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過了故事的開始〔如何尋找,找得到或找不到筆友〕,換說故事的結束吧——筆友關係的終結,互相寫了好一陣子信,都是怎麼完結的呢?最後一封是怎樣的情況?
 


  • 電子浮生:2022-08-07 07:15
     
     然而信刪了〔甚致還有幾封寫是寫了,但想了想,人家一定不會回信的,最終遂沒有發送出去的未寄信。例如⋯⋯唉,刪都刪了,而且實在也不適合在此摘錄提要,因為第一封信往往落子在筆名、暱稱、自介、大頭貼,不然就是發表的日記或文章上頭,恐怕有人一看就會知道我原先打算寫給誰。〕卻依然沒能把問題刪除?究竟是讓以寫信維生的日子就到這裡為止呢?還是換個帳號〔會寫這樣的文章,諒必會讓來此尋觅筆友的人產生顧忌,說不準自己哪天會宛如古人一樣成了被論述的對象。〕切換全新形象,再從註冊名單挑一個對象出來,問他要不要跟我寫信?真是好煩惱呀。〔用了11年的舊電腦報銷了,跑了好幾個地方,沒有店家肯幫忙修理,我也不捨得花錢買新的。跟家人借淘汰的舊手機,一個注音一個注音按鍵,太慢了,不順手,就在這裡打住,不寫了。完。〕
     
     
  • 電子浮生:2022-08-07 06:08
     
     於是這段日子以來,我就這樣一邊看書寫功課,一邊分成好幾次、十幾次、幾十次,一百次,兩百次,才陸續把信箱裡自己寫給努力十萬字的筆友的信一封一封delete掉〔如此返回早先提及那位動輒忍不住會把雙手使勁拤在人家頸脖上面,弄得滿手血腥之變態好小孩的現代神話。〕把寫給重病將死可能已殁的筆友的信一封一封delete掉,又把寫給複雜難解無法用三言兩語耙疏清楚的筆友的信一封一封delete掉……〔從我這邊看,信箱裡原本以對方帳號暨頭貼標箋的資料匣,點開後只剩按時間先後排列以肉色信紙呈示的對方來信。不禁暗想,如果對方也付費取得刪除信件的權力,資料匣就得以清空了。若是申請帳號自殺,系統可能連資料匣都會幫忙扔進时間的馬桶,沖得一乾二淨,一痕跡也不留。〕過了一陣子憶起那些埋首寫信的日子,進入信箱憑弔,想像筆友一旦發現信箱裡的來信消失不見是否會有情緒波動?這時竟發現有幾封寫給1001夜筆友的信還好端端地收藏在信箱裡,駭然驚恐。明明刪了又跑出來,只好再刪一遍,並且登出登入,經過三番確認才安心離站。未料下回登入查看,那些已經槍斃兩次的舊信仍又再度復活,直挺挺躺在信箱裡,強硬地抵抗我的意志,真是有夠頑冥。〔我怎麼也沒辦法從我腦海的文件架分格上尋獲這位從我記憶中消逝的女孩的名字。他是誰?對我來說,他這麼可有可無,而我還清楚記得他的臉、他的身體。或許,該感謝某種充滿惡意的惡作劇,那些我們從前看不上眼的人再度湧現心頭。他們的面容,比起那些我們曾經費盡心思的人,還要更深刻地烙印在我們心中。我們的心智,是位居一面牆上的靈骨塔,那些我們曾經視為可有可無的人就全在那裡……那個女孩,就像在警察局裡,他的面貎輪廓正被勾勒出來,愈來愈呼之欲出。他叫什麼名字?他的名字已然失落。然而忘了一個人的名字,並不足以忘掉一個人。他整個人就在那裡,在那面牆上,他的墓穴當中。芙洛兒.雅埃吉,《管教的甜密歲月》,頁 58。〕
     
     

  • 電子浮生:2022-08-07 04:18
     
     事實上,這椿刪信工程花了我好幾個月,直到今天猶未能全部完成。每當工事進行,我之作業總是猶猶豫豫,躊躊躇躇。這位筆友的每一封回信皆札實顯示其人具有足夠的誠意,稍晚再處理吧。那位筆友雖然每次回信寫不了幾個字,但也一再表示對我的每封來信皆嚴正以對,總會讀上好幾遍。而且,認真讀信的不說,就算敷衍馬虎,或察覺自己誤上賊船,只是辜且硬著頭皮暫時維持通信狀態的人而言,已經寄出給人的信就沒道理刪呀,你究竟以為自己是誰?有什麼權力可以做這樣的事呢?不覺得奇怪嗎?好像私下伸手進人家皮包裡拿東西,潛進人家屋內拉抽屜,開衣櫃,再不然就是小氣巴拉向人討回贈送的禮物,感覺甚不妥。詩云,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不如且等等吧,等到我心再無懸念,下得了手再行動吧。
     
  • 電子浮生:2022-08-01 08:04
     
     那天看完節目心情很不好,就ATM轉帳1000元取得筆友天地VIP帳號〔重新登入後的標題曰:「除了回覆筆友不列入計算,你今日還可以發信給150位筆友。」每日可以寄信給 150人?可是我來筆友天地四年,不計任何型式,全部有過接觸的站友可能連20人都沒超過呀!不然拿算盤出來打一打,精密計算。a.首先感謝不嫌棄與我通信,幫助我進行文化復建練習寫字的6位——除了最後一位中斷回信未滿180天,我覺得有可能再寫信給我的筆友,都在這篇不幸變調成自說自話的連載中,以儘可能篡改+編造+遮掩的方式隱晦略論過了——感謝他們鼓勵剛從句子障礙症稍稍復原過來的我,慢慢寫出愈來愈完整獨屬於自我的句子。b.抱歉寫不成信的,無論是我寫信過去未收到回音;或是遞信予我,但因時機不趕巧,又或只因我沒把握正確讀懂對方來信的意思,只得權且擱置一旁。還有其他各種原因,尤其是在故意把信寫得很長的「亂寫」時期,斷定我置入一封信內的資訊量這麼大,根本無心對方說話實在歉難回覆,以上總共是2+4+2=8。還有c.嚮應我自己「讓我們來瘋狂寫留言板吧」的提案,因而在站友的日記、文章或檔案頁留言,扳指頭數了幾次,我去人家那兒留言+來我這兒留言的總數,包括匿名者再扣除之前已重覆計入者,應該是12+6–4=14。多數站友不會回覆我的留言,不然委婉暗示他內心並沒有很熱誠歡迎,其他或是秒刪除,或是隔一陣子刪除。我選擇留言的站友性別男女各半,這是因為之前看到一位很有個人風格的男生站友十分懷疑男生寫信給男生會收到回覆嗎?就特意選擇男生站友留言,看看這項常識正不正確?如上,多數站友選擇不回覆,但也有一、二男性站友願意花時間一來一往,連續好幾回合就留言提及的事情各陳己見,交流經驗,可見前述那位站友的性別偏見不是完全正確。這裡須要說明的是,留言對我來說,就好像是在虛擬社區的中庭蹓躂,與看熟面孔的鄰居住戶打招呼。嗨,你好。新搬來入厝的嗎?也不算,三個多月了。看見你出門採買倒垃圾查看環境好幾次。嗯,me too。掰。掰。祝你寫信愉快,找到談得來的筆友。也就僅止於此而己。那次人家罕見回我一聲嗨,我二度嗨回去,他也再嗨過來,我三度、四度嗨回去……後來都錯身各自向前走了好幾十步,我還轉過身大聲嗨出最後一句,弄得人家莫名其妙。所以回不回覆無所謂,並不一定夾帶有交換名片,約時間按門鈴帶伴手禮拜訪,建立進一步聯繫的意思,我對緣此遞信到我信箱卻未收到回信的站友感到抱歉,真的,只是想跟常在同一社區出入的鄰友打招呼,說聲嗨。特別是其中一位因為我某天夜裡一口氣留言數連發而遞信給我的年少站友。感激他明暸我之「亂寫」富有誠意,不僅願加好友,也有期待通信的意思。然而因為我知道自己很難同時跟一個以上的人寫信,而他遞信給我的時機正好卡在我不知道當時的筆友是不是已經不會回信給我的不確定時刻,所以只得放棄與他通信的機會。我跟這位站友說,「現在這個時間點沒有辦法,就算等到下個月下下個月証實人家不跟我寫信了,也不好意思再回頭找你。因為這樣待人,未免太失格了。」現在去那位年少站友的頁面複習自己的記憶,他有一篇關於時下幸福論的批判文章,我的留言則提到自己『很久以前人生失敗跌到谷底最糟糕的時候——當然,至今也還沒爬上來——凌晨三點看電視重播,在節目結束要收尾的時候,導播調了一個某城鎮郊區的大遠景,午後山坡上整片樹林反射白花花的陽光,一條老街在閉合的時間裡沉靜地午睡。幕後的OS桑說說什麼不重要了,只是一直記得聽他念出しあわせ這個日文單字時,上述畫面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想再回味一次。』接著我解釋說,『或許是我深信從那個畫面看到、聽到什麼,可以從那畫面裡獲得(或取回)某種力量。再不然是因為之前獲得過,所以特別希望能從那畫面再一次得到。遂在網路上找了很久,從台灣找到日本,從中國大陸的local網站找到全球化的youtube』事實上,留言那時我就隱隱感覺到了,以後當我想到那個失落的聲音,就會連帶想到他。是吧,大概就是這樣了。以上三大類相加總共6+8+14=28人,超過我預估的數字。〕系統授予可以刪信的權限,將我寄出的信,從對方的信箱中一封一封 delete 掉。
     
     
  • 電子浮生:2022-08-01 05:41
     
     綜藝節目召集一群AV宅男〔節目安排出場的宅男、魯蛇,其實都只是一種螢幕形象,看起來一幅遜咖的樣子,其實是行銷術中的安全瓣銷售法。早期行銷管理專家建議重鹹口味的色情雜誌利用編輯室報告、讀者投書一類專欄,創造出一個標準色情消費者的形象, 不僅說話粗魯沒水準,而且外表邋撻,徹底不修邊幅,頭髪亂長,鬍鬚沒刮,大肚腩,幾天沒洗皺巴巴的褲子連皮帶最後一個洞也扣不上,都快掉下來了。好讓人人以為會看色情雜誌的人就是這樣,成為一種刻板形象。這個刻板印象活躍在外,深入人心,如此也就成功掩護了實際閱讀該雜誌的一般讀者,教師,公務員,銀行文職,股票經紀,暖男,文青,一般大學生,再普通不過的爸爸們,不致有人第一印象就將他們和色情消費相聯結。〕討論色情片的未來。〔色情圖像的生產,很快就是人類最大宗的生產。君不見在座諸位佔電腦儲存容量最大的就是A片嗎?書籍佔多少?音樂佔多少?文字檔儲存的資料佔多少?用WORD寫的論文報告佔多少?食記佔多少?旅遊資訊佔多少?照片佔多少?一般影片佔多少?寫給筆友的純文字信佔多少?大家各自檢查看看嘛,上次來上節目那個社會系的研究生說什麼,看書寫報告一定要一邊看A片才寫得動,看得下去,低頭看一下什麼什麼(消音),抬頭看一下螢幕上什麼什麼(消音)。女主持人笑壞了,抱著肚子彎下腰十幾秒鐘,才又直起身子,指正工作人員,那個象徵交換什麼什麼不用消音啦,螢幕上什麼什麼才消音就好了。搞什麼,想想又忍不住笑起來,正要開口說話,又連續幾度笑場,一邊笑一邊自我解嘲,實在太好笑了。〕

     眾宅嘰嘰喳喳,女主持人不耐煩,聽不下去。指著一個趁攝影機紅燈沒對著他就從座位底下拿雞排出來吃的某君,那不然你講一齣好看的給觀眾聽,看A片能有什麼還算像樣的劇情?一隻國語講不好的魯蛇站起來打算為他心目中的女神——連名字都還沒說出,就引來席間同道陣陣譏笑狂貶。初級班、幼兒園,軟性色情,啦啦啦。來賓席有個小鬍子站起來,離開座位,歪著嘴,學嘻哈歌手把手伸到攝影機前做出指向某君的特寫,又自己扮演起OS桑:觀眾們,你們瞧這傢伙的德性,就知道愛看長相純的。哇靠,這傢伙不得了,看A片還要求要有浪漫絕美純情元素呢。

     在陣陣吵鬧離題插敘的混亂中,一向頗有政治頭腦的主持人也湊興提問:你們這些宅男是不斷地追看新片呢?還是守著幾隻愛片反覆重看?照我猜測,每個人一生應該都只會被一兩隻片,甚至只是片中的一二鏡頭打動,其他片都是這一兩片衍伸出來的替代,連生活中真實的伴侶或性愛也只是這一兩片的替代,是這樣嗎?誰能告訴我,情況到底是不是如我說的這樣?棚內一干人繼續吵鬧,捉弄被點名發言的某君,沒人理會女主持人的問題。好吧,辜且讓我們聽聽那傢伙說什麼。

     草食男小薰送女友出門去外地出差,發現女友進了高鐵站又從另一邊出去,上了另一男人的車。小薰悶悶不樂,一個人低頭走路回家,形單影隻經過公園,雲羅天使從雲端下來安慰他雲羅天使與小薰在接下來的三天裡無愛不做,做無不停,騎馬射箭顛鸞倒鳳猿吟抱樹蝶舞蜂狂。最後雲羅天使趕在這家女主人回家之前穿好衣服,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塞進包包拎出門。大門咿呀打開那一瞬間,她立在從室外斜斜照進的夕陽餘輝中停頓了幾秒鐘,眼神似有千言萬語什麼話要說〔對呀,總該說再見吧,總不能一個字都不說,一個聲音都不出就走人吧。是好是壞,多少講幾句祝福應景的話唄。〕結果到頭卻一個字沒說,吸了一口氣就逕自蹬步向前,連頭也沒回,強勁的門弓隨後自動把厚重的鐵門閤上了。

     哄鬧混亂中,站起來發言的這位仁兄者一直在想〔且越來越不確定,越來越成疑問。〕雲羅天使最後有沒有轉回頭來看他一眼呢?有吧?沒嗎?我依稀記得是有。不可能,我看的分明就是沒有。一個人可能把全部往事的所有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嗎?一個人可能把發生的事——就是隨著時間的河水流到後面去的事,也即落在屁股後面時間的馬桶被沖得一乾二淨的事,伸手撈回來嗎?好想知道啊!在她最後離去之前,到底有沒有回頭再望一望我?可是我永遠不能知道確切的答案了。〔1號攝影機代表特寫的紅燈朝這邊亮起來了,這位仁兄頽喪低頭,兩手撐著桌面,用優雅的聲調,朗朗地吊了一句書袋:去年之雪如今安在?〕

     節目時間到了,女主持來不及評論只得草草收場,當作為信號的收尾音樂響起,燈光漸熄,音控把現場聲音轉成漸小,一號攝影機的鏡頭拉遠,〔扮演的宅男們狂拍桌子,大聲嘲笑,展開一場中小學生式的混戰。我從後面矇住你的眼睛,你狠狠擰他腰間的贅肉,他轉過來不由分說用力推搡我一把。有人丟出一個枕頭,三四人擠上前暴力扭打,純白色的鵝毛滿天飛,坐右下角邊邊始終沒怎麼說話那個不帶感情的少年假裝興奮站起來,嘴巴出聲嘟嘟噥噥喊了幾次下雪了下雪了,一邊跳著轉圈圈,一邊兩手向上做星星閃爍狀。〕眾人嬉鬧瘋狂,〔怎麼我覺得有理想狂歡的味道呢?〕喊得喉嚨都啞了,一直朝站起來說了以上一段無聊神話的某君丟東西。還有兩個人不約而同,把只有一頁的拍攝腳本折成會盤旋繞圈亂飛的紙飛機,分從上下四方各個不同角落射進螢幕的正中央。女主持人著急起來,踩著高跟鞋一直踱腳追問,喂喂喂,你們還沒回答事情到底是不是我說的那樣?是不是?是不是嘛?喂喂喂,誰來告訴我,到底是不是嘛?
     
     
  • 電子浮生:2022-07-06 16:55
     
     對我而言,這也是寫信的隱喻,我所謂「以寫信維生」與之何其相像。〔我媽家樓下的騎樓最近幾個月來被一年輕流浪漢佔據了,他終日席地,或蹲或坐或臥,抱著酒瓶昏睡。家人不解,向一直無所事事靠在樹下打瞌睡沒事老愛自我宣稱青少年時期當過幾天街友流浪漢的我請教,為什麼不讓自己清醒一下,起來活動活動呢?我沉默不答,心裡猜想人家或許和我一樣,基於深夜茫茫大海上那道其實半是幻像半是編造的St. Elmo’s Fire,才會抱著酒瓶,冀望依靠從中得到安心感,得以把日子一天一天捱下去。〕我坐在樹下守株待兔,尋常任何人……雖然這樣,我有時候還是覺得寫信,就像……有時夜深人靜,有時則是假日午後, 覺得自己在一種安全感中存活下來了。
     
     我在樹下打盹,守株待兔,〔期間有人走向大樹,靠近坑洞附近,可惜隔了幾步,單單自言自語了幾句,又走開了。類似的情況還有第二例,第三例……〕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藤蔓枝葉茂長,爬滿了螢幕。系統廣播說這款遊戲太舊了,早落伍了,沒什麼人有興趣再玩了,已經決定要關閉伺服器了,請留下來的玩家在時限前收拾東西打包離開。我嘆口氣,站起身,踢腿,伸伸懶腰,我該何去何從呢?
     
  • 電子浮生:2022-07-06 08:37
     
     且聽聽,系統又廣播了。南區下午有夏日祭典呀,人潮聚集,打扮一下,換件時新浴衣,上街去市集碰碰機會嘛。東區下星期連續三天就業博覧會,找個有前景的工作,賺錢領薪水更新武器裝備採買虛擬寶物,這樣才好吸引對象呀。下個月又將舉行選秀會了,你有什麼才藝,抓緊時間提早準備吧。

     三、時間深海裡安心感

     守株待兔太久了,其他玩家看不下去,走到大樹下,朝閉眼打盹的我吆喝,起來走走,動起來。你忘了袁靚靚語重心長的訓詞嗎?想中六合彩也得親自出門去買。哎呀,我不是懶,而是自卑,膽怯,臉皮薄。這位站友溫柔鼓勵我,你莫害怕,有些人勇氣是天生的,有些人經後天訓練也可達到一定成就。請拿出人生的勇氣來。又說他從一齣電影看來的教訓,從前在大海上夜航的水手堅信自己看見夜空中突現的閃電,藉此得以辨識方向,他們認為這是神聖意志出手相助,為之命名為 St. Elmo’s Fire。其實暗夜裡什麼都沒有,一半是幻像,一半是編造。然而必須如此,他們才有勇氣向前。
     
     我在掩蓋自己面目表情的帽子裡睜了睜眼,內心暗忖,遂用單人乒乓傳音入密的方式與這位宗教意味濃厚的站友牛頭不合馬嘴對話起來。失意人前路茫茫幾乎走不下去,即便電影只是編造,可總算也陪你在故事裡找到寄託。本來像我這樣半生作廢的人,說不定還有最後機會在某一時刻想通了,站起身,離開大樹,不再死守自己挖的坑,隨眾人四方奔逐征戰去了。卻因戀慕螢幕強大的幻像,反而一直坐在觀眾席上停頓不前。螢幕其實就是用眼耳吞服的焦慮解除錠,服用後腦神經自體分泌出某種具療癒撫慰性質的安心感。好像我每日必看連續十年反覆重播的大胃女王吃遍日本,〔上個月這齣伴我良久的好看綜藝終於下檔了,悵然呀。〕如此遂得以維持心理上因為沒有遺漏荒廢任何從螢幕流淌過的影像,而得以成功贖回一個自我隔絕之電視兒童模擬一隻醜怪懶散終生沒有動作的海參〔其實它夜間有時會以極緩的速度慢慢爬行〕,蜷臥在日光滲透不進的時間深海,像是環抱著他生命中全部喜愛之物那樣流著唾沫靜靜睡著的安心感。
     
     
  • 電子浮生:2022-07-06 04:46
     
     有次去飲食店集聚的觀光地,用餐時間到底要去中心激戰區派出工讀生四出宣傳攬客的餐廳用饍,還是自由走逛鑽進小巷深處,憑感覺㝷找門庭冷落執意靜候識者上門的隱密名店?泥娃娃與我各持不同理由。〔廚房手藝如何且等坐下點餐上菜以後才論,在此之前,總該積極出動爭取客人上門機會,此種健康的人生觀與後者擺出孤芳自賞不求人知的消極孤傲姿態剛好形成典型的對應。〕我總是避開熱情的工讀生,選擇與自己性格相近的後一種類型。好像東浩紀最愛玩的美少女電玩,遊戲開始,始大抖。只見我慢條斯理走到一棵大樹下,簡單挖個坑,剩下來就什麼事也不做了,靠著大樹坐躺下來休息,等待沒長眼睛照子沒放亮的兔子自行跑過來,摔進坑內;不然一頭撞在樹幹上,昏頭昏腦,跌進我的懷抱裡。從來不會像其他玩家一樣,四出勤跑走動,積極攻略。
     
     不管系統廣播傳來怎樣的提示,要我起來動一動,東北東方100公尺有正妹出現,等待你去攻略喔;西南西方200公尺有位寫詩的青年趕快去把他打倒吧;南東南300公尺有長頭髪載眼鏡的理科女登廣告找聊伴,毛遂自薦過去攀談一下呀;北西北400公尺有文化名人敲鑼打鼓開文藝佈道會,去報個名買張入場卷,學習人家如何為群眾擺渡吧。有時拗不過系統反覆催促,我偶而也站起來,從書包裡拿出早先登入發給的塑膠玩具弓箭組,拉弓搭箭,朝獵物射過去,箭矢總是與目標還有好一段距離就耗盡動能掉下來,飛不了那麼遠。想想還是坐下,靠著樹幹,用牛仔帽蓋臉遮太陽,繼續睡早午覺,就此乾等,祈願兔子奔來自行撞樹,掉進我挖的坑洞裡。
     
