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平凡學校的平凡現代高中生有什麼日常?他們可能會有什麼樣的問題?為什麼會有人無法好好念書?補習在補什麼?我在此以當局者的身分嘗試做出個回答。
小弟我身為一普通學生,發現到周遭的環境實在有不少值得關切的問題,希望藉由自身參與其中的觀察與經歷,來作為問題的揭露,進而促進大家思考。
首先聲明本次著重的點是在於,以我的視角來說普遍的、多數的以及負面的、可改進的狀況,因此特殊案例或是優秀學生的情形不在討論範圍內。其次,許多看法來源於我自身的日常和見識,無可避免會有侷限性,還請多多包涵。以下是簡單的個人背景介紹。(可略)
我家有一間企業的加盟店,一開始由爺爺白手起家建立,而後爸爸承接擔任店主,是最主要的生產力來源,媽媽則是嫁過來後負責文書和業務的工作。他們稱自己是苦過來的,年輕時沒有厲害的學業成就,而是努力磨練技術,拼命賺錢存錢才有一定的經濟基礎,過著現在衣食無虞的生活。隨著年紀漸增,他們意識到其工作對身體損耗太多,社經地位也不算太高,於是選擇投資子女教育,渴望小孩翻轉階級。
我們家還有一位同輩的我妹妹,我們從小就被灌輸要好好念書,將來不要和爸爸媽媽做一樣工作的想法。到了國中和高中,我們都在同一間升學導向的私立完全中學就讀,裡頭同學的普遍家境小康甚至優渥,不乏醫生、老師、董事長等組合,我想他們也是想透過學校教育的方式來鞏固優勢。同時,正因為讀的是升學型私立學校,(理論上)老師們會較認真負責,校風會較嚴謹保守,在能力分班下,前段班的同學實力和第一、二志願不會相差太多,也因為以上種種因素,使我身處的環境能一定程度代表在台灣升學主義下的典型。我個人即是那學校重點栽培的前段班學生之一,同儕的確個個有兩把刷子,然而恰巧我妹妹是處於較後段的班級,個性相對懶惰懈怠,所以兩者提供了我不同的角度去觀察。
開頭我想先從應為大眾不分學生老師家長,一致最感到困惑焦慮的煩惱談起,再引出其他議題。到底為什麼成績會不好?雖然各層級程度有別,但此煩惱每個人都會有,畢竟有誰想落於人後?當然問題很多時候都是複雜的,我在此僅做個小小嘗試。
以個人層面來說,他缺乏好的、有效的、適合的方法。
我相信書籍上網路上還有學長姐以及老師等,一定都有很豐富的資源,教我們如何建立好習慣、破除壞習慣,如何提升專注力、等不一一列舉...
我認為,這些方法和工具是屬於表面的、技術層面的東西,偏向行為主義式的解方。但是,既然坊間已經有如此巨量的資源可取得,為何很多人依舊無法改變呢?(我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答案我想從根本的心態下手。許多書籍,如刻意練習,皆曾提到人類大腦非常具有可塑性,只要願意付出有效的努力就可以進步,更不用說大腦最年輕又活躍的青少年時期了。注意:只要願意。不過,根據我的觀察,很多同學歸根結柢就缺乏動力來源,缺乏一個目標當誘因去和其他人競爭,連想改善現狀的心都沒有。
為什麼缺乏競爭意識呢?
