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次的講談會,對我們來說算是中期考吧。
架構已組成,基本操作的測試也已經順利完成了,我跟派往台南分部的同事工作就已經完成了一半。
接下來就看我們的解說,對營銷的工作有多大的幫助。要看加入平台的商品類型,設定有關溫度、濕度控制及個別產品對倉存及運送的特殊要求,再配以系統作監控及協助日常的操作流程。
總之再多挺一場,講談會有兩場,待今天的一場都完成後,我們可以獲得十天的假期。老家總部也沒特別要求我們回去述職,畢竟成果都已通過報表回傳至總部。除非我們想回去,公司沒特別的要求。
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趁這次假期回老家一趟,我也想念家人朋友,但我最需要的,是想要找個空間讓自己想清楚,跟阿迅的事。
嗯⋯⋯最終還是我捺不住寂寞吧⋯⋯,算糊裡糊塗跟他上床了嗎?也不盡然是。
那晚,我也渴望著一個懷抱、一次的慰籍。酒精算是催化劑而已,催化產生這場性愛。
我不敢去想,這次是不是只有性、沒有愛的一次體力消耗。但我感激他,我知道他有用保險套。我沒有去想為何他身上會有保險套,但我相信,這是他的考量;無論這次是怎樣的發生,最少沒讓我有後顧之憂。
最少不讓我擔心會不會懷孕了,沒讓事情更複雜,已經很好了。
也就是因為發生了,讓我產生想逃離現實一下下的想法,才讓我考慮要不要趁假期回老家一趟。
機票都還沒買呢?也許不回老家,來趟國內旅行如何?跑到屏東或南部去,當逃離一下現實可好?
這差不多一個月裡,阿迅他對我還是如一,管接管送的,對我也更呵護備至。也許在他心裡,那晚的一切等如默認了二人的關係。
就只差一句話,也許又一次異地戀開始了。
猶豫的是我,該忘記過去的人和事,跟阿迅就這樣走下去如何?我相信,阿迅會是個好丈夫。
更難得的是,他沒有因為一次的關係,對我步步進逼,沒有要求要留我宿舍過夜,也沒要求我去他那邊。
沒有酒精的催化我會不會再跟他上床?我也不知道。如何處置我跟他的關係,我更沒頭緒。
所以我得好好的想一想。但眼前,先要挺完今天的講談會。今天阿迅有工作不來接我了,也許會後我可以開始規劃一下假期。
總之今天也得加油!
檢視過衣裝和妝容後,我出門來到捷運站。穿正裝騎車不大妥當吧,這樣的裝扮就唯有乖乖的坐捷運。
早早到達會場,跟同事會合,在展場攤位站崗,解答來賓的問題⋯⋯⋯,半天下來說不累就是騙人的。
重頭戲的時間到了,一如昨天,先讓同組的同事以國語作開場介紹,接下來換我以英語作翻譯及補充。看著台下的商家們,我像看到他們身後綠油油的田野風光。
嗯⋯⋯去些鄉村地方好了,我這樣暗忖著。嘴巴吐著英語,腦海想的卻是哪裡適合渡假。
吐出最後一隻字,我的假期要開始了,想著嘴角就彎起來了。我一個躹躬謝幕,便快手快腳開始收拾了準備離開。
嘿嘿⋯⋯先回宿舍把這身討厭的正裝換掉,把化妝都卸了,先讓我從喬裝回復本來面貌吧!
也許我真不適合當上班族。
走出會場準備邁步走向捷運站,發現前面有一個身影擋住去路。
我抬頭,看到一張意想不到的臉!
是他⋯⋯!我倒抽一口涼氣。
我曾無限次想像若不幸在路上碰到他要怎麼辦?我該若無其事的打個招呼?還是該直截了當的逃跑?但一直也只是想像而已,從來沒有過答案。
瞥了他一眼,他有點消瘦了,臉上歲月的痕跡加深了,正饒有深意的看著我。
此刻,我有答案了,我選了後者:逃跑!
