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細長消瘦的年輕人,一撮黑髮和滿臉的窮酸像。他穿著平民的衣服和鬆垮褲,說話時會不自主地揮舞著雙手。他在聆聽時眼睛會睜得很大,好像腦子裡充滿了想像一般,而他有時也會語無倫次地談起類似“用藝術聲明概念性死亡”等瘋話。當時城市的父老們都認為他是在捉弄他們。但是由於他帶來了許許多多看似認真的圖表和插圖,所以他們便也不好意思當面拒絕接見他。
“我認為克理奧不會在類似藝術這麼微妙的過程裡察覺到任何惡意。”梅瑞和他們說。
“我們能假裝我們是要裝飾它,是要在它的身上畫上一幅能名垂千古的鉅作。而暗地裡,我們其實是在用顏料慢慢地毒死它。”
父老們異口同聲地抗議,而梅瑞只是靜靜地等待他們平息下來。他其實並不喜歡和這些有權有勢的人打交道。他們帶著酸臉坐在陰暗的長桌房裡的景象使他回想到離間斯堡紅酒協會的人打回他為他們畫的畫的時候。
“顏料可以是很致命的。”他在雜吵聲平息後說道。“拿維羅納綠色來說。它是鉻和鋇的氧化物,吸一口就能讓你蹺辮子。但我們必須認真地對待這件事,必須創造出一幅真正的藝術品。我們若只是胡亂地在它身上塗油漆,恐怕要被它識破。”
過程的第一步,他解釋,是要在龍的眼皮上蓋一座塔和相應的鷹架,滑輪和樓梯等措施。而這將會與龍頭頂上一塊 70 平米見方的木製平台與基地相連接。他預計這一切會用上200 立方米的木材,並花費一個 90 人的團隊大約 5 個月的時間。與此同時,由地質學家和化學家組成的隊伍將會四處去尋找石灰石(用來洗刷龍的鱗片)和製作顏料的原料,例如藍銅礦和赤鐵礦。而剩下的人則能利用時間清洗龍的側面;將上面的青苔,死皮和其他物質刷掉,再塗上保護用的樹脂。
“用漂白水直接洗可能會更快,”他說。“但是這樣我們就會失去鱗片上那些由自然生長和老化所產生的那些褪色和凹凸質感。我覺得我們就是需要那些東西;不這麼做的話就和在光禿禿的皮膚上刺青毫無區別!”
另外還要有一大堆機械和儲存槽;用來碾碎礦石的機器,用來研磨顏料粉的機器,和把顏料和油混合起來的機器。同時也要有巨大的鍋子和燃爐,用來熬煮固定油漆用的石灰。“為了方便,我們可以在龍的頭上直接蓋這些東西。”他說。“按照我的估計,他的頭上大概有個 100 公尺見方的地方。對不對?”
大部分的人都愣著沒說話。只有一個勉強點了點頭,而另一個問道:“那它要多久才會死呢?”
“這很難說,”梅瑞答道。“誰知道它那軀體能吸收多少毒素。可能只須幾年。就算在最糟糕的情況,過了四五十年後應該也會有足夠的毒素滲透到它的骨頭里,令它自然地垮下來在地上。”
“四十年!”有人叫道。“真荒唐!”
“或五十年。”梅瑞笑道。“那樣的話我們搞不好還能順便把畫畫好。”
他轉身走向窗戶,站在那裡看著特奧辛那些白石造的房子。這樣做有一點冒險,但是他覺得如果沒猜錯的話,把計劃說的太簡單反而會使他們不相信。他必須使他們覺得自己是在做某種犧牲,是在為了某個偉大的目標貢獻無私的努力。“倘若真的花費四五十年,”他接著說道。“這會用盡你們的資源。木材,動物,礦物。所有的東西都會被砸在計劃上。你們的生活會從此改變。但我保證,你們最終會幹掉他。”
父老們開始互相爭議起來。
“你們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殺了它?”梅瑞大聲說道,並用雙手敲了敲桌子。“你們等待了幾個世紀,總是期盼有人來砍下它的頭,或是變個法術使它一溜煙地消失。那是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簡單的辦法。不過實用的,簡潔的辦法,倒是有的。這辦法絕不簡單,但是絕對可行。而那結果不正是你們所要的嗎?”
他們沉默了,並互相交換緊張的眼神。梅瑞能感覺到他們已經開始相信他的話的真實性,而目前只是在衡量代價而已。
“我需要五百兩銀子去聘請工程師和工匠,”梅瑞說。“你們仔細想想吧。我花個幾天時間去實地勘察一下這條龍……看看鱗片之類的。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再給我答复吧。”
城市的父老們搔了搔頭,但最後還是決定把事情放到議會裡討論。他們要求一個星期的時間做決定,並安排了懸掛村的女村長阿茄在那段時間裡帶梅瑞去看大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