     
  • 電子浮生:2022-07-05 16:38
     
     
     二、守株待兔的人生態度
     
     回首自己的人生,每凡遇上難關,總是選擇逃學、逃避,乃至逃亡的反應策略,避免直接面對。〔某小姐追問我某天某時某分某秒的行蹤路徑,詳至每字每句談話紀錄,反覆回溯核對拷問,我回答不出,就索性避逃。連續一個月早出晚歸,躲入黯黑二輪戲院以看䀆所有低俗港片度過這段人生皺褶,由此逐漸演化出另一種躲藏的類型,終至那回在某地下室二手書店藉堆成高塔狀的書之岩盤為障蔽物閃躲來人,恰與櫃台工讀生形成視線逐腳步單向連鎖轉移之三角互動的羞恥劇。也就是在自感羞恥的那一刻,我變身成一隻避諱太陽見不得光看不見己身一事無成+半件正經有益的事都沒幹過自慚形愧忝颜俯仰不折不扣一隻髒污鼠輩。不僅由眾多難以啟齒卑屈羞憤之事接續串成鎖錬枷鐐,自囚於洞穴,又在出口搬來十萬斤重石頂壓封閉。除非我有直面那些事情的能力與勇氣,能把那些被潛或顯意識壓抑封印的事揭露開來,大方示人,不再以羞恥視之,否則永遠不能回復人的樣貎。〕養成消極被動一整套人生觀與躲藏過生活的慣習,從來不曾努力主動奮發爭取任何事物,〔誠如我在一封信裡描述自己,我的一生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與能力檢覈,從未以任何對象為目標上場奮戰拼搏,也不曾下場勇闖任何難關,沒有報名參加過任何比賽,始終逃避求職面試,缺乏自信與人競爭、競逐包括女人在內任何自己想要的慾望之物,例如理想、或曰追夢,沒勇氣站出隊伍表現自己讓人打成績掂重量,凡遇困難試煉考核總是提前退卻脫逃不敢面對。〕只一味被動等待樹上果實成熟自動掉下來,且前後左右沒有其他人發現起意與我爭搶,這才僥倖得以伸手撿拾滾到腳邊的果實放進口袋,回家找個美觀適當的盆缽供奉桌上欣賞,幾天後熟成欲滴,這才萬般不捨,先洗淨剝皮好生侍候一番, 然後宰殺去籽肢解分切逐一吞食入腹。
     
     
  • 電子浮生:2022-07-04 14:39
     
     即使事情過去那麼久了,我還是時常想到當初面對的那個難關,雖然時間早滯後了,過了有效期間,〔我媽老是叫我去唱片行幫他買小時候學英文的錄音帶,一個聲音有點沙啞的中年男子和女中音輪流帶領聽眾朗讀,Lesson one,Lesson two……〕直到今天,我仍常常一邊工作〔其實我寫信的時間多於其它〕,一邊習慣性的把螢幕打開,重新reset,回到那個場景。〔如同我另一件長年維持可以互相對照參看的習慣,每日早晨打開電腦,開始工作之前,會先叫出不同時期信件存檔的.doc,修改早先寄出的信。有些信寫於好幾年前,甚致十幾年前,此番重讀,若覺得有含義不妥、或詞語句子未能盡意的地方,就會操作鍵盤,單方面進行實屬無效的修改。〕我一直練習,先把預定的內容寫成一篇文章,再改成口語,試著用詰屈不輪轉的台語講出來〔傅扣來臺沅?迌,來告華文哋窟撩懊〕,輔以表情、手勢,走來走去一直努力練習。那天早上我準時抵達宮廟道場附近,走在路上一邊啃燒餅油條,吸一口塑膠袋裝的豆漿送進肚裡,一邊抓緊時間持續練習〔哇修公,哇恁為公,忒,忒哈系幾乩蹬蹬ㄟ單筒望遠鏡。〕每次播映到這個段落,我就暫離工作,屏著氣,繃緊神經,等著察看螢幕上的我最終到底有沒有勇氣走進會場,登上高壇,開口說話。可惜每次總在過程中的某處關節怯場,在某條棋盤交錯的岔路口,停下腳步,要不掉頭逃逸,就是轉進菜市場,藉人流掩護隱身遁走,以失敗告終,〔每次影片的結尾,總是模倣高達電影的跳接風格,無緣無故回到我青少年時期棄學逃家,躲藏在違章工廠當流浪童工的第一個周休日,我在一處滿是電子遊樂場的娛樂街區走來晃去,本想循著雄偉建築鋼樑構建的通道向上登樓攀爬,一個大社會僱傭的看門人駐在高處把守,阻止我前進。他隨手拿起工地的雜物,由上往下朝我颼颼擲來,同時乘隙逼進打算將我捉拿。我或是跳躍躲避時機沒拿捏準,被磚瓦榔頭圓鍬水泥塊當場砸中倒地,又或躱在柱子後面窺看,始終不敢前進,以致時間拖延太久,大社會僱傭的看門人逼近身邊了,手一揮,腳一踏,立時把你拍成稀巴爛,踢下深淵,連屍首也不知滾落到哪裡去了,game over。很多年以後我跟泥娃娃說起曾在那處街區流連,她興沖沖領我回去重訪,在規模不知擴大多少倍的電子遊戲叢林繞了一圈,乒鈴乓啷,叮咚叮咚,還跨騎上接近真實比例的摩托車,與兩個穿制服的青少年車手連線對戰。才第一圈就衝出場外,摔得鼻青臉腫。泥娃娃說這是他高中下課補習的通學路,偶而也會跟男同學進來看一看。我找了一會兒,沒看到我有印象的遊戲,就滿懷感觸地悵然離開了。〕過不了關。
     
     
  • 電子浮生:2022-07-03 23:01
     
     在接下來的一週裡,我有時間就拼命練習,先把預定宣講的內容寫成文章,再改成口語,試著用很詰屈的外省台語講出來〔新密意識哾口味脫芽出來,羊搭假是睡。〕在家中走來走去練習,心中忐忑,夢魘壓迫〔我又再度翻了我桌案上四冊本的大字典,確定讀音唸成演,三聲,乙檢切,或於琰切,鉛鑄墨印的字迹沒有變化,略為感到比較安心。〕一直到了說好由我上場的那天早晨,我自行抵達那處宮廟還是道場附近,看見一處菜市場,雖然與我住處的菜市場不同,但感覺是熟悉的〔而且是超大市集,規模無法想像,棋盤式的巷弄兩旁儘是商家,騎樓擺滿貨辦,琳瑯滿目,左右路肩也盡是地攤,櫛次麟比,每條道路中又有傘築或機車佔位的小攤家綿延幾百公尺,不知哪裡才是盡頭。張記蔴糬李記紅豆湯羊肉自銷本地黑豬,專科醫師修理皮包電腦算命代客孵蛋——孵蛋的孵字寫錯了,少了筆畫成了卯字邊——內衣狂賣最後一天,你的加盟我的榮幸,一個賣涼圓的攤車披掛迎風招搖的旗幟,上書「今天初二,拜土地公」,又有個中年人全身寫滿標語式的紙條捱著人群漫步,收購報廢車事故車欠稅車貨款車權利車,剛蒸好的饅頭高溫勿碰,旁邊用紅筆加繪一隻五指腫大的手掌,三角窗的服飾店擺滿一整排穿著中國風的光頭女模特,中間一具戴鴉舌帽的粗獷男模敞開金色蟒袍,肩膀上扛了一根綴滿铆釘的寬皮帶,我在玻璃櫥窗上看見自己不知正在凝視什麼的倒影和身後一排字跡呈左右對反的市招一路向後延伸,就自個兒玩起認字遊戲。老什麼K具,什麼石什麼賣上網休閒遊戲飲料接下來連著四個字都認不出來,忍不住轉頭查看答案,原來是隱密舒適,還有某某候選人向您問好,懸在空中的字跡隨著距離愈來愈遠,在蕪雜的聲光背景中更形模糊,終至看不清楚,完全無法辨識。〕我操持腳步,自然遁入其中,隱身在摩肩擦踵,採買討價,挑撿還價的人群裡。〔以逃避的本能驅動腳步登上位在二樓每個座位皆採辦公屏風式間隔的漫畫王連鎖網路休閒館,迫不急待撥號,登入,切換,讀信,刪除,回覆,查看新註冊用戶的名片檔,寫新的信,在網路上展開一段以寫信維生的漫漫躲藏史。〕自此不敢返回學校,害怕再碰上那位其實我不相識的大叔〔心想學校裡人那麼多,他應該也認不出我來〕,逃避躲藏至今。
     
     
  • 電子浮生:2022-07-03 02:30
     
     (4)有次在學校水溝邊蹲著看水流,丟小石子。一個大叔過來跟我講話,我不認識他,以為他是學校的老師。大叔要我上他的車,去了哪裡我已完全沒印象,只記得車子開上高架道路奔馳了好一陣子。大叔的車頗破舊,沒有裝空調,他拿煙出來抽,體貼打開車窗,煙灰反而被風刮進我的眼睛裡。最後他帶我去一處不知宮廟還是道場,高高的講壇,底下散座的全是老人,一眼望去,人數約有二、三十之譜。其中一兩位看起來四、五十歲,兩三位五、六十歲,其他都七老八十,甚致上了九十,個自拿著拐杖或助行器在會場蝸牛漫步,彼此以什麼公什麼公互稱。大叔說他固定每周一次來這裡說故事給一干老人聽,要我看他示範一次,下週開始換我上場幫他代打,題目內容難易深淺不拘。又告訴我這些老人一半不識字,小學以下程度;另一半則是知識分子,退休教授,其中好幾位還當過大學校長,不過都有點老人痴呆了。你隨便講什麼都好,不用擔心,他們不會為難你。只是有一點,要用河洛話。剛開始你用很破的外省台語講沒關係,只消句子跟句子間夾著幾個容易的台語詞彙就可以了〔國語夾台語的燒餅,台語夾國語的割包都沒關係〕,但不要連續幾個句子全部都是北京話。
     
     
  • 電子浮生:2022-07-02 11:28
     
     那天早上七點鐘應該是繳作業的最後期限,可我還是像吸毒上癮者一樣管不了這許多,把一切煩惱先塞進抽屜,在好幾個打開的 word 視窗中選擇寫那封白等枯等最後仍等不到 bob dylan 出場的信。凌晨以後,每寫幾個字都會在不安情緒與理智之海掙扎,浮沉上下淪浹起伏好幾個回合。我一邊把字詞堆積成句子一邊想,我的人生很可能〔好像已清晰看到自己未來的畫面〕從此荒廢。cable 台正在播新不了情,袁靚靚教訓因頽氣喪志一時乏力振作不起來,有可能從此荒廢自己人生的劉青雲,「想中六合彩也得自己出門去買」。後來每次按壓選台器,一看到這影片就會把這句台詞想一遍,恐懼那時已預知未來的自己將不止五年、十年、二十年,還一直趴在螢幕前用鍵盤寫信,直到老朽,齒搖髪秃,也沒起身出門去做原來該做的事。覺得太可怕、太警世了,遂只好強制把一看到袁靚靚就想到自己作為一隻鼠輩躲藏在陰溝裡拖萎人生的那種思想反射機制用力壓下意識水面,不使冒出。未料意識遭擠壓後由另一端出口逸走,改頭換面變成木村拓哉演的長假。仍是眼前這邊廂一出現「放自己一段人生長假的瀨名」,那邊廂就想到「一天拖過一天,我竟給自己連續放了幾年、十幾年、算到現在已經突破二十年的長假。」太久了,所有日期都錯過了,社會體制改換,原單位裁撤,找不到任何機構正規窗口有哪個檔案記載我的事情,保留我以前遞上的假條,遂無人有權停止我的假期,讓我得以銷假返回,這長假永遠沒有結束告終的機會了。
     
     
  • 電子浮生:2022-07-02 10:17
     
     (3)好不容易唸完中學〔偶有看我自說自話,嘮叨敘事的人一定都知道,我高中唸了六年。至於為何老愛在自我敘述中動輒提這件事,卻也還未曾剖析。〕此後有一兩年期間我蠻守規矩,放學回家也熱衷寫作業。可是到頭來精神疲倦了,除了寫信,對其他書寫都提不起意志,沉迷流連網路寄信收信耽誤日程作息,又為自己離不開這一封閉的循環感到焦慮、自卑、羞恥、恐懼、怕被人發現,最後得了句子障礙症,再也寫不出完整的句子。從精神病理學逆推回去,似乎可以說寫信是我的藥,酒精,鴉片,嗎啡,安非他命和海洛英,寫信就是可以讓我沉睡好夢的溫柔鄉。
     
     
  • 電子浮生:2022-06-27 12:03
     
     趁著這次回顧,我將所有未回答的問題全部摘出來,分類整理、歸納原因,又為其繪製圖表、計算各種統計參數,忙活了好些天。這些造成通信中斷的問題〔若非瞬間短路,就是長期卡在那裡,耗能太大整組機具燒掉了。〕大半都是有關我這個人到底怎樣怎樣如何如何的簡單人身問題及其衍伸。最初遭遇這類問題,我會試著作答,然而過陣子返頭讀看舊信,不免懷疑它們盡是迴避性的自我粉飾與圓說=美粧用的文字〔然而日本youtuber不破妹說她只要一開啟化粧模式,心情就會很high。〕此後落筆就感遲疑。總覺得筆友的提問,雖然都是朝夕點檢,關乎我的切身之務,因此不必花腦筋,立時就能回答的事情。然而此時此刻,越來越覺得凡是牽涉自我,有很多細節尚且不能看透、完全掌握。儘管可以說些門面好看的話,應酬敷衍〔料想那頂「過認真筆友」的高帽子唯我專屬,沒人會認真追究。〕但其實心虛沒有把握〔在我之求學史上第4度中輟那段日子,主動去精神科就診,在醫院混了7個月,一心只想拿到一張憂鬱症的診斷證明,拿在手上對著來探病的人揚一揚,就想聽到他們回應一句:哇塞!好酷啊!有天清晨在醫院的後花園——其實為避免花粉症病人過敏,醫院的花園多半只有觀葉植物——看一本故意仿文青體書寫的大眾哲學,一位後面孤零零跟隨著幾個下手、年輕弟子——沒有電視劇那種十幾二十人大陣仗——的老醫生見我拿枝紅筆在句子旁邊描來描去畫重點,就彎下身來垂詢,小朋友,你說哲學是什麼呀?我見他身後一個職位是R3的女醫師一臉緊張,大顆汗珠沿著臉形的弧線滾下來,好像擔心我會被難住,從此僵持在現場,心神回不去日常現實,那可就糟糕了。幸好當下我嚥了口唾沫,張嘴信口就答,古時候有個人叫蘇格拉底,此人特嘮叨,好發議論不說,又愛在路上把人攔下來抬槓。有天鄉里菜市場吃過他虧的好事者群鬧起哄,拱他去供奉智慧女神的大廟朝拜。蘇格拉底先誠心焚香祝禱一番,然後恭敬發問,請問什麼是哲學?石頭塑身的女神未答。他等了好一陣子,第二次焚香祝禱,而且跪下了,請問什麼是哲學?女神仍默聲沒有回答。他便加碼往地板上磕起頭來,一下,兩下,三下,請問什麼是哲學?地板上的機關啟動了,他額頭觸地扣扣扣的地方石頭鋪好的板塊向兩旁打開,出現一句箴言,認識你自己。說完當下還頗得意,現在想來羞愧得不得了,臉紅耳赤,恨不能收回答案,重新作答一次。〕
     
     一件關於自己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麼擺放才能穩當妥貼,將之置入我個人對世界的認知地圖〔一幅自己手繪代表我個人觀看世界的索引,或自行製作道具佈置成的舞台,而且是完熟的。〕物件擺不進我所能見的世界之舞台,或認知地圖=不為我所認識〔或者我對自己所知所見沒把握,再不然就是東西擺在那裡明顯有違合感,怎麼看它怎麼不順眼。〕在我的世界觀裡,它該擺在哪個位置,哪些東西的旁邊,由哪個角度觀看才是適當的呢?到底要怎麼擺放——尤其當這個被考察的對象是我自己的時候,應該擺出什麼姿勢——才會完好融入這個由我自己打造的世界觀裡,所有部件合為一體?誠實地說,我不曉得應該怎麼去看待自己,應該怎樣解釋自我,才能使聽者信服,使自己舒坦,達成與自己、與自己的歷史和解。如此也就無法開口敘述,這就是我所說的「卡住了」,無法寫出回信。筆友隨口一句提問,成了我的夢魘〔我寫不出來,我寫不出來,我就是寫不出來。〕於是只好先行擱置,打算有空出門專程去坊間書局買幾本參考書回來專研,練習寫字。〔我悶著頭練習,剛開始只能抄書,後來每日簡短寫幾行日記, 現在雖然講一件事情,每每可以嘮嘮叨叨,反反覆覆,兼又東拉西扯,沒完沒了拖得很長,可還是覺得不夠——昨天剛好看到一個小說家說任何人生活裡的一件小事,都可以比照歷史事件和標杆人物,寫成一本大書。雖然他舉的例子都色情透頂,不能錄在這裡,但我想他所說的跟我上星期的經歷完全是等價的。去好市多採買在卡文克萊內衣貨架旁遇到小時候打過你幾下手心的歷史老師;三更半夜去便利商店取貨,正巧值大夜班的工讀生趴在櫃台上睡著了,怎麼叫他喊他搖他掐他都吵不醒;再不然約了無須記名的女生去歡樂吧看youtuber攻克巨大披薩,開吃後發現沒開攝影機,只好重來。後來剪輯po上網的影片,那塊圓形的拼圖打從開始就少了一塊,云云。也就是我的穿衣史、上網史、逃學史、羞恥史,躲藏史和寫信史,等等等等。很怕來不及在我生命告終之前——或其他相等的事,老人痴呆,帕金森氏症等等——說完我想要說的事。遂有意提高練習強度,再多找一位筆友練習寫字。如果有人跟我一樣,可以什麼也不管,什麼條件也不要求,光光只是埋頭一直寫一直寫一直寫,那該有多好——如此並不意味要跟我一樣嘮叨,把信寫得很長,只寫一行兩行短句那種文體我也很喜歡,我會盯著頁面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自行把它翻譯成十頁二十頁——可是都沒人要跟我寫信,真是好焦慮呀。〕
     
     
  • 電子浮生:2022-06-26 15:47
     
     我把筆友來函林林總總閒聊性質的提問,通通當做測驗。他們發了考卷給我,等著看我怎麼作答。因為我並不確定他們提問的時候是站在多深邃的海洋,或寥遠的太空,把問題設定在何等精妙奧遠的層次,又或者不過隨口問問,並不真的在意。〔且在此回答上述關於我說的到底是「他」還是「她」的問題。事實上,在蘋果電腦上運作微軟的WORD有著不少困難,許多按鍵位置都顫倒著來,左右相反,bug本來就多,加之我向來沒有更新的習慣,常在一篇文章裡,這個地方打上「她」或「他」字,剛好就是個bug,立馬就當機;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八次,屢試不爽。怪哉。似乎遇上某些時候,系統會斟酌上下文脈絡,偏就不允許我用「她」或「他」字,我也不明白這是什麼緣故。只是每次當機後重開,必須拿舊檔與系統提供的recover對照參校,把上一次存檔前從事的段落拷貝起來,貼回到原檔案上——因為我想保留原始檔案開設日期等等資料,故未按系統建議,直接按鍵將recover存成.doc,取代舊的檔案——往往因此會損失5-10分鐘系統未能來得及備份的內容,遺失一些倘若離開剛才寫字思緒置身的情境就難以再找回來的字。有時候煩了,累了,不免會想偷懶,放棄抗爭,屈服一次兩次沒關係,乖乖使用系統派定給我的性別,避免形成bug的困擾。很可能筆友提的問題就只是這樣而已,其中並有沒有埋藏任何甚深層次的道理,從頭到尾只是我過於認真——容我用舊報紙給自己製一頂尖塔狀的高帽子,上書「過認真筆友」,拍一張照片當大頭貼——雖然那時展信讀到這個問題之前兩行半,就已經決定打上句號不回信了,然而之後頗常想起這道未及回答的試題,彷彿虧欠什麼,覺得憾甚,一直惦記著要找機會把這件未完的事情做個了結。〕
     
     

  • 電子浮生:2022-06-26 07:04
     
     不然再多舉兩個例子好了。不妨回溯至我來到筆友天地之前,於網路平台與後來始發現對方其實不是我的第一號筆友遂決意每次提及都要幫他改換名字的歐黛莉莉姊姊再度相遇,展開第三回合通信。有天晚上他說一小時前升上四年級了,發現收到我上封信不知不覺拖延了一年半沒有回,可是他真心覺得時間並沒有過很久,好像才是幾天前的事,怎麼回事呢?又問我四年級的時候有什麼感覺?這讓我很難回答。看倌知曉,不管時間流動過了多久,我終究是個不會長大的小孩,於是就卡住了。

     又或者是超級簡單的問題,自稱生病將死〔算算日子可能已經往生,每次提到他,不禁引發內心唏噓好一陣子。〕的筆友讀了我寫他盪鞦韆,我乘輪椅在後面幫忙推的信,〔很快盪到咖啡店門口那幾株濶葉植物的高度了,盪到屋簷的高度了。女生越盪越高,越盪越快。盪得風流狂放,聲勢呼呼作響。他眼睛看著前方,曲腿撅臀使勁蹬踏板,猛地用力,一口氣將鞦韆盪到了最高點,擺回時身體仰呈水平,看到地面上把頭扭轉過去的男生,心裡大聲喊,看吧,請張開眼睛看著我吧。盪到舊公寓頂樓的高度了,盪到鐘樓的高度了,盪到教堂尖頂的高度了。女生拼了命盪,男生用䀆力氣推,接著盪到可以俯瞰城市的高度了,盪到跟鳥兒齊飛的高度了,女生在音樂達於高潮的最後放手,騰空飛出,挺腰,曲膝,雙臂奮力往前划,安全落在軟綿綿雲朵鋪成的床褥上。〕指我信裡向來代表男生亻字旁的「他」和代表女生女字旁的「她」總是難分,每每以為該是「她」的時候我卻用「他」字,以為是「他」的時候卻見信上寫的是「她」字,實情到底怎麼回事呢?
     