我一個轉身想要向反方向跑,手腕被一把拉著了;我扭動手腕嘗試想要掙脫他不果。
「好久不見了!」他突然的開口。
「嗯⋯⋯可以先放開我的手嗎?」我背對著他,看著腳下穿著可恨的高跟鞋,想跑也跑不快。
「不可以!」他使力將我拉回他的面前。我低下頭來不想正眼看他。
「妳要逃哪裡去了?」他雙眼緊緊的凝視著我,我的頭垂得更低。
他的手一直握著我手腕,連鬆一下都沒有。
這樣的重逢太突然了,我的腦袋亂作一團,想說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找個地方談談吧!我跟妳也不方便在這裡拉拉扯扯吧!」他的聲音又再响起。
對!得先離開這裡!等下這裡會有很多人⋯⋯,也包括我的同事們。
他感覺到我手腕的軟化,拉著我上了他的車子。
在車上,他看我驚魂未定的樣子,替我扣上了安全帶,車子駛離了會場。
「去妳那邊?」他調低車窗點起菸。
「不要!」我不想他知道我的住處。
「對喔⋯⋯,妳有跟人在同居吧?」他嘴角掀起一個自嘲的笑容。
「什麼同居?」這是外星語嗎?怎麼我一點都沒聽明白?
「那地方我選吧!」他操縱著駕駛盤,篤定的向著前方。
他一直專注的開車,車廂內瀰漫著讓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安的偷瞄著他的側臉,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表情。最後我將目光調到車窗外的景色。
三年多了,跟他已三年多沒見面了。曾經朝思暮想想要再見面的人,誰料再見面了,竟找不到適合的語句?
也許我應該佯作大方得體的向他問好,也可問候他的太太和子女,可以對他展現更自然更自信的笑容。
這都只是想像而已,縱使這三年多裡,我有指示自己要這樣這樣。
然而在他眼前,我還是驚慌失措,還是如此不堪一擊,武裝都散落了一地。
想著想著,眼眶又紅了。
思緒沒多久便被停車的聲音打斷,我發現車子停在汽車旅館的停車場。
「可以不被打擾的談話地方,又不會碰到熟人的,就是這裡。」他打開了我的車門,伸手替我解開安全帶,對我伸出了手。
我猶豫了一下,才將我的手放在他手中。
久睽的三年多,我的手再次讓他牽著。
辦好了手續,他牽著我的手走進房間。我不安的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沒有心思去考究房間的裝璜,也故意漠視了床的存在。
他坐在床緣,從上至下全身的打量著我。
「瞳⋯⋯妳瘦了,也更漂亮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穿著絲襪的腿上,我不期然把小腿藏到椅子下。
「妳是什麼時候來到台北的?」
「大半年前吧⋯⋯」我囁喘的回答。
「怎麼不告訴我來了?」他的問題似乎都是準備好了的,相對來說他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發問,發困的只是我。「妳把我封了,對嗎?沒想過要再聯絡我了,對嗎?」
「不想要聯絡的人不是你嗎?我只是順應你的要求而已。」我不忿的反駁。
「我有說過要斷嗎?」
「你是沒用說的,是用行動來告訴我要斷的不是嗎?」我的眼眶轉紅了,淚水蓄滿了眼眶,咬著唇倔強的不讓它流下。
我想起那段,我留言了他沒看的日子,電話撥了也沒人接;想起那段時間,有人跑來告訴我他只是個騙女人上床的騙子。偏偏那段時間,沒聯絡上他,我就只好相信,自己是被騙了,那只是一夜情,他愛的只是我的身體。
我什麼都不是,就只是一項泄慾工具。
我想起那段,我得將自己從頭到腳包緊緊才敢出門的日子,也是那時開始,我習慣連帽的外套。
因為跟他有過的這一段,才讓我看不起自己。
那段不堪的過去我是怎樣走來的?我已經不想再記起了。
然而最該死的,我發現自己愛上他,並不是心有不甘。即使他消失了,別人都說這舉動等同騙子無疑,勸戒我應該要對他把心收一收等等。偏偏,他就死賴住在我的心裡。
