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下單購買《萬有引力之虹》至今 22 天仍未到貨，上淘寶
　　　　　搜㝷，找到專賣絕版書的賣家將掃描後的電子檔傳送至信箱，下
　　　　　載後直接在螢幕打開觀閱，連實體書都不用買了，遑論實體書店
　　　　　生命如何延續……不停轉動滑鼠滾輪，直接從上次被一條濕漉漉
　　　　　女內褲中斷的 101 頁開始看起。



　　　　　　　　　　　　　　（9）

　　　品欽反覆書寫勃起與射出精液的奇觀根本不是我以為的
　　那種味道，〔最受不了這種男性私小說把精液的味道寫成
　　以愛自憐的哀傷調。〕故事從戰時的軍事諜報往戰後工業
　　間諜發展，目標對準德國導彈內部使用某種能引發斯洛索
　　普強烈勃起的材料製成的元件，斯洛索普低伏潛入，越來
　　越接近掌握技術與權力的大頭、層峰與鉅子們的秘密倉庫
　　，那個充滿引發他勃起之氣味的房間。技術往往意味著天
　　文數字的利潤，或數以百萬計的殺傷力……是這種調子才
　　對嘛。


　　　　　　　　在一些極盡荒唐猥褻到極點的場景裡，好像可以感覺到品欽
　　　　　　　有意藉他的角色表達對戰爭的理解。戰爭作用於人主要是分化
　　　　　　　與定軌作用＝強硬地為人們的生活鋪設軌道，你不得不上了叫
　　　　　　　做戰爭號的這輛火車，也不得不只能往軌道通往的方向走。其
　　　　　　　實戰後也是如此，小說裡的武裝菁英褪下戰爭期間國家發給的
　　　　　　　軍服，換上西裝，成為掌握經濟命脈的工業鉅子、實業家，社
　　　　　　　會架構（階層、法律、產業提供的職位）就是用於分化與定軌
　　　　　　　的工具。人們被戰爭、政府、企業驅趕上指定的軌道，萬事由
　　　　　　　不得你只能快樂向前跑。



　　　　　　　　　　　（10）

　　　品欽認為他們那一代算是認識了戰爭，無人否認這是一種
　　真正的痛，但又認為如果把戰後一片欣欣向榮的休閒消費娛
　　樂類比成止痛藥，卻忽視了這美味的藥品有著另一種會引人
　　上癮的作用，消禰表面痛苦的另一種隱形的無痛之痛，在這
　　個意義下＝消費時代的柔性定軌策略，最有效的武器是商品
　　，擴及所有美好事物的生產 ……


　　　　　　他們為了要讓你乖乖上定軌，給你獎杯搭配光環是最有效的
　　　　　手法。大師下場指導的實境秀，包辦出道全部繁文縟節各種銷
　　　　　售與競技大獎賽， 名人配掛耳機皮包商標圖騰現身社交場合，
　　　　　動員寫手鋪天蓋地在媒體置入最新加盟輕鬆月入十萬種種資訊
　　　　　假象，都＝買條紅地毯鋪設星光大道引導你走上定軌就位幹活
　　　　　的纖細作工。（想起布列松電影裡那隻驢子巴達薩，一生不知
　　　　　幾次被不同主人藉口拿出好吃好看好玩的事物吊在嘴鼻前面，
　　　　　受到吸引的驢子總是上當，往前一步自動就位套上轡索羈勒一
　　　　　生。如果電影趕得上品欽為這部小說設定的年代，一定反覆提
　　　　　及不只一次。）施洛索普明白以前的軍政統治者如今改頭換面
　　　　　遂行企業統治，施展各種柔性招徠具吸引性光環的時髦商品與
　　　　　行銷招術把人架上軌道，贈品、折扣、比賽、頒獎、排名、贊
　　　　　助，達人帶路、潛力開發、訓練課程、產業傳奇，尤其文化書
　　　　　寫建構幸福理論，百寶盡出，就是要把你拱上一條鋪設軌道之
　　　　　路，他們為自己招募、生產出一支當前科技消費體制的衛戍部
　　　　　隊。軌道車理所當然是往前的，這給了搭乘者相當的安全感，
　　　　　其實離終點尚遠，你並不真的太在乎這條軌道通向何方。



　　　　　　　　　　　　　　（11）

　　　　　　　　和品欽同樣具有數理科學背景的韋勒貝克在小說《一座島嶼的
　　　　　　　可能性》裡藉生技學家之口指出，人的腦神經迴路數量驚人，超
　　　　　　　過吾人所能想像世界所有分子的總合，無法以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數字表示。可是受制於種種慣性，社會關係在後天引導修築的種
　　　　　　　種概念工事、思維癖性與政治灌輸，總是固定使用少數那幾條迴
　　　　　　　路，形成強化與自我鞏固常情之軌道。


　　　　Naomi Klein 在她的暢銷書裡生動描寫社會空間塞滿商標，商品
　　　社會的統治者只為城市留下幾條由光鮮的廣告面板圈圍出通向特定
　　　目的地的狹窄小巷，消費受眾無所選擇。利維波茨基則將現代性形
　　　容為自主與依附的兩頭獸，依我觀察，從社會控制傳統約束解脫出
　　　來的個人自主性與依附宰制的羅網是平行擴張的，例如影視時尚休
　　　閒娛樂許諾了更多自我的可能性，同時也展示了對科技與消費社會
　　　更大的依附，權力者己經從早先政治、軍事臉孔轉換成和善開明的
　　　媒體企業家，放棄強硬規訓或哄騙手段，改用商品魅力吸引你自動
　　　上軌。上軌的方法論完全改變了，鞭子在資本發達社會早過時了，
　　　〔又想起布烈松電影裡那隻驢子巴達薩〕，用好吃好買好玩安逸舒
　　　適來獲取意義，支撐幸福論述，這一套消費神學無異是這個時代最
　　　有效的上軌機制。



　　　　　　　　　　　　　　（12）

　　　　　　　　一隻看不見的手把我們扔在這個時代的這座
　　　　　　　島上，除了很少數的英雄能打開一個局面，多
　　　　　　　數人都被定軌了，就此受制被丟在的這個環境
　　　　　　　，愛情也是定軌的，倫理道德、 社會規範、國
　　　　　　　家祭祀、民間慶典……通通都與毒品一樣，萬
　　　　　　　事或輕或重對人生方向多少有影響，如果連 cable
　　　　　　　台反覆重播的每一個節目這都算是強制上軌的
　　　　　　　社會技術力的話，我們要怎麼逃脫呢？有逃脫
　　　　　　　的希望嗎？甚或，更根本地說，人會想要逃脫、
　　　　　　　有逃脫的欲望嗎？〔很多人討論過楚門秀那個
　　　　　　　人會跑到控制外的世界一去不回嗎？還是審慎
　　　　　　　考慮後留在一切䀆在規畫中的棚內繼續被人導
　　　　　　　演著生活？〕


　　　　　　　　　　　　從社會理論或運動策略來要求小說家為個人透過偏光
　　　　　　　　　　　放大鏡看見的私觀察提出能被學術審查委員評定合格的
　　　　　　　　　　　說明可能太為難他了，到底品欽怎麼看待他自己描述的
　　　　　　　　　　　這一套被上軌的社會決定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