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数来，这是我个毕业后的第8年，之前因为疫情，也因为我从学院辞职了，所以我有很长时间都是散养状态，甚至去年年初也被很像传销的教育机构忽悠了几个月，内心挣扎着日夜学习，就是为了早点上台讲课，早点拿到课时费，此话暂且不谈。我聊聊今年发生的事情，很巧的是，今年和去年一样，有半年都在担心中度日，其实想来这两年如果注定干半年歇半年也是蛮好的事，但我定力不行，一想到以前还落下一堆债，就怎么也歇不住，尽管也做了往新工作里搭钱的事情。

我今天又是失业的第一天吧，尽管我上一份工作只入职了一天。我是在月初的一天夜里接到了面试通知，一家保险公司找我面试，我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两三年前也有两家保险公司找过我，一家声称要招管理，令一家要招讲师，我对于他们的岗位到底要干嘛一无所知，于是就去了，如果你见了保险公司的大楼，你会发现保险公司的员工和其他企业的员工状态很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互相叫对方老师，每个人穿着黑白相间的职业套装，整个楼层挤挤攘攘，大家都行色匆匆，这些保险公司一般都坐落于市区里比较繁华的位置，走进大楼后你会发现保险公司所在的楼层，整层都会贴满奋斗的标语、行为守则、优秀员工照片，以及被水浸泡后斑驳的墙皮，每间办公室也很简单，进去就是白昼一样的节能灯光和贴满励志名言的墙壁，最早先我对保险从业人员没有任何印象，我记得大姨一辈子在保险公司工作，在生病孱弱的时候，公司对她多有照顾，偶尔也会有同事来照顾她，当时我认为，在正规的保险公司工作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次面试的公司想招讲师，我在电话里问他们是在哪个求职网站看到我的，对方的意思是这不重要，希望我隔天来面试一下详谈其他事宜，我心想金融行业的人果然最重视效率，于是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去。

次日，我在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里等待面试，桌上摆着一副字，是专门题给某人的，写着“天道酬勤”，我看不懂书法，于是抬头找房间里没有摄像头，发现什么也没有后，面试官就进来了。他显得严肃，坐在对面看了一眼我的简历，接着他抬头介绍起公司，这个过程不知道几分钟，但我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他面无表情的背书，什么世界五百强，什么中国财富榜，什么央企单位``````我寻思着干保险的人挺不容易的，得将公司的所有荣誉历史背的炉火纯青，虽然我并不关心他说了些什么，我只想听我的岗位职责这些具体的东西，等他背完，我点点头，问了他讲师岗位教研、上课、岗前培训等问题。

“我们上课是要按照统一的教研模板上课呢，还是要自己做教研？我们主要教的是企业文化，还是专业知识，比如产品这些，还是别的？”显然我脸上写着菜鸟两个字。

他说我们讲师不能按照模板讲课，要自己去设计课程，这就是所谓的讲出“魂”而不是讲出“形”，我心想那既然这样，我自由发挥的程度就更大了，这也不错。他问我以前的薪资待遇，我说了以后，他很快的回复说“我们这里的稍微低一点，每个月一万，实习期八千五”，我心想也没低多少，就顺便问了下实习期按多就算，他说看个人表现，到此为止，我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他让我回去等消息，这次面试就结束了。

我回家后甚至有点小期待，想起前几日，我和爸爸聊天，破天荒的说想了解一下金融知识，让自己的视角更广泛些，今天就面试了家保险公司，在保险公司讲课应该是最能充分接触金融规律，这也很不错。下午过后，有人通知我去参加培训，据说也是所谓的终试，大概要三天左右，都是上下午全天在保险公司，最后嘱咐我要穿职业装，我接完电话后，想想自己没有一件很正式的衬衫，拉着朋友就去商场买正装。

开始培训了，保险公司的职场没有空调，第一天把我冻得不轻。和我一起培训的人各有千秋，有退休的大叔大妈，退役的老兵，以前干销售的小老板娘，在家带娃的宝妈以及和我一样---被时代遗忘的前教培机构的老师，第一天上午讲课的老师非常专业，是一位姓高的老师，跟我差不多大，大学就学的是保险，一毕业就从事这个行业，所以人家还是很专业的，讲课风格非常稳，我在以往的公考机构、学校等等，听过所有的老师讲课都没有这种稳妥，语速不急不缓，中气足但舒缓，理论扎实而且逻辑清晰，最可怕的是一两个小时里没有一次口误，那时我心想在保险公司讲课难度确实蛮大的，但这个想法到下午以后我就释然了，因为其他的讲师的水平就没有什么印象了。这三天里我记得东西挺多的，甚至还有以后一定要给自己买一份保险的冲动，我记得我跟刘念说了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说这就是保险公司的厉害之处，“你被洗脑了”。