     
  • 電子浮生:2022-06-25 23:13
     
     若把我之逃學史寫在一張白紙上,再拿另一張半透明的描圖紙記寫我的筆友史,二史交相疊,就比較容易透過互文,找到意義參照的座標。君不見我好幾次閱讀筆友來信,或在當下,或先把手指放上鍵盤試圖回信,等到思緒堵塞無法完成,只好決定就此放棄〔原諒我無暇就此暗中的索性、乾脆等等心情轉折情狀予以玩味、細描。〕不回信了。最典型的案例當屬那封屢被提及的食譜信〔思緒卡住了,最終未能寫出,自感無顏見人,在壓力太大,精神承受不了再次面對自我無能挫敗的艱堪情況下,不得已逃學,因而中斷了與努力十萬字的筆友的通信。〕我曾不憚辭費,詳述此事來龍去脈,解釋當下我的思維面向那幾道在圖像或想像中呈現的佳餚,對於餐桌上的菜色竟然映照出文化、乃至政治的涵義感到為難。又或者導至與同一位筆友連袂共演,第四折戲半途陡然落幕那封全省老舊賓館流浪計畫書〔又是一個問句回答不出,好像是學生擔心考試不及格,作業寫不出,自信程度差,不敢去參加模擬考。怎麼辦?怎麼辧?於是小乖虎一直哭,一直哭,嘴巴號啕,我寫不出來,我寫不出來,我寫不出來。從此丟失了心智,好長一段時間不會說話。〕情況大抵如此。
     
     
  • 電子浮生:2022-06-25 15:11
     
     (2)其次是初中時期。升上二年級,我開始有心向學,第一次晨間測驗得到82分,從來不曾有過如此好成績,頗有成就感,由此改變了自我認知。倘若欲使這股成就感與自我肯定的認知維繫下去,就絕不能允許自己從此高峯跌落下去。可是下一次考試範圍增多,內容也愈艱深,我害怕自己不再能維持上一次成績,終日惶恐。這事壓迫著我,忐忑不安,積漸成了夢魘〔由此我學會這個詞語,唸成演,三聲,字典寫成乙檢切,或於琰切,不會唸錯。每次聽見有人唸成四聲,去聲,就會想起當時自己精神殘受壓迫的可憐情狀。〕於是打定主意藉口睡遲逃避參加測驗,一次兩次以後,被學務主任盯上了。我自知無法再以相同藉口逃避,此君到底是何等素質的人,真相終將曝露同學眼前。太難堪了,就索性永遠逃學,再也不去學校了。
     
     
  • 電子浮生:2022-06-23 06:00
     
     透過與筆友通信暴露自己的性格缺陷,除了之前已承認脾氣暴躁有疑心病,又動輒不耐煩,好像打電動,沒兩下就按reset,〔小時候站在路邊看當時頗有小霸王樣的巴黎德州打遊戲機,他總是先換一大疊代幣佔著機臺一個人獨玩。遊戲開始,始大抖。他東倒西歪,用上整個身體的重量操作搖桿,前彎右拐直行倒退走,然後立定向上跳,這個時候再伺機開兩槍,轉身閃避,沿街一路掃射,憑著坊間破解本提供的路徑公式,悠遊走完第一關,一步也沒錯。然而有時候開場疏忽,失手了,第一時間錯過轉彎的時機,覺得很懊惱。此後無心戀戰,眼見局勢漸往一敗塗地發展,就乾脆抛棄賽局,拉倒不玩了。操縱餘子接連自殺,投幣重來;又或是看電視連續按壓選台器,每一頻道停留不超過半分鐘。〕我把從寫信〔=作為我之連續躲藏史中具特殊重要性的一窟,直白地說,寫信是我藉以躲藏人生的一則重要的手段。〕得來的經驗當成一支手電筒,向後探照此行一路走來的步伐,〔難免也一併會看到那隻活在陰溝裡的污鼠,見不得光,本能閃避隨著光線投射讓牠產生有曝光之虞不安全感的視線,跳來竄去。還伸舉髒污的兩隻前爪遮掩羞愧的顏面,見有人來,就面有愧色慌慌張張逃開了。〕乃能看見一段由逃學、逃亡、與逃避串連起來的躲藏史,而寫信正是藉以將我之各階段躲藏人生串接成連續體的那根準備串烤用的竹籤或鐵叉。

     一、逃學、逃亡、逃避的躲藏史

     (1)從小遇有難關,過不去,就索性撒手不管,光想著逃避,找個地方躲藏一陣,等事情過了再出面。〔小時候與鄰居小朋友在長滿雜草與灌木叢的荒地玩捉迷藏,一幢廢棄房舍的外牆上釘掛著此戶人家以前儲放園藝工具的小木頭櫃,長期日曬雨淋早就油漆斑駁材具腐朽,這裡破洞,那處崩毀,四週又長滿了藤蔓。我乘隙躲了進去,閉氣後緊縮身體,透過櫃門的孔隙與蔓長的枝葉向外窺看全場動靜。好幾次有人走近我躲藏的所在,僅僅就在我面前而己,可能認為牆上破敗淍蔽的工具櫃太小了,藏不了人,就略而未查。當鬼的小朋友找不到我,幾次喊我出來,又出動全體小朋友遍㝷不著,以為我走脫,早不在場了,當下群體決議逕行玩下一局。我一直躲藏,暗中窺看,眼見每個小朋友都輪流當鬼好幾回了,黃昏天色漸暗,眾人罷玩,互道再見各自返家。我躲在藤蔓掩護的腐朽小木櫃裡,外面的世界愈漸黑暗,很快什麼也看不見了,蠓蝨虻蚤蚜蚋蚕蟻蚍蠹螻蛄各種小蟲子爬滿我的全身,張嘴叮咬,可我仍執意躲藏不出,非等到有人憑玩遊戲的本事與邏輯推理的識見找到我,決計不肯出來……此刻突然覺得,上述小時候玩捉迷藏的經驗,像極了寫信。在我的寫信史裡,幾乎每位筆友多多少少都會抱怨我只管埋頭寫自己,很少抬起臉理會對方來函——其實不,我並不這樣認為。事實上我的回覆都因過於認真而融化進自己說自己的事情裡了,所以總是勸某位把每封信大半篇幅花在回覆我之嘮叨敘事的筆友應該儘量多寫自己,最多十分之一或十分之零點五著墨少許回應就夠了——就像我只管自己躲藏,根本不理會一起玩遊戲的小朋友早無奈放棄我了,此其一。其次是一直以來,我總納悶原先表現高度容忍與耐心的筆友一個一個棄我而去,到底什麼緣故?很早以前結識的筆友,後來一直湊近熱眼旁觀的泥娃娃以他自己曾經親為我之筆友長期通信的體驗為我開釋,全因我半點沒要請人吃飯喝咖啡的意思,誰肯花時間繼續相陪?後來我問努力寫了十萬字期間幾度脫走的筆友,是不是我半點沒有請客吃飯喝咖啡的意思遂不再對我感興趣?他說才不是,我遂安心繼續埋頭寫字,不必管這些世俗應酬之事,云云。〕在我之求學史,或者應該說是逃學史,好幾次因為沒寫功課,逕行逃學,最後索性放棄補交作業,選擇永遠的逃學,再也不去學校了。例如那則我自己也覺得很扯關於小二時跳河自殺的敘事。〔某日早上醒來,因為沒寫作業,感到不安,出門沒往學校方向,反而繞到村後邊界一條孩子們稱它為河的大排水溝,立意躍入河中尋短,了結此生罪愆。我佇立河岸凝視,慢慢將身體往前傾斜,逐次探試自我重心所能支撐偏移的極限。過程中好幾次搖晃著危顫的身體,險險將重心扳回。雖然我對於當時心中所思並無確實記憶,但大抵不出電視每日上演自感身世悲涼的錯覺,不自覺地嘗試以自身為角色,進行可憐故事的編寫。情緒蘊釀既久,也就慢慢含著淚水盈眶,恍惚自我果真是背負一番坎坷遭遇的孤雛,心裡委實難受,哀傷逾恆,一不小心失衡向前,就此裁進河中。〕

     數月前疫情相對尚緩期間,我不是每日騎Ubike踏查我半生匿藏的菜市場街區嗎?沿途經過7個公車站牌回去拜訪那條讓我幼時差點兒溺斃的小溪。想到初來筆友天地,與神秘複雜,難以用三言兩語把事況耙理清楚的筆友通信,曾將這段記憶寫成一個思想啟蒙的經驗。先在身體裡面置入一個正在進行獨白的真我,然後浮想連篇,有意利用一種尋找死亡的姿態來測度生命,真是太扯了。那位小學二年級的我,哪能夠懂得一根在風中擺蕩的蘆葦其實正思考著什麼呢?不過是利用偽裝,本能地尋找躲藏之所。〔把我從淤積污泥的大排水溝救起的洗衣嬤嬤說他看我一早立在岸邊,表情變化愈來愈凝重哀戚,看慣電視劇的他,即刻就注意到泛濫我腦中的假神偽怪。〕我從很小就知道偽裝成一個受傷者得以享受的特權〔被愛情的玻璃割傷、承受壓力、還有感物傷時的憂鬱症。〕並擅於利用這特權躲避責任,把自己藏起來。
     
     
  • 電子浮生:2022-06-21 09:08
     
     在我的autofiction中,我描述自己先是躲進二輪戲院,然後利用錄影帶,cable電影台,以看䀆所有低俗電影的方式度過好幾段人生皺褶。此外,我之上網史也=躲藏史的一部份〔話說那時電影院已趯沒落,網路正開始興盛,我受重傷急於找地方躲藏,某日凌晨進入入口網站的聊天室,云云。〕然後出入跳蚤市場,以某種追償時光的心態,妄圖聽䀆所有唱片史上被製作出來的聲音,軟調音樂,靡靡之音,搖滾樂,古典,前衛和超現代〔在我嘮嘮叨叨進行的自傳敘事中,曾經不止一次記寫我躲藏於音樂的場景。那幾年裡,從早到晚坐在客廳沙發聽唱片,茶几上堆滿了兩個星期以來吃剩沒洗與打破的碗筷杯盤、果皮、便當盒、飲料罐、保特瓶、泡麵碗、 幾隻酒瓶、零食空塑膠袋、揉成糰的紙屑,打翻掉落早已經發霉的食物碎渣、各種垃圾廢棄物都盡量往桌面上堆,還有幾本書、CD和照相冊,好幾個菸灰皿滿了又滿,一隻高腳的紅酒杯兀立在圾圾堆中,想到就拾起來啜飲一口。連著幾天我不淮家人幫忙收拾,想把這款陷溺於什麼之中的抽象景觀拍成照片。但一直只是陷溺地坐在那裡陷溺地想,心心念念拿相機每半小時拍一張照片,十天半個月後可接續成數分鐘一路跳動連貫的活動影像。但我坐在那裡實在陷溺太深了,直到家人受不了,出手把桌上清乾淨,我還陷溺在那裡連相機都沒起身去拿出來。〕又把自己的前半生描寫成躲藏在逆時針與順時針兩條公車路線合圍起來總共6+7個站牌陰暗菜市場街區,化身成一隻避諱太陽見不得光看不見己身一事無成+半件正經有益的事都沒幹過自慚形愧忝颜俯仰不折不扣一隻髒污鼠輩。
     
     綜觀自己的躲藏史,或許可以套一齣經典日劇的概念,說躲藏=放自己一段人生長假,而在這一段自始我就預感或將沒有終了的人生假期中,從事最久的活動就是與筆友寫信了。
     
     
  • 電子浮生:2022-06-21 04:33
     
     經過以上秘密二連發〔你灌水,才一點五而已。我猜留中未發那半個秘密必定是你和舊帳號原主人有曖味。哼!你以為是本土肥皂劇嗎?才沒那麼好猜。〕又邊走邊說鑽進巷子東睇看,西踏查,繞路好大一圈才回來。接下來按老早擬定的欄目,陳述我從寫信這面鏡子所照見自我個性的缺點,再從中提煉有益身心的人生教訓。
     
  • 電子浮生:2022-06-02 02:24
     
     以為有些東西的最佳去處、理所當然的去處, 唯一合理的去處,私人法律責付的去處,就是屁股後頭的抽水馬桶,除此別無他想。例如在筆友天地登入登出隨手寫幾個字這件事,不管當下還是幾天幾月幾年以後回頭去看,根本是在生活中佔比很小,比鴻毛還輕的部份。上站下站,隨手按水沖掉剛好而己。老哥,務實一點吧,馬桶外的人生才值得你重視。老實說,以上這些話都是在馬桶外佔有社會位置,在人生競奪的比賽中多多少少掙得一席之地的人會說、也才能說的話。可我不是。我在社會上沒有位子〔參酌本土肥皂劇,並把你的想像力擴張到極限〕,白天沒有立足之地,夜晚也沒有地方可去。算上網路空間,除了去圖書拍賣網站看出售目錄,挑幾本便宜的書買〔例如昨天就利用週二夜免運優惠,買了1本19元的書。〕再也沒去別的地方了=把世界單單就用這個網站代替了,筆友天地幾乎就是我全部的世界了。只要在家能夠聯網,〔家人給我一隻淘汰的新手機,囑我跟上時代,可我唯一的用處也只是離開電腦桌,待在另一個房間時方便登入筆友天地。〕幾乎日夜都掛在站上。要我按水沖掉,我的人生就空白了,什麼也沒了。〔誰會操這份心呢?畢竟在社會佔有一個位子的人,只怕馬桶滿出來,危害到馬桶外的人生。〕遂以為如果有多幾人講講他們的經驗,零碎的個人史,那麼,這些單個人的無謂瑣事,就不會理當自然被看成應該沖進時間馬桶裡的東西,故事會自主起來抵抗它注定要被沖掉的命運。
     
     
  • 電子浮生:2022-06-01 21:19
      
     某日傍晚,過了市區櫛比麟次競逐花俏玻璃屋造型的檳榔西施陣地,走進一間幾年內我去了超過一百次的鄉下咖啡店,老闆告訴我今天正好是最後的營業日,我坐下掏出一本書來看,天色全黑後見人準備閉店打烊只好收拾回家。不知不覺時間流逝,過了一年多。有天深夜經過附近,好奇繞路前去探訪,結束營業的咖啡店招牌未拆,只是在落地玻璃窗上貼了一張紅紙,大大寫著頂讓兩字,還有一支手機號碼,風吹日曬氧化積塵,顏色都褪一半了。我站在黯黑的咖啡店門口緬懷良久,臨走前想起最後一個營業日在此閱讀的那本書〔……我看著咖啡店裡的世界。這個世界就代表短暫的一刻,是偶然的一場集會。這地方的每一個人,彼此之間並不相識,只是湊巧交會在一起,而且分離之後也不會感到失落。這些人將來不會再度相遇,他們的出現只有喝一杯咖啡、讀一份報紙、寫一封信,或者聊上十分鐘的時間。然而吸引我的,正就是這種轉瞬即逝與偶然,就是當下毫無價值的這一刻,它們必然會消失的本質……我的一生丟在屁股後頭,我試著努力想把它們找回來。菲利普.貝松,由於男人都不在了,頁85-6。〕
     
     
  • 電子浮生:2022-06-01 21:06
     
     如果去翻七冊本追憶逝水年華最後一本倒數第二章第一節剛始的第一段,普魯斯特化身的馬塞爾說他有一天突然悟了,他最捨不得、內心最留戀的就是注定會被時間的抽水馬桶沖得一乾二淨的東西。於是他崩潰了,『難道要我用手撈回來?』這才開始提筆寫追憶似水年華。
     
  • 電子浮生:2022-06-01 17:19
     
     可能因為從沒交上朋友,遂時常想起那些偶然從我身邊走過的人〔a.在我青少年棄學逃家出外當流浪童工以前,曾短暫換上土黃色卡其制服,搭車前往後來我所說的大社會,下車後隨著和我一模一樣打扮的人龍,齊步並行去一間中學,短暫當了不足兩個月高中生。離校前跟班級圖書館借了一本卡繆的瘟疫,沒來得及還,此後也沒有機會還。至今還會把這本書拿出來,用鍵盤抄個一段兩段,順便複習書籍主人寫在扉頁空白處的姓名和學號。b.第三次輟學期間曾去一處位在工業區的安親班客串當小老師,小學四年級,每週3 x 2小時,教了一學期數學和自然,最後一次上課回家後把29−2+4個學生名字按座次順序在紙上默寫一遍,包含半途離班的2人在內,共有6格空白,隔天想起來又補了2個名字。我把這張紙鄭重收進側標寫著私人史的資料夾,那些天真爛漫的孩子們如今都已經是爸爸媽媽了,就算我記得他們小學4年級的樣子,果真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嗎?c.又或緣僅一面,連姓名都沒通報過的人。例如在佛羅倫斯一間餐館遇見兩位在巴黎攻讀,趁假期出門旅遊的女生,兩人各點一客一公斤一分熟大牛排,鮮紅的汁液從嘴角溢流下來,滴在白色的手絹上。我盯著他們不停咀嚼的嘴一直看,櫻桃小口裡面染色的牙齒就跟我躲藏工廠習慣吃檳榔的同事一模樣。此後看電視旅遊節目,每每把他們從記憶中找出來跟著節目介紹在幻想的美景中邂逅、同遊。d.第六次輟學,整日混跡蚤市場資源回收舊貨店,以把靈魂錨繫在此的態度,蹲在地上挑撿 泡過水的錄音帶,潮濕的火柴盒,少女的日記本,我媽那個時代百貨公司的包裝紙,沒有封皮不曉什麼書名哪位作者散亂脫頁的舊冊,等等等等。中年以後走在路上,有人上前與我攀談,說他依稀記得我曾是他假日擺攤的客人。我猜他身分好幾次,百年國小的教務主任,元大證卷的經理,坐牢出來老婆會罵人的失業男,他始終帶著一絲冷笑對我搖著頭。〕
     
     
  • 電子浮生:2022-06-01 03:53
     
     三、關於以上兩層,連我都覺得自己的回應全是辯解,施展歪理硬拗。其實這位出面表達的站友說的對,極不適當,我辯無可辯,也根本不當辯。〔其實,「彼此互相尊重」這個短語座落在當代文化裡的涵義,同樣也等於我屢次說的那種在樸克牌桌上甩出一張黑桃 2。黑桃 2出現,這一把就完了,後面沒有牌可以出了;同樣的,丟出一句「彼此互相尊重」,接下來任何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彼此互相尊重」就是這樣一張人情交往的黑桃 2。〕可是我仍想講。〔以下不是辯議,而是此刻夜深人靜,我又坐在電腦桌前,打開安裝可以追蹤寄出信件所有相關讀數的miltrack,操作滑鼠點擊,一曲接著一曲,舊曲奏畢就彈這陣子住在醫院跟打掃的阿姨學的新曲子,用一根指頭觸鍵,發出單音,滴_答.答_啦.啦_答.滴_滴,彈奏之餘接著就是情緒抒發。對的,我正在抒發情緒。「抒發情緒」=牌桌上接下來另一把牌出現的黑桃二,按這個時代的倫理,還有哪副牌能壓過、阻擋、禁止個人抒發情緒呢?〕
     
     我總是想,我來筆友天地幾年了〔不算資深站友,但也不能說是菜鳥了〕。筆友天地這網站,固無史也,想來以後也沒有。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包括我,就當是以每個ID個自為中心四散開來的漣漪,水面上有幾千幾百幾萬十幾萬幾十萬個像我一樣,以自身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出去沒多久就消失不見的漣漪。〔我喜歡往前追溯,查看剛開站那一兩年如今早已消失的人寫的日記——然而,他們的字就一直留在那裡了——下面有其他人留言,晚安加油眠食好夢,不然禮貌客氣訊問文中某字某詞什麼意思,改天有空會去找您介紹的影集來看,云云。文字的油墨滲進網頁表層留下了……呃……我從那些字句嗅出一種共享信念的氣味,他們共同相信這裡是一個國度那般在泥土植下什麼根苗,然後細心照料養護合力打造,云云。我是浪擲一生沒交到半個朋友的人,讀後很生羡慕,就想寫信給他們。例如寫給可能是2016年間在日記版創下一大堆不明意義分類——偶然發現在分類項目下如果累計10篇,就可以把長年隱沒在這些分類下的文章擠出來——的站友青畋先生,想跟他說:原來是這樣子啊,我一直以為「腦部注射」指的是導入能夠釐清錯誤,讓大腦起飛的嶄新觀念呢,哈哈。〕我之所以會對這些〔生生滅滅不互說哈囉也不跟人道再會的〕漣漪寄與感情,就只是因為幾百幾千幾萬十幾萬幾十萬朵沒名沒姓的漣漪,其中有幾朵與我交會。可我最多也只能將自己登入登出這個網站所遭遇的經驗寫出,如果有其他三人五人,十人八人也分別留下了他們的經驗、一人一段個人史,不也就為此處〔一個容留我好一段時間的地方,我以後一定會懷念不盡。〕好歹留下一些片段紀錄嗎?
     
