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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見過網友。
                                   

 (1)一個匿藏於地下的BBS站台

 我遲至 98 年才上網,曾用BBS、聊天室、部落格與筆友天地,分別標誌自己上網史的重要段落。又將BBS劃分前、後兩期:先是利用家人買來內含全台近兩百個BBS站台列表等等實用資訊的網路時數包,流連忘返好幾個說故事群組為前期。後來因緣際會,抵達一位自視電腦天才,暱稱就叫上帝的非凡人物,在宿舍架設非公開的超小眾地下站台,得以短暫與一干才俊型人物倉促交會為後期。我總是趁著深夜家人入睡以後,躡手躡腳,進入一直懶得在天花板裝上頂燈的書房角落,驅動撥接的數據機,嘰_嘠嘠.嗞嗞嗞嗞.嘰_嘠嘠.嘰,偷偷從 telnet 黑白小視窗窺看這個國境的邊界。包括一起生活的家人在內,好長一段時間,始終沒有人知道我也在網路上活動。

 上述匿藏於地下的站台,因為頻寛因素,同時上站最多以20人為限。在我來到的時候,實際上已走過繁榮興盛,跌落衰世,開始呈露敗亡之象。我先以guest的身分,一連幾天察視環境,中央大街,兩旁按音樂,電影,文學,藝術,思想,電腦,分類打造旗艦性質的文化超市。每個項目下面,各有數量不等的次分類。此外,又開放位在小巷的屯墾區,提供個人申請園遊會式的小商號。各家店鋪最新發文日期多在半年以上,近期大抵都是哈囉,這裡還有人嗎?您好,青春,我回來憑弔自己。一陣子沒來,自家門口結了好大一張蜘蛛網,隔壁也是。整條街家家戶戶都這樣,幾幾乎是個廢墟了。我選了一個英文動詞加上ing,註冊了ID,剛好符合系統規定最多16個字母的上限,又為自己取了青春無敵這個當時到處泛濫可見的名號為匿稱。

 家人白天上班,我整日在難得有人影出現的站區閒晃。推開任一扇門,瀏覽室內陳設與主人的遺物。感覺自己肩上搭著披肩,手腕繫著綁帶,雙手持一把由自家少年歲月敲打焠煉,肉身鑄成的青春寶劍,在這座無人的廢墟裡,一連幾天大砍八方。直到身體出汗,感覺累了,才從地上撿拾碎裂的紅磚或煤屑,在冷寂許久的塗鴉牆上,寫上幾篇模仿幼兒囈語的短詩。


  (2)資深站友出面接引

 未久,以讀書速度、數量、與自稱核爆般的吸收量高調自豪,搞出許多事情,爹地媽咪不得已將她送去國外走讀避難,盼望女兒有朝能夠唸完高中的寵兒,以資深站友的身份,出面接待。他藉口導覽,向我直陳這座虛擬宮殿淪為廢墟的主因:都怪創站者把這個站點當成自己的後宮來經營,致使許多才華洋溢的站友──不外電腦天才,文藝天才、讀書天才、樂評天才、影評天才,總之各種文化生產的天才,不然至少也要自以為天才──紛紛離開。剩下來他們的粉絲,也只有她和幾個朋友,每隔一陣子回來看望,憑弔往日榮景,向青春致祭。

 寵兒所說,或許也是原因之一。但其實,從網路社區的規畫來看,主事者抱持的,很明顯是由上到下,現代主義柯比意式的舊觀念。站在現時此刻、後知後覺的位置來觀察,過時了,根本不識時代趨勢正往哪個方向走。我想這才是這個站台衰敗的主因,此處無暇細論。當你在一個場子裡,待上一段時日以後,若對場子有所不滿意──比如所有UGC網站成立初期,攸關是否能夠存活的第一波生死戰,完全仰賴使用者人數,可說是使用者主場的時期。一旦集客量達標,馬上就從使用者主場轉變成業者主場了。改版之後,有可能向使用者猛塞廣告,徵收規費,又或嚴格實名制,對原來儼然衣食父母的用戶行為加以規範。一連串為求招來更多使用者,擴大版圖的政策,卻可能造成早先使用者不滿,積累怨恨。個別使用者之間也可能互相磨擦,彼此受不了對方。比如我住的社區中庭,有人燒香拜佛,有人衣不蔽體曬太陽,還有一位老阿北,三番兩次拿棒棒糖搭訕年輕小女孩。正義感爆棚的住戶看不慣,自備大聲公,見什麼罵什麼,太吵了。其它用戶見色聞聲,大家心情全都好不了。

 在這種時候,你是獨自生悶氣呢?還是去論壇寫負評,投訴社區管理委員會,藉著一吐怨氣給場子添壓力,期待它進化?還是二話不說,直接quit掉,換個場子待?再不然回家自己玩自己。場子見你不滿飆罵,失望兼拆心,它的對策又是什麼呢?兩手一攤,認為人人權利比天高,實在無法干涉?還是安撫,道歉,釋出甜頭,換取你的忠誠,續留在場子裡?又或者根本老大不在乎,派出滿臉橫肉的保鑣一字排開,大腳把客訴鬧場的消費者踢出去?

 網路站台如此,社區住宅如此。愛店,偶像,政黨,品牌,尤其好市多,也同樣如此。達於三角平衡,自然利於事業持續發展;情況一旦失控,早先建立的基業很可能一蹶不振,就此垮台。〔想要暸解這樣的機制如何在冥冥中自行運作?可以去看一本單薄的小冊子,《忠誠、叛離與抗議》。基本上這是一本為大眾撰寫的經濟學著作,經普,只是作者擅用政治隱喻的詞彙。五十幾年前的舊書,前些年始有中文翻譯,可見還沒過時。兩位導讀者異口同聲,讚它是自己學生時代,人人都曾讀過的大名著,可是偏偏之前從沒見人提及過。去年下半我從菜市場旁邊的資源回收處得到這冊書,廢寢忘食細讀了好幾天。蠻精彩,比一般小說都好看。〕

 寵兒雖然只是高中生,但閱書頗眾。不僅領我參觀網站,日後且還為我導覽全世界。如果今日我對伴隨時代崛起的新興事物還算擁有些許理解,不致完全陌生、脫節,都是拜她所賜。網路、駭客、女性主義、轟趴、寇詩兒,特別是服裝與衣飾。寵兒擅用華辭,像古董鑑賞家描述文物器皿那樣,裡外上下,按質料、設計、剪裁、花色,最重要身體呈現各種不同的格,專業、簡潔,有學問地描述一件衣服,精確完整沒有一個針腳遺漏。後來每當我自感能力不足以描述眼前具象之物,就後悔當年沒跟她學會這手為物體系精準定位的功夫。


   (3)不甘寂寞的撩人術

 寵兒是那種會將已身所有事情全都公開寫在網誌上的人,也就是我前次所說「文字的裸拍兼PO網一族」。愛把自己的私事,不管涉及的對象在意不在意,盡情在網路分享、渲洩。〔前幾天里長發放元宵節的提燈,附兩個糯米粉炸的甜甜圈,隨便撕張過期雜誌包了給里民沾糖粉吃。輪到我的時候,剛好從絕版的壹週刊撕下的紙頁上看到一則報導,在blogger 這個字出現以前,最早一代寫網誌的人,稱呼自己是escribitionist。我不懂外文,報導世界動態的記者解釋這是自創字,前半是書寫,後半是暴露狂,合起來就是「文字曝露狂」的意思。指的便是樂於在網路上分享私事,百無禁忌的人士。回家後進一步了解:Tim Woo 寫的暢銷書,《注意力商人》,曾在410頁討論了這個現象。有興趣的人對照索引,翻到後面看注釋,可以找到一大堆參考讀物。如果沒興趣看論述文章,早先有一本謀殺推理小說,《謎網》,主人翁就是道地的文字曝露狂,沒想到凡事上網公開這一嗜癖,竟為自己招來致命的危機。隨便開口居然給我矇對了!就說我多少是個有直覺力的人吧。〕舉凡家裡的事,學校的事,與其他站台網友之間的對話,連跟同為站友的前任吵架鬧分手,每句每字,從卿卿我我到咒詈相罵,一直留在網路公開的頁面上,從來沒想過要刪除。

 相較於我的保守,臉皮薄,寵兒確乎全新品種新人類。高調露出,時時爭取眼球關注,最擅不甘寂寞的撩人術。比如沒事愛提自己胸前大D小E〔大D小E乃是宛如成語一樣的專用詞彙,每隔幾天就會出現在寵兒的版面。〕,還要用星號加注,這是米國賽死測量的結果,比起一般台胞認知,至少要再大上一、兩個尺碼。又三番兩次抱怨回台灣買不到足夠尺寸的內衣,嫌棄專櫃品牌厚重如雕塑品,〔這裡自主刪除14字〕,云云。最不滿意自己的缺陷是身子骨過於纖弱,164公分,體重卻只有40公斤。大腿瘦而無肉,穿膝上28公分超短裙+至少10分厚底鞋,露出兩根難看的細竹竿,怪不好意思見人。〔我只有138公分,39公斤,雙方打赤腳,背對背比身高,勉強只及她肩膀。一旦人家穿上厚底鞋,剛好夠到胸部。如果寵兒現在見我這樣寫,必定嘖嘖怪我不受教,講了幾次還是學不會?邊說邊拿起紅筆在胸部兩字上頭打叉叉,改成雙峰。大衛.林區,馬上要出35 週年第二次數位修復版了,正火著呢,蹭一下。〕不時忘了克制深呼吸,襯衫釦子碰一聲,這個月第三次凌空飛出去。〔後來我有機會見證這一幕,原來傳說是真的。一個冬雨的早晨,剛下飛機不到四個小時,寵兒帶我去台北東區著名的陽光空氣水,慵懶坐在抱枕和靠墊堆成的窩形藤椅上。我在她對面,眼睜睜看著她穿著媽媽小一號的燈芯絨大紅花襯衫,扣子因擴胸的張力拉扯,好像電影裡哈利波特們用念力轉動螺絲,漸次鬆動,然後脫線。碰,向前彈射,經過一道完美的抛物線,準確降落到我面前。想起以前在網上的發言,俩人一起趴在桌上,笑足了好幾分鐘,最後還且一起滾跌到了地板上。〕今天爹地回家發脾氣,上司又派他兼任一個不賺錢子公司的董事,沒加薪水,每個月只多幾千塊車馬費,真他媽的。媽咪老闆送他一個古馳包,只用過一次。媽咪是永遠的少女心,這種貴氣包拿在手上根本不好看。常見的發文類似這樣,云云。


  (4)合法的篡 ID 事件

 我幾乎每日發文,一大半都是不請自來到處Re別人的文章,再不然就是擅代版主回答站友提問。發文後會有一段時間什麼事也做不了,守在螢幕前看著點閱次數逐次跳升,二,三,四,左等右等,五,六,難得出現一則回應,七,八,九,每每到此瓶頸,數字就會停頓下來,再也爬不上去。苦苦捱了幾個月,才首次有篇文章不到24小時,點閱數竟然突破30大關。〔這段期間大腦神經想來正在分泌快樂的腦內啡、多巴胺,誘人為本身其實是物理性質的愉快與幸福感染上網癮。〕發文引來更多發文與回覆,原先離開的站友,日漸回籠。這座冷清已久的地下站台,人氣又開始活絡起來。第一次跨年,同時上線人數一舉突破20,超過系統負荷,導至斷線。上帝出面致歉,寫程式的時候,沒想過會有這麼多用戶。

 年後家人計畫帶我去日本新春旅遊,我向專營哈日資訊的站友,打聽村上春樹都去哪幾間咖啡館。臨出門前夕,自稱對我在網路刻意佈建之形像產生過度依賴症的寵兒,發文訴苦將有好些天見不到青春無敵上線。我考慮了一下,將自己帳號密碼附在信封遞給她。她起先嚇了一跳,隨即聰明省悟,也將她的帳密回報予我,我比她更受驚嚇。在還沒有移動上網的年代,我隨家人赴日旅遊期間,寵兒使用我的帳號,連續數日與一位暱稱取名Nicolas的站友,大聊特聊自己的性愛史。又將系統紀錄切分成好幾筆,全部留在信箱裡,有意藉此讓我對她過往的面目,能有多一些了解。

 我從日本回來那天晚上,靜待家人熟睡以後,悄悄進入書房,再次利用家人的設備撥接上網。我習慣登入前先行查看此刻上線名單,寵兒持續在線,我想不便急著登入,遂只用guest的身分四處巡逛一圈,匆促瀏覽一個星期以來刊出的文章,隨即就下線了。委實不知因為我事先未曾詳告旅遊時程,寵兒已經連續幾日幾夜等待,好幾位關心她的站友輪流陪伴。每隔十幾二十分鐘就有人丟水球詢問,回來了沒?至今還未上過站嗎?

 寵兒開始對自己的策略感到不安,猶豫是否應該在我上站前撤回紀錄,刪去自己的性史。Nicolas頻頻安慰,肯定寵兒不僅主動坦白,又且得以測試對方的想法,一石二鳥,兩全其美。寵兒將這些策略討論也一併留在系統紀錄裡面,供我查閱。那時我還不知寵兒使用多個帳號,其中之一具系統管理權限。獨立一人架設站台,暱稱就叫上帝的站長,耳聞我俩交換密碼共用帳號,難免懷有疑慮。一方面希望寵兒澄清是否提供外人具有權限的帳號,登入管理後台;同時也要求管理群組暗中情蒐,伺機對入侵者發動圍剿,云云。


  (5)與上帝進行論戰

 寵兒使用我的帳號上線,發文曰:穿上青春無敵的大外套,熱出了一身汗。也會丟水球嚇嚇與自己相熟的站友。我使用寵兒的帳號登入,四面八方的資訊水球紛紛襲來,我怕人識破,不敢應接回話。又擔心冷落站友,連累寵兒遭人誤會,只好看看來人說些什麼,利用複製功能,回覆代表友善的笑臉顏文字,匆匆下線。

 寵兒向來什麼都曬的高調舉止,使得一人獨立架設站台的上帝,很快察覺陌生人侵入後宮,觸發了忌妒好戰的情緒怪獸。傳聞在全國各大專院校打過一千次鍵盤戰的上帝,開始對我什麼領域都硬要切入參一腳,大量議論式的發文感到不滿。一干親近嬪妃,暨圍繞周圍得以參贊要務的樞機大臣,一時同感風雨欲來的氛圍。站友也紛紛對這起因私相授受導致合法的篡 ID 事件──有人以寵兒的常用語,管它叫大D小E流言事件──評頭論足,大事抨擊。玩笑取樂之餘,又深深感到不安。一位匿名的站友預測可能有人要被kill id,但沒人想到延續不停的戰火直接導至關站,這是後話。在這以前,上帝首先針對我的文章質疑某件事實的可能性,我則秀出一翻兩瞪眼的實物證據打槍噴回去。上帝氣憤我故意挖坑誘他往下跳,從此你來我往,展開一連好幾波廝殺。

 拜網路讓人自由表達敵意之賜,我在站台各街巷走竄。見到上帝說某書沒多大意思,某電影很棒,往往只是回應寵倖的一句閒話而己。我卻認真當一回事,大軍壓境式寫了長篇反論。天啊!真是一個輕縱批評,又嚴重缺乏鑑賞能力的時代!某書絕非一本沒有什麼意思的書!你會覺得很棒的電影看似人家符合你的意識型態,其實正相反,是你符合人家的意識型態。上帝不甘示弱,最討厭這種小知識分子油嘴滑舌的腔調。要玩理論,我也一樣在行。他說我引喻失義,分明理解有誤。為了指正,一篇文章倒有一半在抄書。我馬上回嗆,我說話一向都是自己發明的想法,你老拿著紙筆和書簿跟在人家屁股後面,摘摘抄抄,到底聞出了什麼味道?

