蹟
即使沒有
她依然等著
好像等著哪個誰
把堯恩送回來似的
執意地在所有事情完全已知
攤開來以前
期望
它仍然是未知
因為未知有希望

紅豬:人人都在,亞得里亞海盡情享受人生
2019-03-31

就像是任何一個好故事那樣
紅豬有它自己的後勁
表面上看來
這是一個角色們和觀眾一起在明亮
豪邁
卻又不失典雅元素的義大利亞得里亞海享受人生的電影
一隻肥胖又愛諷刺的中年的豬
一個優雅又迷人的飯店女主人
一個從美國回來的少女飛機設計師
一個高傲又自以為浪漫的美國人
和一大群又吵又不愛洗澡但還滿可愛的空賊們

沒有雨天
這是一個溫帶地中海型氣候的夏天的故事
明亮的背景
哇啦哇啦作怪的空賊
還有紅豬駕著飛機在天上和空賊打鬧的有趣橋段
最後的空戰也很超現實
像是慶典一樣熱鬧
而決一勝負的兩人從一開始的開飛機在天上纏鬥
到後來乾脆在海上打架
很具有義大利風格的節奏明快又繽紛
看完的當下只覺得有種亮麗的暢快
但除了盡情享受人生
紅豬有它自己的沉靜
駕著飛機在晚上來到吉娜的酒館
他在紅色飛機旁點了菸
走進酒館
當時吉娜正唱著法文歌「櫻桃成熟時」
紅豬站在樓梯上看了一下
扁扁的頭髮和寬厚的耳朵有點滑稽
然後他走到吧檯邊
向酒保點了一杯什麼
就站在吧檯邊喝

而後當紅豬坐在窗邊吃著晚餐
(那是豬排嗎





)
和吉娜談話
也帶到了他曾經是個人類的事實──貼在牆上
令紅豬對這間酒吧唯一不滿的一張黑白照片
但是吉娜不願妥協
因為那是馬可還是個英姿颯爽的青年時拍的
不是豬
也還不是個為了賞金飛的豬
那時
他仍是個戴著空軍帽子
和戰友們懷著理想的年輕人
大概不善於諷刺

後勁最強之處
我想是紅豬在雲海平原的故事
那時是接近戰爭尾聲的夏天
波魯克

當時的馬可和戰友們在休假結束後匆匆趕回了天上
駕著飛機和敵軍戰鬥
而馬可才剛作他朋友和吉娜的證婚人
但是他的朋友們卻一一被擊落
馬可正被三架技術高超的飛機給追趕
無暇顧及同伴
等到他發覺的時候
自己已經累得無法緊握方向盤
並身處於光亮的雲之中
他的飛機停在雲層之上
上方是一條帶狀的雲河
而他的戰友
還有敵軍
皆從他身旁的雲堆裡浮出
直直上升
飛進那一條流動的雲河裡──那全是一架架的戰鬥機
了無生氣地在上頭飄流似的──馬可喊他剛和吉娜結婚的朋友
喊著你要去哪裡
你去了吉娜一個人怎麼辦
我代替你去──最後等馬可回過神來
他停留在海面的上空中
已經成了一頭豬
沒有法律國家
不必買公債
不能飛就沒有用的一頭豬
變成了波魯克

那一段的台詞在看電影的當下沒有什麼很深的感觸
直到我躺在午覺的床上
才開始不自覺地回想這那一段馬可的聲音
才開始察覺整部電影在光鮮亮麗的盡情享受人生背後
有什麼樣
流不出眼淚
(像吉娜等著他最後一任丈夫
等到眼淚都流乾了)的無奈與悲哀
最後一幕
吉娜典雅清幽的私人花園
石頭打造的涼亭是空的
而波魯克是否在白天將紅色飛機停在吉娜的花園
是吉娜與菲兒的秘密

波魯克不願意再回到昔日戰友菲拉林勸他的「正確的」人生軌道上
而作一隻為了冒險為了自己瀟灑自在飛來飛去的豬
但是這樣的選擇
同時也是他逃避對吉娜的感情的面具吧
至於他遇到單純熱情直率
又年輕的幾乎可以做他的女兒的菲兒
也許是喚醒他不再逃避感情的一次
特別的旅行
小時候實在不喜歡這部電影
因為一點都看不懂
畢竟
這是宮崎駿承認的「讓腦筋疲倦的中年人欣賞」的電影
當然現在也不全然能懂
但至少
我懂了只屬於我的懂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生命是輕的,而靈魂是重的
2019-03-31

最近正在寫一篇小說
(其實也不能說是最近
否則這個最近已經持續了超過半年以上!)
關於一個追尋自由的人
但是這種對於自由的執著
也終於使得他不再自由
沒有彼此時更適切的時間讀這本書了
以寫作方面來看
這是一個非常流暢易讀的故事
也許歸功於好的譯者
也許是作者身為說書人角度的敘事方式很了得
即使是第三人稱
也不會讓讀者覺得全程置身事外
反而能收到一種娛樂性質非常到位的表演

角色的出場之間的順序和步調很適當
男主角托馬斯的視角
女主角特麗莎的視角
同一件事情
差不多的時間裡
各自以男女的角度切入
讓我很快對角色產生情感連結
另一組男女主角
自由奔放追求輕盈的薩賓娜和夢想家弗蘭茲
雖然沒有使我像是對待托馬斯和特麗莎那樣深刻
但一對情人之間的各種「誤解」
「歧義」也相當真實

作者在章節之間的「串場表演」相當具有質量
這種串場表演
感覺應該是藉由某種概念使讀者更快帶入主角們的情境
讓我聯想到相聲瓦舍的表演中
在主要的表演出現之前
中間可能會有一個相聲演員出來表演一小段單口相聲
而這時提到的哏在後面的主要表演時會再次出現
我想就是鋪哏的重要
鋪哏是具有決定性的暗示
有種「在前面和讀者悄悄地做個約定」的感覺
而當一些關鍵字出現
或是類似的情節發生
讀者就會連結到前面的「約定」──我自己是這麼感覺
好的舖哏會讓故事更有前後呼應或者驗證的感覺
而這本書的鋪哏具有質量
是因為它有許多政治
歷史
哲學
軼事等等的敘述
雖然可能一開始看起來會是不相干的小故事
但到後面會逐漸相干
而且能適時作為情節的註腳

