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太久了,其他玩家看不下去,走到大樹下,朝閉眼打盹的我吆喝,起來走走,動起來。你忘了袁靚靚語重心長的訓詞嗎?想中六合彩也得親自出門去買。哎呀,我不是懶,而是自卑,膽怯,臉皮薄。這位站友溫柔鼓勵我,你莫害怕,有些人勇氣是天生的,有些人經後天訓練也可達到一定成就。請拿出人生的勇氣來。又說他從一齣電影看來的教訓,從前在大海上夜航的水手堅信自己看見夜空中突現的閃電,藉此得以辨識方向,他們認為這是神聖意志出手相助,為之命名為 St. Elmo’s Fire。其實暗夜裡什麼都沒有,一半是幻像,一半是編造。然而必須如此,他們才有勇氣向前。
電子浮生:2022-07-02 11:28 那天早上七點鐘應該是繳作業的最後期限,可我還是像吸毒上癮者一樣管不了這許多,把一切煩惱先塞進抽屜,在好幾個打開的 word 視窗中選擇寫那封白等枯等最後仍等不到 bob dylan 出場的信。凌晨以後,每寫幾個字都會在不安情緒與理智之海掙扎,浮沉上下淪浹起伏好幾個回合。我一邊把字詞堆積成句子一邊想,我的人生很可能〔好像已清晰看到自己未來的畫面〕從此荒廢。cable 台正在播新不了情,袁靚靚教訓因頽氣喪志一時乏力振作不起來,有可能從此荒廢自己人生的劉青雲,「想中六合彩也得自己出門去買」。後來每次按壓選台器,一看到這影片就會把這句台詞想一遍,恐懼那時已預知未來的自己將不止五年、十年、二十年,還一直趴在螢幕前用鍵盤寫信,直到老朽,齒搖髪秃,也沒起身出門去做原來該做的事。覺得太可怕、太警世了,遂只好強制把一看到袁靚靚就想到自己作為一隻鼠輩躲藏在陰溝裡拖萎人生的那種思想反射機制用力壓下意識水面,不使冒出。未料意識遭擠壓後由另一端出口逸走,改頭換面變成木村拓哉演的長假。仍是眼前這邊廂一出現「放自己一段人生長假的瀨名」,那邊廂就想到「一天拖過一天,我竟給自己連續放了幾年、十幾年、算到現在已經突破二十年的長假。」太久了,所有日期都錯過了,社會體制改換,原單位裁撤,找不到任何機構正規窗口有哪個檔案記載我的事情,保留我以前遞上的假條,遂無人有權停止我的假期,讓我得以銷假返回,這長假永遠沒有結束告終的機會了。
一、史蒂芬妮姊姊並非最早與我固定寫信的筆友。詳考我之上網史,於BBS早期曾與自稱大學英語系畢業留校任教的小靜往來通信一段時日。因為在我之上網史中,這段記事既隱諱,又且頁面破損,邊角翻卷,後來脫落索性不列入頁碼計算的幾頁前史,被我丟進一處暗地空間〔垂直與橫向兩列書架在牆角交會所隔出的那塊被隱藏起來的區域,後來動用了一種適合在書房玩的滑塊遊戲始將之打開。〕塗銷隱藏,以致後來我總是無意識地把史蒂芬妮姊姊標示成我的第一個筆友。我奮力在往事的坑道挖掘,分好幾次向努力寫了10萬字的筆友描繪當時場景,其實也只朝向記憶的隔離區前進一步兩步而己。因為自己完全不識外文,身體超強壯的小靜老師在網路教室拿教鞭壓著我,從 kk 音標開始,一個單字接一個單字學會 I am nobody in your life這個句子,她火暴揪住我的頭髪,一下接一下猛力往桌上磕,唸一次磕一下頭。I am nobody in your life,(碰)。I am nobody in your life,(碰)。可後來又不甚確定,終於敘事反過來,變成我壓著小靜老師要她一次又一次重覆唸出這個句子。I am nobody in your life,I am nobody in your life。我跟努力寫了10萬字的筆友說,“ I am nobody in your life ”就是那些年網友教會我的第一件事。