 面對上帝構築的論述,我祭出澆灌自我肉身精華鑄成的寶劍 砍、刺、捅、劈。又仔細從一針一線開始巡視,蒐集無數允從不同觀點看待的小問題。一旦數量累積足夠,就很容易找到一條串連它們的線索。兩端用力拉緊,紙糊的城牆一下子從底部開始,整個兒崩垮。還有我最得意的征伐式解讀,隨時調派一列語言文字的軍隊,配備猛烈火藥,壓境式攻城掠地。不是針對一兩個點,狂轟亂炸,而是架構式精準打擊。瞄準地基、大樑與支柱,一舉爆破要害。

 不管文章長短,我總是排成一段一段長寬不等的大小方塊,不規則地散置在頁面上,這種版面格式成為我在BBS後期的個人化標籤。站友默靜觀戰,氣氛莊嚴肅穆。上帝對我發動好幾回合戰役,不僅沒佔到半點上風,反而對我攻擊式的反擊感到左支右絀,有些招架不住。寵兒不時從管理後台捎來情報,從沒見過上帝如此慌張,鍵盤上的手指竟然有些顫抖。然而也說這裡都是他的朋友,沒有空間容許自我表態。搖旗吶喊絕無可能,就算默默夾道守候被人看見,也會被認為是背叛,心疼我一切都得靠自己。

 一位無憂無慮不曉事理的小清新貼文發問:現在是什麼狀況?無人應答。幾天後一位把暱稱改為哀莫大於心死的站友出面,無厘頭提供一則側面訊息。說寵兒之前激動跑進他家串門子,沒命地瘋狂大喊:他聽得懂我說話!他聽得懂我說話!〔這裡必須說明,網路將使用者分流別群,「他聽得懂我說話」,實際是在使用網路的時候,預設了自己所在的群體中,有個能夠暸解自己的人。知音,往往只是自己的回聲。所謂回音室,同溫層是也。〕

 不曉誰人提出一個折衷試驗的方案,寵兒?上帝本人?還是後宮某位同情我的嬪妃與大臣?本站值此衰弱萎靡之期,正欠得力寫手襄助中興,管理核心一致同意暫時以懷柔為計,宜收編,將我納入管理階層的最邊緣,負責打理幾個冷門老舊的旗艦中心,給予一段期限,觀察後傚。但同時在管理權限的討論區PO文放話,聽說有管理員互相交換ID,若果,嚴重侵犯了管理權,必受驅逐懲處,日後永不允登入。云云。


  (6)進入管理後台,大吃一驚

 收編納入管理層的方案得到落實,寵兒深深吁了一口氣。又忙著為我導覽後台。介紹這人,引薦那人。原來我以為的市井鄉民,全都是有后妃爵銜的皇親與貴族。

 初次進入管理後台,大吃一驚。連續吃了好多天手手,牙齒仍還兀自打顫,腳也一直抖個不停。原來是這樣啊!從此寫信筆尖下面總有陰影,疑心與我通信的筆友又是站務人員,上班無聊也給自己找個寫信對象。如科幻片裡有一種穿上好剪裁勻整服貼淺灰色西裝的上帝,或科技宅男,冷眼觀察桌上隔成一格一格的小蟲子們,都在做些什麼。〔又或是喜歡看人後知後覺,老半天才驚察窗簾後面好像藏了物事,省悟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受監視。一時驚慌,手腳亂動,不知該放那裡才安全。〕

 進入一個場子,原先夾道相遇打招呼也不回應的站友,登時變得熱絡親切起來。男士勾肩搭背握手寒暄,太陽下撐著白色蕾絲邊手工陽傘的女士也對我點頭微笑,兩兩結伴向我勤致意。管理群組派了代表出面迎新,教導我熟悉介面,使用種種前台用戶想也想不到的功能,提取堪用的數據。這就是認可,得以享用人脈的前提,一條場子外面的人看不見的路子。

 我曉得自己進入了某種機制,雙手奉上完整裹挾的自己當人質。社會空間無可避免伴隨體制規則,進入任何空間,都等於下場遊戲,一步一步必須按照遊戲規則前進,方才可能打通關。犯規情節嚴重,踩過成員公認的紅線,自有裁判舉起無形無影的大腳把你踢出去。然而,我一直沒有真的出過社會,缺乏實際社會經驗,幾幾乎就是零。僅僅透過一根網路線,怎麼樣也無法了悟那些從來未曾以文字載明的成規。一位剛卸下外場職務,轉入後台更內層履新的前任管理員,主動向我傳授穩住使用者持續來站的小撇步。又語重心長叮嚀,莫再偏喜深奧,動輒長篇大論。要知道,撰寫超過三百字的文章,就是給讀者用戶添麻煩。切記!切記!〔我的上網史走過BBS時期,聊天室時期,一直要到部落格即將隕落的最後期,始才明白他含蓄向我表達的意思:網路讓人自由表達敵意,你也只是假借認真,掩飾另一種型態的敵意,從不擅舞文弄墨,沒你伶牙利齒會講話的普通人身上榨取成就感。這其實就是一種霸凌,斯文的霸凌。〕

 總結我進入管理後台不滿一個月的經驗:即便像我這樣不了解規則的社交白痴而言,也感覺得出在這座虛擬宮殿中,有些抽象而堅固的核心位置,不知要從哪扇門進去才能扺達。總是有人會找機會,刻意採非常家常的方式出面,與你閒聊,忽然狀似不經意洩露一點口風,接著轉過頭去......再不然以微末瑣屑的待辦事項為藉口,技術性擱置你提出的方案。他們是上帝派駐在通往堅固核心通道上的守衛,心上有份誰能進入核心,準核心,誰只能進到第二層外圍的名單。


  (7)約會班表

 寵兒每學期結束,回台省親以前,總會在自己的版面貼出約會邀請。像畫小學生功課表那樣,在一個星期裡,每天分早、中、晚三場,若有必要,也會為排不上班表的站友加開下午茶與夜店場。站友回覆以後,就在雙方議定的時段填上occupied。第一個假期,我初來乍到。班表出爐,猶在「他聽得懂我說話」之前。第二個假期即到來,經歷了合法篡 ID事件,寵兒貼出班表,窗外風風雨雨,正是我忙著與上帝進行論戰的當兒。

 寵兒的約會班表每日更新數次。她與站友約定見面,多數使用與我共用的信箱,擺明並不介意讓我查考的坦蕩態度。我注意到班表上有幾個occupied找不到來源,猜測她與同具管理員身分的站友聯繫,習慣上,也是禮貌上,自當使用具管理權限的本尊帳號。幾天後寵兒發了訊息給我,說她保留了一個時段待我回覆,但我表示不會、不敢、不可能、也沒有資格赴約。寵兒除了積極遊說,也主動去信上帝,訊問見面的意願,希望重修友好。然而,這回使用的卻是與我共用的帳號。這封邀約信應該在寵兒內心盤算了許久,到底她的主意是怎麼打的呢?我看到上帝在第一時間回覆,很大一張信紙上只有淡定的三個字:我拒絕。上帝看到來自這個揪心帳號的訊問,不能不感芒刺在背,自然料想兩造所有訊答必定盡落我眼,他又是怎麼理解四個月前才剛滿18歲的少女,縈繞胸懷的曲折機心呢?會不會這封答覆的對象其實是我?暑假很快到來,距離寵兒回台攪亂一池春水的日子越來越近。


  (8)書寫網路民族誌

 後來接受田野觀察與民族誌書寫訓練的前追星族少女 Odzer Cleo,繼博士論文研究曼谷帕蓬姐妹,又寫了世界上第一本以網路為田野的民族誌。Cleo揭露自己的上網史,定出書寫網路民族誌的第1條守則。她強烈主張,敘述發生在網路上的事,凡提及自己與網友的 ID、暱稱,站台名,乃至談話紀錄,務必忠實披露資訊,包括幾月幾日幾時幾分的座標經緯,愈詳實精確愈好,切勿以維護隱私的名義善意保留,透過各種匿寫方式試圖加以遮掩。Cleo所在意的,並非貶斥發文未敢指明道姓的人乃是小孬孬,而是事關敘述的時候,如何保持繫在文字上頭的鉛垂線不致偏移動搖。

 我拿 Cleo 的書當路標〔或曰使用手冊〕,很快發現:如果有樣學樣,不畏路人指點,毅然保留所有帳號、暱稱與站台名。如此在陳述某些事情的時候,彷彿舉頭三尺當事者正在監看,確實比較能夠嚴守心上對事情認知的那條逼近線。然而也因此使得自己內心難以面對的事情堵塞胸臆,根本無法自在說出口來。再看相反面向:一旦顧及私隱,在涉及基本資料時採用匿寫形式,當下就好像拔掉了雲端監視器的插頭,一路行雲流水,卻也容易越來越形偏離,儘往能夠有效維護自己,為自己佈建深具主角氣度,有理,無罪,掌握倫理優勢,種種感覺良好的方向走。

 於是,若非我無法忠於自己所知的實在,將自身經歷的原委、始末通通敘述出來,就是事後編纂太多,成了避重就輕的偽敘事。更多因為自感羞恥太甚,沒臉見人,想方設法,誘騙自己的潛意識,將所涉入的諸般醜事,從記憶的底層盡皆刪削剜除。即便我嚐試了不知多少次,仍然覺得困難。既對第二種方式深感不滿意,但也無法貫徹始終,下定決心把所有名字完全照實寫出來......

 那不然今天放棄,改講幾件輕鬆無關的閒事好了。


  (9)隨便聊聊

 農曆元宵之後的228假期,按客家人的風俗,隨家人回老家掃墓,祭拜先人。我自幼不曾見父親祭祖,家裡沒有神明桌供奉祖先牌位插燈點香,逢年過節也沒有燒紙錢祭拜神明土地公的習慣。大概我八九歲約略懂事以後,母親似乎就不再返回南部娘家,從來未曾對我們講過小時候與父母兄弟姊妹在農村生活的情況。我在年幼時見過阿嬤數次,腦海中留有印象。至於母親的生父,就只在父母親結婚的相片冊裡才得以相遇。兩位長輩的名字只當去年暑假母親去世,應妹妹要求,清空父母留下的家宅,才在衣櫃底層,母親與父親結成連理之後,移籍入籍,透過紙張發黃、筆跡漫漶的文書資料始才知悉。

 家人父母雙雙失智以後,一位陌生人登門拜訪,自稱阿叔=家人祖父手足兄弟的兒子,出示黑白小照片與日據時代戶籍謄本為証。這是我父親,他是你祖父,兩人是親兄弟,你看長相明顯是同一模子刻出來的。因為早在三代以前就沒有傳下家譜,雖然家人自幼與祖父同住,但幾十年來從未聽說有位叔祖。阿叔轉述小時候打從他父親那兒聽來的回憶,與家人從祖父那兒知悉的故事──青年時代犯事,逃至山裡鬻身殷實農戶當長工,之後誘拐人家小姐返回平地組成家庭,云云──若合符節。

 此後年年阿叔約好時間,携子、媳、孫女同來掃墓。兩家各自準備祭品,聯合擺在墓前供奉。制式菜品五樣,阿叔那方維持自炊自煮模式,全雞、豬肉、魷魚、豆乾、滷蛋。家人父親失智,作為香火觀念下唯一男丁的弟弟移居海外,只好由出嫁的女兒接手,購買現成食品,交陪祖先。

 祭拜前一週開始,除了去香燭店買客家專用的套餐包,陸續透過美食平台訂購必比登的烤乳豬與魷魚乾,又命我駕車載她跨兩個鄉鎮,去市區大車站美食街買老滷的豆干和所長茶葉蛋。至於必不可少的全雞,早先選擇我家後面市場熟食攤的甘蔗雞,後來有意拿網路熱議便宜一半以上的好市多烤雞瓜代。向客服打聽之後,西式洋風固定去雞頭、斬雞爪,與奠祭規格不合,只得作罷。去年同事推薦家鄉名產道口燒雞,今年大費周章,親自去省道馬路邊拎回龍眼木燻製的控窰雞。甜點連續吃了好幾年君帥芋頭卷和阿默千層蛋糕,只因百貨公司車站美食街都有設點,方便購買。今年承蒙Lady M同場設櫃,大家得以嚐鮮換口味。家人喜曰:祖先喜歡吃!其它零食一直都是量販的澎湃包,家人弟弟從東南亞旅遊回台,順道祭祖,今年又多了枕頭大小的泰國蝦餅壯聲勢。

 家人總管儀式程序,一半根據小時候隨父母掃墓祭拜的印象,遇有記憶生疏的部分,則去YT看達人拍片解說。除草,灑水,將黃色墓紙壓在墳頭。阿叔不詳向祖先報告應用何種言辭?到底要說些什麼?家人按例站在旁邊提詞,口說一句,阿叔跟著一句。還特別交待那包看不懂文字的點心來自南洋,怕祖先不懂得吃。過了三輪酒,燒金銀紙,吃蛋剝殼,灑在墳包上頭,最後報告祖先現在要放鞭炮了。

 禮成之後是社交時間,每年換一間在地客家小館。家人父親失智初期,頗有些老蕃顛的症頭,用餐時候禮儀不周,承蒙餐館女主人不計前嫌,如往常一樣熱情招待。宴罷解散,北上的北上,去機場的去機場。我和家人沿著省道返家。寬闊的馬路兩旁檳榔西施數量不僅少了大半,時光荏苒,留守的昔日少女一轉眼都已經臨屆熟年了。

 家人說喪禮祭祖這些事情,其實都是為了活人而設。平凡人大抵只能從自己、現在、此刻去看待已逝的先人,往昔和彼時。我用單手掌控方向盤,另隻手放在口袋裡,出神遙想當年事。那回同樣也是年後隨家人返鄉,彼時我尚不會駕車,坐在家人右邊的副駕駛座。看著眼前櫛次鱗比,一路延綿好幾公里的檳榔西施陣地,內心油然生出許多念頭。因為不方便拿出紙筆,就把緣於眼前所見得來的所思與所想,一句一句默記在心。斟酌用詞,修改斷句,拼貼,重組,藉著移轉話題製造出節奏的變化,再把家人行車播放的音樂,轉手文字,化成情緒,隱密妥貼藏進信文裡。回家後一口氣繕打進電腦,寄給有言在先,每次提到一定都會幫她從外國小說找個新名字瓜代替換的筆友莎樂娣姊姊。


  (10)一件事情,兩樣回憶

 我與姊姊結識的所在,正是這篇往事回憶錄的舞台=那個藏匿於地下,尖峰時段同時上線人數也不超過10人的BBS。上帝將站台關閉之後,我們仍持續往來通信一段時日,幾次斷訊又再接上,失聯幸又復聯。只是交陪久了,終究還是去向明,杳無蹤影。沒想到相隔整整10年,家人在網路衝浪,隨著聯結轉來轉去,看到一篇文章,部落客懷念當年一位整日嘮嘮叨叨,根本不管收信對方愛看不愛看、會不會看的筆友。回首前塵,今日始才確定兩人之間曾經產生某種情愫。家人說她當下哈哈大笑,直覺這位部落客說的一定是我,這才與曾經在同一站台頻繁出入的姊姊再次聯絡上。姊姊問我記不記得失聯以前最後一次通訊的情況?我想了想,手指放上鍵盤,很快回了一封信:

 2007年初夏那次重新聯絡,我正離開學校找地方躲藏,父親也差不多同時間去世,還有一筆感情糾葛,不合法的創傷。我依MSN上頭的約定〔刻意約得很模糊〕,做了義式燉飯和濃湯〔應該是海鮮南瓜口味〕,在夜間的市區繞圈子。故意白費力氣撥打幾十通電話〔訊號由未接轉為關機,我想留下不被保存的記錄。〕最後停在光點門口〔不確定是柏格曼或費里尼,得去翻舊日記本。〕默默吃完保溫瓶裡的食物,進去看了最後一場電影。

 在故意編織錯亂的印象裡,又彷彿那已是九月天。颳颱風,強勁的斜雨。我騎著借來未歸還人家的摩托車,停在光點旁邊的騎樓,全身濕淋淋進去看了熱情馬祖卡的午夜場。中途發現鑰匙插在車上忘了取下,也不覺得有什麼所謂。散場出來只見全身佈滿擦、挫傷的風雲125,仍舊孤單停在整夜照明的服飾櫥窗前,和打扮成熟亮眼的塑膠假人形影相伴。我騎上高架橋,被半夜漸息的風雨一下子吹翻,躺倒在濕漉漉的柏油地面上。

 心裡一直固執以為,以上兩件不同的事實,同樣都是真的。


  (11)所有的回憶都只能是現在式的

 〔從上引信文看來,似乎又涉及另一齣見網友的戲碼,當時到底有沒有見成?是否還有後續發展?容我在此先行略過,以後遇有機會再行公開。〕每次電視播映暗戀桃花源我都會按時收看幾分鐘。痴迷於追昔憶舊的金士傑,自以為能把往事原封不動封印在一個鐵皮桶子裡。顧寶明、李立群、丁乃箏一行插科打諢,句句話語就像一桿又一桿紅纓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戳穿了一個又一個大窟窿。後來他找到昔日甜美回憶中的林青霞,然而女方總是從自己的現在去看待回憶,與始終將往事原封不動封印起來,以致連自己的靈魂也一併被囚禁在時間桶子裡的男方溝通不來。倆人爭吵,僵持不下,林青霞大怒嗆他,往事?回憶是會隨著時間改變的啊!

 說回憶是現在式的,並不僅僅是玩概念,妄圖把已逝的事件拉回來,讓它此刻投胎=現實化;或像我光會貧嘴,以為口頭說一句「追償時光」,就真能挽時間於已逝。時光豈是隨便寫幾個字就能追償得了、追償得到?

 任何人去記憶的園子,用力耕植一番——即或散漫不經心,敷衍隨便,挖出的腐殖土暨埋藏底層的物事,很快堆聚成丘,互相牽引變成六七事,連袂擴張加倍到了八九件,再一股腦兒泛濫繁殖至數十餘事。不管模擬、重建或再現,其實都=說故事的意志。既然是說故事,就不啻=既對事實又對記憶的背叛。我所說的每一件回憶,往往為了畫面好看、也可能想擺出反諷的姿態,一方面打算隱藏自己、又無可免除蓄意對讀者進行形像佈建=織物=文本這個詞彙的原意。刪修添飾,按圖施作,將之構建成深染黑色荒唐氣味的哲學之隱喻,而非全然著眼重建歷史現場。

 有時候我把練習寫字書寫自己,視為自己出手毀壞自己的人生之後,象徵性的復健過程。由此申言之,其實就跟林青霞一樣,從來不覺得往事能夠浸在福馬林裡保持不壞。因此,始終不覺得自己是在書寫過去,甚致不覺得是在書寫自己。比如我老愛訴說心中感到淺微細瑣,根本算不上事兒,不體面、見不得人,小孬小壞委實不好意思張揚開來的羞恥。社會裡每個人不都這樣嗎?既然每個人都這樣,那我說的就是這個社會的萎瑣、荒唐、矇魅與不倫了。而且過去如此,現時如此。不僅僅是一時的意思就是說,未來的人們注定也還會是這樣。如果我說的材料夠多,像《追憶似水年華》那樣多──我光是在筆友天地已經寫了一百三十萬字,累積到最後,真要超過人家人家七冊本的厚度也不是一定不可能。只要夠嘮叨、夠瑣碎,它之所以全屬餿食飣餖之類,故意排除體面正經的理由,就會被凸顯出來。塵埃是相對於那些輝煌之物才被歸類為塵埃,兩者其實一直是以顯性和隱形的互補結構連繫在一起。那麼,將我的全部書寫集合起來,就有可能會變成一份「像我這樣一粒時代的渣籽寫給未來的備忘錄」。這就是我無視每篇文章實際點閱者少,仍然興致勃勃,自己一個勁兒埋頭戮力奮戰的動力所在。

 我想把自己的上網史寫下來,目的不用說也知道關涉記憶、整理、與安頓。解構年代的常識以為並無所謂「事實」,有的只是觀看視角的差異。所有涉及回憶的敘事都=回到那個須要心理修復的場景,以能夠讓自己得到療癒撫慰的方式,重寫曾經在那個時間發生過的事。〔例如所有可以標籤為「不應有恨」的敘事,皆屬此種性質。〕敘述使得在時間中死去的事件得以復活,以便讓現在式的自己掌有安置歷史的權力。回憶=重建某個在自我心理上須要修整的事件,將之改寫成能夠令自己感到欣慰,加以認可的新敘事。藉著讓新編的往事回憶錄在腦海裡正式上演一遍,以此安頓此刻的自己,與自己達成和解。

 話雖如此,只是每當我費力敘述那些改寫過的事情,同時候卻也感到自己正用更大的力氣去壓抑另外一些事情。以致無論我怎麼說,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整、改編,反覆敘說,這個故事都無法讓身處其中的我得到真正的撫慰與休憩。奈何?

 不然再試一次好了。


 (12)場景之一:上帝無預警關站,這一段私人史碩果僅存一個層層包裹的黑色物事

 雖然系統招納我進入管理層邊緣,但我與寵兒帳號互通,共用信箱,卻一直未能獲得集團諒解,時而有人在每週線上會議一提再提。僅僅幾個星期,我就遞出制式的職書,恢復一般用戶身份。

 在我擔任管理員期間,曾有篇貼文介紹幾本裝幀漂亮的舊書。因為BBS最多只有文字套色,介面遠不如剛開始擄獲大眾的WWW,無法隨文附加彩圖。我辭去管理職務,有意離開這個站台。在此之前,收到一封信。一位作派始終高傲,宛如凱撒琳.丹妮芙飾演冰山美人的高級顧問,說她在誠品找不到那些書,請我進一步詳列資料。我在讀信的時候,感覺客氣的用詞裡夾帶了一點神經焦灼的緊張感,彷彿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放下身段的公主擔心被市井無賴拒絕,心中忐忑,徹夜未眠。〔她為什麼要寫信給我呢?這個問號一直存檔在我心裡,不曾解答,也始終未予塗銷。〕幾天後,我回覆來信。未滿兩個小時,上帝隨即無預警關站,把宮殿直接從代管的伺服器撤下來。這個尖峰時刻同時上線人數往往不超過10人,初始設定以文藝小眾和電腦菁英共為雙主體的地下站台,就此從虛擬世界永遠消失了。

 上帝無預警關站,一年多來所有文件來不及打包備份,僅有一封寵兒寫來的信,曾經轉寄出站,倖而保存下來。

 天啊!我現在不能鎮定寫任何東西!熬到7:45,先衝進何嘉仁翻雜誌查出2.31的地址,草草抄下,攔車直奔,在車上緊張得胃痛想吐。如果猜錯了怎麼辦?下車急急鑽過地下道,進入巷子,找到咖啡店。進去,人很少,沒有你在。馬上跑掉好像不太好,也許你還沒到。坐下來點了一杯摩卡,焦躁地抽煙。天啊!會不會我弄錯了?咖啡上來喝了半杯,結帳離開。8:27,招車去椰如。開始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果然你不在。8:45,想繞去挪威看看,可是如果你也不在,我便沒有足夠的錢坐計程車趕回家。鞋跟用力在人行道上敲出行進聲,我急急走著,沿路狠狠地搥每一條柱子,每一道門,每一扇櫥窗。絆倒,被高度落差和自己。坐在路邊掉眼淚,用力抽煙,30 秒後起身回家,媽咪很高興我的早歸。

 上線發現你八點半曾經登入,在信箱裡留下一封跟昨天那封很像的新信。天啊!不要嚇我,哭,(⋟﹏⋞)。

 五年前從義大利回來後,把那兩塊石頭洗了無數次,總覺得洗不出原來似水的透。也許是潮濕吃死了塵,也許是這兒的陽光不夠明朗,但我確信腦海裡晰亮的透白影像沒有一絲錯誤。

 假期即將結束,寵兒預定返回美利堅的前一晚,我寫了信婉拒再次赴約,隔天又再上線略事修改信文。她僅僅憑著直覺=一種偏執的信念,自行跑去曾聽我提過的幾處咖啡館,以為一定會撞見我。從信文可以推敲出來,她認得我,顯然我們已經見過面了。結尾提到兩塊石頭,乃是她仍屬聽話乖女兒的時候,全家旅遊,自己在威尼斯逛街購買的紀念品。就在這次會面之後下一個季度的假期,作為某種象徵性的信物,她鄭重交付予我永保存。

 當天我看完電視,直到深夜上線,方才讀到她寫來的信。跟Cleo一樣,竊以為世界上除了自己,不會有人把 BBS的 email 認真當一回事,收藏這麼久。也許你們會問:哪!那兩塊珍貴的石頭呢?拿出來看看?其實石頭本身談不上珍貴。那時我接過來瞄了一眼,一看就知道,只是一般藝品店賣給觀光客的壓縮粉塊。實物跟文字不一樣,故事美化了一切。回家後拿出黑色封箱膠布,把那兩塊石頭連同那個網路ID所展示的虛擬身影,密不透風,層層又層層包裹起來,擱進房間角落的雜物堆,就此隱沒。當時心想,也許很多年以後,會有機會想再拿出來,回味那些年網路ID教我的事。說話的當兒,我轉身拿出一個黑色膠帶層層包裹的物事,就著窗外直射進來的強光


  (13)場景之二:消失在時光隧道裡的身影

 我想像你們不感興趣,連打了幾個哈欠,終究還是向我提問:可以說說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情況嗎?

 寵兒的約會班表排滿了,經過一整個星期的說服,直到逐咖啡店追蹤的前一天傍晚,她焦急媽媽將近下班,錯過時間又要再等一個學期。我聽她聲音苦楚,遂為自己找了理由,同意赴約。出門前順手拿了一張近日新買的CD,做衣服的山本耀司跨界插花搞音樂,準備送給以服裝史作為未來志向的寵兒,當作第一次見面的禮物。〔照例過幾天我又去唱片行買了同一張CD回來,提早為這一小節的私人史保留備份資料。很多年後,某日發生地震。CD從劇烈晃動的木架上跌落,在空中盒蓋張開,光碟片摔了出來。緊接著一整面牆的收藏倒塌,數以百計的書本、唱片、CD、錄音帶、錄影帶、DVD壓覆其上,在碟片上留下兩道深刻的刮痕──很像有些苦命女孩捲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經過歲月洗禮仍然無法撫平的凹凸傷痕──當下我覺得這一定是象徵──我還沒忘記她,但想她早已忘了我──我把CD放進機器檢視受損的情況,足足有好幾分鐘,像是腳踏車騎上水泥漆畫設的行人穿越道,路面平白突起,造成巨烈振動。咔啦咯哧,咔啦咯哧。無止無盡的噪音,不知還要多久才能渡過苦海,安全抵達地頭?如同山本耀司本人使用空心吉他,整首歌從頭到尾甩手演奏四拍切分音,為自己的心跳伴奏,咔啦咯哧,咔啦咯哧。我每次都極力忍耐,連一秒鐘也不願跳過,仔細聆聽那兩道傷痕傳達予我的隱密訊息。〕

 話說那天傍晚,我坐上計程車,跟司機講安和路、信義路口,隨即坐直身體,緊緊抓著書包裡的CD,兩眼炯炯盯著腕錶,兀自凝神,調節呼吸。正逢下班尖峰時刻,車行40分鐘,始才臨近目的地。司機自作主張從小巷子拐進去,跟在幾輛摩托車後面,像是鞭打時間的馬匹彎來轉去,尋找捷徑的出口。突然過了一處巷弄交會的小十字路,出來正好就在椰如側邊。暈黃的街燈才剛亮起,照在一片稠濁蔽月的濃霧中。只見花木扶疏,一名女子靠在餐廳前庭的牆面上,樣子很是嫵媚花俏。我還以為是訓練有素的時裝模特兒擺好姿勢,等待攝影師調校光線,設定機器,為了維持最佳儀態示人,定靜不動杵在那裡好一會了。

 如同電影一般巧合,計程車在巷子裡受阻停等紅燈的摩托車陣,正好就在她面前過頭幾步停下,司機催我此刻趕快下車。而她一派自然,猜測來人是我,微笑迎上前來,開口便道:你在車上回頭望我的模樣,非常好看。寵兒挽著一只古馳休旅風的托特包,笑盈盈向我解釋這是他家的菜籃。此刻她以買菜的名義出門蹓躂,算算媽媽差不多到家了,立馬得趕回去。寵兒按捺不住心情的躍動,接過我送她的禮物,一連和我說了好多聲再見。隨即挺直身子,如同模特兒走台步一樣,踩著10公分的厚底鞋,循一直線往家的方向,施施然離去,結束了僅僅五分鐘的會面。我看著她的背影,貓步透露出年輕女孩的自信,得意,掩飾不住對未來躍躍欲試的期待與謀畫,一步一步走向伸展台的盡頭,慢慢消失在氤氳瀰漫的時光隧道中。


  (14)壓在意識水面之下的氣球

 事實上,以上這一幕場景,我在上網史各不同時期,擇要敘述了好多回。每次相較上一次,率皆有所更正、刪削、或是補遺。比如將前次以為屬實,此番修撰,方才發現出於意識所編造,再交記憶執行的部份逕予刪除,正訛訂謬。或者有些本來以為不重要,因而未予收錄的情節,肇因晚近人生態度發生丕變,進而對事情有了不同以往的認知。是乃換個角度,意圖恢復它在敘事中應該佔有的地位。如此,這一段故事經過數度改寫,上述場景,不管是遍灑暈黃光線車輛競相排放廢氣的擁堵現場,還是餐飲名所用心佈置的霧中風景,乃至兩人立在路旁,片刻談話後施施然離去,雙雙於氤氳濁世展現的氣度與光采,堪可說是我最感滿意,幾幾乎把自己都矇騙過去的版本。我差點兒忘記,有一顆內中灌滿當日空氣之印象與記憶的氣球,長期以來,被我一直用力壓下水面,不使浮出。寵兒所不知道,而我一直隱瞞在心,未肯說出的事實,乃是在這次會面之前數天,我已經見過她了。