回到故事本身
我覺得其實這是一個讀著讀著
就會感受到重量的故事
前面提到了類似永劫回歸的一些哲學概念
我無法精確地明說
但大概能懂作者想要表達什麼
如果直接地感受
會覺得在起初
托馬斯和薩賓娜是一樣的
他們共同追求「生命的輕」
因為生命只有這麼一次
(這或許牽涉到西方人線性的世界觀

當我沒說)
而他們不願被任何有重量的東西給拖住
一如感情上的責任
於是托馬斯有許許多多的情婦與床伴
直到他遇到了特麗莎
像是一個致命的愛情比喻──一個裝在草籃裡的孩子
順著水漂來
選擇他的床沿作為岸
托馬斯簡直別無選擇
托馬斯發現自己愛上了特麗莎
但是他並不能輕易放棄他的愛情與身體分開的觀念
也不覺得輪流爬上約莫兩百個女人的床有什麼不對
即使特麗莎會感到痛苦
即使這樣的關係到了後來
我看著他們的故事也感覺到痛苦
薩賓娜在移居瑞士後認識了弗蘭茲
一個正直善良富有理想的教授
他想堅持自己的原則
於是他向妻子表示他有新歡
可能要離婚
然後「扶正」薩賓娜
這舉動著實嚇壞了她
於是她逃
逃到了國外
或許在接到了托馬斯和特麗莎兩人的死訊之後
依然故我地逃了一輩子
至於弗蘭茲
則繼續奉著薩賓娜為自己的女神
堅持參與許多遊行與抗爭
但是在去東南亞的時候被人打成重傷
送回國不久就死去了
他是個夢想家
之前就讀過米蘭昆德拉的作品《身分》
以及《緩慢》
他的作品一向是很好讀的
書本不厚
敘述非常流暢
讓人能飛快而執著地看下去
但是我的程度實在不夠
無法準確地解析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只能模模糊糊隱隱約約地感覺到
他大概想要講述的東西
在整本書之中
我感覺到
時間
能使一切事物變得很輕
輕得彷彿沒有感覺
又在某一刻
沉甸甸地壓下來
變得好重





刺激1995:要嘛忙著活,要嘛忙著死
2019-04-01

這並不是一部
我一開始就看到結束的電影
去年課堂上看到快結束
講到安迪給了瑞德一個約定
要他出獄後去一個地方挖東西
後來一個朋友回去把他看完了
給我講了結局
我也就當作一個暫時性的結束
直到今年又能在課堂上把他看完
所謂的經典
大概就是
即使是同樣的東西
重新看過一遍
我仍然能覺得津津有味吧
所謂的經典
而又是
聽別人講的結局其實與真實親眼所見的結局
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聽過一遍
不影響自己親眼看到時的感動
劇情在此就不贅述
因為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最好還是能自己去看上一次
我想故事的核心不外乎討論「自由」
「體制化」之類
這是相當通常被討論的主題
但我感受更深的
其實是要怎麼樣活著這件事
在監獄這種非常壓抑而沉悶的地方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
有人像是瑞德一樣能神通廣大地弄到任何東西
有人像是老布那樣循規蹈矩受人尊敬
有人像是三姊妹那樣到處惹事生非
有人像是安迪那樣
在這種艱苦的地方
發揮長才與付出──當然
他這麼做
是因為能重新感受到自由的感覺
安迪和瑞德在「希望」這件事情上有很不同的看法
瑞德抗拒希望
因為希望能折磨得使人發瘋
安迪卻始終保有希望
於是他一周一信
一周兩信
每日一挖地堅持著他想做的事
相信有一天政府能核發款項買書
相信有一天能離開監獄到太平洋去
他留給瑞德的一句話
我記將近了一年:「人只能二選一
要嘛忙著活
要嘛忙著死
」這其中的差異
恐怕就是是否有希望吧
我覺得我第一次看到這部電影的時候非常特別
那時正沉浸在一年的考前期
每天能做的事情大致上就是讀書寫考卷做題目
某種程度上來說
確實是一種監獄──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覺得這部片很棒的原因之一
因為它所呈現的情境
其實在很多時候都能讓人帶入情緒而感同身受──而在這樣的一座監獄裡
或許我堅持的東西
就跟安迪造一座圖書館有點像
用閱讀和教別人造一個可以呼吸到自由的出口

不過當然考試跟坐牢還是有相當大的不同
至少在目的上來說
我們有很大的機會藉由考試到更好更大的世界去
而坐牢則是與社會隔離開來
與人越來越遠
但是不論在哪裡
我們都能為了活著而忙
為了希望而活





側耳傾聽:聽微小的,文字與戀愛的聲音
2019-04-04

這也是一則小時候看過的動畫電影翻案的故事
有些東西果然是要隨著年紀才能看懂
小時候喜歡的「霍爾的移動城堡」和「貓的報恩」
被從記憶的潮流裡被翻滾出來的「紅豬」和「心之谷」超越了
(當然有一部分是因為我還沒把這兩部新的給重複看到生厭的緣故)
側耳傾聽
又名心之谷
講的是一個都市中
小小的
年輕的愛情故事
以前看的時候只覺得很彆扭
(現在其實也是)
但是經歷過一些事情之後
反而倏忽想起其中一些片段
這是一個發生在一座有晴有雨城市的故事
重新檢視
其實有很多元素都是我一向喜歡的:圖書館
探尋新的街道
山坡上的洋房
寫作──而曾經身為考生的記憶仍在
看到同樣面臨聯考
卻對自己想成為什麼感到徬徨的女主角
能在我一邊看一邊吐槽其青澀的同時
悄悄地共鳴
關於不停地看書──不過相較於月島雯的自由自在
我往往在前往圖書館的同時感到莫名的罪惡
(這不見得是因為我周圍的人或環境是升學主義
可能是因為我本身就是升學主義)
但仍然堅持時常往圖書館跑平衡了我的生活
不至於使我枯燥而乏味
關於寫作──我想我從未像她那樣廢寢忘食地寫個不停
我的考試腦會自動切換
割捨掉其他部分的思考
我無法像她一樣付諸行動
這或許也就是我始終無法真的感受到自己傾盡全力
將熱情波濤洶湧地灌注在文章中的感覺
但我仍然喜歡
自己對文字的喜歡
涓涓流著
關於愛情──也許在我第一次看過這部電影的時候
我就喜歡上「我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你了
而為了讓你注意到我
我拚命看了好多書」那種有點傻氣的執著
也喜歡那種一起為了自己為了對方持續地努力變好的感覺
看到接近最後
他們騎著腳踏車上陡坡那一段
原本只是想吐槽怎麼可能真的騎上去
到後來因為有點忘了月島雯跳下來幫忙推車那段而感到驚喜

