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走進來的這家咖啡館,就在大學城旁。
清水模的灰色外牆,懸掛了各種蕨類,流蘇花環繞著一池粉白的睡蓮,十分素雅。
水裡悠游的魚兒、表面流動的水紋,還真有效地阻隔了高速的喧囂…。
實在難耐黏膩潮濕的午後,康生照例推門而入。
甫入門就降溫的清爽,讓康生終於舒展了聚攏的眉峯,尋了滿意的位置坐下。
蒼翠的羅漢松與優雅的流水木形成低矮的隔屏。
鼻間時不時傳來野薑花在空氣間瀰漫的香甜。
他和雪莉就是在這裡認識的。
點餐後,終於鬆懈下來的康生,像是憶起什麼似的,連忙拿出筆電, 點開了信箱。
「您的冰滴來了哦~」
秀麗的女孩,俏皮地眨眼後,刻意地甩動著長髮,妖嬈地步回櫃檯.....。
是茉莉的香氣....!
康生目光不自覺地尾隨,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另一個明媚的身影,甜甜的笑容…。
吧檯前,戴著墨鏡,身著花襯衫、短褲,聲音宏亮的男子正邊敲著桌子邊訴著苦...。
長髮女孩,除了偶爾回應一句,大部分時間都低著頭默默地忙碌著……。
「唉!這個敗家子!就是恨不得活活地氣死我!!」
莫名拔高的音量,突然安靜下來的現場,惹得女孩只得停滯了正在擦拭的杯盤,柔聲地回應著:
「不好意思,我要準備出餐了!要不,您先回家休息,暢哥如果過來,我一定通知您,您在這裡待的時間太長了!阿嬸會擔心的⋯⋯」
「唉....我真是!抱歉啊!沒找到我兒子,我真不放心!我已經兩個禮拜睡不著了….再拜託妳了」
「沒問題!您慢走⋯」
所幸隨即收回視線,才不至於被發現了端倪,康生心虛地端起冰滴,緩緩啜了一口!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誰還沒個度不過的劫!
雜亂的腦海裡,逐漸浮現出昨夜孩子的尖叫聲,與妻子從未停歇的咒罵!
難以紓逸的胸懷配上苦水一杯,康生第一次感受到連根苦⋯⋯
沒隔幾秒時間,右前方座位突然傳來間歇、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是一男一女,從他們貼近的身姿,可以看出是情侶關係。
雙手交疊的兩人,交談之中,偶爾側頭的女子,白皙的面龐上閃爍著朝露般的淚光,而一身墨色的男子,即使壓低了帽緣也掩藏不了正在顫抖的事實…。
「對不起,我-⋯⋯」
「什麼都別說了!」
「放心吧!我會好好善後,毋需擔心..」
羽扇般的長睫蝴蝶般地眨動著,女人纏綿地將臉龐輕輕地碰觸男人的手背。
「只是以後,就別再見了.....」
一陣壓抑的喉音噴發而出,男子難掩崩潰…垂頭掩沒於雙手之間,壓抑地抖顫著。
沈靜了好久好久,才見女人拭淚,貼近,最終,撤開了手,戴上了大片泛著紫光的太陽眼鏡,優雅地步出幽微,迎向外面炙烈的艷陽…。
看了心塞地艾司,沒想到今天的咖啡除了發苦還帶酸澀,沈沈地放下馬克杯!
莎莎,還真是越來越強勢….
她只管要求、索取,何曾注意過他的狀態?
是雪莉讓他嚐到了甜蜜的滋味,讓他擁有自尊自愛的動力!
讓他發現自己還活著…
在這偷偷摸摸的半年裡,他真是受夠了!
屏息的康生,雙手捂住了臉龐,低語著
「就算盤根錯節,掌握要害了!
奈何我已深陷敵營,被人勾魂懾魄了….
妳就只管妳磋磨,只管妳惡口,只管妳死活!
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沒想選,但,卻不得不抉擇了…..
他不想讓雪莉受委屈,更不甘自己一輩子窩囊地活著⋯⋯
只是要怎麼跟老婆攤牌是個大問題!
這跟給貓掛鈴噹,同樣,難解!
吧檯裡的女孩,送走訴苦的客人後,終於能整理現場,快速的張羅…。
多麼美好無憂的年華….!
當年的莎莎,也曾這麼甜美、純真吧......
他曾想要永遠守護的美好,是什麼時候變得只剩下一地雞毛的?
前座白色球帽男子,到現在,還像橡皮人一樣匍匐桌面,未曾動過。
康生默默為他心酸,他能體會他的心痛!
人若離了所愛,如同魚離了水⋯
還有什麼意思?
只是,世俗不容呀!
視線逐漸模糊的艾司,鼻尖澀滯難當.....。
只聞一聲嬌呼,一名健壯的男子突然冒了出來,一把環抱了櫃檯裡的女孩…
「太壞了!留我一個人面對你爸爸,差點招架不住
「欸....你!欸.......」
不讓話繼續說下去的男人,順走女孩面前的手機..
「說要帶我去歐洲玩,說到做到!」
「有什麼問題!只是絕不能讓老頭知道」
被圈住笑得燦爛的女孩才回過神來的時候,厚重的木門突然依呀地被推開,走進來幾位神態凝重的刑警。
迅速說明,並出示證件後,循線,三人停步在白色球帽男子的桌旁。
「魏先生,方才一位女士報案!她手中握有關鍵證據,舉證您對她丈夫謀財害命,還請您跟我們到局裡一趟..」
凝滯低壓的空氣裡,傳來隆隆男子崩潰的哭聲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他閉嘴….」
康生,好容易才找尋到了生命的意義與力量
瞬間又破滅了
成人的世界裡,還有純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