新人培训后，面试我的那个团队负责人通过了新人培训，入职前期有一个衔接班，上完后可以更快的了解工作什么的，每天上午来上课，下午在办公室里听领导来培训我们一个小时，我听完后告假：我申请延后一周参加衔接班，我知道他们每周一都开设衔接班来培训新人，所以希望他能同意我下一周来，他显得很为难，意思是还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比较好，这样他向上面不好说，我曾在新人班一堂课中听到保险员工的业务要是在每月9号前清算，可以比9号后多拿到一些钱，所以我猜有可能他招聘的新人，如果能顺利入职进入衔接班，就不会影响他的招聘业绩，我不想打扰别人挣钱，于是我们商量我只用早上来，下午可以不来，他便答应了。

在衔接班上的课其实没有必要新人班强多少，内容大体上是一样的，和我同桌的一位新人同事说，下午她也没学到什么，讲的跟上午是差不多的。这期间我们的那个负责人催我们赶快递交材料入职，于是我交齐了一大堆材料，并且办了写很复杂的线上入职程序，保险公司的入职系统很繁琐，基本上填写了一个人的所有生活状况，而且还要找本地户口的其他两个保证人什么的，办完这些后，我感叹自己走上了保险生涯。

在保险公司里，我身边的领导不是1991年的就是1992年的，他们对我们这些新人总是讲很多大道理，有一个领导，就是面试我时背书的那位，他也会用五行来算命，具体方法就是把你的八字输入到百度里，然后看你的五行和别人合不合，他觉得自己算的挺准，做事的时候也是按照百度指示的去做的，他说他是属金，所以他适合单打独斗，适合创业，说我是大林木，顾名思义，就是要禾木成群，他告诫我一定要注意和同事们加强合作，我说好的，他很开心，脸上漏出了难得的天真烂漫，这比背书的他更加真实，他当即拿出了纸笔开始画五行生克图，画着画着发现少了一个土，我提醒了一下他，最后完成了这幅图，他说金克木，所以我们不方便直接共事，因为他会克我。

除了这位领导外，直接管我们的是另一位，也就是一直打电话联系我的一位负责人，有一天他拿出一张表，大概是填写个人收支情况的一张表，我心想填填也好，我一直对自己的财务状况一头雾水，填好后我可以更好地分析分析以后挣钱的年均目标可以定成多少，我写完后正准备交给他，新来的那个同事突然跟我说了件事，她说这位负责人看了看她的资产表后，告诉她需要买一份保险，这也是作为一名新人转正条件，她当时说如果要买保险她就不来了，我说领导还没找我说这事。

其实这种事不出乎我的意料，很早前我就听说，保险公司有时候会让自己的员工先买保险，先将员工的资源用了，这也是保险公司为什么一直大量招人的原因，那时候我刚上完他们十几天的课，虽然觉得买一份保险还是挺好的，但是如果他们说这事硬性规定的话，我也会动摇。

入职的最后一步是需要老总签字的，我被负责人带着去找老板，还没进办公室就闻到焚香，一打开门就见到办公室里供着佛龛、唐卡，还有一位中年活佛的照片，下面有香炉哈达。原来是位佛教徒啊，我心想。老总六十多岁，头发全白，眼睛乌溜溜的很圆，精瘦，显得很精神。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他，我说新人班见过了。出了办公室，我有了丝好奇心，跟我们负责人说老总原来信佛啊，他笑着说：是啊，这叫佛堂，怎么样，你没见过吧？我心想你还是年轻啊。至此之后，我对办公室里那位老人有了很深的印象，我跟爸爸聊起这，他问看的出老总是哪个传承？我说我也不知道，如果有缘搞不好是师兄。

上周衔接班终于上完了，我也总算入职了，我们团队负责人可能害怕我那位新同事流失，找我们谈话谈的很隐晦，大概意思是我们入职后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是我们呆在他的团队里，他管理着我们的所有工作，我们的任何产出中都有给他的分成，他说按理来说，每位新人都要有完成八千元的保单业绩才有资格转正，但是实在是太困难的话，他也可以勉强帮我们分担一下，第二种是他鼓励我们自己组建团队（当时我不懂啥叫组建团队）他说我们可以自己当自己的老板，这样也能发展管理经验，相当于自己创业，但是自己一定要完成八千元的保单任务。我们听后都表示愿意替他服务，我当时想，他所谓招进来的团队就两个人，一个是我，是个讲师，另一个是刚才那位同事，是个人事，没有一个销售，怎么会有产出，所以我不太懂他到底怎么管理三人团队，我本以为此事作罢，我们两个新人的保单也就不算了，我同事的态度很决绝，领导也做出了让步。