真的是驚喜
男孩子早就想好要載著女孩子翻山越嶺
而女孩子也早就想好不要作他的包袱
要一直在背後支持他
能夠這麼願意承諾
願意付出的單純年紀啊
也才能說出「以後你要不要嫁給我」
「我真的好喜歡你」這樣單純美好得令人感動的話吧
側耳傾聽是一部捕捉了許多看似微小微不足道聲音的電影
色調純樸的街頭
心思單純卻又有點敏感的學生
在讀書讀得有點迷失心慌的時候
能做的使自己感到踏實的事
這部電影像一張網
把主角和觀眾心裡冒出來的聲音
溫柔地網起來
能使我們握在手中
猶如握著一塊粗糙而暗自閃爍的原石
然後
輕輕地說上一句──
這塊石頭很適合你
收下吧


午夜‧巴黎:愛上自己的黃金時代
2019-04-05

這是一部光看預告片
實在不知道原來這麼有趣的電影
最初是在聽JAZZ
RADIO的時候
無意間聽到了這部電影在最開頭時播放的巴黎街景配樂:Si
Tu
Vois
Ma
Mère
而得知的
或許是因為一直都對法國有些嚮往
於是學了法文
於是一直關注法國的動畫電影
於是聽法文的歌曲
於是想看這個發生在午夜的巴黎的故事
故事情節其實滿簡單的
男主角吉爾是一個來自加州的編劇
他喜愛巴黎這個城市
但是他的未婚妻一家可不這麼想
未婚妻認真走訪法國的觀光景點
並且非常崇拜一個喜歡賣弄學問的朋友
吉爾受不了
渴望一場單純的散步
於是他脫離了要去跳舞的未婚妻一行人
在接近午夜的巴黎街頭
把自己走丟──
他乘著一輛午夜敲鐘後抵達街角的老爺車
回到了有海明威
費茲羅傑夫婦
雷歐史坦因
畢卡索和他美麗的情人亞德里亞娜的時代
吉爾非常興奮
並且對亞德里亞娜一見鍾情
他很高興地帶上自己的手稿想要給大師們閱讀
原本他興高采烈地邀請未婚妻一道同行
但未婚妻卻等不到十二點的鐘敲響就先搭車離開
吉爾只能一個人沉浸在接下來奇幻的每一晚
他和亞德里亞娜相談甚歡
彼此都有好感
然而當他提及自己有未婚妻後
兩人的關係就有些疏遠
而吉爾也開始感到糾結
白天裡
他有些疲憊地隨著未婚妻和未來岳母看著昂貴的家具
趕著行程
他在街上買了一張唱片和一本亞德里亞娜寫的書
吉爾從書中尋獲靈感
打算如同書中亞德里亞娜描述的夢境那樣
送一對耳環給她
但是就在他盛裝打扮還偷了未婚妻的珍珠耳環打算出門時
撞見提前回來的未婚妻一家
過程有驚無險
差點穿幫
他回到過去
在史坦因的沙龍得知亞德里亞娜已經與海明威結束了非洲之旅歸來
他很高興地見到她
兩人離開酒會散步
吉爾將耳環送給了亞德里亞娜
突然一輛馬車經過
他們搭上馬車去到了十九世紀的美心餐廳和紅磨坊

亞德里亞娜和吉爾一樣
是懷舊
喜愛過去更甚於自己的時代的人
她很高興同時也受到自己所欣賞的「古人」的歡迎
邀請她接下設計芭蕾舞衣的工作
吉爾詢問在場的三位藝術家喜歡哪個年代
他們不約而同地回答文藝復興
而事後吉爾向亞德里亞娜說人人都喜歡過去的年代
但是等到真的回到過去
又會繼續嚮往其他的時空
最好的辦法是接受現實
但是亞德里亞娜打算留下
於是兩人告別
吉爾回到二十世紀
並在史坦因轉告海明威的話中
發現自己的未婚妻可能出軌了
吉爾回到飯店
和未婚妻大吵了一架
決定按照自己的心意留在巴黎
而在橋上
他遇到了賣唱片
同樣也喜歡懷舊的女孩
兩人在最美的雨中巴黎
並肩而行
穿越時空是一個老戲碼
但這個故事就像是我最喜歡的安徒生童話〈幸運的套鞋〉一樣令我愉快
如果老是覺得自己生得太晚
錯過了上一個年代
那麼大概很快又要錯過自己所屬的這個年代了
電影中有著輕鬆的音樂
幽默的對話
超現實主義者對於吉爾穿越時空的不以為意
浪漫的巴黎街景
似乎沒有比一個明亮的午後
配著咖啡與法蘭酥
更適合看這部電影的時候了!


