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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化

中三最後一天的下午,我和家偉、正榆兩名同學正在一所餐廳享用着午餐。我們三人坐在窗旁的桌子,細味着奶茶,熱騰騰的奶茶在舌頭上翻滾而過,把一切煩惱也一併沖去,溶掉。窗外陽光明媚,正是一個恬淡閒適的下午。在窗框旁出現的一幕插曲,吸引了我們的注視。一隻幼小的蜜蜂一拐一拐地靠着玻璃爬行,振翅欲飛,卻一飛一沉,不到數秒便墮了下來,側着身子,只有一兩條腿在顫抖着......在旁久候多時的螞蟻大軍,立刻蜂擁而上,管那蜜蜂是否還是一息尚存,在牠們眼中有的只是食物。不花數分鐘,便抬着蜜蜂離去,蜜蜂的腿還向着半空伸缩,似是垂死掙扎。突然,家偉的聲音劃破了沉靜﹕「還好我們不像昆蟲,如此冷血無情!」正榆接着説道:「別瘋了,我們是人類,當然不同!」我沉默着,只是微笑了一下作回應。

是的,我一直相信人類和昆蟲是截然不同。

暑假開始了,家偉像勤勞的小蜜蜂,每天清晨便發來數道信息,向我問東問西,我手機上的信息燈一直閃爍着,像他焦急的心情,一直纏繞着我,令我不得不從夢鄉醒來。而正榆則是遊手好閒,不受覊束的蝴蝶,時而在街上遊樂,時而在遠足,時而在露營,每到晚上,便會把當天遊玩的照片發給同學......日復日,一切也如既往。直到暑假中段,我手機的信息燈不再在清晨閃爍,也再沒有接收到正榆的照片。偶然在謀天閲讀報章時,才知道數種病毒肆虐在市鎮中,名為「YYL病毒」、「PCH病毒」等,據説病毒主要目標為高中學生,感染了病毒的人能聰慧過人,但有不為人知的惡果。

暑假過了,家偉、正榆和我有幸再續同窗之誼。至於那病毒,沒人防範,沒人制止,只有更多學生自投病毒的擁抱,家偉和正榆有沒有身陷病毒的漩渦中,我並不知道。問他們總面面相覷着,口唇緊合,雙眼逃我而去,想避而不談,像被觸碰的昆蟲一样,立即回避。我並沒有刻意追問,他們的神情告訴我追問會像海嘯般把友誼之橋粉粹。這段時間和他們談話也總是戰戰兢兢的,偶然一句:「昨天晚上做了甚麼?」便觸動了他們的神經,默然不應。直到某天,他們帶着刻有病毒名稱的課本回校,我終於知道了真相,但內心卻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當天下午,我約家偉、正榆一起用膳,他們説忙,沒去。我獨個兒到平日經常光顧的餐廳用膳,一切如常,只是少了兩人,他們忙甚麽?我不知道。用膳完畢,踏進課室時,室內只有兩人,眼前的一幕令我窒住了腳步。兩個熟悉的背影正圍着我的座位,是家偉和正榆,瞧瞧地上,滿是一堆堆的書丘,是我櫃裏的課本和筆記,他們正埋首在我的書堆中,他們的頭臚詭異非常,家偉的頭臚是整個烏黑,長满金黃的短毛,還有一對細短的觸角,像是蜜蜂的,而正榆則是四方八角,呈葉綠色的,有細長的觸角,像螳螂的。他們為何這樣做?我不知道。雖然他們身体的變異令我不敢接近,但畢竟我們是朋友,估計我沒惹他們的話,也不會傷害我。我輕步靠近,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家偉的肩膊,他回過頭來,一雙如黑石卵般的眼睛凝視着我,我能從他眼睛中清晰看見自己。他看着我並沒反應,口中正在咀嚼着甚麼,瞧瞧他的雙手,正拿着我的筆記本,有幾頁被斯去了,估計已落進他的腹中。再瞧瞧側旁的正榆,正在狼呑虎嚥着,一口緊接一口,手上拿着我的筆記本。我的腦袋頓然一片空白,向後退了數步,他們沒理會我,繼續吃。我回過神來,揮手一撇,瞬間把家偉手上的筆記奪回,再仰身傾前,正當我伸手想奪回正榆手上的筆記時,他輕盈地向後一躍,躲開了,追上去,再躍,躲開,還在吞咽着我的筆記。這下我不耐煩了,走到正榆座位旁,翻找他的櫃子,找到了病毒書本,拿着要脅他,迫他立刻放下筆記,正榆停止了進食,頓然變得竭斯底里,衝着我而來,我迴避不及,「砰」一聲被撞倒在地上,我連忙爬起來,正榆卻停止了下來,站着,我站起來看看他,他的胸口漸漸出現一道裂痕,然後身体附近開始如玻璃般崩裂,「喀嚓」、「喀嚓」,肌膚像一片片碎片般緩緩落下,突然,胸口的皮膚向前猛然凸起,一隻粗壯的螳螂臂衝破皮膚,從心口伸展而出,以強勁的臂彎纏着我的脖子,愈纏愈緊,快將窒息,我拚命用雙手拉扯、拍打,嘗試鬆脱,快將筋疲力竭但他的手臂仍無動於衷。此刻我凝視着他,他細小的眼球亦凝視着我,我清晰看見那無神雙眼內的獵物,感覺到那緊纏着我的仇恨,感受到他想吞噬我一切的內心......我亦仇視着他,四周一切靜止,只有空氣在顫抖着,夾雜着仇恨。家偉走到正榆身旁,輕拍他的肩膊,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僵局,正榆看看家偉,家偉摇了摇頭,那仇恨才緩緩鬆綁。我喘着氣,正榆把我的筆記扔在我臉上,我拿穩了筆記,狠狠用盡餘力把他的病毒課本扔在地上,他立刻蹲着,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撿起,再用紙巾拭抹數次,我只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便離開了課室。

