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第一次知道蝴蝶女士是因為哈維恩。

那是隻龐大的熊，他總坐在位於交叉路口的那間大莊園門前，盯著過往行人發呆。
雖然許多人感到害怕，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那圓滾滾的黑眼珠什麼都沒有想，和我面對古典學課程的老師一樣。

看上去傻愣愣的。

我曾向他搭話，與那粗獷的外表相反。哈維恩意外的友好。
如果你願意，他會讓你抱一下，毛茸茸的像是隻大狗狗，我不知道一般的熊抱起來怎麼樣，不過哈維恩既柔軟又溫暖，簡直像放大版的雪曼、我可愛的小泰迪熊。

所以，我喜歡他。

話說回來，蝴蝶女士是個十分矮小的女人，挺直身軀或許還不到我的三分之二，身上每次都披著一件層層疊疊的繁複斗篷，繡著一朵又一朵不同的花草，加上一件長及地面的紗裙，蓋住了她所有可能裸露的肌膚。

我從沒聽過她說話，安緹亞說過我的壞習慣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世上總有些事的答案並不屬於我們。

尤其是蝴蝶女士。

她們相當懼怕她，或許是因為十字路口的熊、或許是因為她臉上遮住所有五官的蝴蝶面具，更或許是因為蝴蝶女士是個居住在人類小鎮上的魔女。

人們會盡量避免經過莊園，縱然無可避免也會盡可能目不斜視。

其實沒有必要。我想。
哈維恩很好、蝴蝶女士也很好，雖然我從未與蝴蝶女士聊上幾句，哪怕是簡單的“天氣真好”都沒有，但是大莊園總是充滿花香、司康餅與甜甜的蜂蜜茶的氣味。

我喜歡這裡。

“妳該去上課了，小姑娘。”哈維恩偏過頭，黑圓的眼珠盯著坐在莊園矮牆上的我。

我很瘦，所以那些稍寬的鐵欄杆，對我沒有半點作用，我靠著其中一支，縮著腿、坐在牆頭。

“沒事，今天上午放假。”我回應道。

哼的一聲、他發出質疑的鼻響，“妳昨天也是這麼說的。”哈維恩的聲音相當低沉，卻又讓人有種軟綿綿的錯覺。

或許他身體裡，塞滿了很多照過陽光、拍得蓬鬆柔軟的棉花，就像我的雪曼。

“自主放假。”我聳聳肩。

哈維恩微微低頭，像是老人般嘆了一口氣。
“妳該去上課，這對人類來說很重要，妳能學到很多妳該學的一切。”

我鼓起臉頰，“那是你不知道我們得上什麼，古典學、神學、第二宗教概述……除了枯燥、乏味外，這些東西能有什麼用。”

被哈維恩的眼珠盯著總讓我心虛，我扁扁嘴，“反正你不懂、你又不用上學，你是隻大熊……”

他眨了眨眼，“我現在不用上學，那是因為我好好修課、畢了業，但我以前主修哲學。”

是喔，這世界的學校已經連熊都不放過了。真殘忍。

“那為什麼我沒有熊同學?那一定很有趣，我的雪曼也能上課嗎？雖然他不會說話。”

“你可以讓他聽聽，說不定久了、雪曼就會說話了。”哈維恩說，我卻總感覺他在偷笑。

我撇過頭，直到哈維恩丟了塊司康給我，並用熊爪的爪背揉了揉我稻草一般的頭髮。
我的天，他真是最會逗女孩開心的熊了！

“我出生的地方和這裡有很大的不同，這世界很大，你的小鎮只是其中之一。”

他用爪子拆開自己那份司康餅，一口丟進嘴裡。
我小口的咬著，不由得羨慕起來，如果我像哈維恩一樣，我一定能再吃下十個甚至百個司康，然後還能美美的喝上一壺蜂蜜茶、一整壺！

“我真想去看看，哪裡有很多跟你一樣的熊嗎？”

“那妳得想辦法成為一名旅行家、或是獵手，外面的世界比妳小腦袋瓜裡想的危險得多，妳得先學會自保才能出去。”

他笑著，從他那張大臉上的臉上看不出來，但我就知道哈維恩笑的開懷。
但我不介意，因為我毛茸茸的大朋友並沒有惡意。

“或是成為一個魔女，像是蝴蝶女士那樣！”

哈維恩停了笑容，“這是個危險的想法、相當危險，別告訴任何人妳動過這念頭、小姑娘。”

哈維恩站起身，嚴肅的氛圍讓我覺得壓迫，我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

蝴蝶女士很好、哈維恩也很好，我這樣想並沒有什麼問題啊！

我覺得委屈，梗著脖子倔強的和他對視，直到哈維恩妥協，就像外表一樣，他有顆毛絨柔軟的心臟，我知道。

他又嘆了氣，“我說得是重了些，妳還太小、不了解，當個旅行者或是獵手沒什麼不好，但……”

“妳該去上課了，小姑娘……妳該上課去了……”
哈維恩晃了晃身子，轉身推開門，進了莊園。

在未來我曾無數次想起這段對話。
我的毛絨朋友總是不曾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