老人與海:孤獨、雙手與大魚
2019-04-07

讀完《冰島漁夫》一段時間之後
就再也忍不住
直接衝到學校圖書室去借《老人與海》了

這次直接借一本薄而泛黃的小書
只有這個曾經令我澎湃的故事
沒有和其他故事集合出版成海明威上下兩冊
是的
這有這個孤獨的故事
有一段時間
我排出心目中的孤獨書單:《過於喧囂的孤獨》
《盧布林的魔術師》
以及《老人與海》
就像是瘖啞人的家並不安靜無聲那樣
孤獨的世界其實充滿各種喧囂
越孤獨越是
老人與海的故事線很簡單
很直線
一個貧窮而運氣不太好的老人聖地牙哥
出海捕魚
好不容易釣到一條鯊魚
經過兩天幾乎沒睡的纏鬥
終於成功殺死了這條魚
但是卻在拖著這條大魚回港的途中
被其他鯊魚攻擊
最後只回來了一具魚骨
以及一個空手而歸的老人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所有的文字
以及那些我不甚明白的隱喻
手法或象徵
喜歡聖地牙哥和孩子馬諾林的對話
每次這個孩子帶著心疼來找聖地牙哥
或是描寫到他哭了的時候
我也跟著想哭
喜歡聖地牙哥出海時的自言自語
說實在話
他真的是從頭到尾喋喋不休
但是也因為這樣
我很喜歡這個強調「一個人可以被摧毀
但不能被打敗」的老頭子
他的祈禱
他稱自己的左手為廢物
在和大魚角力的時候承受著的痛苦卻仍說自己可以「舒舒服服地吃掉這片魚」──基本上
我覺得他所說出來的嘮叨都無比真實
(像是極累的時候
說床是他的好朋友)
在讀的過程中
很快地我就跟著搭上了他的小船
一起不停地想著
要是馬諾林在該有多好
實在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了吧
以海明威的硬漢與冰山來說
我無論如何沒有資格去評論
而一個好的故事或許就該是這樣
重看第二遍
該澎湃的地方澎湃
該柔軟的時候柔軟
那些重複發生的感動並不使我厭煩
即使我一向不重看小說
想要保留對他的第一印象
(以及因為我的懶惰)──重看我的孤獨書單卻總很讓我驚艷地發現
該在的感覺仍然還在
而且會有更多過去沒注意到或者忘記的細節
重新證明它是個好故事
值得一讀再讀
既然這是一篇海明威的小說的心得
看來不宜寫太多廢話
p
s孤獨書單只剩下《過於喧囂的孤獨》沒有重看了






淑女鳥:通俗樸實,於是我們各自看到了自己
2019-04-07

LADY
BIRD
其實光是看名字
很難知道它是一部有著平實溫馨的電影

(果然很多東西都是要花時間去看才會知道啊)
以我平常喜歡的電影元素來說
這部電影其實幾乎是沒有的
但是敘事的方式我喜歡
以前所好奇嚮往的高中生活
現在也略知一二了
因此頗有共鳴
家人之間的拌嘴
朋友間的分合
渴望一段獨一無二的愛情與性
想離開家到一個遠遠的地方去──許多課題都有點到
也許解決的方法或是發展並沒有刻意的戲劇性
但是平平淡淡地貼近著我們
近到一個程度
或許能看到過去的自己
而我之所以沒有那麼感動
也或許是因為我只是在遠眺可能性的
我的未來
而我沒有這樣的家人問題
沒有愛情的困擾與困惑
有一群可以一起嘻嘻哈哈吃東西的朋友
至今
我仍和我媽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
一起分享著看這一部電影
於是
我沒有和它真正地
進行交流
不過我想
也許等到回首吧


連環套:一個套一個,把張愛玲的上海故事串起來
2019-04-12

我其實至今沒有十足的把握吸收
理解張愛玲的文字
簡直像是小王子感嘆著的:我實在太年輕了






就算我一直嘗試突破年齡所帶給我的限制
我仍然在接受這個限制
無法真正突破
頂多是意思意思地撞擊它
但沒有辦法
這不是一睹堅硬的牆
而是一面富有韌性的網膜
一頭撞上去
只會繃緊張力
然後回彈而已

有些事情就是年齡的事情
接受現實是最好的辦法
就像是我十二歲被媽媽推薦《靈山》
也始終提不起勁來看
一到了十五歲
自動自發向老師借來看
一看就喜歡上地一直讀下去
想要讀懂其中的撲朔迷離
或僅僅是跟著文字隨波逐流
(最近又跑去借了同個作者的《一個人的聖經》)
我很愚昧無知
到了很大才知道張愛玲這個名字
這個在上海文壇響亮的名字

我一點也不知道
到現在也不甚了解
只知道她寫了一些諷刺冷冽現實的小說
又糊裡糊塗地看了公視上播出的《怨女》
糊里糊塗地讀了李黎《加州旅店》一書所提到的色戒翻拍電影的評論
才糊里糊塗地覺得
我應該也來看一點張愛玲
食色性也
大概吧
於是我想先看張愛玲的〈色戒〉
但又不知道這是收錄在《惘然記》的一篇短篇小說
幾經波折才看到
那本書應該也沒有真正讀完
我只挑食地看了色戒而已
其他篇
原諒我
實在沒有辦法讀懂她的敘事方式
只好放棄
承認我受了我的理解與世界之有限的限制
之前在國文課本上隨意翻閱的時候
看到了〈我的天才夢〉
赫然想起在以前一本自己很景仰的國文老師編纂的閱讀文選教材上
看到了張愛玲描寫的一篇上海公寓的散文
覺得很有趣
因次我想起也許比起小說
我能先讀讀她的散文
(小說或許真的比小說來得複雜吧
對我而言
我接受一個作家的散文往往比接受他的小說來得容易
比如村上春樹)
但是事情有點超乎我的意料
以為天才夢與上海公寓的故事是綁在同一條線上
實際並不
我循著天才夢的出處借到了《張看》
但是這是一篇小說和散文的合集
上海公寓根本就是在《留言》這本散文集裡──不過老天
這是後話
是我幾乎讀完了第一篇小說時才發現的
言歸正傳
張愛玲的小說或許有一個有趣的特色
就是她在一篇小說的開頭
總有一句十分經典的名言
既概括了這個故事的主旨
又具有相當程度的幽默感
最有名的或許是〈紅玫瑰與白玫瑰〉吧
〈連環套〉這個不那麼有名的作品也有那麼一句話
我或許當初翻開這本書
就是因為看到了這麼一句有趣的開場白
而決定繼續看下去
當然接受一個過去所不習慣的說話方式──一個住在上海
身上融合了新與舊的才女──即便都是中文
我們之間還是存在著許多隔閡
我一開始讀的不那麼順利
甚至幾度想過要放棄繼續看完它
直到有一天早晨
我躺在床上
等著調到六點的鬧鐘準時響起時
想起了它的開場白
我覺得能在這種神智不慎清楚的時刻想起這一句話
應該能證明它在我的記憶中刻了一筆
於是我繼續看下去
以〈連環套〉這篇來說
是越讀越耐人尋味的
或許她的其他作品都是如此
逐漸習慣了那種風格的語調之後
便能讀出一種神祕的趣味來
大概是因為如同一位評論家所說
她的這篇小說是「用一種舊小說的筆調寫一個現代故事」的緣故
敘述詼諧諷刺
情節的起伏一環扣著一環
事先埋著伏筆
而在某些情節的出現上
我居然沒有發現其中令人心寒之處
直到看到別人的評論之後回想
才發現
它真有後勁
而又
她的故事真冷
期盼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關於繼續閱讀張愛玲的作品這件事
一點也急不得
不過我想去借真正有上海公寓生活記趣的《留言》來看
讓這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熟悉感
能順著沿用下去
不過
就算不行
那倒也無所謂
因為年齡終究會使我長到能讀懂
能愛上她的作品的年紀


