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愛你，我永遠疼妳，在媽媽的心裡，你是我永遠的寶貝。」女人溫柔的慈祥的聲音緩緩念著，盤著腿，雙腿之間的小女孩被手臂環抱著。
她轉過頭，看著女人，「我也愛你。」
女人的雙眼疲倦地就快要闔起來，但她仍應睜著眼，給小女孩一樣的大大的微笑，輕輕地蓋上硬紙板的書殼，輕輕地蓋上棉被，「故事講完囉，晚安。」
小女孩輕輕地蓋上雙眼，夢裡，母親朗讀著一本本繪本，一本本小說，一本本詩集……
後來，女人忙著上班又去讀了研究所，她趕在曙光照亮天空之前出門，在月亮沉睡以後才回到家。出門前餐桌上的早餐和夜裡蓋回被踢掉的棉被是大女孩和女人互動的僅存證明。
「第一共和，一七九二年法國大革命；第一帝國，一八零四拿破崙……」夜燈下，大女孩睜著就要睡去的眼，為了隔天的考試不耐煩地背著，那聲音嘶啞，帶著一點厭惡。「為什麼就是背不起來？！」大女孩對著自己大吼，眼角泛著一點淚光。她厭惡自己的笨，厭惡自己努力了很久很久還是沒有結果，她厭惡沒有一個人陪在她身邊，至少，能有一張帶著一抹微笑的臉給她繼續向前的勇氣，而那抹微笑，只能由她自己撐著。
砰一聲地蓋上教科書，砰一聲地關燈，棉被手一抓、腳一踢怒地蓋上。大女孩的夢裡，剩下一本本課本，一本本講義，一張張考卷。
「納粹，一千字報告。」期限最後一天，大女孩忽地發現不能再拖了。她慌張地翻騙手機裡查到的所有資料，腦袋亂著無法思考，無法整理出一個自己滿意的內容與答案。草稿紙上寫了又擦，擦了又寫，紙都皺了，還泛著幾道擦不乾淨的鉛筆痕跡。瞪著那些痕跡，像是腦中無法整理乾淨的思緒，她用力地向著那幾道灰色的筆痕用力地來回摩擦，啵一聲，紙破了。
理智線隨之斷了。女孩趴在書桌上，扯破了嗓子用盡全力哭了。
她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大門被打開。她發現又晚了，她又慌了。迎著疲累著走進家門的母親，她想要撐著乖女兒的樣子，她想要好好說一句歡迎回來，她想要給予一個大大的笑容；但她只能倒在母親的肩膀前，淚水弄濕母親的衣襟，這次，除了厭惡，還多了好多好多失望。她失望自己的無能，連讓母親好好回家、好好休息、好好為她感到驕傲地能力都沒有。「納粹到底乾我什麼事……納粹到底乾我什麼事……」啞著嗓子，她崩潰似地喃著。
女人任大女孩哭著，等她停了，便走到那一牆書櫃前，抽了一本黑底白字的繪本，繪本裡，充滿著黑白的照片和略帶感傷的文字。女人的雙腿之間放不下大女孩了，她們隔著一本書，一人分一隻手，一起朗讀，一起感受戰火中的不平靜。
「請別忘記那些孩子……」停在最後一頁幾秒，兩人同時闔上書，「故事講完了。」然後相視，給對方一個大大的微笑。女孩趕緊拿出作業單，匆匆地完整地完成了一千字報告。
「晚安。」大女孩自己輕輕地蓋上棉被，對坐在床角的母親輕輕地說道。他們倆都累得眼睛快無法繼續張著，但笑容一直無法持平。睡夢裡，她們都做著兩個人一塊朗讀著一本本繪本，一本本小說，一本本詩集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