昨天第一天正式入职，我穿着难受的正装参加了保险公司的晨会，起立，念理念，唱企业歌，领导上台发言，接下来的一个西安的销售明星来给我们演讲，之前听我们的小领导说过，周一要来一位大咖，很难请的，十几年来卖保险卖的十分成功，一年只能给我们讲一次，我们这次入职刚好碰上她来演讲，属实是有福了。我那天坐在第一排，那位大咖讲了大概有两个小时，还跟我互动了两三次，她还问过我的出单量什么的，我说我是新人。大咖非常风趣幽默，整场演讲也是相当的放松，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她比别人业绩要突出很多，她很自然，客户喜欢自然的人，虽然PPT上满是错别字，她也不失为一个有魅力的人。我刚刚翻了翻本子，记着她说过的两句话，第一句的意思是她其实不认为今天的一点成绩是因为她努力，她只是做了工作的日常事务；第二句是她每次演讲，讲好讲坏不去预计它，因为讲得再坏也没人会记得。总体的意思大概是反正做了比啥都强。

到昨天上午为止，我仍然是一名心系多学习金融知识的好保险员工，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我们的负责人鼓励我，说今天早上的那个大咖起点没我高，我努力起来肯定比她成长更快，第一次的开门红一定能拿出好业绩，我问他，开门红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第一季度的营销量。

到了中午，我和同事商量，觉得保险公司名招内勤，实招销售，搞不好他们要把我当销售用，同事说之前负责人也跟她表达过让她去开单的想法，同事回了同样的话，说要是让她去做销售业绩，她就辞职，所以部门负责人只好说那就把他的人事做好就得了。我想起之前我也问过领导，我们是否也有销售任务，他说，我们是营销公司嘛，自然人人都要营销的，你们讲师是被动销售 ，有人来问就开单就好了，当时我没在意这些话，但是昨天中午想想，唉，保险公司的大饼，永远的文字游戏。

我下午去问我们负责人，我的未来职务到底有哪些，有没有行销行为，他说正好要跟我谈这件事，他拿出我的资产支出收入表，就有了下面的几条我不知道的套路。

第一，他跟我单独谈话的时候一直表示希望我单干，不用受他的管制，我说愿意为他工作，我知道他想让我买8000的那单保险，所以表示出对管理团队没什么兴趣了，最后他直接挑明，如果想转正，硬性要求一定是买八千的保单，我说好吧，经此一言，我那时已经决定要走了。

第二，我问他我的具体职务是什么，他说为了综合锻炼员工，保险公司的讲师不光是讲课，也要负责搭建团队，我问什么是搭建团队，他说就是招人应聘，每天打三十个左右的电话，外加新人成功入职的任务量。

第三，他拿出我的收支表，说如果我想挣一年十二万就要完成三十万的保费业务量，我开始听出他的意思并不是一个月一万的底薪，我就问他讲师底薪不是一万么，他说我对底薪的理解有误会，当时说的一万是指底薪加佣金，底薪三千，剩下的七千想拿到就要做保单业务，我不知道为什么，心理好想笑啊：原来还有这么一套。

最后，他开始鼓励我，说我一定很优秀（从保险公司这一遭后，我都不认识优秀这个词了）我奋斗几年后一定大有作为，做到想总经理那样每年拿10-20万，我问哪个总经理，他说是公司老大袁总，就是我们那天去办公室签字的那个老人。我想了想，10-20万，我真想趁这个时候收集黑色幽默。

不过他说什么都没关系，我啥都说好的，就像早点下班走，回家就辞职，就在快走之际，我想起同事之前也拜托让我问一下她是否也有销售任务，我就问了一下负责人，负责人声音压低，让我不要告诉这个同事：他不看好我这位新同事，我的那位新同事以前是教培行业的物理老师，负责人说这同事结婚两年了，生不出孩子，再加上是个失业的老师，一定被老公嫌弃，所以要出来找点事做，是混日子的，说你不要和她比，她已经到天花板了，你还能未来可期。我听完后直男发言后答应了一声，心理第二次感叹他还是太年轻。

出了办公室后，那个同事问我谈的咋样，我说明天不来了，她立马就明白了。她以前说她的底薪是六千，在家里兼职教物理，平时没什么事才出来做做人事这种比较轻松的活，我提醒她：最好再去确认一下底薪是多少，她立马去问了，回来告诉我，是三千，想拿到另外三千要招满四个入职。

我们俩昨晚回家后纷纷向那个当时找我们进去的负责人辞了职，我想起我当时问他底薪难道不是一万的时候，他说，底薪这些不重要，关键是我们是否成长了，我们的努力是否能换来尊重。我再一次想撰写黑色幽默大全。

你跟他谈底薪，他和你聊成长，你和他聊成长，他跟你摆现实。

我记得街道他们的招聘电话后，我在知乎上去搜入职保险公司是种什么体验，有人说保险公司现在最大的困境是轻专业培训，重营销开单。

可能当时我没把自己带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