自從那天以後,我和家偉、正榆終止了來往,形同陌路人。只見他們仍保持着蟲頭人身的模樣,正榆的螳螂臂仍掛在胸囗,猶如纏繞着我脖子的仇恨仍沒磨滅。奇怪的是,老師同學並不因家偉、正榆的模樣感到驚奇,反而屢次稱讚他們成績優異。

關係就這様冰封了數月,恨不得把他們也冰封在我的記憶中。

到了學年試,所有學生進入試場準備應考。考試即將开始,場內只迴響着各人的心跳聲。忽然,「喀嚓」的一聲蓋過了一切心跳,我四周張望,找不到聲音來源。其後,聲音愈加密集和清脆,「喀嚓」、「喀嚓」由四方八面傳來。這回可不用找覓它的來源,整個試場的地上已被厚厚的、破碎零落的皮膚蓋着。同學的後背、腹部或是胸口,都被幼細或粗壯的蟲足毅然衝破,長出六條蟲足來,向四周伸展着。考試開始,同學們均用變異的蟲足拿着數管筆,在試卷上揮筆疾書,「刷刷刷」,不消一會,寫滿了一頁,下一頁,又一頁......「咔吧」,忽然一條抓着筆的蟲足飛脱了,掉在皮膚碎上,然後數滴鮮血染紅了那些碎皮,我再瞧瞧,是家偉,想必是用力過度而飛脱,但令我止住了筆的是他一身鮮紅的血,和......沒蟲足的身體,他邊用人類的左手按着溢血的身體破口,邊用右手緩緩、一筆一劃,使勁地書寫着。考試完畢,家偉一拐一拐地,傾着半邊身子,正在步出試場,畢竟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攙扶着他。步出試場,看見所有蟲子都長出了翅膀,忽然一併起飛,造成的氣壓把我和家偉按在地上,不能動彈,把四周都吹得凌亂,強風過後只剩我和家偉,和一堆零落的翠葉。仰視着蟲子們,牠們高飛,以蟲的姿態,不是人,還有一隻揮動着蜜蜂翅膀的螳螂。

幾天後,考試完畢,派發試卷。派發完畢後,便不見了家偉。走出課室,看見數隻蚍蜉、蜘蛛和一隻螳螂正在一同蠶蝕着一只蜜蜂。那蜜蜂用人類的臂彎推开了一只蚍蜉,另一只立刻撲上前,蠶蝕的聲音傳到耳邊,清晰聽見:「家偉怎麼考得這麼差?」、「哈哈,我超越了你!」......然後螳螂用前臂貫穿了蜜蜂的身體,血液像彼岸花般綻放,蜜蜂嘶嚎了一聲,回蕩在天地間,牠停止了掙扎,天空下起雨來,沙沙的雨聲蓋過了撕噬的聲音,他們是為了填飽自己的甚麼?渴望證明渴望超越渴望填飽自信的虛殼?那天之後,我便沒見過家偉了。

到了中四最後一天的下午,天空密布着烏雲,蓋住了陽光,一切也黯然無光。我如常在餐廳內,坐在窗旁的位置,享受獨處,一隻螳螂走了進來,侍應指示牠和我「搭枱」,我的雙眼逃避牠,眼光落在窗框上,再次看見一群螞蟻抬着垂死的蜜蜂離去,我自言自語説道:「真不該如此殘酷。」,螳螂亦作出回應:「我認為同學的看法不正確,正所謂物競天......」我關閉了耳朵。

是誰始作俑者製造病毒?是誰助長了這病毒?是誰要我們以蟲的姿態飛得更高更遠,就是為了採5之後的兩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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