另一種質性的人認為〔其實認真說來他們只是期待〕,〔美好〕事物的狀態是持久的,〔例如我跟努力寫了 10 萬字,疫情前每年都要去日本玩好幾趟的筆友說:『就在神保町走前門要穿過收藏級二手漫畫屋的咖哩店的後巷的隔街的正對面有間唱片行,主人是差不多退休年紀的夫婦,看起來就是年輕時以為開間唱片行,從此理所當然可以作為終生職業,一直生活下去臨老不變那種平實大好人。妻子看顧一樓的 CD 並負責結帳,先生只待在二樓謝絕流行專售古典但好心兼容少許現代音樂的唱片區,每次我待在那裡二或三小時,全程都只有我一個客人,云云。』現在想想,就我印象所及,台南後火車站某舊書店也是給人這種兩夫婦以自己的興趣營生,有始有終走完一趟人生的感覺(當然,是不是真實如此我並不知,只是出入幾次,看氣氛憑感覺,瞎編亂猜故事理當如此。)疫情前一兩年,原來閒置在書店一樓內裡的音樂小間擺上想來是主人大半生蒐藏的音響和唱片,展示+出售=標示這段看書聴音樂始終如一的時間列車快到終點了。又或者以前有些國中、小教師以為憑一本教科書可以數十年如一日,重覆講授直到退休,街坊雜貨店……〕改變尚未發生以前,彷彿以為事物的狀態會照著自己熟悉、習慣的格式一直持續下去。這種人等了幾個月,最後察覺筆友早就停止寫信給你了,很可能就會唸唸叨叨沒完沒了難以釋懷,怎麼會呢?為什麼呢,就像我說的,反覆在心裡嘀咕,向自己審問、逼供,要求分析機器非要給出滿意說明不可,固執任性,堅持把事件送進高效能壓榨器,徹底來回幾趟,意義的出汁,連渣滓也回收。〔面對這種執著的類型,第一封信就要求他伸出手臂卷高袖子讓你打預防針,人家大概會皺眉頭,當下對兩造寫不寫得成信這碼事不樂觀。〕
騎車去隔壁鄉鎮,按址找到沒有配菜也可以吃得很幸福的便當店〔只是看看並沒有購買〕,又騎回來在兩條公車路線合圍起來的街區沿棋盤狀的格線進行踏查。我出生後居住十七年的舊家已經是小學附設的棒球場左外野一塊任其生長的青草地,好想下場跟人〔只是存在我之想像中任何一位某人〕練習傳接球。球投出去,有人傳回來,投,傳,投,傳,投,傳,忽然一球投出去,沒有人傳回來。球傳到哪兒去了呢?遠處社會大學練習薩克斯風的先生在一曲我一下子說不出來但感覺很熟悉的曲調後面,突兀接上一句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這時我放在鍵盤上的手指頭停住了一會兒。我等那位先生反覆練習吹奏這一句好幾次,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直到換了一首新歌,才點擊滑鼠開新檔案,準備接下來講另一位筆友的事。
電子浮生:2021-12-22 02:05 我多麼想跟人說上話呀〔a. 回想我的幼稚園時期,總是被同年齡小朋友遺棄在宇宙某個星球大世界或大䓍原廢墟建築的邊緣角落一個人拔草玩兒,至今努力想破頭也還是想不出從小班升中班到大班畢業穿偽冒的學士服拍團體照,這期間曾與任何人有過說話、交上朋友的經驗。當時的我沉迷自己發明的遊戲,把剛長出來羸弱瘦小三或四瓣的幸運草拔起來,放在太陽下曝曬,一會兒就蔫蔫然。下節課吃完點心再來探視,完全乾枯了。一個個頭比我高大健壯許多的女生以為我在玩扮家家,擠過來和我蹲一起,把曬枯的草根聚攏一塊兒,嘴裡唸叨,爸爸媽媽蓋房子,幾個房間,誰和誰睡,如何分配,云云。隔天,我渴望她再跟我玩,再同我說話,再唸叨那些其實了無意義的荒唐詞兒給我聽,但她已經不認得我了。b. 小學之我被排除在正常課業、壁報、躲避球、大隊接力與團體合唱種種集合圈圈交集聯集互相加乘相除的範圍之外,成為最後殘剩下來無處歸屬的零餘。班導陳老師太忙了,其他同學也各有活動,經常一整天教室裡只剩幾個什麼都不會,半點才能也沒有的同學,我與他們各據座位一角,埋頭做自己的事,從來沒人開口打破距離平衡,率先找人說話。