托斯卡尼豔陽下:愛上義大利,思慕太陽
2019-04-19

終於看完托斯卡尼系列的三部曲了
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散文集
(為什麼出版商不整理一個列表呢?)
但感覺得來整理一下心得了
否則時間一久
大部分原本就已經足夠朦朧的感覺
會像是被太陽蒸發掉的水那樣不知去向
當然
事實上可能已經消失了大半
第一次知道這本書
是在看別本散文集的時候看到的
當時正迷在義大利取景的電影
於是知道《托斯卡尼艷陽下》有拍成電影
就興高采烈地去看了
但是風景卻沒有我預想得那麼漂亮
而情節也有點拖泥帶水
不怎麼乾脆
總之
以那做為第一印象
照理來說是不會有什麼後續發展的
但是
芙蘭西斯與她的巴摩蘇蘿卻有
我從來不是有意要去看原著
甚至還接連看三本──總是在圖書館的書架間無意間找到的
而因為感覺電影是小說的影像化
對於它原來是本散文集這件事略感驚奇
《托斯卡尼艷陽下》的電影某種程度來說
是挺忠於原著的
電影雖然把散文的情節化為小說般來詮釋
但作者離婚
來到義大利愛上某一棟房子的經歷
和一連串麻煩的整修
認識新朋友的過程
串聯得倒是不錯
不過其實這些散文集的密度還滿高的
作者很鉅細靡遺地描述植物或是環境的景觀
當然也有一些感到無助徬徨的感受描寫
我看得很慢
好不容易在暑假結束前看完
卻覺得為了看別人整修房子花那麼多時間──我肯定是不會再那麼做了
然後我又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看了《托斯卡尼日記》
按照時間軸來說
這本書決計不會是接在第一本「豔陽下」後面的
因為作者與丈夫愛迪
(第一集的時候沒有提到他很多
只是偶爾提到個名字
所以不太清楚他們真正的關係)已經老去
而女兒愛雪麗不僅結婚
還有了孩子
看這本書的時候雖然很高興終於不再只是修房子
(這真的很高興)
但卻也因為人事變遷而覺得感傷──這種感覺有點像是一個嬰兒剛剛出生
好不容易熬過了整天喝奶粉換尿布的生活
卻突然討論起垂垂老矣的事情
怎麼想都覺得很不適應
所以我也暗自想好
我不會再看這些故事了
但是事情又有了一點偏差
於是其實應該是插在前兩本的空隙間的《美麗托斯卡尼》
就這麼來到我的書桌上
並在我有計畫性的一天讀三到四章的情形下看完了

其實我想我會對這個系列的書有點不太喜歡
有一部分可能是因為翻譯的緣故
或者是作者的說話方法之類的
不過看到了第三本
總算比較習慣了
而且會覺得這一本最好看的原因大概也是
上一本那麼感傷
而這一本總算比較中和了──有中年人到處旅行的幹勁
也有一些父母
老朋友離世的惆悵
兩者調和在一起
(搭配上作者非常高端的幽默感)
這些在義大利生活的故事真令人嚮往啊
起初發現義大利真的很美的電影
大概是一部其實我不怎麼推的愛情商業片〈茱麗葉的信〉
情節不怎麼樣
男女主角不怎麼樣
風景卻好漂亮好漂亮
從這裡開始
我也在我心裡
找到了一片有著地中海風景的緩緩山丘
造一棟小小的房子
在庭院門前種下一個願望
好想去義大利
好想親自去
思慕太陽



(注:巴摩蘇蘿是作者買下的房子的名字
義大利文意思為思慕太陽)





少爺:偶爾,就是需要這種見路不平的暴躁
2019-05-04

看完這本書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或許這麼說
會借這本書
本身也很意料之外
那次去圖書館完全沒有什麼計畫可言
反正就是看到什麼
翻兩頁覺得不錯就拿
(但事實證明這麼做很難保證質量
後來就有幾本書不想看完)
從前看夏目漱石的名作《我是貓》時
留下了幾乎完全看不懂
看了一頁就作罷的印象
不過也誠如我一再相信的
事情都有他的年齡性
而我是貓和少爺的數值應該不太一樣
書的質量很輕
紙質有點粗糙
頁面微黃
排版寬鬆
而且字很大
讀起來挺舒服流暢
這跟少爺的粗枝大葉又魯莽的個性頗為相襯
這是一個魯莽的年輕人到山村去教書的故事
不過類似於「有志青年的教育夢」這種情節完全沒有
事實上少爺根本就是小時候成天作亂
長大家道中落而勉強讀完中學
為了糊口飯吃才到偏鄉任教
跟學生互動的描寫
也只是一天到晚被他們嘲笑
羞辱
然後在值班的時候和學校的住宿生來了一場惡作劇大戰而已
簡單來說
這是一個幾乎沒有什麼中心主旨的故事
也沒有發人深省的道理
但是讀起來卻相當有趣
很像是在看一場誇張的舞台劇表演
夏目漱石把少爺身邊形形色色的人作了很誇大的渲染
有些人矯揉造作
有些人阿諛奉承
有些人忍氣吞聲
也有和少爺一樣直來直往的漢子
整個故事基本上就是看少爺一點心機也沒有地在這種鄉下地方的中學求生存
一下被租屋處的房東強迫推銷
一下是多吃幾碗蕎麥麵也被學生取笑
一會兒又被陰險的教務主任批評上溫泉洗澡過於奢侈
一會兒又跟同樣直率爽朗的數學主任大吵一架





