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璐璐，是台灣非常屌的一支老樂團
人生第一次聽到他們的歌，是大學時期
那是個youtube尚未知名的影音平台
我在某人上傳的影片，聽到了一曲「Em」
影片的封面是一張黑白照片
上頭是一個長髮的男子正懊惱地抓著頭
而旁邊放著一把空心的木吉他
雖然照片沒有什麼特殊的描述
不過你卻可以莫名的看到一股「愁味」

「Em」是一段古典木吉他的開場
旋律優美，指法彈撥著琴弦，發出陣陣聲響
幾段脆亮的泛音之後，是一陣強烈的吉他噪音現身
如一波波的洶湧朝捲向聽者襲來
搭配幾段流動的滑音高頻聲響營造出一種夢幻感
接著就是阿義老師夢囈般的吟唱著
彷彿像是喝醉後，那半夢半醒間深沈的喊叫

其實我並不清楚這首歌所有的歌詞
可是我永遠記得那兩句歌詞

「叫醒我，給我一杯水」
「帶我走，離開這個世界」

隨著那憂愁至極的電吉他演奏
感傷的氛圍如同龍捲風肆的朝我襲來
帶著灰暗而直白的歌詞
簡簡單單的就能用喊出的中低音歌聲
似乎在暗示著某種「每個人都有的」鬱的共感
不會讓人感受到離自己很遠很遠
原來這個難受的苦楚，正在身旁

聆聽至此，不禁又喝下一瓶啤酒

是的，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賽璐璐」的場景

當時網路資源不太豐富
沒什麼機會可以找到絕版已久的專輯「春天的天氣」
串流更是找不到「春天的天氣」所有歌曲
僅有那被我聽了無數次的「Em」而已
其他的，都只能用想像，想像這張專輯其他歌曲的樣貌

人生第一次親眼見到「賽璐璐」是同年的事情
那時候在淡水正舉辦了一場音樂祭
名叫「巨獸搖滾」，有好幾個現在滿有名，但當時沒啥名氣的樂團
其中一支樂團就是「賽璐璐」，可惜他們只能用「音樂祭」嘉賓出席

音樂祭美其名音樂祭，充其量就是個「拼盤秀」
反正辦音樂祭的人用為數不多的錢找幾支想表演的樂團出席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因為你可以用少少的錢看多多的團
但假使你根本就有確定的喜好，或是有確定要看的樂團
大概就是拿著大把的鈔票，去看「拼盤秀」的大團表演
樂趣各有不同拉，畢竟音樂祭賣的是一種氛圍、一種情懷
只可惜自己就沒有這種「雅緻」

記得那年巨獸搖滾是辦在夏天
我買了一杯啤酒，邊喝邊四處亂走
有幾次不小心誤踩了一些泥濘地還覺得有點煩
後來想想，反正音樂季不就是如此嗎，也就沒特別覺得如何

淡水捷運站外還是滿悶熱的
我買了一條巨獸搖滾的毛巾披在肩上
四處游走在音樂祭各處，聽到幾個滿有趣的樂團
直到賽璐璐正式上場，我就走到最前方，等著看有什麼演出

吉他手／主唱阿義是個看上去平凡無比的大叔
雜亂無章且黑白混色的毛髮用髮圈綁成一個馬尾狀
不知哪裡買來的t恤蓋不住那不曉得是喝酒還是吃成的肚子
下著一條有些褪色的牛仔褲，看起來鬆鬆垮垮
演出時，把涼鞋丟到一邊，赤腳站在舞台上表演著

不得不說，這個扮相就這麽延續了十幾年
時至今日，2025年了，看著三十週年的表演
阿義老師還是長這樣，那把橘黃色的les paul還是那樣

唯一有變的，可能就是肚子又更大了些吧

他們當天到底表演了什麼歌曲我已經記不得了
連當天的編制長怎樣我也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只記得在表演某首歌曲時，他開始認識狂飆吉他
原先是我在信步跳躍著，接著旁邊的人也開始跳躍著
一人、三人、十人、二十人，一群人就這樣圍成一個圈跳起來
阿義老師見狀，也從那離觀眾親近的小舞台跳了下來
隨著節奏、隨著人群演奏著單音，與觀眾們親密的互動著
然後整圈人開始衝撞、跳來跳去，彷彿沒有明天似的享受在音樂中

