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少女決定去死。

如果能飛起來，一定很棒吧？少年雙手插在口袋裡，語調輕鬆地說道。
我很焦慮。
第一，我不認識他。
第二，我現在正站在頂樓邊緣，只差一步。
就一步哪，諸君。這是我多年的夙願。
他對此視而不見。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後，便專注地看著我。
眼神似乎在說，打擾了，請繼續。
我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自殺對我而言是一件莊重而私密的儀式，要挑個風光明媚的好日子，最後一次看完喜歡的漫畫，洗個澡，換上最喜歡的漂亮裙子，開開心心地去死。
在陌生少年充滿興趣的注視下完成以上流程的最後一步並不在我的預期內。
可以請您稍微離開一下嗎？
我彬彬有禮地問。
不要。
他乾脆而失禮地回道。
我面無表情地爬下護牆。
真是礙事。

　　
1
雖然是這樣的開頭，但請不要誤會，這並不是什麼探討生命意義的深刻故事，也沒有帥氣少年拯救失足少女的溫馨情節。
事實上，沒有人獲得救贖。
很無聊吧。


2　　
事情顯而易見——
我想死。
某作家說過對一個人來說第二幸運的事是一出生就死掉，第一則是從未出生過。
我的運氣糟糕透頂。
我勤勤懇懇苟活十四年，一個活屍偽裝成活人實在不易，光看這點，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佛教認為自殺是罪業，是要下地獄受盡苦難的，即使輪回也只能不斷以這種方式結束生命。我得丟臉地承認，我確實怕了。
後來我想開了。
去你的。有人問過我想不想被生下來嗎？既然這是無法選擇的，難道我連要死要活都不能自己掌握？
嗯，我有罪。
我輕賤著生命。
生命厭惡著我。
實在非常公平。
　　
　　
3
混亂的思緒被少年的聲音抓了回來。
他說：好巧，我最近也想去死。
我停下腳步。為什麼？
我本來就活不了多久，癌症中期。
好狗血……
是啊，我才剛和喜歡的女生交往呢。
真為你感到遺憾。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其實你根本沒感覺吧。
我無聲地嘆氣，死不成還被怪人纏上，太倒霉了。
我問他，你到底想幹嘛？
一起玩吧，吃頓飯還是兜個風，做什麼都成。
……
我們是同類嘛。他特地還補充了一句，笑出一雙虎牙。
我從這一刻起決定了，我討厭虎牙。
　　
　　
4
我攪拌杯子裡的冰塊，很不客氣地告訴他，要是打算充當電視劇裡威風凜凜拯救厭世少女的帥氣男主角，就請不要浪費口舌。我不吃這套。
他輕笑一聲，我聽出裡面嘲諷的意味。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干？他說，而我慚愧地低下頭。我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之後我們一聲不吭吃著個自點的食物。
真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不對明天不行，我要先把裙子洗乾淨……啊都是他的錯。好煩。好煩啊。

　
　　

（中略）
　　
　　
我恥於開口。
別人會認為我太過脆弱，小題大作，然後虛情假意地告訴我這個世界其實很美好，以及一堆跟我沒有關係的勵志故事。

　　
（中略）


這樣看來，我似乎總把死亡說得很輕浮，意識到這點我產生了罪惡感，像是蝴蝶在胃裡扇動翅膀，我感到噁心，我有點想吐，我對自己前所未有地厭憎起來。
　　
　　
（中略）


於是我倖存了下來，至少今天是的。
初升的太陽不熱烈也不刺目，是溫柔的顏色，溫柔得令我差點掉下淚來。
我依舊沒有被拯救，依舊拒絕著整個世界，依舊沒有長成健全的人，依舊是孤星入命，孑然一身，依舊懶惰，連呼吸都覺得痛苦，每分每秒都在被自身的雜念妄念偏執空虛自負和自卑所折磨，當然——依舊想要放棄我的生命。
不過，至少我現在因為某個人而微笑了起來。
我還會再喜歡上某人嗎……會的吧。不知悔改地繼續戀愛，像要一次性把所有感情全都揮霍光的那般去愛，然後轟轟烈烈地失戀。
總有一天，會有人拯救我的。那個人會像英雄一樣，把我從這死循環中扯出來，屆時我會更好呢，還是會更糟呢……
只要有那麼一絲能夠幸福的可能，我就無法放棄自己……這是希望，是他留給我的東西。
真有夠殺千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