  (15)再次出動回憶的拍攝機

 說不得,只能再次出動回憶的拍攝機〔容我為新加入的讀者再解釋一次,最後一次了喔!真的已經說過太多遍了。先是德勒茲從柏格森那兒得到靈感,主張事件在時間中被允許有第二次登場亮相的機會。之後我再套入自己觀影、看電視得來的想像,著手打造了這台機器。每個人進行回憶的時候,就像坐在一台酷似工程怪手,可以在行進中上天下地,一邊移動位置,且同步變換角度的機器上,尋找自己過往的身影。這台機器可同時在兩個向度進行運動:時間軌道上的移動+觀看角度的旋轉。於是,事件在螢幕上重演了。但進行回憶的敘事者,以及花時間聽他嘮叨敘述的所有觀閱者,看到的是與事件發生當時,不同角度的畫面。如此也就印証了俗語所謂「記憶是隱藏在對未來的創造中」;或者說「自我書寫純屬幻覺書寫」;甚致,「所有的書寫都源於幻覺」。〕我坐在操作臺上搖動拍攝機的懸臂,機器的時間軸開始後退,後退,拼命後退。機器在時間中尋找定位的同時,我也同步調整鏡頭的拍攝角度,改換不同方位,讓當年隱身觀看這一幕的自己也一併入鏡,出現在畫面中。

 2003年 6 月 22 日中午 12 點半,地點在這個匿藏於地下的站台多數站友或多或少都有點熟悉的挪威森林咖啡館。那天我按我自己的作息時間進入,佔了一張桌子,自顧自看書寫字〔雖然我對寵兒的約會班表了然於胸,卻並非刻意來此守候。事實上,在那前後幾年的時間裡,幾乎每天我都是這間咖啡館中午開門營業的第一個客人。偶而午班店員遲到,我已站在拉下的鐵門前,捧書讀了好一會兒。〕不多時,一對男女入內,在我身後間隔一張桌子入座。由談話內容──站台最近出現一個小潑辣,糾纏青春無敵要三八。不是故意想惹毛我,就是乘隙作弄上帝──很快得以確定身份。我背對著他們,並不急著回頭看看來人什麼長相,也不特別注意他們在我背後嘰哩呱啦說些什麼。只當她與自稱雙性但外表是男生樣的藍血人交換我的傳聞,八卦來,八卦去,才偶而豎起耳朵偷聽一下。

 寵兒不在乎自己明顯陷入obsession病態執迷的情意結,對於我不管她如何賣力邀約,一再婉拒見面感到失望與氣惱。過去慣於高調宣揚自己兩性閱歷豐富,實戰經驗傲人,但偏偏每次又都受傷很深的寵兒自信得意,以十足把握的口吻向藍血人誇下海口,早在四面八方佈置網罟套索,才不信世上有哪個男人,本事厲害到能夠從她手上逃脫走漏。

 藍血人點頭,問起我與上帝之間的爭端,寵兒表示憂心。直到這時,這位站友始才認清局勢,語氣中透露放棄競逐以後,頓時呈現疲軟的意志。沒一會兒,我聽見他話峰一轉,鄭而重之提醒寵兒,屆時無論什麼情況,就算跟上帝決裂,也千萬要選擇跟我站同邊。可能中間隔了一張桌子,且我不是很注意聽,老是懷疑印象裡聽到的話語,意思其實是說,千萬要表現出選擇站在我這一邊的姿態。寵兒諾諾回覆她懂。這樣雙方就交心了。一方暗示退出,從此只是如兄長一樣的朋友。另一方也上道回應,感恩成全,我懂你的退出。〔人生乖謬,有些事情怎麼想也想像不到。前年疫情稍緩,曾陪家人出門,進行一趟不及二十小時,總里程只有10幾公里的後疫情出遊,在家人的FB曾與疑似藍血人的網友有過接觸。返家途中知悉照顧我媽的印尼家事看護琊妠逃跑,隔天發現自己染疫確診,遂在我媽獨居的公寓,找了間合乎規範的空房,自主隔離。三更半夜,閒著也是閒著,好幾次與藍血人就當年之事,進行反覆勘驗各自內心的對話。詳見後疫情出遊,最後一段,琊妠逃跑後,我自主隔離30天的紀錄。〕

 中途我起身去吧台,續點一杯加了鮮奶油的維也納咖啡。誇獎留一襲Janis Jopling長髪的咖啡師,今天音樂搭配得不錯。男版的Janis Jopling一邊操作意式咖啡機,一邊傾身悄悄告訴我,唱片行昨天到貨,下午若是有空,不妨去逛一下。我轉身,直到此時才乘隙看一眼此姝到底長什麼模樣。接著繞去別張桌子,兩手撐在桌面,彎身和常來店裡長相看熟的客人扯幾句無關緊要的閒話。換從另一角度,透過迭相交錯的人影,在喧囂嘈雜的音樂掩護下,進行第二輪觀察。

 很少播放流行歌曲的咖啡館突聞快節奏的排行榜歌,好像可以看到MV裡面中南美、亞、非各國籍的非常辣妹,簇擁圍著皮草的饒舌歌手,瘋狂扭臀拼場搏版面,接著是林強的新台語歌,查某人个味,讓我擋袂條,想欲偎過去。男版的Janis Jopling點著下巴微微打拍子,朝我眨了眨眼睛,請我好好欣賞這首特地為我挑選的歌曲。一個古典婉約的女子,踩著碎步,從時間隧道款款走出來。寵兒說得斬釘截鐵,只要他肯真心接納我,此生我決不負他。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我收拾桌面,離開前又再轉頭瞄看最後一眼。當下肯定她落入我在這段不算短的時間裡,費心張設的繩網中。纏縛既緊,恐怕一時再也難以逃脫。〔我用來捕獲她的那張網,正就是她以為自己親手架設,一定可以順利穩當將我捕獲的同一張。這其中的吊詭與艱澀心計,恐怕就連有位無緣無故跑來向我自承上過網路男蟲榜的前輩站友算在內,一干遠非妖魔鬼怪的好人讀者眾諸君,一時之間恐怕很難理得明白。〕我走出咖啡店,接下來花了好幾年時間,日日演化,逐漸變身成為一隻人形老鼠。這則故事我在日記版、文章版、問題版、同筆友的私信往來,乃至站友們發文底下的回應欄位,連篇累牘,一連講述了好幾年,沒完沒了,於此就不再重覆了。


  (16)一人分飾兩角放大絕

 後來我常常想,其實我之所作所為,這些年來在電腦螢幕上頭一一閃現接續的所有畫面,都被一個用手肘托著下巴,無聊觀察桌上隔成一格一格小蟲子們都在做些什麼的上帝監看到了。考校研覈,筆錄於冊。加減總分,在生命的盡頭,遞給你一張最後的成績單。Fail,不及格。你這人死不懺悔,忒不老實,我要在你臉上刺個紅字。哎!哎!哎!且慢!拜託請且慢!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說:打從那麼多年以前,我在那個藏匿於地下的BBS站台,註冊另一個ID,假裝愛作亂、要潑辣,滿嘴哪來哪去的小女生口吻──且容我厚臉皮不知羞,美其名董啟章早年常使用的雙身概念── PO文與寵兒爭寵別苗頭。為了遮掩IP位置,不僅刻意分別兩地使用電腦,甚至準備不同公司發售的撥號線路與數據機,交換上網,蔽人耳目,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偶而切換ID,忘了先行更換線路,想來所作所為,早被人看穿洞視,好不羞恥。

 我扮演特愛興風作浪的小女生,屢屢向寵兒挑釁,此刻正在青春無敵家中使用他的電腦發文,看你能怎樣?又在青春無敵辭去管理職務以後,兩人聯手對上帝進行第三波鍵盤戰。宏大論述與三八話語合體夾攻,刻意將激將能量擴到最大,期待爭強好勝,競奪情歡從不落敗的寵兒,會被逼出從小說、電影、偶像劇,有樣學來的激烈脫軌反應放大絕。從一些欲言又止的風向猜測,後台比對資訊,早有意揭露我的作為,卻都被上帝阻止。我一直覺得,與我相比,上帝在這一點上確乎是條好漢。即或鄙視我的偽劣,亦不願利用資訊不平等的優勢與我對戰,毅然決定關閉站台,守住了科技倫理的底線。

 這麼多年了,我始終確信那個BBS還隱密存在網路宇宙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掛在長滿蜘蛛網的機房最角落。偶爾連接上線,設置者靜靜等待某幾個獲得特許的ID來訪。我一再作夢自己有天返回曾經駐足的地方......我多麼想回到那個尖峰時刻上線人數不超過10人的陽春黑白站台──如此可以了解為什麼我難以離開筆友天地,就是看上這兒人少──我總是以為,終有一天,我一定能夠回到那個地方。〔又一次出現子宮的隱喻=我從那裡出來,現在正要穿過一條充滿各種印記的時光的陰道,回去它那裡。這一條時光的陰道兩牆掛滿相框、影像、手稿、書信、海報、貼紙,戲票存根、購物紙袋,許多精緻商品買來根本捨不得拆開,完封如新擺在那裡,種種圖像,甚至音樂、聲響,尤其數據機的撥號聲,嘰_嘠嘠.嗞嗞嗞嗞.嘰_嘠嘠.嘰。一部份屬於唯我能識的私記號,其他多數除非花點時間,駐足、凝視、沉思,利用意識的蒙太奇拼貼剪接,否則很可能就連自己也不能識。〕

 此後我離開這個很少超過10人同時上線,以小眾文藝與電腦菁英共組雙主體的地下站台,逃到尖峰時段超過六萬人同時在線的大眾聊天室。總共有幾個帳號,各用來幹什麼事情,一通信息如何裁剪,如何計算,刊出後幾次登入登出,隱身查看留言。其間趁隙與人私訊,去了什麼地方溜躂網美,google餐飲,google旅遊,google 商品,google 名人八卦。匿名,刪文,變性,改設隱藏,又不時玩起自問自答,一人分飾多角的老哽。每每將想要傳播的資訊,故意從提包掉出,遺在桌面,誘人撿看。〔劉德華出獄後收化骨龍為徒,公開講解老千術:第一,永遠永遠永遠都要記得,凡你看到的,一定都是人家故意放在那邊讓你看的。〕回應都暗藏染色資訊,設計成風向,誤導你踩上誘捕夾──這時,我的書寫被饑餓、或內心的恥感卡住,以致再次中斷。臨時出門去即將休業的二輪戲院看了一整天電影,一個擅泡妞者被他把上的女人視為知已,但他委實並不在乎人家把他掛在心上什麼位置,危險關係又一例──有次事跡敗露,我手忙腳亂,想方設法把手伸進人家信箱,意圖取回自己寄出的信,不僅慢了一步,且還當場被人埋伏,不得已一腳踩上自己設置的捕獸夾......林林總總這一切──非善,但光這樣就算惡嗎?──盡皆被一直坐在雲端的上帝默默看進眼裡。

 18年初來乍到筆友天地,幸蒙一位資深站友熱心接引,為我導覽這處站台。她一針見血指出,你個性孤岸,心思既不合群又不透明,〔為了維護自尊,這裡私心刪除她對我的針貶42字。〕這裡找不到與你般配的筆友。又教我盯看近期上站名單,一段時間以後,就會像電影〈美麗境界〉裡的數學家,兩眼盯視亂數表,自有端倪可見。有天我百無聊賴,無意識不斷刷新頁面打發時間,近期上線名單,最新註冊名單,首頁,逛日記,讀文章,我的信箱,首頁,近期上線名單,最新註冊名單,近期上線名單,我的日記,讀文章,我的日記,首頁,近期上線名單,逛日記,我的文章,逛日記,我的文章,首頁,讀文章,逛日記,我的信箱,近期上線名單,最新註冊名單,剛好看到一個才剛註冊的新站友,並沒閱讀我的文章〔管理後台可以看到點擊次數〕,直接披上隱身斗蓬,熟門熟路進來留言,然後緊緊咬著嘴巴,銜枚而去。動作迅速腳步敏捷,完成全套動作,總共才兩三分鐘而己。我一邊細讀留言,一邊審慎考慮。等到計謀周詳,算準效果,這才丟出精心編造的訊息。張網蹺腳,等待收獲,臉上不自覺流露無比狎猥的表情,全部都被頭頂那顆上帝監看之眼拍了下來。


 (17)虛構與真實的雙螺旋結構 / 好想知道她最後是怎麼想我的呢?

 我是膽小背德,只會做芝麻一般大小丟臉壞事的人。極惡劣,可鄙薄,連奸都遠遠奸不到雄的等級,只是俗辣可笑。走在暗巷,心虛以為厲鬼魑魅在後頭追趕。拔腿狂奔,拼命逃竄,手軟腳軟,嚇出一身冷汗,直到現在仍不敢回頭張望。〔常常自愧我這一生沒什麼想望了,對社會沒貢獻,對自己沒䀆責,又讓家人失望。壞事做盡,害人無數。真的很想在情況允許的時候趕緊自我了斷,快快死掉。以前總藉口家有高堂,必須照顧。現在又說自己忙於三日看書,兩日寫字,務求能將半生所作所為、所遭遇、所見證的事情和盤寫出,完𢦓私人史與社會史二合一的人生瑣碎大全集。反正,貪戀生命,理由不虞匱乏。〕

 有次看一本書,說老年歌德想把青春少女,事情不成之後病老去世。又過了好幾十年,已長成老婦人的原青春少女感到自己身體衰弱,性命馳近終點。她取出一包泛黃信件,吩咐女僕放在銀盤上,點火燒毀,然後將灰燼仔細掃進一個密封的銀質匣子裡。他希望這個對她來說,難斷有價或無價的紀念品,能在死後一併放進棺中埋葬。她的心願後來達成了。據照顧她的女秘書說,當天清晨四點她因咳嗽曾醒過來一次,還不到六點便去世了。

 這本書超難看,必須先行忍受200多頁札札實實寫好寫滿知識分子說話的腔調,一直捱到最後幾行,心中才突然感到打顫不停。如果未曾忍受前面200多頁的乏味敘事,最後幾行恐也不會有如許真實的心痛感。我好想知道在生命最後一個多小時,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後來到底是怎麼想我的呢?真的好想知道啊!

 其次,我倒是好怕自己終老到死,都還懦於講出埋在內心陰溝,暗沉於㡳,和汙泥一起攪和的那些羞恥不良的醜事。自傳書寫免不了虛構與真實的雙螺旋結構。書寫揭露真相的同時,必定也添加了等量文字的偽飾。這篇回憶所述見網友一事,這些年來幾度嚐試,每朝向內心執著揭露的事實逼進一步,就同時也在兩邊側翼,為剛才出土的故事,虛構上色,添加描畫。積累至今,單就上述一事,心中隱瞞卑劣、邪惡、諸般醜態仍多。許多句子難免只是為了維護自己薄磣的道德門面,經過漂白重整,修補塗飾。心知肚明自己用了多少包英雄化與除罪化的水泥,塗抹太濃太厚,奈何!難不成要我用亦舒的口吻,打個哈哈,笑說凡人一輩子裝偽做作,假到底也就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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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電子浮生:2024-04-14 08:12
     
    姊,回想事情剛發生那幾天我與你互摸,原本互不認識,甚致可能挾帶仇恨、敵意,並且有越演越烈之虞的兩個人互相瞎子摸象。也不知摸到什麼部位,感覺還挺好的呀!分明就是和我、和我老早死去的爸爸、最近才剛去世的媽媽,一路相陪始終包容我的家人,還有在街上晃盪來去的群眾,都是一樣的普通人嘛!看著你和別人相罵,又侵門踏戶來我家出征,我從中得到一個信念:每一個人所做所為,一定有人部分批判,部份支持,部份同情,部份嫌惡。一定是這樣,因為這就是普通人的世界啊!其他人看待這些挺會罵人的批評者也是一樣,部份贊同,部份不予苟同,部份懷疑,部份要來個反批判,只是多數人惦惦不出聲而已。一定是這樣的啊!因為普通人就是事不關己儘可能保持沉默的嘛!