從那一刻起，我對賽璐璐又更加著迷
他們似乎讓我看見了當年美國興起的那股「嬉皮」風潮真正的樣貌

可是賽璐璐的表演很少，畢竟是老團了，表演少也很合理
零星幾次發現他們有表演，要不是時間對不上，就是錯過
臉書也並不怎麼認真在宣傳自己，表演又很臨時隨機
致使他們在我心中的那股傳奇性又更為強烈
多麽希望能在他們解散以前，再一次見到他們演出
或是能聽到更多首「春天的天氣」這張專輯的音樂

我其實已經不記得是幾年前了
賽璐璐這支樂團又一次的重生
甚至重發了他們的經典專輯「春天的天氣」
印象中應該是在元氣唱片行看到的
專輯不僅是重發版，更是團員親簽版
我根本沒有任何的遲疑，一張500元，立即下手
到手後，我迫不及待的將cd丟進那台aiwa的隨身聽
戴上耳機，聽著更多除了「Em」的歌曲

不確定是音樂串流平台興起
抑或是重發的cd讓更多人擁有了數位音樂檔案
youtube上頭忽然多了好多「春天的天氣」音源可以聽
而我也樂不可支的在串流平台上反覆聽好幾次這些歌
至於cd，自然是被塑膠套保護好後，謹慎的供奉在某處

然後，忘記是幾週前
臉書忽然跳出了一則通知
說是在河岸留言準備開始一場表演
那場表演，就是賽璐璐的三十週年演出
舉辦在228當晚，七點半入場，八點開演

預售票600元，我幾乎沒有任何的思考就購入
準備好電子票卷，等待今天，228那日的到來

睽違多年，朝聖之旅終於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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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228得規劃應該長這樣
227晚上先去健身、洗衣服
早早睡去後，10點爬起來吃午餐、洗澡整理儀容
去國賓影城看有李昂映後座談的「殺夫」電影
說起來「殺夫」這本小說，或是李昂這名作家對我有很深的影響
沒有一睹李昂真面目某種程度也有點遺憾就是

然後去西門町閒晃，隨便去找個晚餐吃
吃完之後，早早去紅樓的河岸留言排隊準備入場

可是這一切都被227晚上的行程打亂

主要就是陪Y去找F牽車
回家之後就很晚很晚了
加上身體很疲憊，也沒有時間洗衣服
最後搞到三點多才睡去，隔天根本沒有精神去看電影
導致後來還是把訂票給退了
畢竟，對於晚上的那場表演，我不能有任何閃失

因為前一天認真地騎車，所以睡得算滿好的
從凌晨三點多快四點睡到隔日下午的一兩點才起床

起床之後，帶著飽滿的精神把滿籃的衣服拿去清洗
泡了杯乳清蛋白，配一包蘇打餅跟昨天買的栗子地瓜當午餐
順便洗洗澡，把雜亂的頭髮與生長的鬍鬚整理乾淨
穿上準備好的衣服跟運動褲，把衣服晾好後去健身房健身

健了一小時後，趕緊騎車要西門紅樓附近集合

由於時間有點急迫，希望可以搶在七點半入場的想法強烈的狀況下
連晚餐也沒吃了，就趕緊到紅樓外頭準備入場

我會這麼急迫的原因是看到臉書的參與人數有100多人
剛好最近又遇到「當代電影大師」表演門票售罄的狀況
心中不免漣漪出一種「人很多、人很滿」的錯覺
可是真正抵達紅樓之後，發現人好像也並沒有想像中的多
頂多是門口確實有聚集了點人，差不多8-9個而已
於是，放下心，坐在旁邊的鐵椅，播著yt影片慢慢等7點半到

時間到了後，隨著人潮進去，而我也算是滿前面的人

進去之後發現，好像也不用那麼早進去，反正根本沒人會站在前排等
這個狀況和之前參加的幾場表演還滿不同的
感覺自己是去參加什麼小眾的樂團似的
但仔細一想，確實賽璐璐也不算是什麼特別火紅而有名的團
頂多是說，說起幾個台灣實力堅強的老炮樂團時，確實有他們的名字