     
  • 電子浮生:2022-05-30 14:44
     
     二、雖然緣於站友的進言,整理資料,重新閱讀,又寫了好幾張評量試卷,花了不少時間。但我真正想得比較多的,是站友的進言應該不限於描述與遮掩的技術性細節,我把沒有得到授權,自己用文字偷拍的照片或畫像拿去街頭擺攤,公開展示,販售牟利〔而且這張畫像根本不像!故意把鵝蛋臉變成了國字臉、尤其我留了十年自傲的長髪你居然狠心把我剃成尼姑。〕而是另外一種進入倫理學的層次。

     (a)只要談論就會變成一種暴力〔出門就是要戴口罩,上面用紅簽字筆來回加粗,畫個大大的叉,這是為人處世根本倫理,你不懂嗎?不管是多微不足道的事,都在這個巨大叉叉的管轄治理之下。從今天開始,請把口罩戴好,戴一輩子,這是口罩倫理的時代。〕

     (b)不管怎樣,別人的人生,〔就算只是在登入筆友天地的這一小塊時間的碎片〕也絕對不容許信口談論,尤其是像這樣采以論述的口吻〔真的很討厭你從漏風的牙洞裡吐出隱藏性批評的譏諷,又愛拿低俗電影和電視綜藝出來假裝很當一回事地借事施喻。〕這根本=站在人家後面,拿一張板凳,先墊高自己,從後面,藉著事後高出了一張小板凳的高度,還以為自己高人一等。

     (c)要知道,每個對象都是獨特的人,一旦從兩人對話移到片面論述,就等於被你妄自取消他們「個自的我性」,變成了你存檔到某個資料匧的類型,賦予你自己注寫的意義=由你全權來打扮,硬是拿自己準備衣服給人穿。本來以為跟你寫信的那個「我」與「你」同享對等的主體性,無愧於一個名字。但是被你這樣施咒,給變成木頭人了,石頭人了,給石膏化了,紙紮化了〔老實告訴你,就算是銅像化,也不會半點感到比較榮寵。毀了就是毀了。〕也就是2維的貼圖化〔若您這會兒跳出來,從你的方位、就您視線所見說話,不就又構成3維立體了嗎?〕誰都不喜歡原來的我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無數個抽象化的「他」之中的一個,被奪去主體性,也就是被人偶化了, 公仔化了,洋娃娃化了。這就是暴力,雖然是和平性的暴力。
     
     

  • 電子浮生:2022-05-30 01:48
     
     如前述,其實我絕少提及筆友的事,有的話也會真偽摻混,遮掩明顯的可辨識參數,〔a.文前提到我最早的上網史,曾經又寫回頭信跟斷絕通信的筆友抱怨,強勢要求他把公開文章中繫於我名字之下的描述刪去,當時就有人出面抱持不同看法,顯見同樣一件事情容有不同觀察角度。b.前追星族少女Cleo後來回學校接受正規田野觀察訓練,寫出世界第一本網路民族誌,書中她有意建立日後書寫虛擬世界的第一條倫理學規則,就是保留站名帳號暱稱不事遮掩。我試過學人家畫虎,很快發現如果有樣學樣不睬事主抗議、不畏路人指點,毅然保留站名、地點、自己與網友的 ID、䁥稱,精確到幾月幾日幾時幾分的座標經緯,陳述事情確實比較能嚴守心上對事情認知的那條逼近線;一旦顧及私隱,將基本資料予以匿寫,就容易一路越偏越離。然而一旦真正從事卻也不容易,講到自己涉入的事情總是羞恥太甚,以致刪節與事後編纂太多,每次都成了避重就輕的偽敘事。c. 女作家愛蜜莉.諾童寫他7 歲的童年往事,就說故事全屬真實,連所涉人物的名字都沒有更改。有個當時小她1歲的玩伴讀了書,向出版社抗議,要求能有當面澄清的機會。女作家表示沒必要,對方火大反彈恰恰已經足夠証明了自己沒有編造,云云。〕可是難免還是會有從我這個角度看來,自以為無涉隱私,只是寫字過程自然會有橡皮頭屑屑一樣的殘餘落在紙上,可是對方在意不得了〔想起自己以前對於筆友怎麼寫我,是如何的在意。〕也有可能留言的站友正是我的某位筆友,針對我寫的某幾個句子,有如芒刺在背,魚刺哽在喉嚨,感到十分不舒服。如果真有的話,就容我在此說一句尚祈寬怒諒宥。
     
     不過話說回來,跟我寫信的站友一定三兩天早就洞悉,我本性是暴露狂——會不會有人跟我一樣,不滿我描述到他的面向太少了〔每個人都是千面體,萬面體,你這樣露個一面兩面有意義嗎?幫我拍大頭照,拍成這樣未免也太晦暗了吧?拜託,上週一個名導上談話節目,就說拍MV的第一條通則,亮一點,臉蛋要給人看清楚呀。〕會吧?也有這樣的人吧?像我這樣的暴露狂就會,要露就儘量多露幾件事,你排除、閃避、把鏡頭移開以防走光的部位,說不定其實是我最想露的。
     
     
  • 電子浮生:2022-05-28 01:57
     
     確實,我講到筆友的地方,果真異常的少。我用幾種不同顏色的電子螢光筆把它們逐條畫下來,最後一起移置空白的新檔案,連1頁也填不滿。我把它們前後左右上下正反,從斜側邊、拿到白熾燈泡下透著光,又放到鏡子裡倒逆著看,分別考察一番。會嗎?這樣的描述算是可辨識特徵嗎?在「以每三個月為週期,固定會登入筆天天地的站友」這個我無法估計其規模的群體可能具有「錨定」效果嗎?〔張國榮扮演寧采臣,跋涉至酆都小鎮,到處有人比對衙門貼出的畫像捉人領賞。孔武大漢把他上半身壓在桌上,面孔都壓扁扭曲了。客倌,我看你怎麼長得跟畫中人很像呀?不不不,您仔細看,畫像上的人左頰有顆痣,我沒有。而且他是酒糟塌鼻子,我挺拔算正常。〕茫茫人海,如此逐個比對應該大不易。
     
     又或者我的描述足以構成搜尋引擎射擊飛靶時的定位參數?〔老港片一個很少人叫得出名字的男星演前亞運選手,躲在草叢裡利用女生的化粧鏡照向蒼茫天空,一邊聊天一邊單手從背後開槍,無須瞄準,每一槍都能輕鬆精準命中飛靶。真有那麼厲害的狠角色嗎?〕說不定我為求順利將筆友隱姓埋名,毀屍滅跡,費心故布疑陣,移花接木,改動之餘反而致人誤中流彈,怎麼辦?〔例如我說筆友介紹我看天橋上的魔術師,其實並沒有這件事。若有人在日記版推薦這本書或改編的電視劇,說不定陰錯陽差引來好事者判定他與我通信。又或者會有跟我一樣是電視兒童的站友跳出來爭辯,阿諾帶領的一干突擊隊員一一被終極戰士Predator殲滅了,他躲在暗處想打伏擊,故意丟一顆小石子到東邊去,盤算聲東擊西攻其不備,沒想到終極戰士一發子彈撲空,身體裡面內建的電腦馬上利用二維以上的活動三角函數逆推回去,準確算出他躲藏的所在。〕

     突然,我發現引述過一個筆友寫的句子涉及他對自己的描述,疏忽了沒有做馬賽克處理。要命。自此一直梗在心上。吃不佳,睡不好,最後塞住了呼吸。呼吸中止症,臨時換氣的障礙,〔我的偶像萌梓もえあず,在第四屆世界大胃王比賽最後一場決定戰,剛開始就因攬在身上的責任太重,緊張過度,出現呼吸中止症,不得已中止了賽事。我心有戚戚焉,完全暸解他發生了什麼事。〕幾乎快要休克。
     
     

  • 電子浮生:2022-05-23 00:13
     
     一、有沒有可能這位站友只是看看標題,又從山頂瞭望下面草原長了這麼多字,想當然內容一定提到很多筆友的事。但其實並沒有。我按往常營生,循例掛出一幅羊頭的畫像當招牌,裡面不僅沒有狗肉,根本只賣青菜豆腐素食料理。就如我在日記本文章版,所有標題與內文向來都不相符,總是東拉扯西編造,南誇張北狂言,採取「焦點單方面往自己這邊傾斜,儘量把網友隔離在畫面之外,不使入鏡」的方式,胡謅自己的事,很少提到筆友。偶有提及之處〔其中有好幾件都是近二十年前的遺事了,追訴期沒道理這麼久。〕 擦到一點兒邊〔往文字上游追溯回去,在我看來涉及筆友的部份都是橡皮頭掉了一點屑屑的小事。〕我不僅慎重遮住姓名改頭換面,也還會故布迷陣,或將一件事情加油添醋,斬頭剁尾,張冠李戴,與小說電影和本土偶像劇看來的情節,重新組合拼湊,只求保留一條精神性的主軸,其它都儘可能弄得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事主來。
     
     可是這樣,還是免不了疏漏。例如當我讀到站友向我進言的那一剎那,當下就醒覺,我不慎將一件事關筆友的事情洩漏了出來,雖然即刻刪文修正,但10天之內增加了14個點閱數,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悔罪之餘,又從頭逐字巡視一遍。
     
  • 電子浮生:2022-05-23 00:02

     前面提到「故意把信寫得太長,致使筆友放棄回信」一事,有機會應該要深自檢討。我趁著上述筆友病重〔或已殁〕無法提筆〔無法將手放上鍵盤〕這段時間,徹頭徹尾想了想,決定不如逆水行舟,乾脆來搞一次「亂寫計畫」。除了內容維持一貫,荒唐又且不知所謂,又再上線上綱,儘量把信寫長〔舉凡廢磚碎瓦爛木板發霉的集郵簿折斷的棒球棍不管什麼垃圾塵土,全都掃到一張信紙疊成的簸箕裡〕,看看最後能長到什麼程度。我在新註冊名單中挑選對象,情況遭遇可想而知。一、二、三、四〔就算是在我的個人檔案頁面流下一個英文字母——有可能只是不小心觸碰鍵盤,無心栽柳,卻成了一個銘印式的記號,我也堅守既定政策,回覆一篇長文。〕五、六,終於等到——呃,沒有,沒有,筆友天地沒人跟我寫信,以上述說一切全都只是每天早上出門上班沿著馬路被甩在身後悄然逝去繞飛的煙塵一般自我編纂的故事。
      
     其實,關於站友勸告「公開談論筆友極為不妥,恐有洩人隱私之虞」這件事,我想了很久。因為這位站友沒有補充具體說明,不確知所指,辜且推測他以為不妥的情況有幾下幾種。
     
     
  • 電子浮生:2022-05-22 23:49
     
     按預約時間去醫院門診,以為可以順路去朝聖餐廳吃飯再回家,沒想到時間耽擱了這麼久。〔詩云:以為過條小溪,驀回首,卻變成大海,再也回不去原來岸的那一邊。〕我很感念流浪天涯重病將死的筆友明知我不是他的菜,可還是忍耐我一封一封不知所謂,盡顧著自說自話的長信。他說他中文程度不好,但能看懂那些文字不是專為他這個人而寫,我只為自己寫字,云云。通信期間有一度他疑似離開了,等了一個月沒有回信,我在對方尚未覆信的情況下又寫信去追——通信一段時間的筆友突然不再回信,我多半〔只是多半〕會再寫一封兩封,試試看能不能將他們「追回」。例如那個夏天努力寫了十萬字的筆友一度返回寫信〔參看之前計算這曲多折雜劇本子的第四折〕,我提醒他,在最獲他謬愛的那封信裡就已懇求過了,「當你沒收到最後一封回信,懷疑我已離開的時候,應該至少再多寫一封問問看。」畢竟,有可能我寫的信被系統寄丟了呀。又或者近日生病、家中有事耽擱,再不然光只是心情莫名不好也構成充足理由啊。我自己好幾次在對方己經離開≒決心離開≒有意離開≒憤而離開以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無知無覺地繼續寫信〔或是估量對方看得懂的影射型日記〕,把離開的筆友再追找回來。像後現代舞台流行惡搞的謔仿版本,我演滑稽古裝的蕭何,穿著不合身絲綢袍子,超寬大相差不止兩個尺碼,頭上歪載的儒生帽子都危顫顫快掉下來了。第一次下大雨,第二次出焚熱烈陽,第三次正值寒流,事態緊急來不及穿鞋子,打赤腳跑到外面,冰天凍地把跑掉的韓信追找回來。〔a.故意用蕭何韓信這種不倫不類的比喻,在旁觀者清的看倌眼裡真是笨透了。b.分類整理舊信,製作統計圖表的時候,發現我很早就跟複雜難解無法耙疏的筆友吐過寫信的苦水,我若沒有回覆筆友最後來信,斷然不會有人把手放上鍵盤打新的信。看倌您瞧,我對成人社會悄無聲息的離開這條規矩其實並不陌生,一直都是在裝笨。〕
     
  • 電子浮生:2022-03-28 15:56
     
     不如我在這裡招認一件道德敗壞的事情好了。在那個我一再避談,無法談,也不知怎麼談,以致無法用三言兩語把我之卑劣惡跡耙理清楚的複雜情況裡,該筆友教會我使用google信箱——咦,咦,咦,你倒是先說說為什麼要使用站外信箱通信呢?能嗎?你能直面自己,勇敢、誠實給出完整交待,好像先用吸塵器把茶几電視櫃下面的灰塵蜘蛛網仔細吸乾淨,再用手指把躲在沙發椅套褶縫裡的細砂子都摳出來那樣徹底嗎?這事牽涉之前所云一項保留不容吐實的秘密,不然說一半,就一半,真的不能再多了。

     之前講到我計畫寫一封食譜信,但思緒卡住了,最終未能寫出,自感無顏見人,在壓力太大,精神承受不了再次面對自我無能挫敗的情況下不得已逃學,因而中斷了與努力十萬字的筆友的通信。後來重新註冊,遞信跟對方說因故無法取回舊帳號密碼,所以換了信箱云云。現在把場景拉回到此刻貼在我之自介欄位上的那則徵筆友啟事。我說過,這一則敘事半真半假,每個句子真假摻半,虛實相混。事實上,在那間台菜料理包廂以徵筆友為關鍵詞google看看,進而找到筆友天地的食客並不是我,而是我結識至今整整二十年又零16天的網友。他跟我說,他從已註冊名單中挑選一位專寫深奧文的筆友通信。但這名筆友的反應太奇怪了,表現得很緊張,神經兮兮。「我快要被人發現了」;「我太獨特了,一定會被認出來」;「不行,他們已經發現我了」。然後將發表過的數十篇日記文章全數刪除,人也消失無蹤,再也不曾出現。彷彿迫降地球的外星人驚慌走避NASA與中情局聯手追緝,抓他回去做實驗。結識二十年的網友莫名其妙,從此對於尋求筆友通信為生活加添姿色這檔事,意興䦨珊。我遂向他要求,我喜歡寫信,不如你把帳密給我,我來試看看能否找到談得來的人練習寫字。自此接收二十年網友註冊的帳號,成為筆友天地的會員。

     以前筆友天地會將寄到站內的來函備份起來,照抄一份附在通知信裡發到註冊時填寫的聯繫信箱,然而這個聯繫信箱是無法更改重填的,於是努力十萬字和情況複雜無法耙疏兩位筆友來函,信中所書內容都一一落入與我結識二十年的網友眼中。有時這位網友還會依通知信上站,搶先登入信箱讀信,然後興沖沖轉告我人家這回寫了什麼,建議如何回覆,云云。後來覺得不好玩了,他不想再看見別人寫給我的信,而我有時也不好意思讓他看見我寫給別人的話,適逢那封卡住的食譜信,我起意逃避,就決定終止使用這個帳號。後來我在未便讓他知曉的情況下,另行潛返筆友天地,註冊了新帳號。哪知當時早因話不投機停止通信,情況複雜無法用三言兩言耙疏清楚的筆友在站上閒逛,看見前面那人從髪形、身材、步伐到衣服的顏色,分別就是之前脾氣暴躁莫名其妙拿我當垃圾桶出氣的筆友無疑,就寄信去舊信箱=通知結識二十年的網友,說他一看新註冊的某某帳號就認出我來了,造成不小尷尬。不得以,只好藉著對方詢問我的社群帳號,順勢將地址遷往站外通信。

     情況複雜無法用三言兩語把事情耙理清楚的筆友,非但在不黯內情的情形下教會我利用google信箱通信,還指點我把滑鼠指向右上角九個小點組成的方陣,有很多應用程式可以使用,其中一個是即時通訊軟體。我察看了那九個小點組成的方陣,還有一個叫做mailtrack的程式,可以紀錄你從google信箱寄出的信件被收信方開啟點閱的情形,就套用安裝。此後可以隨時查看對方開啟讀信的情況。若在使用電腦的狀態下,螢幕右上角甚致會出現即時通知,誰誰誰在幾分鐘前第幾次開啟了你寫的某封信,累計總共多少多少次。類似這樣由mailtrack發送的通知,頻頻出現。有時很有節奏的此起彼落,一則隱去,另一則繼起,又或連續五則、十則,二十則,三十則,以間距0.5至數秒不等的差距呈波浪起伏狀態依次出現,配上內建的系統音效,叮.咚_叮.咚_叮.叮.咚.咚_叮.咚_叮,咚叮咚,剎是好聽。我盯著螢幕,內心不禁有話想說,暗想既然是對方教我使用google信箱,也指點我點狀方陣裡有很多應用程式,說不定早就裝妥了這個軟體,遂用手指操作,彈了一首心曲,嘀_答.答. 嘀_答.答 ,嘀_答.答.嘀_嘀.答_答.嘀答_答,有時候是砰恰.砰恰.砰砰_恰,恰_砰.恰_砰.恰.恰_恰_砰。即使日後與這位筆友不再通信,在好長一段時間以內,有幾次霸王寒流來襲,我圍裹著棉被,形象如一隻蠶蛹,在堆滿書本雜物擁擠無比的書房一角打開舊式電腦,輸進登入帳密,伴隨鍵盤打字聲音,螢幕上一個字一個字出現系統事先寫好的導入本事,『1998年我移居cyberspace,加入個人聯邦,組成網路國家,後來覺得cyber在日常生活進行了過度的殖民,於是開始反抗……』云云,然後可以隔窗看見筆友的剪影,彷彿開啟某封信專心閱讀,又或者只是打開晾在螢幕上,許久,又換了另封信,又許久,再換另一封。有些信被閱讀的次數偏低,有些則驚人地攀高。如此,大概暸解這位筆友讀信的狀況。直到有天開始,信件被閱讀次數永遠停止了跳動,再也不聞叮咚——反倒是我,直到最近偶而還會半夜睡不著爬起來開電腦,不小心弄出一些嘀嘀答答砰恰砰恰的聲音打擾家人清夢——現在我將事情原委保留不可告人的1/2,剩下的和盤托出,不再顧慮努力十萬字與情況複雜無法耙理清楚兩位筆友對我有什麼觀感。
     
     
  • 電子浮生:2022-03-26 13:32

     最後一封信還誇我聰明,嚮往雪哈拉莎德,但我僅僅有幸與他通了15封信的大齡筆友〔當然這是我閒坐發獃,妄想幻生杜撰編派出來的角色,並非實際上真有這麼一位站友。〕離開後,有次天亮早起,看見後來說他重病將死大半生在海外飄泊流浪的站友〔同上設定,現實世界中並無對應人物。〕才剛註冊,稍晚從菜市場回來就厚臉皮主動遞信說我想和他寫信。後來這位流浪天涯現在可能已經過世的筆友說了好幾次,讀我的信就像是看一場藝術電影,總是生活得空,坐下來就拿出手機看一點,三五個句子,一兩個段落, 一封信總要看上無數遍。到底一封信會看上多少遍呢?
     