    真的,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會想和你再繼續互摸下去。越摸越熟,也吸引越來越多人加入互摸。長此以往,最終的結果就是世界和平。

    最後,容我套用你不憚與之糾纏,導致帳號被刪,灰心之餘離開筆友天地的始作俑者小太陽常用的迴向哽:我在這裡要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一吐壓抑在心的仇恨,發洩一番。感謝您,姊姊,〔這裡屏蔽為了讓句子讀起來順口所插入的七字髒話,您可以參照前文,試著揣摩是哪七個字?自行把空格填滿。〕再會了!我的46號網友。再會!
     
     
     
     
     
     
     

     
    〔現在電影演完都流行先跑字幕,保留最後一點畫面當 post-credits scene。姊姊,很可能我只在那幾天偶而出現在你意識裡,前後加起來,短短一百幾十分鐘而己,可是一個多月以來,我卻花上將近300小時在紙上塗畫,把你的影子牢牢固定下來。比較以下兩種描述:a.我是天空中的一片雲,偶而投影在你波心。b.溫德斯新片裡所謂「木漏」。公廁清潔員役所廣司按工作行程,每天中午都在同一間位在公園的公廁外頭午休。他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拿出傻瓜底片相機,拍攝陽光從樹木葉隙漏下的畫面。底片拍完送洗,回家逐一檢視。成功拍到陽光穿過樹葉篩子的瞬間置入A箱。凡時機快慢相差半拍一拍,葉隙不巧閉閤,導致陽光隔絕;又或對焦模糊的失敗之作,全都丟入B箱封存。拍完一卷再換一卷,多年不輟。看起來你是A,我倒像B──確實,個把月前電影上映至今。總共有三位家人的朋友觀影後立時與她聯絡,請她轉告叮嚀,要我務必去看這部影片。他們眾口一聲,說直到看完電影回家始才明白,我在他們心目中一直無法凝聚的形象,真真正正就是役所廣司那樣子。哈!他們可一點也不曉得我在網路世界,每每惡性出征,藉著Re人家的文章,自我療癒心中不堪負荷的挫敗感──實際上,我一直都是夢想當A型的人啊!把人生當成一場灑脫的行旅,廢話免講,打了就跑。所以,當你說「接下來恐怕我得一個人自言自語」,我立時就聽懂了。那沒問題啊,向來都是如此。同時也決定按發出號碼牌的慣例,在結束這一篇純屬自慰性質的長文的瞬間,立時就把你的影子埋藏在從此不見天日之記憶的深井裡。〕
     
     
     
     
  • 電子浮生:2024-04-13 19:47
     
    之前曾說:世上哪能區分好人與壞人?生活世界裡全都是跟自己一樣的普通人。普通人皆有理性,也同時矇魅,雖然不乏良心,但也老愛犯自私與傷害。我因為對人感到莫名畏懼,躲藏家中不出,漸漸化身成一隻人形老鼠,極沒出息地過了大半生,最後始才悟出一個足以勸慰自己,定然不會出錯的人生公式〔說真理太誇張了,只是淺顯的道理。〕在社會行走,與人交往,只要能確定對方是普通人就足夠了,接下來就靠瞎子摸象的功夫。

    上帝說,人生在世,誠如瞎子摸象。呃,上帝沒有說,是我代他說的。

    以前說人瞎子摸像,瞎子只是隱喻,意思是諷刺他以偏蓋全,未能盡窺事情的全豹。可是對世界、對一件事、乃至對一個人的認識,有可能窺得全豹嗎?如果凡人的視野註定是有限的,跟一個人交陪做朋友,為何,有什麼理由,又怎麼可能,從一個足夠全面的角度來看待、甚至判定、判決他呢?

    確實,字典上賦予瞎子摸象這個辭條的涵義,已經有了不同以往的新解釋。從上帝視角都不能確知到底能否成立的全面性,漸漸向普通人不完美的有限見識過渡、偏移。查閱新近出版的成語辭典,所謂瞎子摸象,已經不再用來表達諷刺,反而承認一件事情往往由於個人觀照角度不同,容有不同的解釋。這些彼此不同的看法,分別都應給予同等的尊重。

    所以甭管人家批判,你愛怎麼想我,就怎麼想好了。相信你會那樣想,不會是完全無的放矢。姊,你雙眼矇上紅布條,伸手在我身上亂摸。第一時間轉身向外發出警報:小朋友請注意!發現有變態的孌童色狼出沒!雖然純屬想像,但手心感覺如此,可能多少也算有點根據。每個人不都是這樣嗎?就拿我批判站友主張健身型交友的文章來說,還不是只管自己摸。只要自己摸到的那一部份自己覺得真實,對自己受用,就夠了。哪管得來對方離開自己眼皮底下,雙手接觸不到的時候,實際上是什麼德性?就算錯把專研偽裝,善於演戲的傢伙當成好人擁抱,又有什麼關係?〔別忘了最早的分析,壞人裝好人,日久一定會為自己的善行感動,漸漸變成真好人。所謂邊裝邊學。〕也不必因為日後發現人家做了壞事,自己彷彿也一起背負罪責;又或承受不了他人指點,若非蠢呆,怎會連這樣的人也晃點不清?不必如此。因為一個普通人能做出的壞事,不過就是自己,以及批判他的所有普通人也同樣會犯的普通事。只要所犯的事情還在普通人的範圍裡,就沒有大礙。若是覺得超過了,掉轉頭,瀟灑離去就是了。說什麼盡窺全豹,即便上帝坐在雲端,用最高倍數的單筒望遠鏡看到那一小塊鏡頭框起來的區域,8K,10K,50K,100K,500K,不管多清晰,仍然輸我自己矇起眼睛用手摸到的這一塊。

    同理,冤枉錯怪一個人,也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瞎子摸象嘛!都怪你光摸我左大腿,日後連耳朵、鼻子也摸一摸,自然就能糾正前見,彌補前失了。
     
     

  • 電子浮生:2024-04-13 13:40
     
     
         (六)瞎子摸象與兩人互摸理論

    姊,現在你暸了吧?我從事的勾當乃是藉出征取回丟失在現實世界,或說是未能在現實的競技舞台上獲得的自信與存在感,不得不轉而從網路尋找機會,儘可能多撈幾把,平衡人生一路頹敗到底的挫折與羞恥。而非如你以為,體內精蟲活力旺盛,成天爬上爬下,一心誘拐未成年少女逞變態淫慾。完全兩回事!你對我的懷疑+指控=射箭射到靶子外面;或者上場投三分球,連籃板、籃圈都沒碰到,學生行話叫做麵包。接下來謹以前些日子看你罵人,旁觀中悟出的瞎子摸象與兩人互摸理論作結,銘誌我與你之間結下這一闕短暫的緣份。
     
     

  • 電子浮生:2024-04-13 07:57
     
    這篇大綱恐怕沒有機會寫成真正的文章了。雖然它並非出自惡意,對原作者也不失刺激、引導思辯的積極意義。然而還是得承認,作為一種目的性的出征,它更多屬於我自己邁向自我完成的練習=拿人家當訓練用的沙包,演練場,或表演擂台。輪番施展直拳,正踹,肘擊,抱摔,側壓,十字固定技,最後趕在裁判宣佈技術性獲勝之前,搶先一步祭出輕功草上飛,高高躍起,急速下墜的時候順勢來個720度迴旋踢。姊,我必須這樣。在現實世界裡一事無成,焦躁,自卑,怨社會,恨自己,遂只能透過文字征伐取得些許成就感。這是我唯一化解內心痛苦,為生命取得養份來源,好得以暫時獲得慰藉,厚著臉皮繼續賴活下去的方式。沒錯,在網路上尋找征伐對象,正就是我的生存之道。唉!生命如此卑微、不長進!可憐我呀!

    十場大戲都演完了!就算最後一篇Re人家論交友的文章沒有真的寫出來也無所謂。不是那麼須要了,因為我已從姊姊您身上得到足夠的替代性滿足。〔每隔一段時日,總會要求家人帶我去吃到飽,飯店自助餐,涮涮鍋和燒肉放題,港式飲茶,爐烤牛排,必勝客歡樂吧,甜點吃通海,還有台灣唯一的波斯菜百匯。每次吃完起身離座的感想都一樣,以後再也不要吃到飽了。〕
     
     
  • 電子浮生:2024-04-11 06:11
     
    (10)
     
    用一句話為這篇論說文製作懶人包,就是揭櫫一種健康型的交友原則〔我看還是換成健身型好了,可以蹭一下當前社會的時髦感。〕理解其內容,不外就是將一個人的交友經驗納入、收歸進系統,加以審核,評判,看看符不符合健康原則,有沒有達到自我增值的目標。交友被悄悄置於一種暗地受到功利主義屏蔽保護的場子裡,加以審慎衡量,不妨為之貼上一個標籤,充滿正能量的功利性交友。

    置身暗地性的功利主義,開啟屏蔽場,把具有魔鬼氣質的,會拉你下地獄的,整日沈溺在一種膠狀黏滯物爬不起來幹正經事的人,還有思想觀念上的畸形、醜陋者,種種不合規格,經判定處在標準下的群體區隔開來,通通排除在適宜交友的健身圈子之外。藉著屏蔽場的隔絕超能力,它們一個也甭想混進來。〔當然,這篇文章中所有可能用來指涉納入、收歸、區隔、排除的語詞,都被正能量的修辭法掩飾掉了。〕

    如是,讀者可以把這種健身型的交友原則,想像成如同頒佈法律,敕令,社會階層的組織內規,再不然就是高層次婚友社的入會規章。共同的標準就是光明,正向,入我教來,肩併肩,手攜手,一起朝上流移動。只對達標的同質族群開放,只容許入會者與合於規格者為友。

    必須合於入會規章這一條選擇性原則,排除拿手機出來搖一搖之類的隨機配對系統,還有那種只打算交往一段極短時間的類型,太陽下山明天依舊爬上來,飯友〔指的是某次文化那種飯友〕,甚致根本不清楚對方誰人的聊友、臉友。他們對於「友」這個字,採取固精式的定義。恐懼與市井亡命之徒以及反社會人格者為友,壓制,烙印,在這些人臉上一一刺上讓族人心生警愓的紅字。唯恐屏蔽場有朝瓦解,水銀洩了一地,隨處亂竄。說到底,進入屏蔽場內部的入會者群體,視隨便為友如病毒,為之恐慌、顫怖,唯有進入一間經過審核消毒保證無菌的聯誼室,始能安心交友。

    以在社會上當個有用的人為畢生志向,正準備進入棟樑集團的預科生,必得把自己和只會毀壞棟樑的蟲豕,只配住在陰溝不見天日的食腐生物區隔開來。〔但是我的兄弟們……阮經天話聲未落,余文樂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朝他耳朵大吼:什麼狗屁!你把這群不識字、二十幾歲還只會追打玩鬧,成天扒人家褲子玩阿魯巴的人當兄弟!搞清楚!他們是他們!我和皇上才是你兄弟!〕

    是的,親愛的站友,可能你沒意識到,你拿刀子在社會這塊雞蛋糕上切下去,先分成兩塊,然後又續切,分出更多塊。而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正是掉在邊上,被你隨手掃掉的渣籽。〔想一想,你會拿這篇文章給被你掃掉的渣籽人讀嗎?老兄,請看,我把你掃進馬桶沖掉了。沒道理是這樣嘛。唯一能夠說得通的邏輯只有一種可能:這篇文章預設只給您期待成為與他們同類的人閱讀。各位盟友請看,我把他們掃進陰溝裡去了。也就是說,因為你用納入、收歸、區隔、排除的蛋糕刀,把社會切分成好幾塊,被區隔、排除的那些部份,在你眼裡等於不存在。你不自覺限定了只有自己所在那一區塊的同質人為讀者,所以才敢大辣辣地把內婚制的擇友標準理所當然掛出來。〕

    能夠達成自我增值目標的健康交友是一種武裝,是一種上流階層自我保護的民兵制度,是社會分化的建制,是社會工廠生產線上的一個環節,一個工作的節點。輸送帶暫停下來,裝配工安放電路板,鎖緊螺絲,噴漆,上光,為他披上制服,一個肩負把守建制任務的民兵就被生產出來了。

    直言之,這整套交友論述其實就是社會階層自行僱用的民兵,對渣滓人進行壓制演練。也是準備進入棟樑集團的預科生,例行簽署的切結書,看也不看就理所當然按下同意的按鈕。這裡潛台詞乃是:千萬不要交上壞朋友,他們只會給你壞影響,害你進不了向上流動的大門。

    〔現在看得夠明白了吧?這套交友論述的章程性質夠顯豁了吧?直指那個高層次婚友社將要審查你是否具備加入他們所屬均質共同體的條件=一座小型的柏林圍牆,自願擔任民兵的預科生排班巡守,查看哪裡有裂痕,或漏洞,從書包裡拿出自己的文字水泥糊一下,加固補強。對了,這類型文章就是一種文字的水泥,灌進讀者腦袋就糟了。我小時候在電視上常看到前總統李登輝最愛說的一句話,阿搭馬控固力。〕

    好像你自己獨立思考,做出了健身型交友的宣言,但其實你只是「大物」的代言人,職司傳達,守衛、保全。身上穿了一套自己看不見的隱形制服,束紮短打,前胸後背各有一個圈圈,裡面繡了勇字,或兵字。拿著一根看似電擊棒,不,走近些就看清楚了,只是棒頭鑲著了一粒紅燈的指揮棒。制服保全揮動手臂,指示人們按護欄圍出的路徑行走。與我同類走這頭,異類雜碎和渣籽走那頭。一個陰冷潮濕的下雨天,我老遠去探望你。發現你去小七摸魚打混,吃關東煮暖身,現場只有一個披上黃色便利雨衣頭戴安全帽的塑膠假人代你執勤。搖晃小紅旗,嘴巴開合,吐出電力微弱的沙啞歌聲,反覆唱著 falling angel,falling angel ……

    往往因為社會階層因素的滲透影響,所有注定將不被社會承認為友的渣籽人,以及被歸為劣友,損友的雜碎人,因為同質交友的屏蔽場,先天地被孤立了。他們交不到你這種層級的朋友,他們只能互相為友。

    我妄想這種交友的屏蔽場和民兵武裝有天得以全面解除,社會上再沒有維繫區隔與排除的修辭及建制。讓人們自由結交爛朋友吧!不管小摸小盗,打砸搶燒,吸毒賣淫。不管淪落到多麼低下卑賤的地獄階層,就算一隻全身長滿濃瘡癩皮癬又還跛足行走的變態臭野狗,完全不入棟樑集團恩允交友的格,生活在社會邊緣,棄置於陰溝底層,放逐到冥暗世界,都好。就讓我和他們相擁做朋友吧!
     