於是，對於一個抱持著朝聖心態的我
發現都快要八點開演了，居然只有一個聽眾站在前台的狀況
我只覺得，賺，好賺啊！賺翻天拉！居然可以休息到八點再去前排耶！！

站在舞台正中間的聽眾是個長髮男
臉看起來有些歲數了，但說不準究竟幾歲
留了個妹妹頭的齊劉海，造型相當顯眼
加上目測150多的身高，不消說，還真的挺像個小女生
可是當你仔細看，倒覺得有點像日本前衛吉他手「灰野敬二」
看他投入在賽璐璐演奏的樣貌，說不準這髮型還真是要致敬他的勒

跟我一樣站前排的是一個平頭的小哥
說是小哥，仔細一看，感覺也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叔
他也是滿投入的，總是跟著節奏大叫
然後會拍放在音箱前的歌單

受到他的影響，我也開始注意起了歌單
接著會用手機去拍前方節奏吉他手的歌單
可能是因為光線的關係吧，好幾次都沒有拍好
所以拍了好幾次，還被那個節奏吉他手發現這件事
表演下半場的時候，他看我又沒拍好的樣子
居然蹲了下來，把歌單拿起來，放在我前面

操著一口流利的台語，笑嘻嘻的說：
「誒同學，安內卡光拉！」
然後等著我拍完，再把歌單放回去

真的是覺得有夠好玩，有夠有趣的互動！

八點鐘到，河岸留言的背景音樂停止
燈光暗下，幾把舞台的spotlight亮起
幾名如同深藏絕世武功的大叔往樂器走去
其他幾個成員我都沒有記憶
只有阿義老師的身影竟如此熟悉的現身
毫無意外的背起那把已經褪色的les paul電吉他
活躍的喊了聲「欸！！！」，然後開始表演

開場是溫暖的超級老歌「出發」
和嗆辣無比的「怎麼辦」
藍調吉他的聲響四溢，我激動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阿義老師隨性的演奏著，帥氣的撒出好幾段獨奏
在舞台上唱唱跳跳，時而模仿Chuck Berry的招牌單角跳躍
時而用著活潑可愛的動作甩著身子
彷彿這些年的時間不曾在他身上停止過，依然是那樣年輕熱血

我手持手機，開始錄音模式，深怕錯過任何一個段落
希望能像馬兒烙鐵般，把這些回憶深深的紀錄與刻畫
可惜後來在聽錄音的時候離音箱太近，錄音效果是有點悶的
不過也沒關係，我想並不是所有回憶都可以被精準記錄的

畢竟有時候真正在乎的不一定是那個記憶細節，而是那個情緒

在演奏中間發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樂團的經紀人竟然拿著一個菜籃上台
說是樂團今天有帶庫存的十幾張專輯
這是專輯重發3000張之後所剩無幾的
然後就在台上叫賣了起來，還真的有人拿出鈔票買
要說零星看過幾場表演的我來說
這樣特殊的場景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不過下半場演奏得時候
竟然也有一堆人帶著草帽上台
說阿義老師現在從事小農的身份
竟然一群人直接賣起生菜，一顆50元
而阿義老師在旁彈奏著曼陀羅琴，唱著自創曲
在演唱之前，他甚至把歌詞印了出來
叫我們幫忙發下去，請大家幫忙一起唱
結果舞台亂成一團，從演出變成大型叫賣現場

經紀人直接說：
「如果不賣光，我們就要一直表演下去喔！！」

在一團歡樂氛圍下，那些青菜真的賣光
連我都掏錢買了一顆萵苣回家，雖然不知道可以怎麼吃
可是那個氛圍實在太好玩了，所以就乾脆得下手
甚至還因為有好幾個「菜農」上台
旁邊竟然還有一隻青綠色的菜蟲在舞台「手舞足蹈」
簡直是有趣到不可思議啊！！

而上半場的演出
阿義老師忽然換了一把古典吉他
然後搬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偷看了眼前的歌單，我清楚地知道
接下來，就是要表演那首我魂牽夢縈的歌曲「Em」