c. 升入國中,一心想打進學校以對拒絕聯考的小子的崇拜與模仿意識所聚合的團夥,與中心人物並肩說話,但我始終遭受排斥,被阻絕在外圈第二層,離我嚮往的核心遠得很。可能因為這樣,我跑去教師休息室,向班導師偽稱家人已決定讓我進工廠唸軍校,請求將我從升學前段班調入後段普通班,免除為參加聯考準備拼搏。後來更因某種自卑英雄主義做祟,逃家輟學跨縣市在違章工廠在當流浪童工一年十個月。當時我以為自己在這場於今回顧或可比擬為人生路跑的比賽中施出破格絕殺的手段,從不起眼的小角色,一躍而居領先地位,殊不知別人一邊跑一邊斜眼睨看逾出跑道離開比賽會場距離官方劃定的有效路線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的我,待他們恍然了悟到底怎麼一回事之後,不管再怎樣大聲疾呼,撕心裂肺狂呼喊叫,我早已聽不見他們喚我回頭的聲音。d. 結束一年十個月流浪童工生涯返家,我閉鎖家中,長時期離群索居。久而久之,由於習慣待在自己一個人的小房間,無有與人接觸,絕少獲得練習說話的機會,沒日沒夜閱讀坊間販售由英日德法各種外文迻譯過來的書籍,自我養成一種只限文哲小說使用的書面語——來自筆友天地的無暇召喚士莉雅諾說我使用的是她讀不懂的「非人類語言」——此後與人溝通,雙方扞隔有如分別來自不同母語社會,總是互相聽不懂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e. 記得第一次去中國旅行——就是我在筆友天地與人寫信,幾次提及沒頭沒腦沒計畫沒準備說走就走,也不管腳上還穿著拖鞋,就興匆匆跑去香港,後來又隨機走闖各城市一路浪遊八十九天,最終抵達北京的那次旅行——與來自中國各省及歐美的一百多名外籍觀光客無差別擠上一艘由加裝漁船馬達驅動+全新彩色塗裝的舫船,溯江而行。導遊沿途逢景點召集團員,在飄著細雨山嵐的甲板上分別以中英雙聲帶講解岸邊廟宇建築的典故,岩石樹影輪廓看似像某某動物星宿神仙傳說,又以中文背誦相關詩詞,朗朗上口。然而這位解說員鄉音太重了,所說中英文遊客都聽不懂。幾位來自台灣港澳北京上海廈門福州與美加的華裔旅客,見我也是黃面孔華人長相,就捱過來攀談,相與詢問、求助。我坦然相告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不曉得如何幫忙,只好勉強一半猜測另一半臆度,將自己聽懂的少許部份重新轉述一遍。即使這樣,不一會兒,在我所處的甲板這一側,漸漸以我為中心,陸續聚集起十餘位聽我二手講解的信眾。Oh Yah , that’s great, No, No, No,李白是唐朝人,蘇東坡才長鬍子;這是李鐵拐的背影,那是藍采河、武松和一隻狐狸三位一體緊緊相擁死命抱在一起,云云。導遊宣佈自由活動時間正逢船隻穿過一片的濃霧森林,江面平緩無波,但能見度幾乎是零,除了加裝的柴油引擎吧噠吧噠持續打水前進,一整船的喧嘩全都靜寂下來,只剩下三三兩兩同行者之間蚊蚋一般輕聲交談的嘶嘶聲。及待船身穿出濃霧,四周景物由朦朧而清晰,山顛奇岩與從崖壁橫空長出的參天大樹重新現身。這時發現甲板另一端有位香港大學生,不僅會講流利的英語法語和德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也難不倒,無論各國旅客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他都能以對方通曉的語言,一一為之細心解答。船隻航行接近另一波景點密集的路段,導遊重新召集旅客,香港大學生周遭很快圍繞起一圈又一圈擁戴他的外國人,原先聚在我身邊以中文為母語的旅客,也捨我而就他。