     
     


  • 電子浮生:2024-04-09 16:30
     
    僅僅為了抒發心情的隨筆日記,引來有關意識型態的強勢評論,可能站友的感覺接近遭受霸凌。強龍為什麼要來壓地頭蛇?莫名其妙。其實我的內心比任何人都恐懼。每次評論站友的文章,總是一邊寫,一邊伴隨自己在中學時期被人霸凌的經驗。有次上完體育課,一個高班的學生來找我,不滿我一整節課斜著眼睛朝他睥睨的傲慢神態。我解釋剛才一直注目屋頂上的白雲,凝視操場邊上的樹葉搖曳,根本沒印象見過你呀!可是對方不接受。要嘛單挑,要嘛各找自己所屬幫派全員出動大車拼。我說我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沒有參加幫派,不適用這套江湖規矩。可對方仍不罷休,當天下午又找幾位高頭大馬的同伙助拳,拉我去工藝教室後面,亮出自己打磨的小刀,抵在我的肚子上。除了恐嚇威脅,盤問身分背景,又作勢在我臉上連續搧了幾個巴掌。上課鈴聲響了,丟下幾句狠話,方才悻悻然離去。接下來好些年,只要想起他,我一直在內心的出征劇場舞台上,用盡各種慘無人道的方式整死他。

    至於姊姊您,為什麼自己找上門來,給我借題發揮的機會呢?

    要不現在跟著我在站上繞一圈,找找有沒有看起來很好出征的對象?放心,不動手也不罵髒話,斯文的出征。有兩個可以考慮的對象:一位去年年中來站註冊,可能有專業心理學背景的女站友,他發的文章從第一篇開始我就截圖,一一存檔收起來。早就打算哪天寫個總評,免費幫他做分析=請他照照心理的鏡子,認清自己內在到底什麼長相。另一位站友近期發表了一篇討論交友的論說文,好手癢啊!可是人家名義上只是20多歲女學生,而且已經刪過我兩篇回應了〔多好的文章呀!六年來,我在筆友天地公開+私下發的文章全部算起來,絕對可以進入前20名。〕算了,不要打擾人家。我把批評的綱目簡單整理出來,在這裡表演給你一個人看就好了。
     
     

  • 電子浮生:2024-04-09 09:33
     
    接下來忙著寫長篇回信給宣稱帳號永久停用的站友──有什麼方法能夠知道使用隱身功能的他是否曾經再度上站呢?──不再評論站上公開發表的文章。我應這位站友要求,過馬路到他的對面去,限定站在異見的位置,全力去寫。每封信都儼然參與籌畫一次討論劇場的演出。只會用幾個短句子湊成一篇短文的小妮子根本無力回應,後悔自己沒事找事,無端鞋底沾染狗屎,擦也擦不乾淨。從早到晚,窮酸惱人的氣味一路跟在身上,煩死了。說不得,只好脫鞋,光著腳ㄚ竄逃。這種情況,我早就料到了。
     
     
  • 電子浮生:2024-04-08 23:25
     
    唉!為什麼我這麼懦弱?這麼沒用呢?畢竟看站友寫字,有時不免覺得某篇文章很好下手──對,就是見獵心喜,手癢,不貶不痛快。站友A為抒發心情,寫了100字的日記,我在下面回了10000字的硬派評論,存心壓死他。站友B寫了150字日常紀事,我寫20000字意識型態批判=調派一隊水泥攪拌車,駛進人家客廳,狂卸混凝土。乾涸以後,毀滅式佔領了這個空間。

    去年夏天,一位善寫書法的女士,引錄電視名嘴某醫生的言論,社會階層位在貧富兩端的人,對於感情的認知不同常人,唯有中產階級樂於相信,勇於追求真愛。可惜我因為母逝,臨時告別筆友天地,秋天始再回來。雖然那篇文章已經刪除,但我還是把暫存腦袋裡的回應打字出來,解析藏在該位中產站友腦袋𥚃頭,所謂真愛模型的底色。文章不長,只有區區10000字,站友出面讀了文章,沒有回應,也沒有再上線。
     
     
  • 電子浮生:2024-04-08 17:12
     
    (五)觀摹出征

    筆友天地實在太沉悶了。有一天,在家年終大掃除。我發現這些年佔據我之意識的諸問題,剛好在一位男性站友的文章中出現,頻頻向我招手,遂想利用他來練習寫字。兩天後的除夕夜,正當全家圍爐吃年夜飯的時間,我在該名自稱御宅族的站友主頁留下長篇評論,希望能順利激起稍有火炮煙硝味的回應。長年盼望的心願終於實現了!既興奮又顫抖。我讀著實際上是由我出手挑激得來的回應,腦袋裡同步發生一連串小型核爆,靈感源源而來。整個新年假期與這位站友你來我往,我去你家,你來我家,在維持一定禮貎的框架下,彼此爭戰不休。〔全部辯論過程只有一位過路大媽停下來當觀眾,以為兩人吵架,看來看去選擇去人家那邊留言安慰,好像我真是民間故事中的惡人黃天霸。好沮喪喔!寫這麼多字,連一位相挺的粉絲都沒有!〕遊戲,漫畫,日綜,港劇,自由搏擊,直到我以價值友好同盟+正確選邊的操練,評論這位站友介紹的一款遊戲。對方改變策略,放棄討論,直接使用情緒回應我的侵入性解析才停止。

    從雙方發表的文字看,好像我很強勢,強龍硬要壓扁地頭蛇。其實我心裡怕死了。隨著一篇篇文章相互駁火,腎上線素激增,恐懼使得身體縮小,嘴臉四足形狀改觀,一下子就完全變成──或說是變回──一心只想無事保命,正向陰溝盲目逃竄的老鼠。可憐呀!我太沒種了!應該挺住,讓腦袋裡面水鴛鴦級的迷你核爆繼續裂變下去,這樣才值得嘛。那個新年期間國興衛視整天都在播一流藝人品鑑中,濱田雅功像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叫囂不斷,要求玩遊戲的乃木坂成員展現抗壓性。挺住!挺住!挺住呀!拜託,這個時候千萬一定要挺住,萬萬不能退縮。雖然春天過後,這位站友來信請我不要生氣,希望就新的問題重新展開交流。但我已經膽怯,你知道的,我的信箱壞了,沒辦法回信。
     
     

  • 電子浮生:2024-04-08 08:24
     
    你可以在別的地方看見我屢次自承,從小就不敢說低俗、粗鄙的字眼,屌、好糗、打啵、爽歪歪、供三小,這些同學每天掛在嘴上的流行語,我都羞於出口。髒話、國罵、還有跟性愛、生殖、排洩有關的不管名詞或動詞,連一次也沒說過。寵兒和家人的朋友膜小小為此感到我之為人非常礙眼,難以相處,亟思對我施予改造。他們費盡心機,特意訓練我說幹、你媽、臭雞、屁啦、死三八,以及其他更多我無法在這裡表述的字眼,可惜沒有成效,我動輒為一系列不雅詞彙感到羞恥難堪的靦腆個性依舊故我。每當別人迎著我的面,大喇喇說出上開穢語家族任一字眼,我總會感到渾身不自在,無能於跟進。任何人皆可從交談往復之中,猥褻污穢之聲單方面的中斷,察覺我的不自在、不能適應。彷彿我藉由默默承受,無聲指謪人家對我做出一件失禮、失儀、失態的醜事;同時,作為溝通時刻兩造相互理解的線索,此一短暫的聲音留白,適足以讓對方從我的避諱態度,進一步推知此君非我族類,與自己實非同道中人,如今併排走在一塊兒,實在是一項勉強不來的錯誤。剎時間感情終止交流,氣氛為之僵滯凝結。

    總而言之,大社會對不起我,對不起和我一樣憤世的人。所謂壓榨,常常就是被階層、世俗意見之類的大物壓在下面。用大白話講,就是整天被人幹。試想,整天被人壓在下面幹的小伙子,哪個不想有朝站起來,主動使力幹人家?在我看過的通俗故事裡,挺身與全社會為敵,心中亟欲幹死全社會,摧毀全社會的經典文本就是鬥陣俱樂部。

    我看《鬥陣俱樂部》的時候,心中懷著一個疑問,著迷於下場對打,藉以發洩,動不動搞得黑眼圈、流鼻血、骨折、掉牙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俱樂部領導成員,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富人階層上整型外科美容保健,從肚腹內層刮下來的油脂,摻入硝酸甘油,製造一顆超級炸彈,一舉把萬惡的大社會給轟掉。如此崇拜軍事武功威懾力量的宗教,未免太硬派,太尚武了。對於個頭瘦小,手無縛雞之力的我來說,只能徒呼負負了。

    這些年好萊塢主流片種之一,就是勇壯無比的肌肉男扛起超大口徑的連發自動武器,在槍林彈雨火炮叢林裡穿梭來去。可是時代流行的底層也還另有一條明日的暗流啊!就算長得像霍金那樣,只有138 cm,39 kg,終身坐在輪椅上的半殘小個子,也可利用虛擬病毒,生物黑科技,從一株路邊磚牆縫隙伸出的小花小草,培養無可救治的超強病毒孢子,散發出去,弄壞大社會成員的消化糸統,讓所有成員動輾無預警狂泄,而且排出物不論實體或氣味都會造成範圍更大的感染擴散。甚致還可以利用蠱或降頭一類的方式,把病毒株下到藉電子傳播的資訊上,舉凡電視、廣播、網站、Google資料庫和部落格,所有藉串流分享的音樂和影片,APP,所有圖像、廣告、新聞、視訊和遊戲平台,email、YT、FB、IG還有LINE,不管什麼形式,只要接觸電子化資訊的人無不中招感染,只有像我這樣的網路化外之民,才得以倖免。

    街市淨空無人消費,生產也全都停頓。資本市場全毀不說,順便再加碼利用發泡劑製作微米炸彈,流入城市下水道,堵塞管線,讓家家戶戶房子裡臭水滿溢,人人一腔子窘憤怒怨。如此這般軟性惡搞的作戰方式,不聞一絲槍響,沒有一聲火藥爆炸,更沒有任何一個人流血死亡,卻比真實的炸彈威力更猛,屈人意志的效果強多了。〔好像現在想要創業,開間工廠吧,石化工廠,水泥工廠,煉鋼廠,機械廠,肥料廠,這我阿公那個世代的想法嘛!現在新創事業不講這一套重工業,全都輕量化了。以電子操控,洞悉社會須要的概念取勝,早就摒棄黑手性格,轉型成為服務業。第一線的武器,不是靠產業大軍,而是幾個,或者就一個,3C科技人的智力。把老派重工業元素替換成小小串流電子。雖然鬥陣俱樂部好評不斷,但我主觀覺得這個文本的反叛想像都還滯於前電子科技時代,偏向實體對抗那一路,以肌肉和炸彈為象徵的雄性質素是唯一值得信賴的力量,完全沒想到那篇故事其實是寫在一頁正被翻過去的日曆紙上的烏托邦,所以這個小說家的其餘作品我就擱著沒想看。〕
     
     
  • 電子浮生:2024-04-07 23:10
     
    姊,我帶你神遊抗議現場,監獄,姦淫泣血之地。壓抑的怒氣,都披露在故事裡面了。所以,我想這一段可以省略總結,遂自主刪除了以下3612字。篇幅雖然不長,但就像廣告在賣的小橘瓶,可全是論述的菁華喲!這些最終決定不予披露的內容,大體上藉由電影化的省視,比對自己作為出征者的畫像,從大社會手底下一名領薪水執行生命分化任務的雇傭兵,到與之爭戰、對抗,成了反社會的敵手,甚至是旗手。在自我描繪的過程中,用上了新色彩,還買了好些噴漆罐和定製化模板回來,變化造型,遂得以逸出之前界定的範圍,又再多發明好幾則出征論述。可是一方面為了避免你以為我假意藉著自我遣責,實際上分派你的不是;另一方面同時也考慮你根本不在了,逃之夭夭——哈!我最喜歡的成語——,就算還在,也是一目十頁,眼神一眨,飛快掃過去而己。遂把這些對你來說實在無關宏旨的冗餘文字,留中不發,私藏起來,自己一個人獨享算了。
     
     

  • 電子浮生:2024-04-06 18:15
     
    每當我走在任一條鄉道上,彎彎繞繞折折,爬上17度超斜坡,翻過山頭,順著地勢,止不住剎車開始小跑步以前,這一大段由想像之恨意驅策,自己向著長年盤桓在心頭的虛幻目標持續進發的攀援路,適可作為恨意的訓練場。每當逆風襲來,我倒退了一兩步,縮頭,拱背,堅定邁出腳步,內心向著前方大喊,操你媽雞巴毛!〔姊,也許你心裡會升起疑問:老是罵這一句,不會太單調嗎?我只有138公分,39公斤,論打架,根本不夠資格當任何人的對手。比成就,亦只是終身躲在陰溝見不得人的髒污鼠輩,我還能怎樣?在我高中最後一年,有天穿卡其色大學服,上頭別了黨徽與國徽雙標章的實習公民老師,腋下夾了試卷進教室,問卷調查。跟聯考無關啊,同學們這才恍然大悟,恢復在教室追逐吵鬧的本色。我記得最後一道題,你聽過罵人最兇、最惡毒、最難聽的話是什麼?高中生懂什麼罵人的話?每個人四下張望,抄來抄去,不外妓女、龜公、同性戀爛屁股,女生班那些貎似貴婦其實是公車之類。可是這些我都不以為卑下,不僅不會瞧不起,還心嚮往之哩!把它們當成罵人的話不成立。我黯自在紙上寫了國民黨加一個驚嘆號,用手遮著,不欲令人看見。後來塗掉,幾年後改成比馬英九還無能,又把無能換成可恥。我寫完問卷,坐著轉筆打發時間。沒一會兒,原子筆甩了出去,跨越兩個座位,掉到講桌下面。我懶得撿,就從書包再拿出一枝紅筆,加了個你字,你比馬英九還可恥。時間的巨輪再稍往前面滾一點,答案有可能變成看看蔡英文什麼嘴臉,賴清德御粧以後什麼德性。但論本地值此時刻最惡毒、最難聽的罵人話,應該還是近年在批踢踢始終屹立不搖的那三個字:中國人!每天穿卡其大學服來校,上頭別了黨徽與國徽雙標章的實習老師,一張卷子翻過一張,突然楞怔了一下,遲疑好一會兒,才一臉不屑把我的答案翻過去。〕

    此後沿路詈罵不斷,一步一句,字字在我耳邊呼嘯,操你媽雞巴毛!我操爛你媽的雞巴毛!〔為了避開AI太保強大偵緝力,文青們從溫德斯新片得來靈感,採用古式錄音帶傳送訊息,一時之間實體音樂店如雨後春筍冒長出來。宣傳上帝是我設置在前台,專門進行腹語術表演的幌子。但我沒時間糾纏了。從我身體取出的一枚折疊鈕扣已經啟動,伸展,打開,加厚,分岔,再分別展開,堆聚,一艘適合遠程宇航的個人太空船逐漸成型了。〕俗話說得好,讓全世界的人都死光,其實與單單你自己一個人死掉同義。如果我能早一點死掉,那跟單獨駕駛太空船離開地球也就沒有實質上的差別了。
     
     

  • 電子浮生:2024-04-03 07:07
     
    有次家人帶我一日小旅行,回家發現有張照片沒拍好,連續一整個星期,我自行返回現場,直直穿過某大學,到後門廢墟一樣的場景,重拍落日時分紅霞滿天的畫面。我總是提早到達,坐在粗糙鋪砌,到處呈現破損、缺角、崩陷,被學生戲稱觀景台的水泥台階,面對山腳偌大一片鐵皮屋頂,一邊等待,一邊觀察遠方天際的情況。和真正旅行那天的景觀相比,這幾日雲朵的形狀與分佈大體不同款,今日霞紅的程度看來也是完全不一樣。〔群眾在廣場集合,交付排泄物,每袋一斤,液態稀釋狀。經由公民團體委託設計製造的仿古投擲器,精準砸向指定機構,高官住宅,對本人懷有對抗敵意的意見領袖,以及一意孤行持續進行對抗的民眾。凡對準目標當頭擲去,錄影上傳,經過上帝大腦確認,都可為自己、家人,乃至密友、員工得到赦免和療癒的點數。〕
     