他披著一頭白髮，剛剛又喝了一口雪山啤酒
用手指指法準備撥彈開頭的那段演奏曲
可不知是他有些喝醉了，還是疏於練習
又或者真如他所說的「阿這換新弦了好難彈喔！」
好幾次在演奏時都出現彈錯或是出現悶音的問題

他對著自己說了好幾句「靠北啊」、「那欸架困難」
觀眾都大喊說「阿義老師加油」、「沒關係拉」
看著他的狀態，其實我也沒有覺得什麼不好的
反而對於這自然無比的反應感到很好玩
畢竟這首老歌確實不太好彈，手指法也確實不容易
可是，這首歌本來就不是什麼圓滿的歌曲
賽璐璐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圓滿的樂團
人生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圓滿的人生
當初會喜歡賽璐璐的我，也是被那放蕩不羈的態度吸引
所以，對於次次的失誤，我只覺得，那就是努力生活的表徵而已
更符合「Em」這首歌歌詞想要表達的那種「爛生活」的處境

而當熟悉的滑音出現後
我跟著吉他的獨奏做出不同的表情
很可能是少數幾次在這場表演中難得投入的狀況
直到時機點到了，我在隆隆的演奏聲響中喊著：

「叫醒我，給我一杯水」
「帶我走，離開這個世界」

好滿足，真的好滿足，實在是太爽拉！！

後來又演奏了幾首經典老歌
像是「找醫生」、「慌亂的夜」後就結束了上半場
值得一提的是，後來我才知道
原來當年巨獸搖滾的大亂鬥時，就是演奏這首歌
不過時過境遷，專場就沒有這樣熱鬧的氛圍了

下半場的表演找了兩位女主唱和音
其中一位年輕的女主唱叫做「飛機」
燙了一個捲捲頭，很像以前藍調女歌手的扮相
她唱起貓王的「Fever」還滿有意思的，特別喜歡

後來還找了一位特別來賓，是金曲獎的製作人陳建騏
我對他還滿有印象的，有好幾張喜歡的專輯都是他做的
不過最有印象的，莫過於是有一年金曲獎
艾怡良誤把評審主席陳建騏的名字當成得獎者
把獎誤頒給了名字很像的陳建偉
後來引發了不小的風波，所以對這名字很眼熟

聽樂團說，會邀請陳建騏是因為賽璐璐創團時
他就是樂團的鍵盤手，所以才特別邀請過來週年專場表演
而資深樂手不愧就是資深樂手，演奏鍵盤時指型非常漂亮

在演奏時，樂團的編制忽然改了下
原先的貝斯手換成吉他，貝斯手的位置改成創團元老來助陣
聽說那位離開的貝斯手在做音響，看起來仍是老朋友的關係
而那位頂替吉他手的貝斯手滿厲害的，獨奏的指法相當乾淨
後來才聽阿義老師說，他是迷幻幼稚園的吉他手
難怪，這樣一切似乎就都說的通拉


最後，樂團演奏了經典「還給我我的愛人」當最後一首歌
跟著所有人大唱著「還給我～～～我的～～～愛人！！」
伴隨著情感濃厚的吉他獨奏，為這段朝聖之旅做了最棒的結尾

原以為驚喜已經要結束了
想不到那位「幫我拍照」的節奏吉他手在收東西時
隨手抄起了他的歌單，看著我，大喊了一聲：
「欸！同學，這個給你拉！」

我興奮無比的拿著那份歌單
開心且大聲的說：「謝謝！！！！！」
並伸出手跟他擊拳，他則是笑著跟我擊拳結束

真是瀟灑無比啊，太帥了吧！

離去前
我在河岸留言四處搜尋著阿義老師的身影
大膽的詢問他，是否方便一起合照
他則是大方的說：「可以啊」
然後他牽著我，親切的和我合照

實在是太滿意了啊，這一夜，根本不用叫醒我欸！
我想，這段回憶，應該會永遠塞進腦海中很長一段時間吧

晚上去西門附近的富宏牛肉麵點了碗中碗的麵當晚餐
腦中似乎才殘存著那些吉他的聲響
一不小心加太多辣味牛油，吃得我滿身大汗、鼻涕直流

可是有差嗎？根本沒差啊，太快樂了吧！
我果然還是挺幸運的，是吧，我確實是滿幸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