導遊見狀起心考較他的武功,說話速度由原來背手啜茶一字一字慢步徐行,漸進加速如快板說書,㗳_㗳_嗒_㗳_喀.喀.㗳.嗒. 喀㗳喀㗳嘟嘟㗳㗳嘀嘀㗳㗳嘟嘟嘀嘀喀㗳喀㗳咯咯㗳,字字疾行軍小跑步節奏酣暢淋漓,每個句子壓韻順口,表情盡意,情緒豐富飽滿極了。香港大學生聳耳凝神,細聽導遊難懂的地方口音,訂正錯誤後加上自己的領會與所知,即席以數種外語翻譯出來,輪流告予來自全球環宇世界各國其他旅客知曉。我隔著船頭到船尾的距離,羡慕看著身穿時髦灰色名牌運動夾克受眾人景仰環繞時而英文時而法語,間雜生動手勢誠懇表情與人侃侃交談的香港大學生,如果我也能像他這樣能流利操使各國語言,神情自信,風度倜儻,氣質溫文瀟灑直如一部不管任何大小事情所有知識全都通曉的移動百科全書就好了。行程中那名香港大學生抽空過來與我招呼寒暄,說他暑假過了就將前往英國牛津繼續深造,預計十年後返港,服務桑梓。又問我來自何處,家鄉的風土人情與發展遠景等等等等,並主動與我交換資訊。我攤開手,讓他將姓名暨連絡方式用原子筆寫在我的掌心,然後直直望著他在深重濃霧中飄然離去的身影,良久才轉過身,兩手扶握船身的欄干,憑眺兩岸。行程抵達終點,下船時無意識翻開掌心看了一眼,墨水遇水磨擦漫漶,湮滅了字迹,早不知他叫什麼名字了。f. 距離上述事件十年後,我從躲藏半生的菜市場街區出發,獨自一人前往世俗文明的邊疆徒步旅行。搭兩班飛機,又轉無數趟鐵路巴士和農村牛車,抵達在一份手繪地圖上作為起點的哨站,檢查証件填寫表格繳交通行費,與我同梯次的隊友是幾名PRO,日本PRO,非洲PRO,瑞士PRO,還有哥斯達黎加PRO,只有我和一位來自深圳的大學生是第一次徒步的菜鳥。嗚槍出發,眾人結伴齊步一陣子後,走在前面的非洲PRO 和瑞士PRO,早已看不見身影了。日本PRO 和哥斯達黎加PRO 好心放慢腳步陪著我和深圳大學生走完第一段路,使勁硬拉著我們成功爬完幾個高度傾斜的髪夾彎。看看時間,實在沒辦法再這樣耽擱下去,不得不狠心超越我們而去。日本PRO 體面轉身朝我微笑點點頭,然後加快腳步,追趕領先者去了。我低著頭,專心走路,偶一抬眼,感覺僅僅一柱香功夫,如同武俠小說描寫俠客道士老僧女史弟子配角和沒有名字的囉囉眾多人物兼夜出城,施展輕功,不一會兒腳程強弱就分出高下,自然形成領先、中繼與落後三波亂集團。好心的日本PRO 就像射出的箭矢一樣,倏地飛越山頂很快消失了踪迹。過了中間休息點,善良的日本PRO 從前方朝我走來,你不是早已經走到很遠的前面去了嗎?他體帖我不懂外語,只用簡單的 simple sentence 向我說明,我一半猜測一半臆度勉強聽懂他說自己腳程快,一會兒就到了第一日的休息點,喝了咖啡吃完整隻燒雞沒事做,就往回走。我和他互道再見,接下來好幾次看到他打我對面走到我後面,或者從我後面超越我到前面去,直到幾天後的早晨我艱困走完全程抵達另一個城市,在一間餐廳門口看到他和幾個外國友人坐在鋪了紅巾的長條桌上舉行非正式慶功高峰會,非洲PRO,哥斯達黎加PRO 也在座,還有一個雖沒見過但看體格裝備也是PRO 的女生,坐在主位舉聖杯一一向他們致意。我上前跟他說話,yesterday,run fast ,look back, disappear,對方擺出茫然不解的表情,友善鼓勵我進一步說明自己的意圖,倒是我自己氣餒了,I… I… I…一甩手,唉,放棄了溝通,氣嘟嘟走人,恨自己什麼也不會,不懂科學體育不行沒有才藝不會唱跳表演搞笑畫圖寫字作文,連說話也不會。g. 有次看完電影刻意留下參加映後座談,欲藉舉手發問練習當眾說話,但 QA 主持人沒點到我。查看節目單知曉隔幾天另有一場,也有映後座談,就重新買票二度進場,期盼能有說話的機會。然而外國影人因行程異動取消出席,遂覺得失落。