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去年8月初的義工行
對於留守兒童的認識,在義工計劃之前,我只知道官方公佈中國有大約700萬的留守兒童,大部份都是比較偏遠和窮的地區,卻從來沒有想過在GDP高踞全國前列的廣東省內還有留守兒童,而且為數還不少。留守兒童是無奈的,他們沒有辦法作出太多的抗爭,往往一句“你長大了,要照顧自己照顧弟妹”就讓他們無法向父母作出索愛的要求。曾經看過一個印象深刻的報導,2017年一家公益機構對留守兒童的問卷調查,其中有一題為”最近一個月內父母是否有去世的情況?” 竟然有10%的留守兒童答”是”,孩子們表達的當然不是真相,而是表達出他們對父母的不滿罷了。
五日四夜的連南義教行,看到“不多”,感受不少。這裡的“不多”是指村裡學校的設施與城市相比,真的不太充裕,教室的設施比較陳舊,有的衛生環境也不太理想。他們也沒有過多的娛樂,在校打打籃球、奔跑就已經滿足一天。不知是否父母長期在外的原因,總是覺得他們有點小敏感且間中露出不安的眼神。還好在來這裡之前,上了20小時的培訓課程,略為幫上了拉近彼此的距離。雖未至於和小朋友混在一起,但至少他們對於我們所義教的內容有興趣,願意參與其中,學到基本的保護自己以及求救的方式,以免受性騷擾或更多的傷害。最高興時刻莫過於他們邀請我們留下,一起去打籃球,這讓我幾乎要流淚。剛進教室時,我看到的他們可是最調皮搗蛋的一群,我說一句,他們回敬我三句。沒想過經歷了兩小時的交流,他們主動帶我到學校參觀並講解瑤族刺繡,還邀請我們傍晚去打籃球。小朋友真的很簡單,只要讓他們感到你的付出,往往他們就會願意倍數增長地反饋給你。
最難忘的時刻莫過於最後一天,在那裡我被問了個令我不如所措的問題:“你們下午就要走?為什麼不待久一點?這樣才能建立信任感啊!否則剛建立的信任,一下子就沒了。” 一個六年級的學生向我說了這句,突然間我覺得自己石化了,一句應對都沒想出來。對,他說出了我長久以來不敢參與義教的原因,我一直很怕與孩子們建立起信任,然後就離開並且從此不再見。他們的父母不在身邊,從一班來探訪的義工哥哥姐姐處撒個嬌,獲取點安全感,給予你信任後,然後卻沒有了然後,這對於一個大人而言,都會覺得心痛,更何況是一個留守兒童?
還有一個黑瘦且滿臉雀斑的男孩子,他打上課開始一直戴著藍芽耳機、刷手機,我們用盡了所有的方法,都無法讓他放下手機參與其中,但我知道那是讓他有安全感的東西,也是他覺得自己酷酷的東西,我們只好隨他。整節課下來,他的參與度是最低的,不斷地和旁邊的同學說笑,不聽我們一句,最後更跑出了教室,坐在樓梯處。我處理完教室的事,跑到外面和他並肩坐著,有了以下的對話:
我 : 你最喜歡做甚麼?
他 : 踢足球。
我 : 那踢足球能夠帶著電話?摔了怎麼辦?
他 : 叫我媽網上買啊,四天就到了。
我接不下去。
我:你不要把彩筆帶回去?
他:不要。
我 : 你不要的話,可以帶回去給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啊。
他 : 沒有哥哥弟弟妹妺。
我 : 那不能給姐姐嗎?
他 : 家裡只有我,爸爸媽媽姐姐都不在這裡,他們都出去了。
我 : 那你在這裡和誰住呢?
他 : 阿姨。
我們的對話沒有繼續,我是不是戳到了他的傷痛?我只能坐著,看他刷手機,聊他有興趣的話題。意外發現他懂得挺多的,和我說一個社交APP的好玩之處,他喜歡的網絡紅人,還要教我安裝APP。這一刻,我覺得眼前的小男孩也不是那麽搗蛋,正因為父母、姐姐都在外,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必須武裝自己,變得酷酷的,像個小大人。是他,讓我一下子明白了點事,也許相處不一定要很久很久,感情也未必要很深很深,有時候我說十句,不如聆聽他一句。大人一直在輸入,卻忘記了給予他們表達的空間,慢慢扼殺了他們想要表達的欲望。是他,讓我不再怕義教,並且反思了這次義教自己所做的一切。
人與人都是擦肩而過的,只不過有時候你會和某些人多擦了幾次肩而已。因此,若只得一次機會的話,那就應該好好珍惜,在那個當下盡力做好自己,以自己生命中的某個分秒影響他們生命中的某個分秒。
寫於2019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