     
  • 電子浮生:2024-04-02 17:13
     
    頭髪太長了,自去年下半年至今,連農曆過年也沒整理。進入曾和門市人員攜手一起跌進一處溝通坑陷穽的十分鐘快剪店,剪短,露耳朵。順推嗎?整個剪短。那就不是順推了,到底哪一種?您不講清楚,我沒辦法為您服務。怎麼又來了?上回說聽不懂什麼叫剪短,這次反問我要不要順推?請問什麼叫順推?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業內使用的術語代表什麼意思呢?客人,您至少半年沒剪頭髪了,這可不太好。何必管我多久剪一次頭髪?又何故使用指責的語氣?客服人員您好,總公司有責任教導員工接客應對的禮儀。親愛的顧客您好,請問您上那間門市消費?哪位設計師?若無指名,我們這邊沒辦法處理喔〔自任協商代表某贀達傳送訊息,希望在政權交替之後,商討終結戰爭之道。上帝代表我嚴詞拒絕。再次強調不管泄溺瘟疫嗣虐多少年,發動這場戰爭的政府首腦必須在原有職位上投降,以國家代理的身份認錯,負起罪責。凡當年參與女童姦殺案公審的民眾,與後來演變成發動戰爭的所有官員,不容任何人逃脫懲儆。大社會有責任保護他們,延續生命直到審判之日來臨。任何待審人士,凡自戕卸責,逃避應該承擔的報復與處罰,每一人次,提高全社會染疫比1.5%。〕

    一隻水鳥從岸邊飛起,成群的鳥兒在天空梭巡〔選舉季節來臨,為保証政治秩序不改變,不影響此地既有勢力的分布,上帝提出對策。凡非屬現今執政黨派的候選人,儘可能給予道德勸退。公開表達參選意願者,提高該地區染疫比3%;登記參選,提高10%;當選,30%。一位激進的學生領袖發表演說,認定上帝表面說得好聽,一切為了防止反動派復辟,其實是暗中破壞民主成就的陰謀,呼籲國人採取不合作態度,杯葛AI大腦設計兩難邏輯的攻勢。正當演說達於激烈亢奮之時,只聞咕嚕咕嚕聲響,決堤之勢,一發不可收拾。周遭的擁躉,隨即感染,漫延,青年族群的豁免線終於失守,疫情更趨擴大。〕我在水稻田邊摩挲著從襯衫上脫落下來的一只鈕扣〔統計學家發現感染以社群網站而非下痢現場為中心,幅射擴散。懷疑疫情以電子資訊為媒介,看不見,也檢測不出。籲請沒有感染的國民出面,接受隔離實驗。在完全禁絕與外界接觸的情況下,分別只給予特定資訊,看看一直以來未受感染的人,生理狀況是否產生變化。〕
     
     
  • 電子浮生:2024-04-02 01:39
     
    那天坐在社區中庭的花圃,收到你的留言。同時正好看到一叢一叢的杜鵑花,就在眼前緩緩綻放開來。小時候父親將圍牆擴出,把旁邊的空地納為自家院子,種植各色花卉,其中也有不少杜鵑花。先是白色與桃色,後來兩色雜交,長出粉色的種。有時候也會發現變異株,一片花瓣筆直分成兩等分,一半白色,一半粉色。每次看見路邊的杜鵑花,不同花色雜種一起,就會回想少年往事,近身查看有沒有第5種顏色的花辮。〔火箭炮擊中座車,凌空彈了起來,離地三尺,重摔落地,卻沒起火燃燒,也不見貫穿爆爛,硬生生擋下了炮彈。藉由現場目擊者錄影上傳,神話語言敘述一番,明天起,你們說的邪惡科技公司所屬車廠訂單勢將供不應求。我應邀隻身出席和談,雖然中了埋伏,為敵人俘虜。然而僅僅六個小時以後,上帝指揮我以生存遊戲名義長期培養訓練的雇傭兵,經由十八度空間轉換儀,悄悄攻進掩蔽在山洞內的敵軍指揮所,將我搶救出來。經過初步檢傷,我之手腳二十指悉數皆遭折斷,出獄剩下的9顆牙齒,在沒有麻醉的條件下一一被拔除。全身包括陰囊與腳底板,總共割出二十幾道傷口,扒開後以連接鑷子一類的導管探入,似在體內尋找什麼物事。〕 早春時分,風吹樹葉搖,透露些許寒意打顫〔我被送入最高醫療院所搶救,心跳停止,量不到脈摶與腦波。上帝下令雇傭兵控制了急救室,再指派一組最強外科醫,進入空間轉換裝置,傳送抵達現場,接手醫療。我的大腦和心臟都被剖開,經過一系列緊急處置,很快恢復生命跡象。生命復活術!下週開始針對全球富豪投放廣告,為富不仁者,最高可能收取所有財產總值的百分之二十五。這時直昇機停在大街待命,雇傭兵持槍護送,推著病床殺出重圍。沿路兩旁高樓遍佈狙擊手,彈如雨下。是為這場我與國家進行的戰爭中,唯一動用槍炮彈藥的場面。〕
     
     
  • 電子浮生:2024-04-01 19:43
     
    坐在自己閱讀、寫札記、放空冥想的單人沙發上,迅速把飯菜扒入口中,草草咀嚼,吞嚥。〔我向各位鄭重介紹,旁邊這台機器,乃是即日起接受我委派擔任作戰總指揮兼發言人的AI大腦。辜且給他一個名字,就叫上帝好了。基本上,上帝只是在本公司,也就是你們說的邪惡科技公司出品的家用機器人基礎上,多加了一塊戰術晶片。眼前由對手國家發動的這場戰爭,就當是發表這塊戰術晶片的表演舞台好了。請仔細觀察上帝接下來的表現,考核它的能力。有興趣的會員買家,不管是國家、個人或企業,請透過已建立的管道逕與銷售單位秘密聯繫。〕Uber Eat送餐遲到,我在行道樹下,抬頭望著四下紛飛的雨絲空等待〔上帝24小時在線,任何人有問題,都可以自行和他連線,提問,漫罵,聊天。不管多少人,他都可以根據溝通對象的不同心機、個性,同時應對。靠的就學人說話的本事。我把上帝的個性,調整到空白,接下來他與人互動,會自動開啟模仿功能,學習對方的個性、思維,與說話的方式,挪為已用。你抱著敵意前來,上帝學你說話,就以敵意回應你。你抱著算計的比態,上帝學你說話,就以功利的思維同你交陪,計算你這個人有到底有什麼可利用之處。你真心懺悔認錯,上帝學你說話,自會代表我以寬容扶助的心態,療癒你的痛苦。〕
     
    去便利商店取貨來回4分半鐘的路程〔週刊報導,我在進行傳說中那趟時空旅行的時候,遇到定居這塊土地最早的祖靈,他的本業乃是遠古神話時代的瘟神。我與祖靈瘟神結交,蒙他傳授召喚術。使用某種裝置發出的音頻,可以請牠出來,施法降瘟。祖靈為後代子孫道德敗壞的程度,感到痛心疾首。特為大家設定最輕微、算不上病痛,無須上醫院,也沒有致死率的泄溺瘟疫。感染者無預警腹泄如洪峰,不管是坐在辦公室,走在大街上,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進入餐飲店大快朵頤,還是摸黑與愛人相好,只要一個念頭走偏,咕嚕咕嚕一串聲響,非人心意志所能阻擋。沾染聞臭者俱皆感染,就算只是目睹耳聞也難逃刧難。嚴重者可能沿腸道逆流至胃袋,再溯食道由嘴嘔出。唯老人與幼兒何辜?我為這兩個年齡段設立豁免的門檻,感染的臨界值定在標準以下。〕坐在路邊,靜候Ubike駐車場有位子空出來好還車〔女公民代表要求協商,希望以某種型式的賠償表達歉意,結束對抗。上帝嚴辭拒絕。蠡度爾等心態,不可能得到解脫,所有造虐者必須遭受同樣的痛苦,按參與、涉入指數,權衡罪責輕重。這條已定出的底線絕不退讓。想要免受刧難,說服我!請用道德的理由說服我!〕搭乘大眾運輸把書本拿出來,翻開續讀之前,先花兩分鐘溫習情節進展〔結束戰爭之道只在發自內心的懺悔,而不是迫於形勢,無愧地道歉。〕
     
     

  • 電子浮生:2024-04-01 05:06
     
    姊,承蒙您來向我出征,我始有機會將內心劇場每日上演的戲碼和盤托出,迴向給您。以上只是為了情節展開必須事先鋪陳的預設+故事背景的說明=電影開演,前面十分鐘片頭。壞蛋鄧風入獄三年,函授修得機械工程博士學位,到富家子SKY的車廠改車踢館。接下來我仿效他,在苦窯自修生化與電腦雙科技,與國家型式的大社會對抗、爭戰。最終打造宇航飛行器,發射升空,離開這個世界,向著宇宙的盡頭單飛。我始終認為那才是我真正來自的地方,雖然目前科學發展還不可能進行如此長程的旅行,沒有抵達的可能。但我寧願老死途中,也不願續留在地球。

    這齣集所有報復性出征之大成,又合多項類型特徵為一體的肥皂大戲,在我心中演練不止十年。我每天花很多時間,沖咖啡等水開,煮晚餐等油鍋熱,坐在市場的麵攤等上菜,也就是一般人滑手機,要不欣賞日常美學的所有零碎時間,一得空閒,心中就自動反覆reset,或長或短過上一兩個段落。要不把全部劇情綱要重述一次〔=快轉〕,要不用鼠標握住橫桿,向右邊拖拉,放開,隨機降落在劇情反覆重演形成的地標上。
     
     

  • 電子浮生:2024-03-29 21:03
     
    當年帶頭公審的正義女公民,黎明時分發了影片。素顏,長髪散亂披掛兩肩,坐在徹底斷捨離後的室內地板上。窗外泛著藍光,天色濛濛亮。掌鏡拍攝的攝影師沿著女公民側面的弧線緩緩移動,讓觀眾得以一瞥她痛苦懊悔的表情。3分46秒的影片,全程一語未發,只見面貎皎好的女子坐在微光中,臉上泪泪流淌兩行清淚。畫面持續,啜泣,吸鼻子,舉起手背拭眼角。像極了電影!按讚人數靜靜跳升,69,217,503,2148,3926,5543,不到5分鐘,一口氣衝上了14566。操你媽雞巴毛!就會這一套,請PRO專業製作,藉著形象佈建謀脫罪。最好畫面隱隱傳來淅瀝雨聲,音量漸大,再配上感性的鋼琴或大提琴獨奏。結束前橫向跑過幕後劇組名單,導演,編劇,攝影,燈光,美指,成音,服裝,梳化,茶水和調光師。我越看越氣,操你媽雞巴毛!操爛你媽大雞巴!可得注意了,含冤十三載,受盡非人性虐的痛苦,二十一世紀台版的基督山伯爵回來了!

    別想拿冤獄賠償金便宜打發我,我不會去領,也不會接受任何型式的道歉。壓力團體的發起人,擘畫組織的周邊幹部,參加接力靜坐二十萬自許正義的公民,還有在FB上按讚聲援的四百二十萬鄉民。你們聯手製造輿論,導致法官迫於情勢,或者為了討好群眾——幹,法官根本就是千刀萬剮該死群眾的一員——五度將我判死,十三年來在獄中受盡凌辱。如果不是你們硬拗,用自己的想像代替事實,法官又怎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認定我犯下天理不容的死罪?不是,真的很對不起,拫據當時的證據……幹!操死你媽爛雞巴!還講有證據?你他媽的就連一根雞巴毛的證據都沒有!還敢講有證據?操死你媽爛雞巴!我不會原諒任何人。所有參與組織請願的要角,所有喊過判死刑絞死他的盲目後援者,按讚者,歷任瞎眼冤判的法官、在獄中姦淫凌虐我的自許好漢們,都要完整遭受我曾遭受的痛苦,每個人分別被64人施予不同特技,殘虐姦淫3406次。每次都要錄影,PO網,以徵公信。好讓這個時代的惡行,子子孫孫永留傳。雖然現在我沒有力量討回公道,但總有一天我會上門,沒有人可以逃得掉!我越說越氣,啊_啊.啊_啊.啊_啊_啊!再次把連續十晚洩也洩不完的恨意,一口氣噴在收看直播那位正義女公民的臭臉上。
     
     
     

  • 電子浮生:2024-03-29 08:34
     
    有一位在後頸刺了一個胭脂紅嘴唇含著一支煙斗,長相充滿陰翳氣質的惡毒男孩,每行一次淫事,就在我的臀腚畫線為記,一橫四短豎,一豎四短橫,所謂結繩紀事。空間滿了,就央及大腿,如今兩腿超過四分之三的皮膚都刺滿了他賜我羞辱的記號。

    一位留著公雞髪型的酷兒郎悄悄對我說,不好意思,外面的大哥和那位與你有過節的帶頭大姊認識,傳話進來,要我們務必照著三餐侍候你。另位面貌俊秀的小兄弟同情我,沒辧法,外頭掌控資源的人等著看我表態,在道德觀念上,我們畢竟還是和大社會的公民團體站一起。後來就連少年監獄轉來比我資淺的小弟看我好欺負,有樣學樣。聯手制服我,用走私進來的千輝牌打火機,炙燒我的生殖器。此仇沒齒難忘啊!再不然從木工廠取得砂紙,研磨我的陰囊。先蝕出一道口子,再用指甲夾著碎皮,涮!撕下一整片來。報仇啊!電子浮生!想報仇就得先學會冷酷無情,將來出社會,一旦抓住道理的小小尾巴,絕對不饒人。

    後來我索性吃飯、放風、上工廠,凡是遇見人就主動請求大家強暴我,雞奸我、儘情操翻我吧。先有小弟1號拿尖嘴鉗狠夾我的乳頭,趁著我張嘴大叫,小弟2號用大拇指、食指掐緊我兩頰,狠揍、辱罵,嘴巴維持開閤狀態,好讓新進苦窯的大哥順勢把堅挺的陽具塞進來,射精在我喉嚨裡。當心喔,我用已經磨利的牙齒,咔嚓一口咬斷,和著鮮血吞下肚。管理員很無奈,只好把我關進暗無天日的獨居房。

    我把練習寫字的備忘錄攤開來,逐字句特寫拍影片,每一次我都詳細記錄,人、時、地、體位、招式、和次數,十三年來累計64人上過我,總數達到3406次。這些都是精確的數字,你們儘可以去查,去求證。只要能夠證明任何一次虛構,當場我拿刀割下自己傷痕累累的尿管、小便器,生吞活嚥嚼下肚。出來呀!當年參與公審的人全部出來呀!我坐在這兒等著看你們如何回應我。操你媽雞巴毛!狠話說完,我以最原始的方式對著鏡頭自悅,一整晚洩憤式的濃稠恨意,疾疾噴在每一位收看者的螢幕上。
     
     
     