第一:本性使然。
這成分可能比較少,因為以進化心理學來說,人類還是有本能想贏過別人以取得權力名望和繁殖權的欲求,可是我們不能認為它是真理放諸四海皆準。有些人對世俗競爭、汲汲營營並不感興趣,偏好專心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即可。事實上,我認為這搞不好還是一種值得推崇的美德,也就是淡泊。然而,畢竟我們被丟入了殘酷的社會裡,這類人算是少數。
所以,接下來探討第二個成因:生活誘惑太多,快樂的代價太低。
現今物質基礎越來越扎實,社會福利網的建置,很少真正有人陷入單純為了要生理上的生存所遭遇的掙扎,尤其是有能力上學的學生。衣食無虞的情況下,再加上如網際網路等科技發達、當今消費主義社會以及娛樂產業興盛,想要獲得快樂的成本簡直低的難以想像。新奇的商品、目眩神迷的遊戲、滿足幻想的動漫等等等等,時時刻刻入侵我們的生活,刺激我們的多巴胺。
相比於從前誘惑少,而且需要苦幹實幹才能養活自己、擄獲異性芳心的社會來說,現在多數人皆以生活在一定的安逸之中。過去的社會氛圍培養了眾人勤奮、節儉的性格,但是現代學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想找娛樂刺激就上網打遊戲、追劇,逛網拍看到想要的東西就買,會有貨運送到附近超商,如此便利輕鬆的生活,對於前額葉尚未發育完全的學生來說,我們還不懂什麼叫投資,不懂什麼叫犧牲,不懂什麼叫自制,甚至新聞播報突如其來的橫禍增多,更加重年輕人及時行樂的想法,因此躺平是最合理且阻力最小的事情,不享受才是不正常的舉動。換個角度想,會想躺平的人其實某種程度上是足夠幸福的,儘管八成是一種虛假又短暫的幸福。到底是不能放下,還是不想,我認為都有,反覆形成習得行無助、缺乏自我效能感而且產生惡性循環。
第三:缺乏明確志向
哲學家尼采曾言:參透為何,就能承受任何。很遺憾的,就我接觸到的學生還是飽受文憑主義和填鴨式教育所苦,還有被社會獨尊理科的風氣給影響。在我遇過的同學當中,依舊有不少人不明白上學的意義為何?自身的志向為何?在他們眼裡,選擇理科是符合潮流和家長期待,上學就是為了考試,考試就是為了上大學,上大學就是為了找好工作,若非如此,誰還要念書?他們成為體制中的一個個待宰的豬隻,上學、娛樂、再上學、再娛樂就是生活的任務,無須多想。
我無意嚴厲批評,甚至我還羨慕這樣的情況,或許他們最終會成為體制內培養出來名利雙收的典範,反過來感謝當初嚴格的父母和師長。然而,我們必須認清的事實是,並非所有人皆適用此法,根本上所謂體制內的路即是和其他人做一樣的事但做的更好,本質來講僅能有少數人得利,只是家長們都拚了命想盡辦法要孩子擠進這道窄門。家長或許明瞭背後的意涵,名義上也是為了孩子好,但是他們可曾關心過孩子的真實情況,比如身心健康、潛在天賦、整體福祉?在我看來,一味要求孩子適應體制不過是懶惰的表現,不願意理解孩子和他們溝通,不願意關心孩子的獨立人格發展,而把教養的責任外包給學校、補習班、家教,還美其名說訓練孩子自主能力。當然,家長不一定有智慧或額外心力去教育小孩,小孩本身可能同樣性情不良又欠缺資質,所以我只能說這近乎一場悲劇。
回到正題,若小孩平時生活已被各種課業壓力、人際煩惱、網路成癮等問題給糾纏,他哪裡有精力去好好思考自己的熱情所在呢?俗話說:熱情是指引前方道路的明燈,但現在孩子並非受明燈指引,卻是出於恐懼黑暗不得不前行,有時候則乾脆不走了,出於看不見前方的絕望,抑或作為消極的反抗。
第四種:無力的清醒
最後還有一種少見的狀況,學生對一切無奈了然於心,卻因環境所迫或個人力量微弱,沒辦法和整個現實抗衡。他受升學主義浸染太久,卻突然清醒,他不想跟從眾人的腳步,卻又沒有底氣去爭鬥。他厭倦於重複的日常,一心想追求自由獨立,卻又被各種壓力給禁錮。最後,在探索興趣和顧好課業的雙重掙扎下,成為兩者盡失的犧牲者。以結果論來說,和以上三者並無不同。
個人動力層面結束後,換成個人方法層面。
如上面提到,我認為有心去解決問題,絕對不乏方法參考。打個比方,市面上有很多不同特色、功能、外型、價錢的釣竿可供選擇,但那些選擇僅對想釣魚的人來說才有幫助,不然誰沒事會去釣魚用具店?