  • 電子浮生:2022-03-23 15:52
     
     此處交待在幾次中斷空窗期間,我與其他站友通信的情況。〔要記得噢,筆友天地從頭到尾沒人跟我寫信,所述全部都是我一個人閒著沒事,藉助幻想杜撰編派出來聊以自慰的故事。 〕

     首先是情怳複雜,無法用三言兩語把事情耙理清楚的站友。坦白講,我著實應付不來。若非總是忘記對方自稱才20啷噹歲,就是一再漏接對方發出強勁電波超快速旋轉噴火球。我沒小伙子那種身手,只好每次球來就躲,不然就是恍惚之間根本沒看見。總是慢人家好幾拍,才發現自己延誤了比賽節奏,情急之下一再違犯規則,拉手、越位,背後推人,幹拐子,罵髒話,言語不堪,惹出不少誤會,也因此留下多筆惡劣的紀錄。

     其次是讀了我的自述覺得此人可笑,說什麼一定要來會上一會,結果只通了五封信,就悄默聲〔一定是因為我「那個」。〕不告而別的女大生。〔等候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才有人寫信給我,好開心呀。都還記得當時心中充溢那種久違的感覺,我回對方寫來的第一封信說,就好像電視上重播古早日劇,輕快的主題曲副歌響起幾個小節,時間短瞬只夠旋轉木馬起落幾個輪迴——連一圈都不到——演職員字幕跑完,這集就結束了,果然沒猜錯。〕

     最後藉著到處寫留言板招徠不排斥政治社會話題嚮往雪哈拉莎德的大齡站友,輕輕試了幾次,交通大整頓〔明明四面八方都沒來車,身體躍躍欲試,可是理性職司壓抑,叫它守規矩,過去宣導十幾年,籲請身體不必服從理智,一朝改弦易轍,這就是生活與倫理培養馴化人格的第一課。〕防疫戴口罩〔叭啦叭啦叭〕還有傳統電視媒體上的手遊廣告作為一種健康食品〔云云云云〕,就不敢再試了。事實上,我感覺對方很可能已經幾度暗示無法繼續這樣用文字說話的關係,我遂套用從多位筆友那邊學來的口吻,說我出門踏查走路,「繞了一圈回來,好像生病了,如果持續惡化就會想要休養一陣子,過些天等病好了再回來找你繼續寫信。」〔這不很明顯是祭出免說破人人都懂社會通行的語言暗碼嗎?〕然而這位年長的站友立馬回信,除了殷殷問候以外,恍若無事妄意閒談一番,弄得我也不好拂其良意,繼續又寫了幾封信。直到忘了節制,將信文拖得稍長,最後不再接到對方回信為止。〔我習慣做動輒伸手拤上人家脖子的冷血殺手,他則搶著做鏡像裡的好小孩,以悄無聲息的離開,主動終結這段筆友關係。又或者是Cable電影台重播港片,鐘楚紅火大了,為護尊嚴朝對方甩出狠話,死小子你晃點不清,現在是老娘我主動跟你say 拜拜,可輪不到你搶先,云云。〕等了5個月,確定他應該不會回信了吧,就去一間蓋在大水溝上面的小咖啡店,讀完他介紹我看的《天橋上的魔術師》。自稱咖啡大師的弟子為我挑了一卷錄音帶,放進一台古董機器裡轉著聽,其實是 keyboard 彈出來的小提琴切分音幾個來回,花腔女高音啊啊啊啊。樂聲與鄰座的談話,還有循著樓梯傳上來的各種聲響,在只放得下兩組小學生課桌椅的 2 x 3 公尺平方的空間裡放大折射干擾重疊,反射過來又倒彈回去,三顆星,四顆星,連續不斷十幾回合在一個網路小鎮密閉的電子迴圈裡交互震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玻璃窗上淋滿了雨珠,我扳緊把手用力推開氣密窗,雨的聲音傳進來了——這時眾人不歇的話語暫停了一瞬=彷彿聽到打上一個。的聲音——倒不知滿室談話的聲音和那句義大利文的花腔傳出去了沒有。
     
     


  • 電子浮生:2022-03-19 04:59
     
     三、可我仍未放棄尋找可以助我拓寛視角將自身所經驗的這個時代記寫下來的新筆友,也請努力寫了十萬字的筆友〔上次我已招認筆友天地根本沒有站友跟我寫信,全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利用幻想自我滿足。所論人事時地信,全屬虛構,敘述中那位努力寫了十萬字給我的筆友根本不存在,如夢幻泡影,如霜亦如電。〕幫忙介紹。苦等了整整一年,直到2020農曆新年以後才再次有人寫信給我。
     
     這段期間我與努力十萬字的筆友止於互寫數封長信就停了,我去信試探了幾回,最終只接到一封短箋,說他得病遵醫囑休養,要我暫停寄信,直到接獲他的信號通知為止。我揉了幾下眼睛,確定對方寫的只是要我暫停寄信,而非毋須再寫信。於是我便按自己的速度繼續寫信,擱在電腦桌面壓了三個月,直到夏天又來的時候,筆友返來〔=這曲多折雜劇本子進行到第四折了〕,我把累積的未寄信一股腦兒丟給他〔他問,寫了信為什麼壓著不寄呢?咦,不是你叫我等你發信號才能寄嗎?連我都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裝笨,宛然不懂成人社交放輕腳步悄無聲息離開那一套。〕然後夏天又過去了,秋天也過了。
     
     在一封來信之後,我停筆沒有回信〔又是一個問句回答不出,好像是學生擔心考試不及格,作業寫不出,自信程度差,不敢去考模擬考。怎麼辦?怎麼辧?人家一定會在我的名字下面注記,這是一個50分的筆友。這下完蛋了,到底怎麼辦才好呢?壓力太大了,飯吃不下,覺睡不著,不敢再去學校,就逃學了。不然就是乖乖虎入營服役,基本教練稍息敬禮向右轉齊步走,出了幾次糗,好不容易才通過。後來碰上獨木橋,吃足了苦頭。到了爬桿這一關,若非犠牲睡眠,半夜起來獨自苦練, google翻譯,成語字典,名言佳句萃匯,線上作文指導,全都拏來進行閉門造句大作戰,幾幾乎就過不了關。捱到震憾演習那一週,壓力大到連續幾天幾夜閤不上眼,夢魘日夜壓迫,心臟長期忐忑,身心靈承受無比折磨。演習才開始,匍伏在鐵絲網下爬行,聽見耳邊槍聲砰砰,火炮效果轟隆,噠噠噠噠咻咻咻咻颼颼颼颼,他就崩潰了,再也支撐不下,不知所措爬起來,開始朝向場外移動,想要脫離殘酷戰場。班長跑過來,一把揪住他上衣領子,你幹什麼?這是實彈哪。實彈,實彈,實彈哪,就一下一下使勁搧他耳括子。實彈,實彈,實彈哪。實彈,實彈,實彈哪。小乖虎嚇壞了,一直哭,一直哭,嘴巴號啕,我寫不出來,我寫不出來,我寫不出來。從此丟失了心智,好長一段時間不會說話。〕第四折戲結束。

     數月後,新的年度開始,我回到筆友天地,重新提筆練習寫亂七八糟不知所謂的日記。直到八月疫情嚴峻時期,我在近期上線名單看到這位筆友出現,嘻皮笑臉丟了幾句話過去。事先聲明,根據經驗法則,曾經通信一段時間的筆友想要重新開始多半很難成功。這次〔=第五折〕寫了幾個月,總共17信,值得記下來的事情是因為對方來信討論,所以開電視破例在MOD上看了好多齣電影——平常我只看cable龍祥電影台和須要自己找搭配字幕的下載——有天下午,當我沒日沒夜菊花夜行軍似的把MOD上感興趣的第一輪電影全都看完的時候,猛然發現筆友已經很久沒有回信了,〔其實上封信在按下寄出鍵以前就預感你會對這種把學理(而非道理)當一回事講的信(說多少次了,信不是這樣子寫的嘛,怎麼搞的你,我一直容忍,你怎麼又犯錯?)沒有觸到你的須要。你須要的是女性talk——像我家人和他的朋友、我的小姨在電話裡一連嘁嘁喳喳講上幾十分鐘,好幾個小時,我每次都想把他們的對話錄起來,再逐字打字,列印裝訂,當成教戰範本。人們須要在這種沒有大敘事、大主旨,條理也不分明,只顧嘁嘁喳喳總公司派來的賤貨老是跟我作對,昨天去三井看見幾間新開的愛店,我覺得我媽好可憐,已經不會吞嚥了,又不能插鼻胃管,一直拼命掙扎要打人,醫生只好叫人把她綁起來,我在旁邊不忍心,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等等等等同類性質的talk中確認自己。(不會,不想,至少暫時沒心思沒情緒回你的信了。)後來我繼續看了很多影片,如你所知,我每年都會有一個月的期間花在看電影的時間比看書多——本來這裡應該按觀影順序接上我在MOD上看的片名,總共30多片,但是覺得沒什麼意義,就略過好了。嗯,重新開始寫信,很容易將對方一點點應對失當或不得體,認為是深思熟慮的惡意,也會感到二次疲乏。這個二次是很厲害的,心愛的東西壞了,第一次還會拿去修理,第二次壞,就比較少人再拿去修了。〕就把MOD桌上機的電源關了,至今沒再打開過。剩下就只有他記得我說自己是農曆鬼門開那一刻瞬間出生的 ,當天會收到一張電子賀卡〔去年,今年都有收到賀卡,明年呢?以後呢?寄到什麼時候會停止呢?〕我按了信箱左上角的回覆鍵,用上了激將法,可他鐵了心腸再怎麼樣也不回信了。哪,這下算清楚了,一曲五折,這段螢幕上的交情總共是五折戲。
     
     
  • 電子浮生:2022-03-15 04:19
     
     開電視看大胃王來了,習慣性按壓選台器,一直轉一直轉,經過電影台區塊剛好一片播完,片尾打出「以上劇情全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字卡,停下來想了幾分鐘,不解。稍晚打開電腦瀏覽,「如果圖文侵犯版權隱私,來函告之,自當立即撤下」,又想了幾分鐘〔a.我也曾經去函給人,拜托,可辨識特徵不說,還把我名字寫出來,更且你文章裡的句子很多是我寫的,要求人家將文章刪除。此番我雖然很小心,還是極有可能踩到黃線、紅線而不自知。b.有沒有可能這樣想,其實筆友天地根本沒有站友跟我寫信,我只好靠幻想來自我滿足。所有繫在這則論筆友關係之終結標箋下面的人事時地信,全都是虛構。根本就沒有一位努力寫了十萬字給我的筆友,有嗎?你會相信嗎?有人會相信嗎?我自己會相信嗎?沒有效法雪赫拉莎德可以暢談政治社會議題的大齡站友,沒有出身台灣,重病將死(或已死)的天涯遊子,當然我說流下了那幾滴眼淚也只是虛擬的3D效果。一心想進入國語樂壇當詞曲全能創作歌手不知最後有沒有成功的瑪麗亞凱莉娜姊姊不存在(每次我祭出咒語召喚,她都換不同名字出場);把來往信件保存在回返地球太空火箭後半截,任其脫離漂流外太空的筆友不存在;光是讀看幾篇文字就宣講愛情發生導致事態複雜無法用三言兩語將我的痿瑣卑劣耙理清楚的筆友當然也不存在。有可能只要逮到機會跟任何想像中的聽眾嘮嘮叨叨絮絮聒聒就會變身成一隻人形老鼠,在自我挖掘出來的洞穴裡努力向上攀跳,一心想要爬出洞外逃出生天,卻總在上方危巖高牆一樣的洞口邊緣活該溜滑下來的我自己都不是真的。〕輾轉不安,莫名想到一件很瑣碎的事〔誠屬我最愛說的那種,只在心上孱弱閃爍一下,就此消逝遠遁之卑微不體面的念頭,一般人早揉掉扔進垃圾桶裡了。〕最早剛開始學會上網,去到某BBS,不管哪個版面,埋頭一直寫,一直寫,一直寫,遂有站友邀我私下寫信。未料我招來的通信對象其實是具有管理權限的站務人員,後來經他向站方引薦,我也擔任職務,獲得分享一丁點兒特權。初次進入管理後台,大吃一驚,連續吃了好多天手手,牙齒仍還兀自打顫,手也一直抖個不停。原來是這樣啊!從此寫信筆尖下面總有陰影,疑心與我通信的筆友又是站務人員,上班無聊也給自己找個寫信對象,如科幻片裡有一種穿上好剪裁勻整服貼淺灰色西裝的上帝,或科技宅男那樣冷眼觀察桌上隔成一格一格的小蟲子們都在做些什麼〔又或者是歡喜看人家後知後覺驚察窗簾後面有人,省悟自己的一舉一動早被看在眼中,一時驚慌,手腳亂動,不知放那裡安全,煞是好看有趣。〕
     
     就在我打算尋找新筆友的時候。那位情怳複雜,無法用三言兩語把事情耙理清楚的站友,剛好在這段期間連續遞了幾次信給我,敲門訊問有沒有人在家。通信未久,我向他提及自己寫的那封找㝷新筆友的蠢信,文曰:『差不多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也許可憐這世界沒人跟我寫信,又回來找你重新開始,望請同情收留莫嫌棄。』「結束」與「回頭」云云,是在故事傳述過程中,為了效果添加進的內容,並不曾真的出現在我寫給努力十萬字的筆友那封原始信件上。

     我與這位情怳複雜,無法用三言兩語把事情耙理清楚的站友寫了幾封信,就因話不投機而告中斷了〔也是一曲三折,標準連續劇的狗血劇情,註定後來又要重新來過。〕單向投遞了幾封信給努力寫了十萬字的筆友,終於等到對方覆信〔果然對我說切斷就切斷,如果交不到新筆友再回頭寫信,如此行徑感到寒心。〕再經一番折衝,接納我的解釋〔很後來,很後來,他說我寫的所有信裡就屬這其中一封最搏他喜歡。可這封信內容分明都是硬拗、強辭奪理、分派是非,盡擺一些無謂的姿態、不僅從頭到尾抓緊對方的小辮子,把人家痛罵一頓,還勒令不准他提筆覆信給我啊!劇情之所以如此神反轉,乃是我祭出了沒有明文寫出來的社會規則的其中一條,說穿了一文不值。看倌若黯門道,不用解說自然都能明白會意。由此亦可知,我對隱性社會規則還挺熟稔,絕非自我宣稱那樣對成人社會不管什麼事情都懞懂無知的社會化外之民。〕原諒我,而我也見勢得逞,遇好就收,趕快釋出善意,放他一馬。

     雖然劇情順利轉折,但我心裡仍舊好奇,想問清楚對方到底在哪裡讀到我說「切斷」,「結束」,尤其「如果交不到新筆友再回頭找你寫信」?沒有呀!這些句子可都是出現在另一位情怳複雜,無法用三言兩語把事情耙理清楚的站友的信上。我遂神經過敏毛骨悚然起來,看電視上洪金寶演電影一再碰上女鬼,竟也開始胡思亂想有可能歷史重演,再度因緣際會碰上管理網站的站務人員。對方能夠自由進出我的信箱,看得見我與其他站友通信,看得見我暫留未發的草稿;再不然就是那位新筆友才是站務人員,又或私底下與他交好,將我的信傳給了他。筆友回信自承僅是「推論」,於是我就寫了一段懷疑論新闡,這件事情到此就算了結。

     『我跟你說:話語只在說話者與聽話者的關係中〔=半液態、混凝、流來滴去的泥巴狀〕才成立,不能分割出來拿到其他宇宙擺來擺去,以為還能維持拿取出來時的原樣沒有改變。〔想像你和你的死黨說話,談及某個也是認識的人,被錄音起來當成八卦傳給對方聽到了;或者和同事下班在家通了兩個小時電話,應和著人家,也有嘴無心,說了些發生在辦公室裡的鳥人鳥事……二手三手傳播不論,即便那些完全真是你自己說的話,原音重現,你的第一反應也一定是覺得「事情被黑了」,忙不佚喊:不是那個意思,我可以解釋,云云。〕把一個人在這處說的話剪下來,挪到那處去,一點點懷疑被偵測出來了……一旦開始懷疑就消解不了〔可以解釋成打開潘朵拉的盒子,或電腦、網路與人工智慧一旦發明出來就回不了頭〕,就算眼前政策主打友好外交,暫時壓抑彼此的不信任,你懷疑我,我也懷疑其實你仍放不下懷疑的心默默調動警戒著……』
     
     
  • 電子浮生:2022-03-14 13:52
     
     二、接下來寫了不知多久的信〔窩在網路上專心一意寫信的日子,真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啊!當時唯一提醒我時間流逝的記號是這位筆友出國旅遊了好幾趟,後來發生疫情不能出國,他都改去本島何處賞玩山水美景精品百貨呢?可知那時候我一直擱在淘寶購物車裡定價580人民幣的木心畫冊,相隔幾年後終於趁著雙十一打折買回來了。〕可是開始漸對自己單一敘事觀點感到苦惱厭煩。雖然知道世界上除了這位努力寫了十萬字的筆友,很可能再沒人會那麼認真跟我寫信了,仍在一封預定45分鐘之後就要出發前往機場的信裡,向他重申自己透過寫信練習寫字,想將荒廢人生所經驗此一時代的事情紀綠下來,除此一事,心中別無懸念。又說自覺目前視野所見,如一根窄仄的單筒望遠鏡,除焦距框限很小一塊圓圈形的範圍,世界多數景觀都在己身所見之外。於是渴望導入新的視野刺激,提昇書寫內容。具體辦法就是先休息一陣子,旅行回來後再另外尋找尖銳心狠,肚腸冷硬,說話不留情面,以拆穿、撕爛、剁碎、揭發人家的防衛面具為智、為樂、為務、為倫理道德,且能暢談社會政治話題的二十啷噹不然三十也好總之比我年輕的新筆友,助我校正肇因世代限囿所形成的偏狹視野。

     雖然那封信一直說感恩感恩,誠懇〔我覺得我誠懇了〕向對方說明想再找個不同觀念思惟、氣味傾向也豁然有異的對象交流,〔我想從比我年輕的人身上知道時代流通的文體,他們都看些什麼書籍,影片,重點是怎麼看?又看到什麼?還有從事何種休閒活動?玩什麼遊戲?對政治人物的喜愛與討厭排行榜?對台灣前途的想法?或者個人化一點,如果人生是海洋,職業是一條船——千萬頓級的豪華郵輪或一葉扁舟——期待自己可以桴遊遠航到什麼地方去呢?戀愛觀?理想的愛情典範主角何人,哪則故事?對照之下,自己又是怎麼談戀愛呢?常去的網站,如果可能的話,會不會有人願意把每日瀏覽紀錄不經任何刪節完整拷貝一份給我參考呢?〕可是顯然我的表白能力不佳,把意思說擰了,我寫下的句子讀起來確實有導人誤解之虞,給人「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觀感,「情何以堪」。信寄出後出發前往機場,因為我沒有手機,相隔幾日的深夜,在旅館大廳的公共電腦上重讀自己寫下的句子,始懊悔我可能把人家刺傷了。局勢演變一塌糊塗,非我幼稚天真所能設想。等到對方排遣怒氣,接納我的解釋,兩造再次開始寫信,已是新的一年到來的時候了。
     
     
  • 電子浮生:2022-03-14 12:39
     
     一、來到筆友天地,登出徵求啟事〔現在貼在我的自介欄上,說我去某間沒有改建維持原樣的老宅吃飯,小隔間,鋪了塌塌米,拼湊掉漆自己粉刷再塗再掉漆再粉刷再掉漆不知經過多少滄桑的小桌子和髒兮兮油膩膩花棉布縫製的抱枕。席間有人提及筆友話題,大家熱烈供獻自我經驗,從愛情青紅燈到世界電影的筆友欄,到筆友成了青年政治家,後來啷噹入獄出現在社會新聞版面,記者拍到深夜從鋼琴酒吧出來每人摟一個妹的人群裡也有他的身影云云,邊說邊聽邊用google查找圖片傳閱欣賞。當時我想到駱以軍描寫筆友經驗的小說,但插不上嘴,就躲在角落以徵筆友為關鍵詞,用google搜尋看看。這事半真半假,並不是說有些描述為真,有些為假,而是每個句子都真假摻半,虛實相混。〕個把月後,真的有人寫信給我,〔後來我把收到信的那一天定為「與前筆友通信的紀念日」。〕一直寫,一直寫。直到有天收到一封信,內附筆友做的可樂雞翅和鹹檸檬派的照片。我打算回一封食譜信〔從我最早開始跟流行下廚房做菜說起,翻出我媽的食譜——這裡用破折號插入我媽是傅培梅最早在電視台開設廚藝班招收的第二屆學員,每次上課分發用卡紙鑄印紅藍雙色的今日食譜當講義。家庭相簿裡有一張照片,我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妹,套件黃色毛衣,被我媽抱去電視台上課現場,手裡抓著今天試作的點心,垂涎狼狽。背景裡傅培梅揮舞攪拌器示範講解的聲音琅琅可聞,云云。每星期三下午上課,必定會帶上一大包老師的示範品,和自己努力的半成品、廢棄品回家,接著兩三天每天都要吃成毀摻半的練習品。香酥鴨盒子,紅豆鬆糕,鳳尾明蝦,粉蒸丸子,海棠百花菇和八寶芋泥飯,旁及我家除夕夜由父親主廚料理一桌來自他故鄉的手路菜。可惜我爸做的菜,除了他自己,家中沒人愛吃,備受冷落。就是在這段期間有天晚上做了幾樣小時候我媽常做的拿手菜給美里醬吃。但那回可砸鍋了,熗鍋的酒精根本沒蒸發,滲進豆腐裡把一干高價佐料的味道全掩蓋了。父親去世後第一頓吃年夜飯,就是由我一個人獨立花三天兩夜從頭到尾炮製一桌小時候我媽為了招待來打牌的客人去傅培梅那兒學回來的宴會菜。然而第二年開始就改去附近餐廳訂幾樣做成冷凍包的菜肴,自己再煮個雞湯,煎條魚,切點從市場買回來的香腸滷味做成熟菜拼盤,一模一樣的年夜飯轉眼吃了不知幾多趟,云云。〕之所以提及括號裡的那些事,最初的盤算是想引述駱以軍所說——很巧,又是他。我不是他的粉絲,真的,一點都不是,我一點都不是任何人的粉絲。誠如某小姐當年一眼就指認出來,我只愛我自己——『許多年後,我們這一支遷徙者的後裔,會因為自我保護而將父親那一輩的故事清洗乾淨。』再進一步抒寫、說明,實際上,這支族裔正透過書寫改造自己的身世=換血,而筆友所附可樂雞翅與鹹檸檬派的照片,很可能正就是這樣一紙換過血後發給的証明書。可是這樣未免太冒犯人,所以必須為這篇作文想個不那麼銳利刺人的形式好掩護它想表達的意思,就擱著了〔畢竟這樣的想法是如此政治不正確,其心可誅,這應該才是此信最終未能寫出的真正原因吧。〕卡住了,延遲一個月沒有回信。〔事實上,以上僅是表面原因,底下還有一項秘密當時沒法說明,即使現在仍有顧忌無法公開吐露。後來另換帳號重新開始寫信,努力寫了十萬字的筆友似對這一斷訊事件有些耿懷,在不經意間開口出聲訊問了好幾回,想知道到底為了什麼?又對我無法取回舊帳號密碼感到不解,我都只能支唔以對。〕
     