基本上實在沒有安寧的一天
後來他和數學主任被設計
辭去教職
埋伏在旅社想要報復教務主任和他的走狗
最後痛快人心地揍了他們一頓
再乘船分道揚鑣
故事就結束了
實在是一個相當草率地開始
又草率地結束的故事
不過
偶爾也很需要這種根本不用動腦的故事
能嘩啦嘩啦地在短時間內看完
然後哇啦哇啦地笑一笑
闔上書本
重新感受到世界上充滿活力和暴躁的那一面
發條鳥年代記:嘰咿咿咿咿──在世界完全鬆脫以前,只有你能親自為她,上,發,條
2019-05-09

又是一個三部曲的故事
不過要說花了滿長的時間才看完
好像也還好
這或許可以稱之為
(我認為的)村上春樹小說的一個特色
就是讀起來很流暢
而且滑順
可能是他說話的風格
也可能是譯者的文筆相當不錯
總之很具有一貫性
我剛開始看村上春樹的時候
多半是雜文和旅行隨筆
再來就是中短篇小說
很少看長篇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故事其實相似的概念或比喻很常出現
常常讀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的時候都會有元素交錯其中
大概是這個現象導致我很常覺得自己「有沒有讀長篇都無所謂」
因為「畢竟是短篇小說的元素堆湊出來的」書
是這樣吧
不過
事實上
並不是如此喏
基本上我看過他的長篇小說不算太多
或者是說
有名的好像沒有看過很多
倒是那種薄博的
感覺比較容易被遺忘的作品看了一些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篇幅比較長的緣故
發條鳥年代記加進的元素和比喻之多到了我覺得非常爆炸性的具有想像力的地步
以故事線來說
其實就只是男主角岡田亨和妻子久美子的婚姻出現了問題
久美子離家出走不肯再回來
而岡田亨展開了一連串超現實的冒險而已
是的
若換做是別人來寫
或許就會變得很俗
但是這中間穿插了非常多的人物和具有象徵性的東西
如果我把所有看過的村上春樹的小說都一一寫出來討論
應該就會發現
他其實很不喜歡把話說清楚
把事情交代明白
這或許就代表了他的人生觀──人生並不是所有的事情到了最後都會一清二楚地開誠布公
相反地
大多時候不了了之──這些劇情上的不解之謎
(比如有人消失了也不解釋原因
比如有人指控被別人污辱了卻又完全弄不清楚真偽)或是象徵終究只是象徵
完全沒有身處於劇情之外的「作者」這個角色來揭曉謎底
(可能是因為大多是以第一人稱敘事的關係
主角和眾讀者們一起搞不清楚)
而路
或者說是劇情
還是得迷迷糊糊地走下去
神秘力量在這個故事中佔有相當大的份量
加納馬爾他和她的妹妹克里特
一對從第一部就開始出現說些不明就裡的話的姊妹
已逝的本田先生
留給岡田一份奇特的禮物
(一個空的酒盒子)
以及提供了他的朋友間宮和岡天之間的連結
(這個連結提到的關鍵字是深井
井的概念到後來變成深入事物核心的通道)
納茲梅格和她的兒子西那蒙
感覺上是做著為有錢人進行心靈療癒的工作
非常隱密
而自從岡田進入深井之後臉頰上長出黑斑
就被納茲梅格挑中作為暫時的接班人──為其他神祕的貴婦進行療癒
而納茲梅格在東北滿州國出生
父親是一個臉頰上有青黑斑的獸醫
後來的父親失聯
(死前也曾經入過深井)
在日本人殺害中國人的暴行中
目睹一個年輕人被球棒給打死





這些概念到了現代的岡田的如夢似幻中
有了像是報復一樣的重疊:岡田拿著球棒把綿谷昇的頭給打破
綿谷昇是久美子的哥哥
一個長得斯斯文文又滿腹經綸
後來涉足政治圈的有為青年
大概是吧
反正光鮮亮麗的他
和岡田兩個人互相憎恨
(是了
就是這個字眼)
他擁有輕易煽動人群
讓大家信服於他的能力
但是他同時也代表了黑暗可怕的一面
克里特曾經被他污辱過
久美子的姊姊似乎因為他而自殺
久美子則一直到最後殺了正失去意識
躺在病床上的綿谷昇之前
都一直被他的陰霾所籠罩
但是具體來講到底是什麼事
沒有明說
雖然讀完之後有種:「可惡
搞什麼嘛
為什麼什麼都沒有說明白呢?」的感覺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才會發現
沒有說開
事情的張力才會持續存在
到底綿谷昇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就是因為沒有明講
才可以無限上綱地想到無限的黑暗
還有一個挺重要的角色
輟學的高中生笠原May
她或許可以說是岡田這一連串冒險生活裏頭的一個
詭異的存在
有時候能睿智地講出許多突破盲腸的話
批評岡田的想法和行為
有時候又會做出無法控制般的可怕的事情
(比方說趁著岡田待在井底的時候
把繩索繩梯拉上去還把井口蓋起來)我無法認真解讀每個角色存在的必要性和象徵性
其實讀著村上春樹的小說的時候
最常想到的事就是「好深奧喲」
但具體來說到底在深奧個什麼勁
我也講不出所以然
到底綿谷昇和笠原May和那一堆有著神秘力量的人
為什麼要這麼設計
或是這麼安排有什麼意義
其實我都完全沒有頭緒
這麼說起來或許有點可悲
但是好像真的只是追逐著文字而已
全書真的有讓人動容到的地方
應該是岡田不顧一切對著久美子喊:「我要把你帶回去」那裏吧
他不顧一切地相信她正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需要他
而且他們一直都彼此相愛
(天啊有點感人)
不過重點應該是
自己的人生幸福
必須由自己去追回來才行吧
即使岡田亨只有井
既沒有魔笛也沒有其他東西
甚至還被綿谷昇說「頭腦裡只有石頭和垃圾」
但他一旦認定久美子在那裏需要他
他便打算不顧一切地把她從那個世界帶回來到自己身邊
不論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或許要去追求什麼
都是只有自己才能決定的
順道一件事
(寫到這裡驚覺怎麼這麼長的時候
才發現寫著誰的心得
基本上風格就會跟原作者有點相似──而村上春樹就是簡單的概念也要拉長了很生動地說的人)
(當然我不是說我寫的很生動)
就是我覺得發條鳥年代記的每部的篇名都取得很有趣
鵲賊
預言鳥和刺鳥人
刺鳥人應該是我覺得最具有總結性質與故事性的名字了吧
取的真的很好