提到方法,我個人還是先推薦養成專注力與自制力為主。就簡單列舉幾個,再附上書單。
1.多運動2.遠離讓人分心的環境3.正念冥想4.番茄鐘工作法5.規劃具體可行目標6.多讀課外書7.減少熬夜8.少吃高糖高油高鹽食物9. 設定任務提示10. 自我鼓勵和自我慈悲
書單:原子習慣、輕鬆駕馭意志力、斜槓青年實踐版、大腦喜歡這樣學、拖延心理學…
接著,我把重點聚焦在最常見的"方法"--補習。
補習有用嗎?我想因人而異,甚至有件弔詭的事,不少真正厲害的強者並沒有補習,或者不是去有名的大間補習班。那麼補習運作的邏輯是什麼?首先,補習能夠重複聽講,學校一次補習班一次。有些人因為學校老師教學差強人意,或純粹想聽別種上課風格所以去補習。其次,補習時間連貫,不會有像學校一節課五十分鐘以下,理論上較能完整連貫吸收知識。補習老師通常來講也會準備更豐富的題目、更多元快速簡便的解法、更不一樣的視角,簡言之更以考試為導向。
不過傳統補習也有它的弊病。它仍然跳脫不了老師台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學生台下懵懵懂懂昏昏欲睡的情形。第二,它的時長雖是優勢,卻也是弊病之一。據研究人類真正主動投入的專注時長僅僅二、三十分鐘,高中補習班的時長卻是三個半小時起跳中間休息十至十五分鐘,更不用說平時有熬夜習慣,早上又經歷學校整天疲勞轟炸後的狀況。因此到補習中後段許多同學就會出現神遊的狀態,有在聽課的也是屬於被動式學習,只有一面源源不絕的輸出,就像是在看電視電影一樣。試問如此學習效率怎麼會好呢?最後,還是要回到學生自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也有學生是去補習讓自己和父母安心的欺騙應付罷了,進去吹冷氣、吃外帶的食物、在底下聊天滑手機。回家後學校的進度都沒意願複習了,何況是補習班額外的內容?所以還是奉勸家長切勿盲目信任補習班和小孩,多關心實際學習狀況不要只會看成績,做學生的也盡量盡到本分,並培養獨立思考能力,為將來做打算。
分析完個人層面後,我要用更宏觀的環境層面來看待問題。
家庭層面,有些人家境富裕,不惜提供子女最好的教育資源和休閒娛樂,出手闊綽,生活品質優良,家庭關係和睦,社會經濟文化資本雄厚。有些人家境小康,父母不太管小孩,放任式教養,家庭關係平淡。有些人家境普通,家中衝突不斷,父母給予子女很大壓力。有些人的家離鬧區近,有些人的家則否…家庭是為最親密的團體,同時是提供日常起居的場所,有很多可分析的因子。我們不能否認,家庭和早期經歷會對一個人的塑造產生重大的影響。
學校方面,先說句結論,我認為我們學校不論教學和生涯輔導,都做的馬馬虎虎。首先在教學上,我們班學生上課便化身一隻隻死魚,上課一片死寂,老師也不太和學生互動,所謂互動不是老師抽籤叫同學回答問題,就是同學和老師聊天打屁。一般來說,同學都在讀自己的書、做自己的事,老師講的好或較嚴格才有可能全班認真聽。最糟的情況是老師自己無法引起學生興趣,又不准做自己的事。還有的課充斥無意義的作業和報告,大家表面上很認真,其實私底下作業、報告都抄來抄去還有複製貼上網路的資料,而且到前一天才做,做不完就能延遲多久是多久。順道一提,班上熬夜的問題很嚴重,我看下來平均睡覺的時間是凌晨一點。
拿對於理科很重要的探究實作課來舉例,我們學校老師基本沒上課,而是拿網路上就可以找的到的內容當上課講義,告知同學後就自己躲去角落放任同學。做實驗時幾乎同學個個漫不經心,也不知道實驗步驟究竟為何,所幸隨機拼湊亂做,捏造實驗數據,只要大家看起來差不多就好,最後每一組也都交差不多的東西,然後在一旁滑手機。我看到這番景象尋思,難道這就是未來頂大生的樣貌嗎?
