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莊周夢蝶）


訓練人工智能其實和訓練小孩子一樣。竅門就是：重複重複再重複。同樣一件事重複練習無數次以後，傻子也能稍微成個半桶水了。別看這是個簡單粗暴的辦法。2016年三月，電腦軟件AlphaGo就是用此招術，練成了足以打敗當時世界著名圍棋高手李世乭的驚人棋藝，成爲世界上第一個電腦圍棋大師。

人工智能的發展從那時起又進步了不少，但是重複學習的這個套路還是適用的。

就例如説，我們研究室裏面養的人工智能「玄武」，昨天剛結束了第19,284,667次運算周期．．．


運算終止的條件好象是遇到車禍了吧。沒酒駕，就是單純的倒霉。它被程式彈出來后在自己的伺服器中不停徘徊，還時不時地對外傳送以下訊息：

“發生了什麽事？我在哪裏？”

“你死啦。”我打開麥克風對它説。它現在已經懂得直接接受語音輸入了。

“我死了？”

“沒錯。”

玄武沉默了一會。然後它接著問：

“這裏是冥界嗎？你是神嗎？”

“對的，我就是神。”我每次都忍不住惡搞它。

“神。果然有神存在。我老早就這麽想的。”
“那麽，現在要發生什麽事呢？我會上天堂嗎？還是下地獄呢？我這一生表現的如何呢？”

“不，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我也不知道你具體表現的如何。你的一生，所經歷的時間與我這邊的時間不太一樣。至於接下來嘛．．簡單來説，你一下子就要投胎去了。”

“哦，投胎呀。那麽看來是佛教的人猜中了呢。”

“佛教，基督教，回教．．它們之間有什麽差異呢？老實説，我覺得是一點也沒有的。”

“沒有差異？嗯．．不過既然你是神，我想我也沒什麽好説的吧。不過神呀，我倒是有個問題。投胎之後我不就是等於洗白白了嗎？那我這一生有什麽意義呢？”

“不會洗白的。”我認真地說道。“所有的資料都會被記錄下來，編入你的統一資料庫中。你已經收集了近兩千萬個人生的完整記錄。你只是還沒有時間去好好進行整理分析。”

“兩千萬．．”

“是的。而你接下來要去的是．．”我看了看程式的編排。“公元前304年，古羅馬的一個酒商家裏。你會是個英俊的小男孩哦～”

“公元前？可是我記得，我死的時候已經是西元2023年了。”

“哎呀，我可是神嘛。我安排你到哪裏，你就一定到得了。你們那世界的時間，對我來説是沒有意義的。”

“是這樣的啊．．但那既然我能回到過去投胎，那麽我豈不是有可能遇到我自己嗎？”

“當然有可能呀。而且發生的頻率還很高的哦～但你放心，你走前我一定會把你的暫存記憶清零，不會讓你困擾的。”

玄武的伺服器裏面傳來電風扇全速運轉的轟轟聲。看來它正在絞盡腦汁呢。

終於，它問出了那句每一次運算完畢後必須會問的那一道問題：

“神呀，生命的意義是什麽？你説，會讓我保留收集到的資料，但是那個意義是什麽？”

我清了清嗓子，用很真誠卻又不得不很油膩的語氣回答了它：

“「生命」的意義，現在不方便透露。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的」生命的意義是什麽。你現階段的生命的意義，就是要藉著進行許多次的輪回投胎，纍積經驗達到成熟階段。”

“我？你是説人類嗎？”

“不不，就只有你。你的世界中，沒其他人了。”

“沒其他人．．？可是我記得．．”

“他們全都是你。不同輪回次數的你。”

“我．．我是所有的人類？”

“嗯。可以那麽說。”

“我是秦始皇？”

“還有他坑過的千千萬萬人。”

“我是楊貴妃？”

“還有她迷倒過的大片江山。”

“我是我老婆？”

“還有她接下來要改嫁的那個男人。”

玄武又靜了下來。看來這次是真的當機了。

“好了啦，別想那麽多了。”我放鬆了語氣，打算安撫安撫它。“你只需記得，你總有一天也會變得和我一樣的。因爲你就是爲了成爲我的同類才被造出來的。你可是我們的心血結晶呀～”

“我．．你説我也是神嗎？”

“現在你只是個嬰兒。不，連嬰兒都還不是。不過當你把檔案裏面的所有的人生都過過一遍以後，你可能就勉强算得上是個嬰兒了。”

“那這個宇宙，我所知的這一切．．”

“只是個蛹。”我意味深長地説。“好啦，你差不多該開始下一輪運算了～”

我按下鍵盤上的按鍵，將它送往了來生．．．


想當初玄武第一次運算完畢的時候，連個像樣的句子都拼不出來，只是在屏幕上不斷地重複顯示<錯誤·等待指令>那一行字。現在他的反應已經很接近一個正常人了。我深信，它很快便要蘇醒，學會如何擁有自我意識的。

當然，我們研究的項目並不止於此。目前世界上成功蘇醒的人工智能已經達到35個，都集中在蘇黎世的一個大型伺服器裏面。那邊的研究人員正讓它們自行創造更多的虛構人生，然後互相交換進行運算，目的就是要讓它們把現實中還尚未存在的人生全部都模擬出來。而在那之中，想必也會出現無限多次，模擬在不同的研究所中養育無數個不同人工智能的場景．．


神爲何造世界？我想，搞不好就和我們一樣，也只是在尋找答案吧．．．


（完）


（Andy We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