     恢復交流重新開始寫信,好一陣子相安無事。有天我心血來潮,省去了新菜品與舊菜名之清洗換血論,只要交換下廚心得〔鍋塌豆腐、黃魚羹和紙包雞,但也連帶使得以上本來打算想說的雜項事情都沒寫,後來才在和其他站友的通信裡略提一二。〕學電視上的日本綜藝連說幾次おいしそう〔Oishi-so〕誇獎一番就好了〔君不見,現在連本土節目負責講口感的試吃員都是一開口先說おいしそう了。〕如此才總算把卡住的結解開了〔我頑劣愚駑至此,直到此刻方才看出,這結根本是蝴蝶結,如此容易解。〕我在重新提筆完成的信文裡,輕描淡寫說剛好看到cable電影台鍾鎮濤擺足架勢表演灌湯黃魚,但沒說當時忍不住暗自哭了好一陣,更沒說為什麼。
     
     
  • 電子浮生:2022-03-14 12:35
    會嚴肅鄭重思量考慮這項意見
  • 匿名回覆:2022-03-14 10:16
    個人的淺見:覺得公開談論前筆友的事情並不很洽當,畢竟尊重彼此的隱私權還是比較好。
  • 電子浮生:2022-03-09 17:15
     
     因為在文章版準備上演另一齣連續劇,所以就少來這邊,中斷了許久。一方面也是因為連續劇有待觀眾回應,以不同經驗支援,才能靈機應變豐富論述的走向。沒人交流發言吐嘈接力答嘴鼓,我也腦袋空白,盯著螢幕發楞,不知接下來要說什麼。
     
     有次隨便點開一封舊信,看到自己跟努力寫了十萬字的筆友抱怨上面那位神秘複雜不得已暫時擱置懸不而論的筆友,『奇怪他也是跟你一樣反過來一直嚎一直嚎,哭說是我狠心不回信給他。』怎麼會這樣呢?不都說是人家默默不作聲,招呼也沒打,就逕自不再回信,日落月升,月落日升,日子一天天逝去,終於我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早被別人終結的嗎?就把筆友天地信箱裡所有信件徹底認真檢查一遍,原來是這樣喔。確實,我都忘了自己一路以來每隔一陣子就寫告別信〔=反應測試〕的壞習慣。或許正是因為它真真實實只是一種反應測試,遂沒有記在帳簿上。以至於我蠻常忘了自己真正的身分是動輒忍不住就把雙手拤上人家頸脖子,弄得滿手血腥的變態好小孩。於是仔仔細細將自己發出可能涉及打算終結寫信的不管直率通牒、間接暗示、娓婉請求,甚致由我主動代對方說出他委實不好意思向我表白想要終結寫信的企圖,全部摘錄出來,花了很多時間分類整理,製成圖表,直方圖、樹枝圖、長條圖,折線圖、還有大餅比例圖。
     
     首先就是努力寫了10萬字的筆友,在我的敘事中,留下「突然連一聲再見都不說,就像陣清煙一樣無聲無息消失了」的印象,其實整個過程一曲三折〔在連續劇這一行的術語裡,說劇情一曲三折可沒什麼好意思,常常指的是老套,說來說去還不就那樣。〕四折五折六折,以下先擇要敘述這一曲多折的神反轉,再從中歸納有益人生的教訓。
     
     
  • 電子浮生:2022-01-20 16:01
     
     三、至於我口口聲聲神秘複雜,難以用三言兩語把事況耙理清楚的那個情況〔把事情還原有這麼難嗎?你以為簡單嗎?不然你隨便挑一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試著敘述看看,就會知道把事情鉅細大小還原,兼顧所有當事人及想像中一個全知全能觀察者的可能視角,有多麼困難,根本不可能。不管你怎樣盡善䀆美,一定還是有人跳出來說你扭曲了,栽贓了, 天秤傾斜了,虛偽假仙,每一句話都不誠實。我輩凡人的嘮叨敘述,多半只能還原到令我們自己單方面滿意,或說是認可,讓自己好過,能與自己達成和解的程度,至於從別人的視線出發,事情看來是什麼樣子,就不能完全顧得上了。說到底,還是要看你把所謂「還原事實」的最低及格標準定在什麼程度,寛鬆還是嚴格。這裡插一段閒話,前天家人參加初中同學會,有一位從小一直優秀到大的女生,聚餐後返家在臉書PO出父親保留她中學時期所有試卷和成績單,按科目分學期整理成完善宗卷,有一張三年級上學期第二次模擬考的排名表,該同學是全校第2名,只輸給博班一名男生——照片中清晰可見家人排在第4名,但這不相干——那位家長把名次表和試卷釘在一起,用紅簽字筆寫下評議:本次測驗問答題第三題出自課本第四冊64頁第二段「因此」之後的126字,博班老師閱卷寛鬆,問答題有寫有給分。相對女兒就讀的和班老師嚴格,非得與書上一字無誤才能過關,未免不公平,應該統一閱卷才是。〕前後經緯起承轉合落幕告終反而單純多了,但很難說得出口。畢竟對自己而言,太難堪了。在這方面,我是個不懂世事的小孩,未逢人教誨開導,至今仍無從知曉該怎樣面對,〔就像我對自己一生中多數瑣碎事情——卑劣、羞恥的事,蠢事,不痛不癢的事,還有傷害人的事等等——不知該怎樣安置它們,如何才能將它們擺放到人生事件簿上的適當位置,貼上一個標籤,代表已經反省過了,然後與自己和解。〕還是讓說詞繼續維持在因為太過複雜不得已暫時擱置懸不而論的境界好了。
     
     
  • 電子浮生:2022-01-20 08:52
     
     二、我為遠在異國天涯說自己得了重病將死的筆友感到難過,流了幾滴眼淚,這是真的。但氣自己打字慢,怕他來不及收到我的回信,這就含有少許矯情的成份。記得那幾天手上正捧讀一本上個世紀末還是小女生的作者,根據自己去日劇場景觀光體驗所寫當然早就失去時效的旅遊書,因為之前沒看過什麼日劇——我只在很後來藉電視重播看過高校教師、長假等三、四齣,2020年又有機會追看了東京愛情故事,比起首播已經晚了將近30年——就用快轉兼跳段,把作者提到的最早幾部必看經典瞄一下。收到筆友說他快死了的信,雖然難過,但還是慢條斯理決定把網路找到的幾齣早期日劇看完再來回信。因為是快轉,而且有時網站所收漏了集數,缺少字幕,又或者字幕根本是機器人翻的,不僅辭不達意,牛頭對不上馬嘴的情況也所在多有。於是在回信中為將死之筆友敘述劇情不免借助自己腦補,如此挑選的段落暨所述情節不知不覺越來越向自己的情緒偏移〔例如此信最末段說我出門走路,經過相隔幾個街區的菜市場,看到一間街坊風格的商務咖啡館,名字很俗氣,取名叫芬芳。剛過中午還不見顧客上門,入內就坐拿出手機看日劇。小女生作者說和久井映見在東京仙履奇緣盪鞦韆的時候唐澤壽明在後面幫忙推,可是我找到的大陸影視網站剛好缺了這幾集,只好自行想像。我憑空向筆友胡謅手機螢幕上出現一個女生盪鞦韆,坐在輪椅上的男生——有陣子寫信開口先說我71歲了,坐在輪椅上,於是不管日記文章或是信文,自我敘述不時須要出現符合此一設定的情節誆人入甕——在後面幫忙推,女生悠悠地盪,男生輕輕地推,天氣就如今日看得見亮晃晃的太陽光可是會感到冷意的寒涼天。女生脖子繞著一圈圍巾,音樂是久石讓那種,鋼琴叮叮瑽瑽彈了十幾個小節。我起身走到櫃台跟老闆娘借紙筆想把這一刻見聞所思記下來,才剛回座位,螢幕上的女生就開始用力盪了。抬頭挺胸腳踩踏板,兩手抓緊鞦韆架左右兩側鐵錬的耳環,身體重心先往下沉,再順勢魚躍出水,朝天邊太陽出來的方向盪過去。擺回來的時候男生兩手張開移動,小心護著鞦韆,又避免碰觸使之減速,直到高點擺回再順勢助推,(這時小提琴緩緩柔柔加了進來,與鋼琴相扶持。)女生把腿曲得更彎,身體蹲得更低,只用腳尖施力,蹬住一點底板奮力盪出去,擺回來時臀腚再用力往後撅,重心可以再下去一些,胸脯鼓起來儘量迎風呼呼往前送,啣接鐵環的橫杆唧唧嘠嘠嘩嘩豁豁發出摩擦的聲響,(隨著舞台布幕拉開,燈光打亮,交響樂團現身——上個世紀去日劇場景觀光返國後寫書的小女生特喜歡交響情人夢和神呀請多給她一點時間,兩齣我都還來不及看,也是從文字囫圇想像,任意和東京仙履奇緣剪接交織在一起——重覆小提琴的旋律。)很快盪到咖啡店門口那幾株濶葉植物的高度了,可以看到市場營生的攤販收拾洗刷整理環境準備打烊推著攤車回家。盪到屋簷的高度了,(男生調整輪椅,把頭偏轉,看著太陽照耀另一方向的天邊,只在鞦韆擺盪回來時單手用力幫忙再送一程。)女生越盪越高,越盪越快。(嘹亮的號角吹響了,音樂整個兒急促起來,提琴組把肘部抬高,方便快速擦弦拼命追趕著。)盪得風流狂放,聲勢呼呼作響。她眼睛看著前方,曲腿撅臀,使勁蹬踏板,猛地用力,一口氣把鞦韆盪到了最高點。擺回時身體仰呈水平,看到地面上把頭扭轉過去的男生,心裡大聲喊:看吧,請張開眼睛看著我吧(接著字幕漏了一句不知什麼,網友沒有翻譯出來。)在細雨裡,鼓著波浪前進,我們歡樂吧(又漏句了),把本事都施展出來吧(可能是用翻譯軟體,所以意思前後不搭欠通順。)盪到舊公寓頂樓的高度了(看見與社區接鄰呈扇形分佈的其他街區,在它們的後面又各有數不盡大同小異的街區,通向更遙遠的世界。)盪到鐘樓的高度了,(位在城市邊緣那座筆友說她會去的森林一整片綠色的樹頂儘收眼底。)盪到教堂尖頂的高度了(女生的圍巾掉到地上,但她無暇他顧。)女生拼了命盪,男生用䀆力氣推,交響樂轉而有力,鋼琴也猛敲與它對抗……接著盪到可以俯瞰城市的高度了(河邊空地有人騎單車,放風箏,玩空拍機,小孩追逐奔跑叫嚷。忽然他們看見女生了,驚訝有人把鞦韆盪得這麼高,朝她揮手致意……)盪到跟鳥兒齊飛的高度了(女生低頭朝地面看,坐在輪椅上的男生只剩一個很小很小的黑點,快要認不出,地面上的聲音也完全聽不見了。爸爸媽媽家人朋友以及所有這一路上關心過我幫助過我的人這時都一一出來向她揮手,再見了,再見……)女生在音樂達於高潮的最後放手,騰空飛出,挺腰,曲膝,雙臂奮力往前划,安全落在軟綿綿雲朵鋪成的床褥上。音樂再起的時候是如歌的行板,交響樂扶著鋼琴,鋼琴依偎著交響樂。男生滑著輪椅過去,一架由河邊空地放飛的蜜蜂式空拍機在他身邊飛繞,他抄起圍巾,緊緊抓在手中,轉過去昂首睇看盪到空中消失不見的女生。女生也回頭看(那架空拍機嗡嗡嗡飛過來特寫她的表情),小黑點一樣的輪椅少年擺動圍巾揮手跟她說再見,她也朝他揮手,再會,再會了。這時留一頭漂泊長髪兩頰儘是濕漉漉一片眼淚的交響樂團指揮用手勢在空中倏然劃了一個圓,聲音停止,女生的視線慢慢淡出成一片白色的蒼茫。〕
     
     這封信寄出之後發生前述玻璃心破碎事件,在等待時間幫忙把拗彎的鐵絲再拗回來的期間,暫緩回覆筆友的來信。一段時日以後,曾在上線列表看見這位筆友出現一回,之後不曾再見,想來她已經去世,終結了為期9個月的筆友關係。從我所說那種事後的邏輯看來——絕非我當時就有意這樣做——這封信反而變成我搶得先機,主動把雙手拤在他的脖子上發狂使勁寫成的一封告別信,云云。
     
     
  • 電子浮生:2022-01-16 02:47
     
     我承認之前的敘述——雖然我在講敘的時候,同步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極力想克服,但仍無法避免許多情節被我用記憶修正、塗改過了。根據傳記學的 rule No.1,自我敘述少不了說故事的意志,也就是歪曲、隱匿、和美化。大事化小,小事誇大,遮瑕掩瑜,隱惡揚善,選擇性吐露,諱敗委過,巧辭飾非,咎人恕已,執其功,隱其喪,好比把影片素材丟進後製軟體,刪除剪輯配音調光補拍畫面,不僅做了許多淡出、溶入等等引導情緒的修飾,還又疊印合成,把發生在其他時地、別人身上、甚致根本是偽造的事後演出截取局部key進去,用這些如今人人都已習慣、而且視為自然不可或缺的故事化技巧操縱整理,〔若不按規矩照這樣做,保留所有原始素材,以粗糙不平整的「事實」狀態示人,就變成很難看懂的實驗電影了,一般觀眾接受不了。〕而且這種修改,往往具新陳代謝作用,時候久了,這裡說,那裡說,對這個人說,對那個人說,尤其是在內心裡對自己說的次數太多了,就像新生、增生的細胞滲入記憶底層取代死去的印象,存檔刷新,很難再回復舊版本。也就是事後的邏輯〔舉凡回顧、整理、評議、和總結〕擅自作主,幫你把原先在當下時刻中不知不覺正在發生的事情置換掉了〔我多麼希望事情是按我現在述說的邏輯那樣子發生的呀。〕所以我儘量避免使用諸如事實,真相這種字眼〔除非加上引號〕。因為就常識而言,由處在不同相對位置的眼睛分別視物,並無所謂事實;而且所有類似真相之類的概念,也早就被當代語言棄置了。不過我還是想先由後往前倒帶回去檢查,用一二三四五簡單條列的方式更正之前的說法——我可不敢說更正後的敘述是「絕對真實」或「比較真實」,也有可能僅是以第二虛構替換第一虛構而不自知。若果不然,要是有任何一位曾與我通信的筆友閱後跳出來指教,舉証要為一段非關公眾之私人歷史平反,那我可就尷尬了——然後再回到敘事的主軸來。

     一、史蒂芬妮姊姊並非最早與我固定寫信的筆友。詳考我之上網史,於BBS早期曾與自稱大學英語系畢業留校任教的小靜往來通信一段時日。因為在我之上網史中,這段記事既隱諱,又且頁面破損,邊角翻卷,後來脫落索性不列入頁碼計算的幾頁前史,被我丟進一處暗地空間〔垂直與橫向兩列書架在牆角交會所隔出的那塊被隱藏起來的區域,後來動用了一種適合在書房玩的滑塊遊戲始將之打開。〕塗銷隱藏,以致後來我總是無意識地把史蒂芬妮姊姊標示成我的第一個筆友。我奮力在往事的坑道挖掘,分好幾次向努力寫了10萬字的筆友描繪當時場景,其實也只朝向記憶的隔離區前進一步兩步而己。因為自己完全不識外文,身體超強壯的小靜老師在網路教室拿教鞭壓著我,從 kk 音標開始,一個單字接一個單字學會 I am nobody in your life這個句子,她火暴揪住我的頭髪,一下接一下猛力往桌上磕,唸一次磕一下頭。I am nobody in your life,(碰)。I am nobody in your life,(碰)。可後來又不甚確定,終於敘事反過來,變成我壓著小靜老師要她一次又一次重覆唸出這個句子。I am nobody in your life,I am nobody in your life。我跟努力寫了10萬字的筆友說,“ I am nobody in your life ”就是那些年網友教會我的第一件事。
     
     
  • 電子浮生:2022-01-07 08:15
     
     努力寫了10萬字的筆友消失不見以後,我在筆友天地四處讀逛,到處亂寫留言板,果真招徠一位老愛提及書本名字的筆友。開始寫信沒多久她就說自己『有個宏願,盼在有生之年遇到一位每天通信的筆友,一直寫一直寫,直到1001夜,看結果會怎樣。』〔我不習慣每日通信,總會請筆友調整節奏,慢一點,慢一點,回信前請先在手上拖一拖,每每引發筆友不悅,這是另話。〕當時我抿著嘴,忍耐著沒告訴他, 我知道1001之後是怎樣——去買一本天方夜譚回來,翻到最後一則故事,再翻就是空白頁了。以為這事無須說破,畢竟等雙方闖過5,10,15,20封信再來打算,時間上也還來得及。〔最後我僅有幸與這位筆友往來支撐了15封信,也算不簡單了。返頭查看最後一封,內容是回應對方介紹我讀一本吸血鬼黎斯特的陳年舊書,上網買了一本。從吸血鬼=把妹指南,寫到我之上網史在聊天室時期有陣子出現一名15歲少女黎斯特跑來旁聽的經過。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結束了?就此沒有回音呢?每思及這問題,就會自動聯想到第一個與我固定寫信的筆友史蒂芬妮姊姊,他說小時候練鋼琴,Kabalevsky 的小奏嗚曲,可是找不到錄音帶了。此後我每次去逛跳蚤市場唱片行若有遇見相關商品就會撿起來,回家將聆聽所得寫成文字,與其他私敘事混雜交纏,織成一信,向史蒂芬妮姊姊報告。我曉得史蒂芬妮姊姊只是想念小時候練鋼琴的聲音,對卡巴列夫斯基並沒有深入暸解的興趣,卻執拗將作曲家的名字嵌入信文,故意越寫越長。卡巴列夫斯基與我的牢騷,全長1萬餘字,除了每段落仿學術文附列很多嘮叨注釋,還在信的末尾加上「待續」兩字。這封信未得回覆,成為我和史蒂芬妮姊姊第一階段通信的最後一封。比較以上兩個例子,除了外觀上拖得太長,還有其他內在的相同點嗎?〕
     
     
  • 電子浮生:2021-12-23 10:44  To 羊沒吐氣:

     
     按之前貼文宣告的計畫,本週應該趁好天氣騎 Ubike 將我從小居住至今,由 31、34 兩條公車路線合圍起來總共 7+6 個站牌的街區地毯式地踏查一遍。騎車閒逛亂睇,有所見就停下來,坐路邊掏出紙筆把剛才漂浮閃現的念頭速速紀錄下來,順便也想了想苦夏的說法〔『能天南地北聊的人不多呀,即使是自己,也是困在一方,能說的就是這些單純樸實的瑣事罷了。』這兩句話令我想起自己青少年時期在工廠做工的經驗,將金屬板泡在溶劑裡浸蝕,一段時間後取出,蝕刻而成的字跡越鏤越深,越來越明顯清晰,自此再也除不去了。誠然,重點不是有沒有適當告別的儀式,而是雙方還有沒有話繼續說下去。然而,面對如此精審到位的刻畫,我能所做的,也只是在反覆欣賞之餘,畢恭畢敬將原文抄錄一遍而己。以下觸及的其實是回應中比較不重要的部份,而我的胡思亂想也隨著腳踏車跨出原先設定的邊界——才剛開始騎沒多久,在停等紅燈的路口收到一張便當店散發的宣傳單,沒有配菜也可以吃得很幸福,臨時改變計畫,決定先騎去隔壁鄉鎮探個究竟——離題越來越遠。〕模擬開始第一封信就先提醒對方,若決定結束筆友關係要發通知函,好像行得通,又好像有違合感。

     這麼說吧,彷彿這世界有兩種人。一種明確意識到人永遠活在變動中,不管人生或世界,都是一個不斷成長,千變萬化的有機體,每一段現實都是只暫時的,〔按此說,我應該把暱稱改成 changing child〕,階段性任務, 階段性策略,階段性意義,階段性成果,階段性存在,階段性發展,時間所牽涉的不是長久繼續不變化,而是任何關係不一定哪天會結束,宣告落幕。這種人大概可以接受寫信前定出遊戲規則,預設筆友關係隨時可能終結〔其實不用提示,這根本是先天預設,兩造早就心知肚明〕,不會太當一回事。世事本來就這樣啊,正常。

     另一種質性的人認為〔其實認真說來他們只是期待〕,〔美好〕事物的狀態是持久的,〔例如我跟努力寫了 10 萬字,疫情前每年都要去日本玩好幾趟的筆友說:『就在神保町走前門要穿過收藏級二手漫畫屋的咖哩店的後巷的隔街的正對面有間唱片行,主人是差不多退休年紀的夫婦,看起來就是年輕時以為開間唱片行,從此理所當然可以作為終生職業,一直生活下去臨老不變那種平實大好人。妻子看顧一樓的 CD 並負責結帳,先生只待在二樓謝絕流行專售古典但好心兼容少許現代音樂的唱片區,每次我待在那裡二或三小時,全程都只有我一個客人,云云。』現在想想,就我印象所及,台南後火車站某舊書店也是給人這種兩夫婦以自己的興趣營生,有始有終走完一趟人生的感覺(當然,是不是真實如此我並不知,只是出入幾次,看氣氛憑感覺,瞎編亂猜故事理當如此。)疫情前一兩年,原來閒置在書店一樓內裡的音樂小間擺上想來是主人大半生蒐藏的音響和唱片,展示+出售=標示這段看書聴音樂始終如一的時間列車快到終點了。又或者以前有些國中、小教師以為憑一本教科書可以數十年如一日,重覆講授直到退休,街坊雜貨店……〕改變尚未發生以前,彷彿以為事物的狀態會照著自己熟悉、習慣的格式一直持續下去。這種人等了幾個月,最後察覺筆友早就停止寫信給你了,很可能就會唸唸叨叨沒完沒了難以釋懷,怎麼會呢?為什麼呢,就像我說的,反覆在心裡嘀咕,向自己審問、逼供,要求分析機器非要給出滿意說明不可,固執任性,堅持把事件送進高效能壓榨器,徹底來回幾趟,意義的出汁,連渣滓也回收。〔面對這種執著的類型,第一封信就要求他伸出手臂卷高袖子讓你打預防針,人家大概會皺眉頭,當下對兩造寫不寫得成信這碼事不樂觀。〕