一個人的聖經:你一直都知道,你沒有真正走出去,烏伊鎮仍然在河的另一邊
2019-05-10

《一個人的聖經》和《靈山》
並列在放有村上春樹的書櫃的背面那一側
兩本厚厚的書
像是兄弟一樣並肩
撐住書本裡最寬的位置
我很記得靈山所帶給我的那種模糊不清
而順著文字萍水相逢
我你她不斷交錯
烏伊鎮永遠都在撐船人說的
河的另一邊
而你
卻是從河的另一邊過來的
我一直記得這個橋段
就像是記得敘事者在中國西南山區漫遊
走過很多個村莊
有聚在一起唱歌的老人與男女
穿著外族服飾的少女
還有做辣醬的老太太
而敘事者一直走下去
彷彿不會累
但一回到北京的公寓
門一直響個不停
而你很快就被那些熙來攘往的拜訪者弄得疲倦
於是最後
門又響了
而你不想再開
於是到了這裡
我借了《一個人的聖經》來看
我想這個故事應當更接近作者高行健的親身經歷
幾乎等同於半自傳吧
我猜
很寫實地寫文革的批鬥
寫黨
寫那種若有似無的同志情誼
寫那種在殘酷的時代中發生的
無可避免的互相殘殺
不過比起靈山
我想或許是因為太過寫實
而失去了輕盈
玄幻能加諸的重量
他也不怎麼玩文字遊戲
這一點我坦白說
是有一點期望落空
曾經看過他以批評家的角度攻訐自己
而又提出了辯解
曾經看過他有完整一章沒用一個標點符號
只有純粹的文字
但是《一個人的聖經》
沒有聖經
只有一個人
在逃
逃出黨
逃到鄉下
又逃到國外
但是逃不出時間
我想你
仍然在你走不出的那個地方




暴雪將至:時代正在將人輾過去,而人往往,加速了這個反應
2019-05-19

不知我有沒有說過
其實我對電影很挑剔
沒辦法任意忍受自己只是在看一部商業片
而就這麼手足無措地坐在沙發上
長長的一兩個小時
情緒沒被牽動
美感沒獲得滿足
基於這樣的偏執
為了確保我不會有浪費生命的危險
我通常會在看電影之前做過分詳細的調查
以往我不覺得有什麼
但這次我似乎做的太過份了
因為一直沒有時間看這部電影
我連有雷影評都先看過了
雖然原本衝著男主角打算看的
但後來毋寧說是被整部電影的象徵手法
故事情節給吸引了
當我真的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時
我可以說是頭一次體會了被爆雷的壞處
因為往後的情節
甚至情節的用意我都知道了
只依靠台詞和畫面去判斷的樂趣盡失
我唯一所能獲得的
大概只有影評無法描述出來的東西了
由畫面
時間所醞釀出來的情緒與渲染
這是一個發生在二十世紀與二十一世紀交界的中國湖南的故事
故事的一開頭
男主角餘國偉就被釋放了出來
頭發花白
估計是坐了很久的牢
他在經過高牆旁時
看到了年輕時期著老舊摩托車的自己
正在雨中奔馳
於是順勢
我們和他一起回到了二十世紀末
年輕的保衛科職員餘國偉
正在趕往附近發生命案的現場
已經第三起命案了
女人被虐殺後棄屍荒野
以相似的手法被對待
公安局的張隊認為是同一人所為
老餘對這件事情很有幹勁
他因為相當敏銳的觀察力
在工廠裡專門揪盜賊
被大家稱讚為餘神探
但是很被公安局的警察瞧不起
因為警方人手不夠而來支援的他甚至私下也在辦案
自己拍照
蒐證
找線索
想以自己的方式找到兇手
在工廠的表揚大典上
他被選出來作為勞動模範
很光榮地上台領獎
代表致詞
看著底下那麼多人
老餘講了一番很慷慨激昂的話
而此同時
頒獎台上空老舊的機器灑下棉絮一樣的花白
這是片中的第一場雪
餘國偉說
他一定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之後他和一幫朋友一起喝酒
有人說他應該有資格上調
破格被公安局錄用
雖然老餘表面上打哈哈混過
實際上這應該在他心裡成了一個開關
這道開關也成了電影裡最切實卻又最虛幻的東西
老餘有一個作舞女的女朋友燕子
她的願望是去香港開一間理髮店
老餘則說實現了願望再告訴她
老餘之後帶著徒弟小劉拍攝了案發現場的鑰匙照片
想要引誘出兇手
後來在鋼鐵廠門口看到一個可疑人物
兩人便追了上去
中途小劉碰觸到電線摔了下來
老餘看他還能動
就先繼續追
在幾列火車之間還展開了一段激烈的扭打
打鬥中老餘扯下兇手一隻鞋
但兇手還是跑掉了
老餘追到公路旁
卻沒再看見他的蹤影
而回去的途中
小劉突然哭著說出了自己和其他保衛科員工收賄
販賣廠裡情報的事情
(先前有過他們抓到賣物資的賊
修理他們的場面)
老餘想生他的氣
卻發現小劉不對勁
送到醫院時已經來不及了
老餘不久之後就面臨了下崗潮
丟了工作
在和燕子聊天的時候偶然注意到她以前在家鄉拍的一張照片
跟過去幾個被害人長得有點像
於是老餘利用這點
在三廠交會的一條號稱小香港的街上
頂替了一間理髮店給她
燕子很感動
以為老餘認真替自己實現了願望
然而實際上這之於老餘
是對兇手的誘餌
他天天躲在燕子理髮店斜對面的小點吃酒
窺視
不久老餘鎖定了一個家裡是賣刀具
因為猥褻女人被拘留過的可疑年輕人
他時常上燕子那裏洗頭
老餘曾經在他獨自吃飯的時候逼他試了鞋子
發現很合腳
更是令老餘確定他是兇手的可能
之後燕子察覺了老餘的異狀
翻動了他放在店裡的背包
找到了筆記本和當初她送他的照片
燕子明白了
於是她呼來了老餘
兩人一起在燕子時常散心的火車軌道上的天橋
最後一次談話
燕子坐在欄杆上
翻身摔了下去
火車轟隆轟隆呼嘯而過
老餘最後的行徑無疑是失去了理智的
他原以為的替天行道
其實只是心裡無助地想要發洩
他拖著自己以為的嫌疑犯
到案發現場去
一下一下把人打成殘廢
追兇追兇把自己追成兇手
張隊對被銬上手銬的老餘問:「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老餘先是默默流下眼淚
他胡亂用手擦掉
看向窗外
臉卻又無法遏抑地扭曲起來
哭了
太有感染力了
我喜歡這個故事
即使他有點刻意
也許不那麼小人物
但我覺得渲染得很有悲哀的延伸
當餘國偉出了獄
去拜訪已經癡呆的張隊──他來不及回到北方的家鄉養老
在院子裡曬太陽
就在湖南生了病
坐在輪椅上
老餘拿著張隊生病前給寫的信
去拜訪了一個貨車司機
才得知其實在老餘追到公路外時
那個人之所以不見
是因為被貨車撞到車底下
老餘離開後
那人勉強爬出來
又被另一輛外車給撞成兩半
張隊驗過血液
發現這就是兇手
然而公告出來
始終沒有人認領
於是無名屍首就被燒了
老餘在第四鋼鐵廠爆破之前去了那個禮堂
然而一個牽狗的老職工說並不認識他
也從未聽說過保衛科的能得過勞動模範
隨後老餘只能帶著不解
站在遠處看著自己曾經以此為傲的鋼鐵廠被夷為平地
餘國偉就跟他的名字一樣
國家的國
偉大的偉
多餘的餘
當他要離開這裡
坐上小巴士的時候
窗外飄起了雪
這是第二場雪
老餘看著窗外
能說他是在看著自己的一生嗎?