升學輔導方面,視學習歷程檔案為最棘手的要務。先不談學習歷程檔案本身的含糊曖昧與缺失,在我看來學生大多製作意願低落,而為了符合師長要求,到底做出了些什麼?答案是:虛構、誇大、包裝。我們要把一場活動、一個實驗、一個課程等等寫的對我們助益良多,絞盡腦汁整理出要點,扣合某領域學群素養,然後做文字修飾、美編排版修飾。負責處理的老師就是在修改這些。"嗯這邊排版不夠乾淨整潔,內容幫我挑出三個主要素養能力,可以多加點關於實驗內容的延伸和心得省思叭啦叭啦叭啦"
國家的層面來說,它的教育政策會直接影響每個學校的到每個同學,決定台灣整體的發展方向。它很難被改變,卻是最值得大家注意的。我只能說,整個社會風氣還有很多值得改善的地方,期望每位公民能多多實際瞭解,有志之士能做出改革。
至於世界方面,當代是個全球化的世代。我們不只是侷限在自己的小圈圈裡,國際關係牽一髮動全身,與我們切實相關。尤其台灣國際地位尷尬,唯有提升人才的質與量,才不至於任人宰割。教育在其中絕對起到關鍵的作用,我們敵人和好友,是全世界的人們。
最後,我換個角度總結。我認為動力的來源可以有以下四項:匱乏(對應個人層面第二種)、熱愛(第三種)、壓力(第三種)或無知(第四種)
匱乏:痛苦使人成長,我想多數人會贊同。我們也常聽說過許多家境貧寒最後當上學霸或經商致富翻身的例子,還有童年不幸福的孩子長大後成為堅強獨立又自主的人。為甚麼他們能擺脫原有的環境?因為他們看見了自己身上的匱乏,並亟欲填補他。心理學上也有類似的概念稱作禁果效應,當他人越是阻撓越是禁止某件事讓你感到障礙重重,你越是想得到。
熱愛、志向:這是一股來自內心的強大力量,或許是機緣,或許是天命,或許是某個特殊經歷使然,比如很多人想當醫生,是曾經看過自己或親人遭病痛折磨時曾受過幫助,因而希望自己能回饋於社會。
壓力和獎賞:蘿蔔和棍子更不用說了,就像有人守法只是為了規避懲罰,若不是受到一定的壓力,人們不會乖乖服從;工作只是個過程,結果有錢拿有利益才是目的。
無知:無知就是單純缺乏反思能力,別人在做什麼就跟著做,被安排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論是無知也好,壓力大也罷,總是需要個打發時間逃避現實的出口。但是現在的休閒娛樂已經不如從前單純了。想著戀愛、出遊、交友還算沒有變,但現在資本主義持續在運作,就會不斷推出更誘人更讓人難以自拔的商品服務,它們也在默默影響著尚未發育成熟的學生族群。還是要拜科技進步所賜,電腦手機遊戲還有動漫一個比一個更多聲光效果刺激更多引人遐想的內容,更多碎片化的短影音,更狂熱的追星行為,更普及的ASMR、音聲作品再到軟色情和網路色情、血腥和暴力(就連小朋友都能輕鬆取得相關資源)。大家越來越依賴手機,離不開網路的世界。
的確凡事皆有利弊,3c產品普及增進資訊應用能力卻也增加依賴度,遊戲訓練圖像處理和反應力卻增加成癮度,資訊公開流通讓大家有機會接觸更多元資訊,卻也代表假新聞和不正確資訊更容易流傳,演算法讓人更沉浸在同溫層裡。種種現象的發生不禁讓人擔憂,後現代平面、感官、快速、反智的大眾文化當道的社會儼然來臨(突然想到,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不少人包括我看影片居然接受不了一倍速,非要加快才覺得省時間有效率)。我在教室整體感受到虛無的氛圍瀰漫,很少有強力的紐帶束縛彼此,每個人喜歡的東西不盡相同同溫層卻越來越厚,沒人有精力和願意探討嚴肅的大問題。
啊!上述可能誇張化了,還有以偏概全之嫌,或許有左膠的種子在我內心發芽。
當然世界不會缺乏優秀的人們,但差距可能會越來越大。
"在病態社會裡還能游刃有餘的人,算不上真的健康。"還有別忘了我同為其中一員,大概不是個健康的人,可能有強迫性思考的病症,活脫脫像是從地下室手記裡走出來。我在揮舞著大旗高喊:看哪!我就是青少年受現代文明影響最好的印證!
令我納悶的是,實際上我身邊不少人一樣看起來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正常的和朋友社交打鬧,學業和休閒也都能兼顧好,甚至實力名列前茅。每次看到他們社交媒體上發出的遊玩或日常照片會想,隱藏在他們單純面容背後的,會是什麼樣的靈魂?會有什麼樣的煩惱?
我期待生命會找到自己的出路。我相信很多社會現象早有專家提出討論過,也分析的更清楚透徹,希望他們能發揮更大的功效。未來會怎樣發展,只有等時間來解答了。
最後推薦一首來自荷爾蒙少年的歌9999,我認為它精準的描摹了Z世代年輕人的境況,像是MV上出現的卡通代表對童年的懷舊,利用稍微硬核快節奏的曲風,搭配MV失真混亂的畫面,來呈現資訊爆炸時代下的迷茫與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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