因為難忘當時我在現場一邊用力儘量把手舉高,一邊在心中反覆默誦,練習準備發言的咬字頓挫,回家就將問題 PO 在網上。(又在問題後面注明,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厚著臉皮把問題寫下來寄去什麼地方,或許什麼地方有個開放給一般觀眾的信箱,又或許熱心的工讀生收信後會轉給全職的企畫、聯絡組長……最終輾轉送達遙遠異國的電影作者手上?也許他忙於拍攝新作,暫且把看不懂的中文郵件擱在抽屜,也許他偶而會想起有這麼一封輾轉寄來的信,也許幾年後他接手商業題材成為賣座導演,也許有天某位略懂中文的朋友幫他譯出信件內容,也許他始終未能回覆但是心中惦念,也許他從不放在心上。)當天深夜有位不知來自何方的網友在我的問題下面表達了他的意見,既深刻幽默又別有慧見。天朦朧亮我醒來讀見了,當下把手指放上鍵盤噼哩叭啦打了不算短的覆文,按下送出後覺得未妥,又刪文重來。訂正錯字,改換文詞,加減標點,斟酌成語,再不然就是連續用兩三個形容詞堆積起來加強我要表達的意思。如此鄭重修改了十餘次,等到終於確定最終版本按下最後一次送出,渾然不知天色已經全黑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等了好些天不見該名網友再次覆文,或許對方沒留信箱,系統無由通知他我回覆了他的貼文;又或許每凡修正改動一次,都會有封通知信抄錄我之回文的複本傳到對方留存的信箱,請他返來查看我怎麼Re他的意見。可能他將十幾二十個版本依次比對下來,發現分明是同一篇文,只是在細節呈現方面不厭其煩花了一整天持續進行鎡銖必較的改易,「的」字換成「之」字,句號換成分號,「喜歡」改作「歡迎」,「謝謝」取代「感恩」,「失落於影像與訊息之海」出現第二次時改寫成「在網路的訊息之海維持失落狀態」。想來想去,大約就是這個原因,使他認定我是個龜毛有病個性吹毛求疵說話嘮叨冗長既麻煩又難搞想想還是敬而遠之為佳的變態好小孩。〕
至於第二次被排除在那個取材某科幻電影完全被故事化的敍述之外,也另有一段隱匿情節。某日我閒著無事,拿人家信裡的句子去 google 玩兒,結果找到對方以其他名字開設的部落格,僅僅參差幾個字差不多是同樣的內容每寫幾行就以 dear 某人為間歇詞,呼喊一聲兩聲。當時一種令我至今仍迴避探索的情緒使我在一個瞬間 hold on 了,凝結,猶疑,延遲。〔現在我能坦然這是包括我自己在內所有在網路上練習寫字的人很難免除的行為,雖然不是好習慣,但也無須、沒必要、甚致沒道理——只有維持作家作者的神話,認為寫字活動在書寫與識讀兩方都涉及獨特人格與神聖性,責難才能成立,然而網路書寫的本體論其意義不就是打破這神話嗎?因此屬於應該免於倫理責難深咎起訴的行為。〕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情緒的作用下,第二次朦朧感覺到跟陌生人——隨時一個轉身,接下來就不再有任何交集——寫信這事兒走到了尾聲,真該結束了。〔由此可以看出,我多想當一個好小孩呀!多麼渴望在社會庇護之下得到認可,像多數人那樣上學讀書申請加入熱舞社電音社野球社柔道社魔術社日本文化研習社結伴看煙火聖誕節燈飾,畢業以後胸口別掛名牌,脖子垂吊識別証出外四處行走,遇到來人握手寒暄交換名片電話群組合照上傳改天聯絡一起哈拉打球吃飯團購報名帥哥主廚烘焙班參加車隊出席鐵人三項金瓜石馬拉松在選秀會上能歌擅跳變成人見人愛 youtuber,總之就是擁有社會存在位置,能夠進行正常社交,有機會與人真格交上朋友的好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