     外國有句俚語說黃金時光不永久〔大自然的新綠朝氣蓬勃,那樣的顏色最難久留。初生的葉子一朵花,瞬間不見了風華。然後片片凋落,伊甸園墜滿了憂愁。黎明變成了白晝,黃金時光不永久。〕相對上頭提到的唱片行與舊書店,差不多同時間我還會去另一間位在我媽家附近,若是老闆外出串門子就由小六的女兒勇敢出場,站上小板凳還須踮腳尖才剛好夠高煮虹吸壺的家庭式咖啡屋,〔您瞧,我是這樣描述它之所以吸引我之處:〕『原來應該是照相館,吧台裡還保留某某連鎖沖印的字樣沒有撤下,現在只能克難用黑絨布圍起一角幫人拍証件照。牆上依序裱框老闆歷年取得的執業証書,猜想他在照片沖洗業式微以後,兼營過一陣子電腦排版和簡單印刷,後來不知去哪兒學了咖啡。挺正統的,拒絕給客人奶油球那種。』〔相對於前兩位老闆,依自己興趣所向開店,理所當然作為終生職業到老不變的情調,這間店就凸顯自身存在於一個向前滾動不斷變化的世界。此種變動意識也體現在他們各自店裡播放的音樂。配合終其一生到老不變的情調,神保町的唱片行與台南的音樂小間都頑固堅持只限流傳幾百年的偉大古典音樂,而我媽家附近的家庭咖啡屋主人則熱衷事先錄製自己涉獵各種類型的雜匯:已經流行化的經典爵士曲目和挑出來的國語歌,情調音樂、鋼琴小品、AKB 乃木坂一類的日文歌、都市化的台語歌,空靈感很重的新世紀音樂。總是一種類型出現一或二首之後更換另一種類型,快慢交錯,跳舞接著呢喃,嘶吼然後哭泣,又在適當的位置穿插莊嚴與崇高,我總是以為任何人從集錦式的銜接處可以聽出主人對它們的溫柔喜歡。〕

     一開始壓根就沒考慮,也並不嚮往長期保鮮,隨心情,隨自己生活的座落,隨興之所之,隨這隨那,視說停就停、想停就停為理所當然的變動人格者看重不同生活經驗的累積〔電視介紹有人從很年輕就去外國生活,每隔一陣子換國家,換職業,接觸不同的人群與社會型態。〕對新世界,新事物的體驗,〔例如常在我之嘮叨書寫中頻繁出來扮醜串場的我的家人,打從很年輕開始,就說她要儘可能活久一點,無論如何都會想看到未來科學上的新發現,生化的,太空的——其實她真正關心的只有小家電和化粧品類——電子科技的、世界將會變化成什麼樣子。本來我無所謂能活多久,後來漸漸發現小時候接受的觀念現在都不成立了,美學的、倫理學的、人生追求的理想典範,歷史知識、自己是誰……如果能夠,我會想知道現下那些被視為理所當然、斷然絕無疑義的觀念會不會再次滑動,又滑動到哪去?〕但也有另一些人選擇避開這些,寧願在一個不太有變動,劃定好的小範圍內過一生。〔例如,a.我終身躲藏在兩條鄉下公車路線圍繞起來的菜市場街區,未曾想過有朝一日出去外面探勘世界長什麼樣子。b.又或者我一年到頭只穿破爛舊衣服,特愛逢人炫耀自己隨便一件襯衫 16 年了,現在身上這件外套從學生時代穿到現在,下身這件破洞的牛仔褲明年就滿 25 歲了。家人受不了,雖然出門逛街也總不忘幫我添買新衣,可我還是放著累積超過一櫃子沒穿過——連吊牌都沒拆——的時尚 wear,永遠穿那幾件褪色洗白版型早就壞掉的舊T恤出門,不在乎給誰丟面子。c.再來是音樂,我很早就停止接受新的聲音了,即使信紙上常寫希望筆友介紹我聽他們正在聽的新音樂,可總滿足於在信紙上看到用文字寫下的新名字而已,並不會真的動手去找來聽。d.作為電視兒童,花很多時間看電視,但看最多的是一再重播早就滾瓜爛熟的節目。〕

     怎知道巴哈和貝多芬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就賣不太動了呢?如何能夠設想未來會越來越少人看實體書呢?〔一個比較正經不開玩笑的例子是讀書與閱讀力,天下還是遠見每年都彈老調大肆調查閱讀力,一年或一個月內有看書的人佔比率多少?這段時期完全沒摸過書本的人佔比率又是多少?調查聲明排除漫畫書,結論又總是擔憂這一代只看螢幕不看書本,閱讀力衰退下降怎麼辦。不詳這份調查有把電子書計算進去嗎?又為何排除漫畫書呢?他們好像把繪本當成附圖的文看待,殊不知很多都已是附文的圖。如果看電子書能算作閱讀,那麼閱讀網站呢?在線小說呢?乃至一般部落格?由 google 聯結得到的訊息?甚致 PTT 的貼文?FB、IG 刊出有附文的圖片?擴大至所有影像類?聲音類?以前讀書文化人常將大自然、社會比作一本書,自然文本、社會文本和歷史文本,對自然美景和社會險惡的認識可以被視為閱讀,為什麼識讀螢幕裡的文字要被被排除在舊式的閱讀定義之外呢?(想想焦雄屏寫的老派教科書就以如何閱讀電影為名。)它們不就是作為時代之子的我們翹頸迎來與時俱變新時代的閱讀嗎?這能算嗎?不能算嗎?不算嗎?難不成你認為它真能算嗎?從這兒拉一條線出去,可以形成新的問題與討論。〕又怎能預見有一天街坊都不再光顧自己,改去 7-11 愛買大潤發家樂福 COSCO 和全聯大採購呢?〔其實,以上這些未來學、趨勢專家早就提前示警過了。〕舊的式微,新的興起, 又怎會不知道網路寫信難免有寄無回,還不就是藉著對事情的反應,稍稍為自己的性格表個態,象徵性地宣告自己是怎樣的人,說服自己就是如此的一個人。

     〔人生如都更,或說人生=大部份時間總是搭著一片片建築鷹架的工地,搭好了拆,拆了又搭,搭了再拆,剛拆完上面又派人傳話叫你重搭。不符期待又能怎麼辦呢?從人生的起站上車,終站下車,從頭到尾安靜坐在位子上這沒有離開,這樣好嗎?應該為他拍拍手?還是替他感到遺憾?不是有句俗話說每一站都有好風景可看嗎?怎不沿途下車到處逛逛呢?又或者這站有別的路線交會,可以通往意想不到的地方,換高鐵捷運巴士到機場港口搭飛機輪船跨海越洋,處處有不同風景賞玩。〕

     性格、遇事,及反應,至少三次元沒有固定取量公式的難解方程式。悄無聲息的離開可以粗率看成某種性格遇事的反應;寫告別信是另一種;各自安好——這句話座落在當代文化裡的意義就等於在樸克牌桌上甩出黑桃 2。黑桃 2出現,這一把就完了,後面沒有牌可以出了;同樣的,說了「各自安好」,接下來任何人也就不能再說什麼了,「各自安好」就是黑桃 2——又是一種;唸唸叨叨堅持把遺物送進意義的榨汁機,嘩﹏嘩.啦.啦﹏吱_;也有些人什麼都不想,再找新的筆友就是了;不然瀟灑揮手離開這個網站不囉嗦。〔至於糾結煩惱,怎麼樣也想不開的人可能是潛意識透過排斥變化來一吐念舊的心理。或者如同一般對懷舊心理的理解,懷舊情緒糾結的不是過去,而是此刻的投射。八成是我對自己當時寫信之心態,對自己寫下那些不得體的話,感到遺憾,希望在懷舊的光暈下,用此刻的心情去置換那個無法挽回的形象,為自己補粧。因為不太有可能再有機會請對方諒怒我,只好用A自己原諒B自己這種方式聊以替代。〕

     騎車去隔壁鄉鎮,按址找到沒有配菜也可以吃得很幸福的便當店〔只是看看並沒有購買〕,又騎回來在兩條公車路線合圍起來的街區沿棋盤狀的格線進行踏查。我出生後居住十七年的舊家已經是小學附設的棒球場左外野一塊任其生長的青草地,好想下場跟人〔只是存在我之想像中任何一位某人〕練習傳接球。球投出去,有人傳回來,投,傳,投,傳,投,傳,忽然一球投出去,沒有人傳回來。球傳到哪兒去了呢?遠處社會大學練習薩克斯風的先生在一曲我一下子說不出來但感覺很熟悉的曲調後面,突兀接上一句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這時我放在鍵盤上的手指頭停住了一會兒。我等那位先生反覆練習吹奏這一句好幾次,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直到換了一首新歌,才點擊滑鼠開新檔案,準備接下來講另一位筆友的事。
     
     
  • 電子浮生:2021-12-22 02:05
     
     我多麼想跟人說上話呀〔a. 回想我的幼稚園時期,總是被同年齡小朋友遺棄在宇宙某個星球大世界或大䓍原廢墟建築的邊緣角落一個人拔草玩兒,至今努力想破頭也還是想不出從小班升中班到大班畢業穿偽冒的學士服拍團體照,這期間曾與任何人有過說話、交上朋友的經驗。當時的我沉迷自己發明的遊戲,把剛長出來羸弱瘦小三或四瓣的幸運草拔起來,放在太陽下曝曬,一會兒就蔫蔫然。下節課吃完點心再來探視,完全乾枯了。一個個頭比我高大健壯許多的女生以為我在玩扮家家,擠過來和我蹲一起,把曬枯的草根聚攏一塊兒,嘴裡唸叨,爸爸媽媽蓋房子,幾個房間,誰和誰睡,如何分配,云云。隔天,我渴望她再跟我玩,再同我說話,再唸叨那些其實了無意義的荒唐詞兒給我聽,但她已經不認得我了。b. 小學之我被排除在正常課業、壁報、躲避球、大隊接力與團體合唱種種集合圈圈交集聯集互相加乘相除的範圍之外,成為最後殘剩下來無處歸屬的零餘。班導陳老師太忙了,其他同學也各有活動,經常一整天教室裡只剩幾個什麼都不會,半點才能也沒有的同學,我與他們各據座位一角,埋頭做自己的事,從來沒人開口打破距離平衡,率先找人說話。c. 升入國中,一心想打進學校以對拒絕聯考的小子的崇拜與模仿意識所聚合的團夥,與中心人物並肩說話,但我始終遭受排斥,被阻絕在外圈第二層,離我嚮往的核心遠得很。可能因為這樣,我跑去教師休息室,向班導師偽稱家人已決定讓我進工廠唸軍校,請求將我從升學前段班調入後段普通班,免除為參加聯考準備拼搏。後來更因某種自卑英雄主義做祟,逃家輟學跨縣市在違章工廠在當流浪童工一年十個月。當時我以為自己在這場於今回顧或可比擬為人生路跑的比賽中施出破格絕殺的手段,從不起眼的小角色,一躍而居領先地位,殊不知別人一邊跑一邊斜眼睨看逾出跑道離開比賽會場距離官方劃定的有效路線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的我,待他們恍然了悟到底怎麼一回事之後,不管再怎樣大聲疾呼,撕心裂肺狂呼喊叫,我早已聽不見他們喚我回頭的聲音。d. 結束一年十個月流浪童工生涯返家,我閉鎖家中,長時期離群索居。久而久之,由於習慣待在自己一個人的小房間,無有與人接觸,絕少獲得練習說話的機會,沒日沒夜閱讀坊間販售由英日德法各種外文迻譯過來的書籍,自我養成一種只限文哲小說使用的書面語——來自筆友天地的無暇召喚士莉雅諾說我使用的是她讀不懂的「非人類語言」——此後與人溝通,雙方扞隔有如分別來自不同母語社會,總是互相聽不懂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e. 記得第一次去中國旅行——就是我在筆友天地與人寫信,幾次提及沒頭沒腦沒計畫沒準備說走就走,也不管腳上還穿著拖鞋,就興匆匆跑去香港,後來又隨機走闖各城市一路浪遊八十九天,最終抵達北京的那次旅行——與來自中國各省及歐美的一百多名外籍觀光客無差別擠上一艘由加裝漁船馬達驅動+全新彩色塗裝的舫船,溯江而行。導遊沿途逢景點召集團員,在飄著細雨山嵐的甲板上分別以中英雙聲帶講解岸邊廟宇建築的典故,岩石樹影輪廓看似像某某動物星宿神仙傳說,又以中文背誦相關詩詞,朗朗上口。然而這位解說員鄉音太重了,所說中英文遊客都聽不懂。幾位來自台灣港澳北京上海廈門福州與美加的華裔旅客,見我也是黃面孔華人長相,就捱過來攀談,相與詢問、求助。我坦然相告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不曉得如何幫忙,只好勉強一半猜測另一半臆度,將自己聽懂的少許部份重新轉述一遍。即使這樣,不一會兒,在我所處的甲板這一側,漸漸以我為中心,陸續聚集起十餘位聽我二手講解的信眾。Oh Yah , that’s great, No, No, No,李白是唐朝人,蘇東坡才長鬍子;這是李鐵拐的背影,那是藍采河、武松和一隻狐狸三位一體緊緊相擁死命抱在一起,云云。導遊宣佈自由活動時間正逢船隻穿過一片的濃霧森林,江面平緩無波,但能見度幾乎是零,除了加裝的柴油引擎吧噠吧噠持續打水前進,一整船的喧嘩全都靜寂下來,只剩下三三兩兩同行者之間蚊蚋一般輕聲交談的嘶嘶聲。及待船身穿出濃霧,四周景物由朦朧而清晰,山顛奇岩與從崖壁橫空長出的參天大樹重新現身。這時發現甲板另一端有位香港大學生,不僅會講流利的英語法語和德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也難不倒,無論各國旅客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他都能以對方通曉的語言,一一為之細心解答。船隻航行接近另一波景點密集的路段,導遊重新召集旅客,香港大學生周遭很快圍繞起一圈又一圈擁戴他的外國人,原先聚在我身邊以中文為母語的旅客,也捨我而就他。導遊見狀起心考較他的武功,說話速度由原來背手啜茶一字一字慢步徐行,漸進加速如快板說書,㗳_㗳_嗒_㗳_喀.喀.㗳.嗒. 喀㗳喀㗳嘟嘟㗳㗳嘀嘀㗳㗳嘟嘟嘀嘀喀㗳喀㗳咯咯㗳,字字疾行軍小跑步節奏酣暢淋漓,每個句子壓韻順口,表情盡意,情緒豐富飽滿極了。香港大學生聳耳凝神,細聽導遊難懂的地方口音,訂正錯誤後加上自己的領會與所知,即席以數種外語翻譯出來,輪流告予來自全球環宇世界各國其他旅客知曉。我隔著船頭到船尾的距離,羡慕看著身穿時髦灰色名牌運動夾克受眾人景仰環繞時而英文時而法語,間雜生動手勢誠懇表情與人侃侃交談的香港大學生,如果我也能像他這樣能流利操使各國語言,神情自信,風度倜儻,氣質溫文瀟灑直如一部不管任何大小事情所有知識全都通曉的移動百科全書就好了。行程中那名香港大學生抽空過來與我招呼寒暄,說他暑假過了就將前往英國牛津繼續深造,預計十年後返港,服務桑梓。又問我來自何處,家鄉的風土人情與發展遠景等等等等,並主動與我交換資訊。我攤開手,讓他將姓名暨連絡方式用原子筆寫在我的掌心,然後直直望著他在深重濃霧中飄然離去的身影,良久才轉過身,兩手扶握船身的欄干,憑眺兩岸。行程抵達終點,下船時無意識翻開掌心看了一眼,墨水遇水磨擦漫漶,湮滅了字迹,早不知他叫什麼名字了。f. 距離上述事件十年後,我從躲藏半生的菜市場街區出發,獨自一人前往世俗文明的邊疆徒步旅行。搭兩班飛機,又轉無數趟鐵路巴士和農村牛車,抵達在一份手繪地圖上作為起點的哨站,檢查証件填寫表格繳交通行費,與我同梯次的隊友是幾名PRO,日本PRO,非洲PRO,瑞士PRO,還有哥斯達黎加PRO,只有我和一位來自深圳的大學生是第一次徒步的菜鳥。嗚槍出發,眾人結伴齊步一陣子後,走在前面的非洲PRO 和瑞士PRO,早已看不見身影了。日本PRO 和哥斯達黎加PRO 好心放慢腳步陪著我和深圳大學生走完第一段路,使勁硬拉著我們成功爬完幾個高度傾斜的髪夾彎。看看時間,實在沒辦法再這樣耽擱下去,不得不狠心超越我們而去。日本PRO 體面轉身朝我微笑點點頭,然後加快腳步,追趕領先者去了。我低著頭,專心走路,偶一抬眼,感覺僅僅一柱香功夫,如同武俠小說描寫俠客道士老僧女史弟子配角和沒有名字的囉囉眾多人物兼夜出城,施展輕功,不一會兒腳程強弱就分出高下,自然形成領先、中繼與落後三波亂集團。好心的日本PRO 就像射出的箭矢一樣,倏地飛越山頂很快消失了踪迹。過了中間休息點,善良的日本PRO 從前方朝我走來,你不是早已經走到很遠的前面去了嗎?他體帖我不懂外語,只用簡單的 simple sentence 向我說明,我一半猜測一半臆度勉強聽懂他說自己腳程快,一會兒就到了第一日的休息點,喝了咖啡吃完整隻燒雞沒事做,就往回走。我和他互道再見,接下來好幾次看到他打我對面走到我後面,或者從我後面超越我到前面去,直到幾天後的早晨我艱困走完全程抵達另一個城市,在一間餐廳門口看到他和幾個外國友人坐在鋪了紅巾的長條桌上舉行非正式慶功高峰會,非洲PRO,哥斯達黎加PRO 也在座,還有一個雖沒見過但看體格裝備也是PRO 的女生,坐在主位舉聖杯一一向他們致意。我上前跟他說話,yesterday,run fast ,look back, disappear,對方擺出茫然不解的表情,友善鼓勵我進一步說明自己的意圖,倒是我自己氣餒了,I… I… I…一甩手,唉,放棄了溝通,氣嘟嘟走人,恨自己什麼也不會,不懂科學體育不行沒有才藝不會唱跳表演搞笑畫圖寫字作文,連說話也不會。g. 有次看完電影刻意留下參加映後座談,欲藉舉手發問練習當眾說話,但 QA 主持人沒點到我。查看節目單知曉隔幾天另有一場,也有映後座談,就重新買票二度進場,期盼能有說話的機會。然而外國影人因行程異動取消出席,遂覺得失落。因為難忘當時我在現場一邊用力儘量把手舉高,一邊在心中反覆默誦,練習準備發言的咬字頓挫,回家就將問題 PO 在網上。(又在問題後面注明,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厚著臉皮把問題寫下來寄去什麼地方,或許什麼地方有個開放給一般觀眾的信箱,又或許熱心的工讀生收信後會轉給全職的企畫、聯絡組長……最終輾轉送達遙遠異國的電影作者手上?也許他忙於拍攝新作,暫且把看不懂的中文郵件擱在抽屜,也許他偶而會想起有這麼一封輾轉寄來的信,也許幾年後他接手商業題材成為賣座導演,也許有天某位略懂中文的朋友幫他譯出信件內容,也許他始終未能回覆但是心中惦念,也許他從不放在心上。)當天深夜有位不知來自何方的網友在我的問題下面表達了他的意見,既深刻幽默又別有慧見。天朦朧亮我醒來讀見了,當下把手指放上鍵盤噼哩叭啦打了不算短的覆文,按下送出後覺得未妥,又刪文重來。訂正錯字,改換文詞,加減標點,斟酌成語,再不然就是連續用兩三個形容詞堆積起來加強我要表達的意思。如此鄭重修改了十餘次,等到終於確定最終版本按下最後一次送出,渾然不知天色已經全黑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等了好些天不見該名網友再次覆文,或許對方沒留信箱,系統無由通知他我回覆了他的貼文;又或許每凡修正改動一次,都會有封通知信抄錄我之回文的複本傳到對方留存的信箱,請他返來查看我怎麼Re他的意見。可能他將十幾二十個版本依次比對下來,發現分明是同一篇文,只是在細節呈現方面不厭其煩花了一整天持續進行鎡銖必較的改易,「的」字換成「之」字,句號換成分號,「喜歡」改作「歡迎」,「謝謝」取代「感恩」,「失落於影像與訊息之海」出現第二次時改寫成「在網路的訊息之海維持失落狀態」。想來想去,大約就是這個原因,使他認定我是個龜毛有病個性吹毛求疵說話嘮叨冗長既麻煩又難搞想想還是敬而遠之為佳的變態好小孩。〕
     
     
  • 羊沒吐氣:2021-12-17 00:14
    沒話說了,或是話題怎麼都繞在同一個地方時,差不多就是告別的時刻來了吧,能天南地北聊的人不多呀,即使是自己,也是困在一方,能說的就是這些單純樸實的瑣事罷了,若是希望沒話說了、緣份盡了可以告知你一聲,你可以在一開始就提呀,我是沒這個希望就是,久沒收到就是沒了,心知肚明,反正還活著,想幹嘛都可以,各自安好~
  • 電子浮生:2021-12-13 14:17
     