陶瓷碎片:小說即電影,電影即人生,人生即小說
2019-06-14

這並不是第一次看這位法國新浪潮導演的小說作品
第一次是在書櫃的陳舊處翻到《六個非道德故事》
六篇讀起來都是法國青年男女的風流逸事
喜歡巴黎的浪漫的人
應該很適合看
相較於六個非道德故事
陶瓷碎片比較像是每個故事的雛形
這些故事都被詳盡地註明了後來的去向──它們多半被更精細的雕琢之後
成了六個非道德故事或者其他電影劇本
看侯麥的故事的好處
就是他的小說敘事方式非常文青而且孤傲
有時像一條冰柱一樣
讓人無從攀爬
用一句簡單的話說
就是「他寫他的
我看我的」
從故事的開始到結束
時常出現許多不明所以的人名
角色和空間描述
而不停對話的這些主角們之間的關係
往往也沒有善解人意的旁白可以明說
頂多是讀者不專業如我的任意推測
不過有沒有推測出來似乎也不妨礙閱讀
畢竟有時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法式浪漫也是迷人之處吧

關於愛情:不倫戀,幻想與不斷的獨白
2019-06-14

從我看完這本書
到寫下這篇心得
實在是過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希望大部分所記得的精華不要遺失了才好
以看俄羅斯作家寫的小說經驗來說
契訶夫的作品算是讀起來最有趣的
耐得住咀嚼
而且好讀
(或許該撇除過長又過於相似的名字不談
但是俄羅斯的名字翻譯起來都好美啊)
關於愛情是一本短篇小說集
也許虛構也許寫實地說了很多關於愛情不同面孔的故事
有愛上別人的妻子的有為青年
有居中協調夫妻家務事其實是第三者的道貌岸然朋友
有看完一齣戲之後即不停幻想兩個追求者的少女
這些男男女女除了有美麗的俄國名字
(放錯重點了吧)
還有非常細膩的心理描寫
透過不同情境
胡思亂想
掙扎在道德與真愛之間的沉浮
再細微的思考瞬間也能被契訶夫的筆捕捉
像是絲線一樣一縷一縷攤開
旋即又纏在一起
其實這些短篇故事
基本上算不上有什麼出人意表的結局
主人翁可能並沒有做出什麼決定
如果有
那大概也不怎麼改變現狀
可能各自懷抱著痛苦或者遺憾地生活下去
再者
也沒有什麼令人期待的愛情發展
(假如是抱持著看愛情喜劇或悲劇的心情
那這本書不見得會多讓人感到愉快)
在這些不算有什麼結局的故事裡
有的是人對一場愛情的渴望
與若有似無的情愫
並且符合我所想著的
足夠壓抑
於是好看
如果想認識更多種關於愛情的面貌的話
很適合在能聽到冷氣嗡嗡運轉聲的地方看完
(笑)
至於這本書最令我覺得動容的
大概是契訶夫本人的愛情了吧
醫學是他的妻子
文學是情婦
但無論是哪個
想必他都照顧得很周到
即便在病逝前
他也不忘口述創作幽默的故事
使現實中的妻子歡笑
是這麼樣一個
能為別人帶來笑與感動的人啊
我最喜歡的是附錄的契訶夫的年表中
有一段節錄自他和他的女友
(應該是尚未結婚的妻子)的通信
未婚妻向他傾訴煩悶
問他:生活究竟是什麼?
契訶夫答:
問生活是什麼
就像是問胡蘿蔔是什麼一樣
然而胡蘿蔔就是胡蘿蔔
再沒有什麼別的
生活也是如此
大概是這樣的意思吧

分成兩半的子爵:中世紀羅曼史,以及不曾完整的缺陷
2019-06-14

從我所知道的表面上來說
這是一個相當簡單的故事
年輕的子爵在對抗土耳其人的戰役中
被一枚大砲打中
將身體恰好由中間一分為二
而這一分
又恰好分出了子爵的善與惡
惡的那一半回到他的領地
極其殘暴
善的那一半在辛苦地歸來之後
則竭盡所能地為善
但無論是作惡或是為善的半個子爵
都受到居民的討厭
作惡的固然殘暴無道
但是為善的又過於理想苛刻
這或許用一個類似於寓言故事般的方法
說明了極端善惡的情形
不過我們既無法成為極端邪惡也無法成為極端聖人
大概也是因為我們的並非如此不完整的一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