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最可怕的敵人並不是一開始就張牙舞爪向你怒吼的人，而是一直以一副無害的樣貌出現，卻在你最沒有防備的時刻刺你一刀的人。那種猝不及防的震驚和刀鋒扭轉的疼痛傷口，會在記憶中久久無法癒合。
好幾年前，一個長輩在教職退休。她是一個古道熱腸的老師，總是說國家待她太好了，有了豐足的退休金，可以展開無憂的退休生活。正當第二個人生要昂揚起飛的時刻，她被詐騙了。幾百萬的退休金飛了不打緊，還負債了好幾百萬。
警察通知她前往警局指認嫌犯時，她匆匆推開拘留室的門，望見眼前一整排低垂著頭的青少年，全都是第一線的詐騙車手。
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
這些孩子，不都和自己的學生一樣大的年紀嗎？自己辛苦了大半輩子在這些青少年身上灌溉，百年樹人的優良教師獎狀，最後竟難敵一通詐騙電話，竟是這些稚嫩的臉龐聯手一起啃噬了她的退休金。
她感到痛心疾首，不只是知道錢是要不回來了，更多的是一種命運的諷刺。

這兩天，我們也在對抗一股惡意。一股從沒想到，卻毛骨悚然，痛心疾首的惡意。
有好幾天，我愁眉不展，接連的信任破滅，讓我對世界產生懷疑。

直到下班時分，一個女孩回來看我。
她是我前兩年的後輩，今天剛好出差到附近，約我一起共進晚餐。
她在這裡的最後一年，狀況並不好，出勤狀況很差，就算勉強出現了，也總是心不在焉，看起來心事重重。我詢問她是否發生了什麼困難？她說，家裡發生了一點變故，她年紀尚輕，心裡六神無主，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於是，為了幫助她能儘快回到軌道，每天上班，我都「順道」去接她，「順道」幫她帶早餐，並謊報一個非常便宜的早餐價格給她。
後來她錄取了一個考試，報到前一天，她央求我陪她一起去：「家裡沒有人能陪我去，我很害怕。」我開車帶她去了，一路上，她笑得像個幸福的孩子。
離開後，她斷斷續續跟我聯絡，直到今天，算是很正式的見了一面。我聽著她在新單位裡的困境與辛苦，通過自己的努力也得到了一些肯定，她跟我討論著未來，請教我的建議，美麗的臉龐上多了好幾份自信的神采。
臨別前，我們擁抱道別，她說：「妳是我最喜歡的人，在我最低潮的時刻一直支持著我，非常謝謝妳。」
那一刻，夜晚的天空映著城市裡身後的高樓大廈燈條，格外亮眼。

我的心突然也被點亮了。
同樣的一群人裡，有極端醜惡躲在暗處中傷他人的惡魔，卻也有一直感念著珍惜著與你美好情誼的天使。
就像這個世界裡，有溫暖的太陽，就一定有背後的陰冷。善與惡，從來不會單獨存在。
還好，總有一些善意的種籽，在你播種的時候不曾發現，卻在你最絕望的時候，為你開出美麗的花。
疾馳進夜色裡，我感念上蒼，希望黑夜能儘快過去，黎明的曙光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