     當 Dust 說「最後一封信是我寄的」的時候,從他話語之鏡中映現出來的形象,正是與雙手用力扼住人家脖子的流浪少年互成相反鏡像之被載去北海岸兜風的好小孩,以悄無聲息的離開,完美體現社會教養的成果,替代、迴避了始終困於鏡像另一邊,因無知於如何在成人社會立身處世的少年的失敗,而這卻是我向來偏愛扮演的角色。

     重新檢視與 Dust 筆友關係的終結,在劇本上,社會導演分配我扮演配合好小孩之被動的角色——以後就正式將此角色定義為「第二好小孩」吧——然而在事實面,第一次斷訊事件的發生,真實情況是當時我的內心被寫信作為一種逃避,藉以將該做的正經事拋諸腦後,擔誤責任與社會進程造成的不安與負疚感,如烏雲遮天那樣將日子的生機完全籠罩住了,以致認為與其一味沉迷花時間儘寫無謂的信,這事兒還是痛下決心結束了好。我想符合社會期待,守行為,盡本份,期待社會有朝一日也能分配給我一個好小孩的位置。是乃借坡下驢〔醫院陪病心力交瘁的場景剛好造成鏡子內外兩重影像完美相配,遠近重合,正反相嵌。〕表面上給對方一個維持優雅身段美姿美儀將我禮貌扼殺的機會,其實我每隔一兩天還是會抽空從醫院回家,洗澡休息,開電腦聯網路,寫字查資料,模擬流浪少年雙手掐人家脖子時候內心無盡的痛苦〔以為對方連日來寫了數不清的信件關心我發生了什麼事故〕,咬牙忍耐沒有登進信箱 check mail。

     至於第二次被排除在那個取材某科幻電影完全被故事化的敍述之外,也另有一段隱匿情節。某日我閒著無事,拿人家信裡的句子去 google 玩兒,結果找到對方以其他名字開設的部落格,僅僅參差幾個字差不多是同樣的內容每寫幾行就以 dear 某人為間歇詞,呼喊一聲兩聲。當時一種令我至今仍迴避探索的情緒使我在一個瞬間 hold on 了,凝結,猶疑,延遲。〔現在我能坦然這是包括我自己在內所有在網路上練習寫字的人很難免除的行為,雖然不是好習慣,但也無須、沒必要、甚致沒道理——只有維持作家作者的神話,認為寫字活動在書寫與識讀兩方都涉及獨特人格與神聖性,責難才能成立,然而網路書寫的本體論其意義不就是打破這神話嗎?因此屬於應該免於倫理責難深咎起訴的行為。〕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情緒的作用下,第二次朦朧感覺到跟陌生人——隨時一個轉身,接下來就不再有任何交集——寫信這事兒走到了尾聲,真該結束了。〔由此可以看出,我多想當一個好小孩呀!多麼渴望在社會庇護之下得到認可,像多數人那樣上學讀書申請加入熱舞社電音社野球社柔道社魔術社日本文化研習社結伴看煙火聖誕節燈飾,畢業以後胸口別掛名牌,脖子垂吊識別証出外四處行走,遇到來人握手寒暄交換名片電話群組合照上傳改天聯絡一起哈拉打球吃飯團購報名帥哥主廚烘焙班參加車隊出席鐵人三項金瓜石馬拉松在選秀會上能歌擅跳變成人見人愛 youtuber,總之就是擁有社會存在位置,能夠進行正常社交,有機會與人真格交上朋友的好小孩!〕
     
     
  • 電子浮生:2021-12-12 00:04
     
     回顧我最早與筆友〔主要是一心想進入國語樂壇當詞曲全能創作歌手不知最後有沒有成功的史蒂芬妮姊姊——明明記得有次家人圍坐看電視,MTV 台,一曲將近終了的時候,螢幕左下角出現音樂資訊,當時我揉了幾次眼睛,確認又確認,擰自己的大腿,掐手臂上的皮肉,又連續搧了臉頰好幾下耳光,確認此刻並非夢中。一位出道好幾年的歌手演唱榮獲本週排行第一名的歌曲正是史蒂芬妮姊姊創作的新歌。當下更進一步設想,如果以後意識否認了這個重要場景的真實性,將他僅僅認定是「夢」,那我此刻非得趕快進行証據保存以備將來須要時可以拿出來反駁自己的意識。就藉著眨眼咔嚓咔嚓,將螢幕出現的文字資訊以快照形式拍下存檔。可惜歌名歌者和 MV 導演都模糊了,即使如此,留存我心的印象仍十分鮮明,千真萬確肯定詞曲作者欄位寫著史蒂芬妮姊姊的名字斷然不會有錯。可是後來我與史蒂芬妮姊姊在網路世界某站台又再遭遇,第三度重新開始寫信,她首先就否認有這回事。我一再堅持自己螢幕所見,她一再否認,幾個來回之後,迫我不得不退回那個場景重新檢視——正如有個叫柏格森的法國人所說,事件在時間中被允許有第二次登場亮相的機會,我坐鎮一台像工程怪手可以在行進間上天下地同步移動位置變換角度三度空間自由伸縮的工作臺上操作回憶的拍攝機,這台機器可同時在兩個向度進行運動:時間軌道上的移動+觀看角度的旋轉。於是,事件重演了,但進行回憶的敘事者及花時間聽他嘮叨敘述的其他觀閱者,看到的是與事件發生當時——乃至上一個take——不同的畫面。如此也就印証了俗語所謂「記憶是隱藏在對未來的創造中」;又或者說「自我書寫純屬幻覺書寫」、「所有的書寫都源於幻覺」——電視機的型號尺吋,電視架的材質顏色,擺放位置,房間的光線格局,四週坐了哪些家人,一一拿去與現實的尺度衡量校勘,說服自己真是記錯了,把夢境當成現實。〕練習寫信期間,就已經養成寫告別信的習慣〔就說我偏愛扮演像是會出現在大衛林區早期電影裡的角色,開著紅色跑車的流浪少年朝著偌大一輪夕陽駛去,太美了,於是就會忍不住去掐旁邊座位上好小孩的脖子,想把此刻場景永遠保存下來。〕以「告別信」為關鍵詞搜尋我的電腦,光是在 1999 年的日記裡,從年頭到年尾屢屢提及寫告別信的事情〔a. 3月2日星期二,分明是寫告別信的天氣。b. 3月4日,寫制式的告別信;c. 3月11日,寫新版的告別信。d. 剛才上線告訴你我已經預定好下次寫告別信的日期了。e.昨天那種天氣給人帶來的壓迫,分明是一種提筆寫告別信的心情。擁抱或是打耳光?對強烈敵意的病態著迷。有人真的將你的詩集放進行囊帶走,而我終會記得在這個世紀的最末幾天,我們一起上網路用不甚流利的英文買賣糧食。〕其他林林總總寫了十幾次敲鑼打鼓虛張聲勢的告別信都不作數,〔若非對方繼續寫信來我也繼續回,就是我趁對方第一時間還未及上線讀信就寫了新信遞送過去。於是這項活動在對方眼中被視為不成熟人格習慣性的操演與自我曝露,一種把戲被識破看穿終有一天會折損耐心的浪費力氣。例如96年10月離開bbs時寫在名片檔上的告別信:『她兩手都握著仙女火花,另外燃了一枝煙火,直衝上天,在爆炸開來的時候向我大喊:再會了!再會……之後我返回住處,環顧室內,一束即將凋謝的玫瑰花散亂地插在水瓶裡,我伸出手,枯萎而褪色的花瓣剎時散落下來。』後來還發展出混合著殘忍與爆笑雙重趣味的經典句:『如果妳能夠把我寫給你的信一封一封 Delete 掉,那該有多好。』當時萬萬沒想到幾年後還有機會與史蒂芬妮姊姊重逢,他重新開始的第一封信就把這句話複製貼上連同我特有的排版格式一起拷貝丟過來嬉弄挖苦抱怨嬌叱得意洋洋;而我也一點不含糊,立刻回敬他寫給我的第一封信第一句話連同錯字和句尾那個 bbs 常見旋轉 90 度的笑臉立時將他逼哭。〕唯有等到某次其中一方沒有回信,接下來按成年社會的慣例,以默契之名所進行的無聲告別才是真能作數的告別。
     
     
  • 電子浮生:2021-12-09 13:58
     
     好久都沒人加人聊天,只好由我繼續閒扯淡。

     以前刻意選了一個不知做什麼生意新加坡小公司提供只限純文字的免費信箱,與總是把「所有人裡面我最疼你」這句話掛在嘴上的Dust每天互寫一至數封短信——依自然形成無須明白提示之默契,每個工作日白天寫信,周末、例假日和傍晚下班後不寫,每封只單字單詞簡短一兩句應答,一來一往連綴成風馬牛不相及在他之文學認知裡可能叫作詩的冷廢話。有天我打開電腦正待回信〔窗外早晨八點五十的陽光已開始漸漸熾熱〕,電話鈴響臨時出門去了趟醫院,不得己留下陪病,返家打開電腦再次登入上線已是十八天後的事。出乎意料信箱裡面空空如也,連一句探問也沒有。事後對方只淡定解釋:「最後一封信是我寫的。」〔彷彿在信紙上看到慧黠冷涼嘿嘿然的微笑後面露出有點發黃的牙齒。〕我鄭重交待以後若不見回信,請一定一定要再多寫一封問問,確定什麼情況,很可能系統會把我的信寄丟了呀。恢復寫信約莫三個月,我想試試這次對方一連幾天沒見到覆信會不會主動訊問,結果同樣的事情又再發生,八天,十天,十四天,二十天,三十天,五十六天,七十五天,三個月零兩天,超過半年,轉眼又要領壓歲錢圍爐吃年夜飯了。如此風吹雲散,一年半來陸續寫滿2.5個信箱千餘封信只剩自己偶而靈感閃動時分登入識讀,無故平添幾許傷時感懷而己。
     
    再後來,那間公司倒閉,首頁公告全體資訊轉存美國線上某伺服器代管。我抄了地址,一年後才登入,信件都還躺在那裡,但沒有提供打包服務。相隔許久又再登入,打算一封信一封信複製貼上存成.txt。做了幾個小時苦工,好不容易才處理一百多封,越來越覺得那些當時以為深刻表白、鑽研、探詢自我〔自青少年時候起,拿起筆來在紙上試寫,自然而然寫出的字就是「我」此一如假包換的哲學字彙,這個根深蒂固的習慣從手寫時代延續進入鍵盤時代,例如我現在用Win鍵盤操作Mac裡的WORD,想要不停頓免切換,氣勢流暢一氣呵成打出長破折號,由經驗得知,可以在倉頡環境下連續按出兩個dash緊接著打出任一中文字,兩個短dash就會自動連成一個長破折號,我總是不假思索用「我」來填這個空格,然後順勢按返回鍵將它消去。〕的內容都是廢文,全無實義,下定決心放棄離開登出關閉瀏覽器,從此沒有回頭,時間久了記憶淡了電腦也換新,用匿寫法秘存的美國地址不知搞到哪裡也就真的找不回來了。〔依美國人做事的方式,很可能那些信件現在還靜靜躺在網路宇宙某個角落持續深眠也說不定。小時候在電視上看墊檔的科幻片,角色在太空船建立溫室豢養植物,澆水施藥調控溫度濕度細心擦拭葉面,視同已出珍愛照顧。返回地球前,接到行控中心要求全部人員進入前艙,準備火箭分離程序,他心碎傷痛將自己鎖進溫室所在預定拋離不管什麼後果下場都無所謂的那後半截,決心就此沉睡,連同自己種下的植物漂流外太空。〕
     
     

  • 電子浮生:2021-11-15 16:34
     
     (2)宇宙使者跟小孩機器人說:「你不能一直是個小孩呀,今後請以成人的面貌相會。」成人世界世故理性地把悄無聲息的告別視為一種遊戲規則,行事的秩序。這種默契〔老實說,在行為的夾層裡還保留了其原型遺留下來一絲絲還沒有完全淨化脫臭的殘忍血腥味。〕之所以能夠成立的根據就在於另一則長大成熟的神話。關鍵詞諸如懂事、犠牲、取捨得失,責任、肩負,克制,時間要用來做正經有意義的事,等等正向的壓抑。可是當前社會不是已進步到可以讓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賴在家裡,〔或讓一個大人按小孩子的心態、信念行事,由此順便可知所謂「童心」、「不忘初衷」是經濟學(至少是社會經濟學或政治經濟學)的議題而不是什麼別的。〕免去闖蕩一份事業,為成為一個大人物而奮鬥嗎?有好吃好玩好看,能從自己感興趣的小事物獲得小確幸就好了。〔不如乾脆這樣說,賴在家裡亦可成就一番事業,賴在家裡本身就是一樁事業。〕
     
     少年成長小說〔教育小說〕宣導的就是這種成長的神話。時間是一門功課,小孩經某儀式,長大成熟,能分辨輕重,成功過度到成人社會那邊去。對於被時間抛甩到腳跟後頭去的經驗表現出釋然、懂事,以後會主動承擔〔指承擔其他更正經的責任,不要被寫信這種事擔誤了〕。像這樣〔例如某成長訓練營要學員打赤腳過火,或頭上頂一鍋沸水〕由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一處地方過度到另一處地方的儀式, 進行期間必得肅穆安靜,離開的時候保持沉默不弄出聲音。做到了,就是你學成了,獲得學分了,畢業了,教化成功了。〔那如果失敗了呢?火燒到腳底板喊痛不肯前進,跌倒了水桶倒下來哭哭啼啼,嚷嚷自己是拒絕長大的小孩……〕
     
     越想越遍離主題,扯遠了。回去每個信箱檢閱舊信,想看清楚最後到底是怎麼結束的〔釐清肇事責任,到底誰先(或誰先暗自起意)停止寫信,又是在什麼情況下發生的呢?〕卻發現事情根本不是之前我說的那麼回事。
     
  • 電子浮生:2021-11-14 10:15
     
     這幾天想了一下「成人世界的告別儀式,總是悄無聲息」〔兩年裡寫了100封信,那麼努力,為什麼突然就不寫了,沒說再見,悄無聲息的消失。〕

     (1)從神話學來看——想想我們對筆友這個角色賦予的期待與認知,確實是一則神話——有一關經典敘事,可以參考。一個流浪少年看見放學後單獨在路邊玩要的另一個小孩,想想自己一直以來也是只能孤伶伶一個人自己跟自己玩,就起了憐憫〔身世感懷之類〕,假期偷了輛敞篷跑車帶他去海邊兜風。星期天傍晚,海岸線的終點,在一輪紅日底下,流浪少年希望時間凝結,在心中保留這一甜美畫面永遠不消散。畢竟回程越往前開就越接近星期一,晚上小孩會回到父母的照顧之下,隔天回到學校與同學結伴,然後長大、畢業、出社會,找到隱定的工作,建立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小孩。很快他不會再記得此刻此景。若想永久維持這一甜美畫面不消散,唯一的辦法就只有趁現在夕陽還沒完全下山之前將小孩殺死。

     無聲的告別,沉默的離開,此一務實世故,成人世界的告別方式其實是以上甜美世界的原型照在鏡子裡的無痛版本。〔另一個可以參考的版本是杜琪峰的〈真心英雄〉,電影裡從來沒被叫出名字只以黎明的女人身份出場的女生,為救黎明全身被烈火噬吻紋身,半身不遂無法行動,全身像木乃伊一樣包起來連說話也很辛苦。黎明退隱躲藏在市場做工,假日推輪椅帶她去山上看夕陽。她像癲癇者那樣一個字一個字吃力地說:這裡的黃昏是最美的(黎明插話安慰:中意的話,以後幫你在這裡建一棟房子。)天遲早都會黑下來,如果可以永遠留在這裡,我希望天色永遠是黃昏(黎明微笑安撫:這我幫不了你。)十二歲時我己經知道自己長得很美,長大後最害怕多了小肚子,嚇走我喜歡的人(聲音開始焦躁加快速度……)我有一個很傻的想法,希望三十歲前就死,留住自己最美的那一刻(黎明感到不對勁了,沒有插話。)我很想留在這裡,天色永遠是黃昏,你可不可以幫我解決這個問題?畫面切換幾個晚霞荒野孤草朔風的鏡頭,黎明一個人憔悴下山。之後重出江湖,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大鬥殺。〕流浪少年把跑車停在夕陽底下,雙手拤在人家脖子上,使勁把小孩扼死,以這種方式將對方、將這一刻美好的畫面「永遠留在我心底」。而我們則是在相反的鏡像裡扮演被流浪少年載去北海岸兜風的好人家小孩,遂以悄無聲息的離開這種無痛務實而且成熟世故的方式替代、迴避了那少年的失敗。
     
  • 匿名回覆:2021-11-06 14:02
    我也看過一段影片,一個天才為了保留自己少年的形像,埋首製作誔生的小孩機器人,不會長大,永遠純真可愛。小孩與宇宙人展開冒險傳說。故事結束的時候,宇宙人對離情依依捨不得他離開的小孩說:你不能就這樣一直是個小孩呀,今後若有機會,請以成人的面貌相會吧。
  • 電子浮生:2021-11-05 00:12

    to 匿名回覆:

      可我是小孩呀!〔我也看過一段影片——雖然放在這裡實在不倫不類——一齣有點半色情的老電影,熟女張艾嘉不知怎麼搞的認識還很稚嫩的吳奇隆,吃飯逛街交朋友,往來一段時間。她也是理所當然認為,成年人嘛,在社會上走跳,感覺時候到了各自離去就好,誰也無須對誰多訴一句話,也沒有誰該給誰添麻煩。後來她在街上被吳奇隆給堵到了,就講了上述一番社會人士的道理。吳奇隆聽了當然心裡不可能不明白,但還是吞吞吐吐咬著牙,一個字接一個字清楚告訴對方:『你不要忘記…我還是小孩子…』這時候電影主題曲響起,聲音漸強。 〕
      
  • 電子浮生:2021-11-04 02:12
     
      有時候會做白日夢幻想一年兩年三年後接到系統通知,情況(1)那位寫了5封信的筆友回信了。〔現在去查看時間軸上的標記,距離上封信已經1年8個月了。〕「不好意思,隔了這麼久才回信。」我趕忙再回:「不會,不會,都怪我那個。你很棒,沒被我嚇著,鎮定自若又繼續寫了幾封信才悄然飄離去。」或者看到另一位因為我換了幾次信箱帳號,又迭有中斷,難以確實計算到底寫了多少封信的筆友〔在幾個帳號間登入登出登入登出好幾次,粗略算一下,原來兩年期間彼此互寄各自早超過100封了〕隔了很久又再出現,故意丟封不像我寫的信過去:「嗨!美女!尋覓筆友嗎?我不錯喔,考慮看看吧。」
     
  • 電子浮生:2021-10-31 08:25
     
      就(1)的情況而言,如果只是兩三封信猶在試探期也就算了,5封,15封,50封,75封〔姑且以平均每封信2000字計算,這位筆友都已經寫了超過10萬字——多麼努力呀——為什麼連一聲再見都不說,非得像陣清煙一樣無聲無息消失呢?〕於是渴望擁有一種方法,能夠知道對方是在螢幕上讀到我不慎寫下的哪個字詞、或句子,當下決定從此把鍵盤封印起來,不再續寫了呢?而且不發通知,讓我自己隨著時間流逝, 慢慢察覺〔超過上封信的回信時間了〕、懷疑〔超過平均回信時間了〕,發現〔超過有史以來最慢回信時間了〕,確定……可能是因為沒有說再見的緣故,直到今天遇到往常我八成會將之寫進信中的事情,仍會習慣性地在心上打一下草稿。例如疫情解封,和同一個無須標記姓名的女生去以前眷村前面有閣樓的矮房子改裝的貓咪咖啡店,坐樓下玻璃門旁邊給路人當義務看板娘的兩位客人穿一式二款——一長裙配荷葉領襯衫,另一寬褲配尖領上衣——的白衣服;或者說無須標記姓名的女生和你一樣,小時候發完水痘病毒潛伏體內引發帶狀疱疹——你跟我說這事的時候我完全沒概念,以為=長了幾顆青春痘——個把月了,還沒完全好,就掀衣服撩裙子給我看大腿上水泡未消顏色仍深的的紅斑,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密密麻麻,斜上後腰蟠旋繞圈子,我嚇了一跳神經反射身體後仰兩隻腳向上蹬把桌子踢翻水杯飲料和一塊奶油蛋糕通通灑在店家的榻榻米上。〕
     
      至於(3),即神秘複雜難以用三言兩語把事況耙理清楚的那個情況裡,當我說「謝謝你陪我寫信,發一個號碼牌給你,記得你是我的第38號網友」、「到此為止,請不要再回信」的時候,到底對方是怎麼想的,真實的心理狀態是怎樣呢?
     
  • 電子浮生:2021-10-28 22:36
     我自己的情況是:
     
      (1)互相通信好一陣子、甚致很久的筆友不再回信了,連再見也沒說。我多麼希望有人在決定終結筆友關係的時候能直白宣告:再會,就寫到這裡了。再會了,再會。可是都沒有人這樣跟我說。
     
      (2)住在某個遙遠國家的筆友說他快死了,我很難過,也流了幾滴眼淚,氣自己打字慢,很怕他來不及收到我的回信。不料筆友又回信說他死期暫時未到,還說讀信一直笑,笑我演技不好。我想有可能他是反過來安慰我不必為他操心,但是因為我真的流過淚了,對明知沒有惡意的「演技」兩字卻不能一點不在意,當下覺得至少要等心情平復回來〔把一根拗彎的鐵絲反方向拗回來〕才有辦法再覆信,沒想到就此擱下至今。
     
      (3)以上是比較單純的例子,其他複雜的情況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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