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寂靜】/厄凌•卡格
P89 把目光轉向星空時
星空「一旦與你相識，就是你一生最忠實的朋友。它永遠在，永遠為你帶來平靜；永遠提醒你，你的不安、疑慮和痛苦都是旁支末節、眼過雲煙。宇宙仍舊難以撼動，未來也是。當一切都說過也做過之後，我們的看法、掙扎、磨難就不再那麼重要、那麼獨一無二。」這是極地探險家弗里喬夫•南森關於人面對漆黑夜晚或有的體悟所提出的看法。常露宿野外的人看到這句話，多半心有戚戚焉。

（但也不一定要在野外才會有這番體悟。頭上的星空和內心的道德法則，是哲學家康德一生仰望的兩大支柱。眼睛無法注視自己，但你可以透過星辰觀察它們；你在星空中所見，取決於你是什麼樣的人。）

身為挪威人，我很幸運能看到不受人造燈光干擾的澄淨星空。若有街燈擋在我跟星空之間，星星就不再清楚可見。我不小心就會忘掉，世界上大多數地方很難享受到這種視覺上的寂靜。仰望星空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這也是一件憾事。能夠仰望星斗滿天的夜空，在我看來是人生最值回票價的一件事。看著星空，提醒自己：我們頭上和周遭環境以外的廣闊世界，以及我們身在其中的位置。

神經學家奧立佛•薩克斯過世之前對星空特別著迷。他寫下自己是如何用對知識的追求（理解人腦如何產生意識和各種野心的「難題」），換得在月下獨坐仰望星空的享受。「我看見整片星空『灑滿星粉』（詩人彌爾頓的說法）；我以為這樣的星空，只能在類似智利阿塔卡馬的高原沙漠上看到（世界最先進的望遠鏡就設在此地）。這片燦烈星空讓我突然了解，自己所剩的時間和生命已經不多。我從這片星空感受到的美和永恆，對我來說，跟人生一瞬之感——還有死亡——難以切割。」寫下這段文字時，薩克斯已經非常虛弱，無法走路，只能坐在輪椅上，讓朋友推著他走到星空下。生命將盡之際，他開始在自己周圍擺滿金屬和礦石，作為「永恆的小小象徵物」。這是他從小就有的習慣。

了解自己的同時，你也了解他人。閱讀薩克斯的著作時，我總覺得他跟南森一樣，當他的目光往上轉向星空時，也轉向內在的寂靜，因而發現了遺忘已久的自我。對我來說，內在的世界跟周圍的外在世界一樣神秘奧妙。一個往外延伸，一個往內延展。

我最大的興趣在於內在的世界。原因無他，詩人艾蜜莉•狄謹蓀已經說得清清楚楚：「腦中世界——比天空更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