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是劝我爸少喝酒的呃)
杜甫写诗曰:“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所谓“成仙”,把尘事蜕成一套肉体,扔在地上。羽化登云,乘雾御风。人间事,忘不了,却不敢想。
可李白怎么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洒脱吗?
还是无力到最低谷的颓废?
乙醇的分子渗进血管里,刺进神经,刺痛,迟钝,麻木。麻木之后,所有的灵魂都被忘了、被废了,像仙一样把尘事变成一具烂醉的肉体,忘在地上。意识随云飞了,化了,散了,没了。人从生存的断崖边堕下去,堕进一望无边的无意识的深渊。
可醒了呢,醒了又怎样?醒了,那一尊肉体又重新活转过来,云雾一样稀薄地化了的意识又凝聚起来,醉之前的悲伤与痛苦又猛灌回更加苦涩的现实。
酒能销愁,后代人多引用曹操写的那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解的什么忧?“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酒是为了解忧吗?酒明明是为了交友,交猛将,交谋士,交死士。曹操要行天下,这个“忧”不是李白的“失不失去”,而是另一种,“得不得到”。
这称得上“销”?曹操自己用词用得好,“解”——解决燃眉之急。这是典型的中国式酒席,酒桌子谈事,酒是个假借物罢了。
多少人却反而当真?很多人以为自己悟出了酒席上所谓“真谛”;很多人以为自己袒露的是真情。其实不过是被那个想象中内心的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说到底,人世间悲喜不通,一人的美酒,一人的毒鸩。我们的愁,是害怕一无所有。
酒,销愁最难。
没有用麻醉可以解决的格尔迪奥斯绳结,“成仙”之路,除了自己的洒脱,没有别的替代品。自己没能力保全,玉露琼浆只能将事件拖延,助不了鸡犬升天。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癫张醉素,要论狂气,百年无出其右者。为什么世人赞许?因为他们有“才”。“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酒是成功者的癖好,好比文学家偏好抽烟,科学家偏好赌博——才华足够,陋习也变成轶事罢了。
那我们呢?我们还能以酒浇愁吗?我们——还能在苦涩的现实里,把酒当做抵达超脱幻想的介质吗?
你必须知道,酒帮助不了任何人。你必须明白,你只是需要一个出口,这个释放之处,与酒无关。内心深处怀着武侠梦的少年,如果你不再端起那阴郁的酒杯,白眼望青天,一样皎如玉树临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