久而久之,我也放棄了再想他到底有沒有騙我了,反而將他珍而重之的放在心底,跟他所有的回憶都穩穩的記住,反復的回想跟他的一切,唯恐終有一天忘記了。
因為我清楚知道,時間最終會帶走所有,只留下淡淡的烙印。我也死了心我倆從此就如同陌路,沒有再見面的可能。
偏偏,我們重逢了,在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接受一段新的關係時,他就出現在我眼前。
「對不起⋯⋯是我狠心,都怪我吧!」他蹲在我的跟前,以手指輕撫著我的眼底,淚水不爭氣的掉下來,流到他的手指上。
我?想哭,至少讓我保留少許自尊,至少不在他眼前哭,可是淚水不自制的越流越急。突然他把我擁在懷裡,我由流淚變為失控放聲大哭。
現在我才明白什麼叫恍如隔世,這三年多,就如一個世紀般漫長。
良久我才止住了哭聲,他的衣襟都被我的眼淚沾濕了大片。
「好啦⋯⋯妳這愛哭鬼,不要再哭啦!妳看臉都花了⋯⋯」他掏出手帕替我擦臉。我頂著淚眼抬頭看著他。
他的手扶著我的後腦,看著他的臉越來越接近,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的唇就印上我的。
我不懂得反應,任由他的舌頭撬開我的唇瓣,任由他的舌頭與糾纏著我的。
直至,我感覺他的手在我穿著絲襪的大腿上游走,我按住了他想要繼續的手指。
我推開了他,向他搖搖頭。
他嘆了口氣,重新坐回床邊。
沈默瀰漫在我們二人之間,幾年沒見了,竟找不到對話的方式。
「他是誰?」打破良久的沉默,他首先開口。
「他?」我反應不過來。他口中的「他」是誰?
「昨天陪妳吃湯圓人。」他語氣帶點酸溜溜。
昨天?對喔,昨天是冬至,我跟阿迅吃過湯圓了,說要給我過節的感覺。
我張口結舌,他怎知道昨天有人陪我吃湯圓?
「昨天我就已經看到妳了,在會場內。」他雙手掩著臉。「也看到他來接妳了,妳坐他的車離開的,不是嗎?」
噢!原來他看到我跟阿迅了;大概他看到我跟阿迅很是親䁥。
我別過臉不去看他,我知道他接下來會問什麼。
「為什麼不看著我?心虛了嗎?」
感覺他話中帶刺,我有點受傷的感覺。「為啥我要心虛?」
「他是誰?」他再問一遍。
「朋友!」我討厭這種像盤問的方式。
「怎樣的朋友?」他起身走到我跟前,伸手撫摸著我的臉。「可以這樣做的朋友?」
我不悦的拍開他的手。「你到底想說什麼?」
怎麼幾年沒見面,再見面就是質問與管束?
「我想知道他能對妳做什麼!」他大聲的叫嚷著,我的耳朵被轟得有點痛,捺不住雙手掩著耳朵。
我站起來,感覺到,再談下去沒什麼意義。
突然他把我整個人環抱起來,直接把我丟到床上,接著整個人把我壓在床上。
我驚恐的看著他,想要把他推開;然而很快雙手便受制於他,雙手都被固定在頭上。
我的雙眼透著徨恐及不安,那凝視著我的眼睛變得深沉起來。
「不要!不要讓我恨你!」我咬著牙狠狠地發出警告。
他對我的警告妄置若聞,把臉埋在我的頸項,咬我的耳垂,一隻手隔著衣服在我胸前游走。
「不要!放開我⋯⋯」我扭著頭想要避開他的親吻,另一邊廂他的手在解我上衣的鈕扣⋯⋯
我感覺到他那急切的慾望,在他把我胸衣帶子扯下的一刻,我落下淚來。
「嗚⋯⋯放開我⋯⋯怎麼我們會變這樣⋯⋯⋯」我不想要,我不想兩人的關係走至這一步。
突然就覺得很可悲,我們再見就只是肉體的重逢?難道說到底⋯⋯他就只想念著我的身體?
他將臉埋在我的胸前,緊貼著我情緒的起伏。
下一刻,我感覺到控制我雙手的力道小了。
另一隻手,也沒有更進一步。
軀體的壓逼感也沒有了,他把手伸到我胸前,將我的胸衣和上衣拉好。
我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眼眶紅了,很快他就別過臉不讓我看到。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