  • 電子浮生:2024-03-28 23:44
     
    我當下決定,回家搭壇開直播,在鏡頭前秀出我在獄中手書的備忘錄。極細極小的字寫在香菸盒、包口香糖的鍚鉑紙、廚房的進貨單,公出發給油膩膩的便當盒。我將較厚的紙板一層一層拆解,完整無缺扒下來,一分為三、為五。又每見獄友收到家書,如果信紙上留有空白,並未寫好寫滿,就上前要求將空白部份割下來,讓我用來練習寫字。最多就是匿名人士寄給我的辱罵信。且將辱罵的文字畫上幾槓,無論信封或信紙,正面與反面,都可以再利用。為了避開檢查,我每天半夜醒來寫字,將所有紙張細心折疊,藏在牆壁與地板的細縫裡。幾次因為不願配合獄中勢力,又或得罪獄管人員,紙筆資源都被禁絕。我使用上面殘留污痕的衛生紙,幾張疊在一起,晾乾後壓平當一張使用。原子筆沒水了,就拿牙刷炳磨製的小刀,在自己手臂刺個洞,將筆尖咬下來,筆管插進傷口,自行用嘴把血吸上來。然後裝回筆尖,用自己的鮮血寫日記。我誓願要逐日寫下自己的遭遇,不容苦史儘成灰。

    請看:某年某月某日某時,獄管人員指揮同囚將我壓在桌面,牆壁,廚房的流理槽,馬桶,小便斗,有人負責壓頭,分腿,手腕拉直往前拖,好讓下半身自然弓起,屁股翹高,就跟穿上高跟鞋的效果一模樣。一人兩人三人五人八人十人,輪流姦淫。又或持工具毆打腿部,迫我跪下,揪著我的頭髪,用螺絲起子扳開牙齒,將直挺挺的臭屌強行塞入我嘴巴,頂住咽喉,搖晃我的腦袋,來回吞吐取樂。哇哈哈哈!好爽啊!中華職棒慶封王,三壘看臺的觀眾擲出彩帶,太令人興奮了。一群人壓制我,一人三次,九三就是二十七。皇馬贏球了,另一群人把我抓起來,將掃把棍插入我的後庭洩憤;又集體朝我臉部噴射,嗆聲要我記住,黏稠腥羶,大社會群體的精液到底什麼滋味。每次完事,不是狠踢我下體,就是拿刮鬍刀片割我生殖器。落紅了!哇哈哈哈哈!傷口癒合結痂,一旦腫漲就呈現紫色發青的瘀痕,同時帶著無數環形紋狀的凸起,像螺絲釘,或條狀的千層派。

    在大淋浴間,每每有人突擊,按壓我頸部的枕骨,往我頭上套個潮濕的塑膠袋,欲令我享受窒息前臨界的快感。大夥哼著歌兒!不同曲子各唱幾句,然後銜接起來,成為Non Stop的形式。還沒輪到上場的徒眾圍坐,敲打鍋碗瓢盆,幺喝助興。輪到上陣的同囚,下半身按曲子的節奏挺刺,一點不含糊。歡唱遊戲每每都是從九條好漢在一班開始,九條好漢在一般,說打就打,說幹就幹,哪怕流血流汗。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𨑨迌郎,郎郎郎郎郎,為何你哪目眶紅,是嘸是你个心沉重,後悔走入烏暗巷。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紅燈,鹿港底街道,鹿港的漁村,徘迴在文明裡的人們。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為愛情總是難捨難分,何必在意那一點點溫存?紅燈將滅,酒也醒,此刻該向它告別。曲終人散,回頭一瞥,嗯嗯,最後一夜。然後再回到九條好漢在一班,說打就打,說幹就幹,哪怕流血流汗。集體淋浴後的地板積水,髒污的白磁反射影像,每次我想從倒映的畫面看清壓迫者的長相,瞪大眼睛,只見光影晃動,細節模糊,就連哪個是我,哪個是敵人,一點也分辨不來。
     
     
     

  • 電子浮生:2024-03-28 16:45
     
    有一天,警方經民眾舉報,在某處民宅逮捕一名自營計程車司機。該名司機稍前因為自有營生車輛老舊,看見一輛Uber司機開著嶄新的賓士吉普車載客,心生不滿,亮槍恐嚇,並以穢詞辱罵到場員警後逃逸。

    周刊記者報導,警方循線掌握疑犯身分。破門當時,恐嚇賓士吉普的小黃司機正在線上觀看不堪入目未成年兒童的色情影片。搜查電腦,赫然發現轟動一時展場女童命案的畫面。嫌犯在現場自拍犯案過程。該名疑犯供承,當日女童獨自在展場附近玩要,而他素來無法抑制對小尺碼運動女鞋的慾望,太可愛了。偶然發現展場側門的鎖頭一拉就開,遂以超商促銷兩支特價19元的百吉棒棒冰將女童誘入。在空無一人亮度偏暗的展場,女童踩踏氣墊運動鞋發出閃光,啾咭啾咭,啾咭啾咭。無可抑遏的性慾被激起,始才犯案。除了自拍作案過程,完事後還扒下女童身上的公主紗裙和韓國品牌的發光運動鞋,帶回收藏。嫌犯供認不諱,作案畫面與受害者遺物俱在。證據確鑿,始才還我清白。

    新聞於午間播出後,最高檢察總長當即宣佈電子浮生無罪釋放。監獄大門打開,身無長物的我緩緩走出。環視周遭,沒有一人為我迎接新生。幹他媽的,操死大社會的爛雞巴。電影烈火戰車之極速傳說,鄧風出獄的時候,一個穿高衩黑長裙的女生,開著紅色蓮花超跑來接他。女子用力咬著下唇,看見壞蛋鄧風現身,抿嘴一笑,剎時迸出兩行辛酸的眼淚。怎麼我半生含冤,落得如此冷清寂寞?我雙膝下跪,從地上抓了一把帶著腐敗枯葉的泥土,深深嗅了一口,潤了潤肺。閉上眼,仰頭,挺肩往後仰,基督山伯爵從惡魔島回來了,搭乘午夜快車回到這個城市來了。從今以後,大社會,操你媽爛雞巴,就讓我跟你一決死戰吧!
     
     
     
  • 電子浮生:2024-03-28 04:29
     
    一位始終以網路暱稱對外活動的正義女公民,為受害女童組織了一場紀念晚會。將google 3D街景切換到記憶模式,輸入日期,即刻在螢幕前返回追思現場。司儀拖長音宣佈,點燃正義的燭光。數不清的群眾,清一色穿著廠商趕製出來鄧肯式天使長袍,掌心捧著一小截臘燭,輪番上前,緩緩靠近主舞台。將燭火置放在地,然後靜坐柏油馬路上,演講,追思。鏡頭升高拉遠,畫面上萬千光點集結,以扇形之姿逐步擴大範圍,向街區另一端延伸,沿著幹道,很快佔領了整個城市。

    午夜以後,留守現場的民眾熱情不減,或坐或躺,有人搭起帳篷,有意長期駐紮。正義女公民宣佈無限期接力施壓,展現公民意志,直到法院宣判電子浮生死刑為止。連著兩波號稱數萬人參與的活動,引起遍地開花,各縣市即刻都有公民團體仿效。

    無法計數的民眾集體擺出甘地式的決心,吞沒了我的答辯。判死刑!絞死他!判死刑!絞死他!現場懸掛多幅撼動人心的白布條,電子淫生不判死,含冤女童不瞑目。參與出征的人潮從各地蜂擁而來,擠滿了每一個可以容納的空間,判死刑!絞死他!判死刑!絞死他!藉google地圖的記憶功能,畫面上可以看到不停有人從外圍擠進來。空間滿了,一個接一個溢出,橫流到畫面外,棄而不捨又再爬進來,就是要抗議,就是要表達,就是要喊口號。判死刑!絞死他!判死刑!絞死他!

    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本案三度發回,五度判死,歷經156次出庭,審理,宣判,還押,上訴,更一審,更二審。各方面前途無限的19歲天才少年淪為死囚,直到非常上訴,始以無期徒刑定讞告終。這一年肅秋到來,轉眼浮生入獄已歷十三寒暑。
     
     

  • 電子浮生:2024-03-27 22:27
     
    接下來請讓我為您詳述這幾張照片。

     3.1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電腦裡出現一張檔名為013.jpg的照片,查看檔案資料,它存入我電腦裡的日期是2003年7月13日,星期二,上午11點32分。此後為了方便搜尋,我都把這類看書寫字同步放上在螢幕,作為靈感開發專用的美女圖,全都更改檔名,依模照樣都叫013,存進同一個資料夾。系統會自動判別,幫我區分成013-2,013-3,013-4,013-5,013-6 依此類推。

    接在013之後,是一張同樣是不知誰人穿抽絲破洞超短牛仔裙的女模特,露出一對虎牙對你展笑顏,013-2.jpg。本來連同一些雜七雜八、未及處理、或一時不知怎麼處理的檔案,存放在一個標示為暫存待處理的資料夾,有天我把部份檔案從相當於PC檔案總管的樹枝狀隊伍的這一列拉出來,拖進另一個資料夾,不知怎麼遺漏了013-2.jpg;之後又不知觸到什麼按鍵,竟使這個資料夾匿蹤了,再也找不著。但我知道它仍好好地安睡在我的電腦裡。如果使用功能比較強大,可搜尋隱藏檔案的看圖軟體,就一定能找到她。可是我買電腦時原先內建的看圖軟體與蘋果合作期限告終,系統不知用了什麼手法,也沒跟我打聲招呼,就擅自伸手進我電腦裡,自行將程式刪除,收了回去。此後我一直找不到有搜尋隱藏檔案而且for Mac的免費看圖軟體,已經好多年沒看見這張照片了。

     3.2 剩下來的013-3,013-4,013-5,013-6,013-7,013-8,013-9,暫時編派不出,改日再補。總之每當看書寫字感到困頓〔=思解不給力〕,就從013系列照片中選出一張,進行自療。一直到去年以前,最常被選中者,就是好幾次被我拿來當成某種哲學注解〔或反注解〕的不知名女優,沒有夾帶尾巴,元祖的013.jpg。〔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電腦裡存著一張穿著超短裙的AV女優照片,數次汰舊更換電腦仍保留檔案。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從來沒想過要試著找出答案。〕直式照片,即便以全螢幕呈現,在寬形螢幕上也還未擴至極限。我嚐試向左旋轉,把它橫倒擺放,然後歪著頭看她。從小腿以上開始計算,60公分的照片,差不多快有半個等身大小了。但是早期PO網的照片,畫素普遍不夠,只有576 x 827,大小146 kb,解析度不足,放大後形成失真模糊馬賽克的惱人現象。

    於是我放棄將這張照片放大至近真人大小,與013-2,013-3,013-4,排列併置,平均擺滿螢幕。群芳陪伴競艷,陣容愈形龐大。每日喚醒電腦,開始書寫自我的工程,總會先花上十來分鐘,經過挑選、排列,調換位置,不等比例縮放,一一將她們調整至約略同等大小,整齊排列,置放27吋螢幕的左半邊。成了伴我寫字不可或缺的美女艷照九宮格。

    每日開機伊始,我先仔細端詳照片上的美女,將她們個自的來歷,與我相遇、相識、相知的過程,快速在腦袋裡過上一遍,始才能展開讀寫工作。每瞠視幾行書頁,寫幾個句子,就抬頭看看搔首弄姿,靜靜佇立在螢幕左邊的她們。如果須要使用螢幕空間進行其他抄錄,摘記,或進一步索找資料,優先考慮把圖檔縮小,看看能不能挪移出一小塊工作區間,儘量讓她們保持在螢幕上可見位置,不使工作視窗遮覆儷人的姿影。

    於此特別附記一則無法解釋的現象。因為排列九宮群芳圖甚為煩瑣,往往煮好的咖啡涼了,進出微波爐好幾趟才告完工。而且工作一段時間之後,螢幕眾多視窗,也因反覆開啟、關閉、調整、移動,打亂了秩序,只好使用螢幕截圖功能,同時按下COMD+SHIFT+3, 選取範圍,存檔成一糸列由不同照片,不同組合,不同排列位置拼貼構成的013.png,不再每次耗費時間進行前置作業。這些經由截圖得來的拼貼組合,從螢幕上複製而來。按理,與每次花十來分鐘佈置的手動構成是完全一樣的。可我每次把視線轉向螢幕左邊,看望他們,彷彿他們已成死物,再也感覺不到交流、對話與溫度。他們的眼神中沒有我的存在,常常幾分鐘後感到厭棄,索性關閉檔案。再把原始照片一張一張叫出來,重新調整大小,排列位置。若非經過一番親手佈置,這些照片就失去了將我從書寫自我的困頓中加以拯救出來的療癒性功能。

     3.3 至於利用半邊螢幕播放色情影片有沒有效果呢?請看以下例證。

    大學教授某君,視自己一生所能達到的最高成就,頂多是個坐飛機來來去去,到處揩油參加研討會的學者,成不了大氣候。自覺之餘,改行下場寫小說。透露他們圈子裡開創上個世紀文評盛世的一位老人,每日閱讀與書寫之時,習慣讓螢幕同時播放A片。凡搜索枯腸遇上瓶頸,就轉頭瞄看兩眼。撐著撐著,新鮮的理論靈感說來就來,趕忙呼叫秘書速記。然而紙筆來不及準備,靈感已然飛走。又有時突然對螢幕上的畫面有感,瞬間起了性欲,也是呼叫同一位秘書,往床上張腿躺平。每每自己衣服還來不及脫䀆,就力不從心,勃起時限告終,Time up。〔我把這段文字解釋成:作家學者年紀到老還想有所建樹,延時維續名聲,但體力腦力都已不行,濟不了事。讀者也一樣,捧著別人寫的著作硬啃,如果破譯文本解析條理,能像AV男優幹女優那樣猛健就好,可惜自己半點能耐都沒,還敢肖想越界練習寫字?奈何。〕

    記者將我在法庭上對偵搜幹員提交旁證的答辯披露在報章,讀者大譁,輿論為之沸騰。活在自我的色情世界裡,公然藐視我們的道德觀。公民們胸中的義憤被挑起,集結討伐,向我出征。
     
     
     
     
     
  • 電子浮生:2024-03-27 12:27
     
    雖然沒有在女童體內找到我的精液,我的衣服也驗不出血跡。負責偵辦的刑事幹員仍然認定我涉嫌重大,即刻將我移送。法院裁定收押,等待檢查官起訴期間,幹員根據我自爆的證詞,續搜我的電腦。一張自行拼貼成九宮格的綜合美女圖,置在桌面未收起。我的最愛有一書籤,標示為寫字的自療法,其實是一個附設留言板與交流論壇的AV下載網站。最後起出1+2+3+3+3總共12G的五個硬碟,按類型、次類型、女優及導演概分四層,製作枝狀形的目錄,內中收藏的影片,全是日本色情AV,統計總量達到三千之譜。

    我堅認清白,不願假手根本不信任我的律師進行辯護,自己寫了答辯詞。請記者以特稿方式,對外披露。編輯以全文太長,不宜獨佔版面,經刪節後摘要刊出,如下。

    本人熱衷寫字,紀錄自我,亟欲將人生中所遭遇,暨冷眼旁觀這個時代所見的事情寫下來,約略=一般叫做無名者的自傳、個人史、關於自己的百科全書、我這一代人、敬我們的時代,或者有人管它叫我的哲學大綱之類的東西,聊以自慰。每當思慮受阻,沒辦法寫字時,輒採以下三種自療法因應之。

     1. 抄書。我看某作家說他聽聞有人抄書〔我想他指的是駱以軍和陳雪。駱以軍總說他學生時代以抄書代替研讀——我覺得他的意思應該改作:抄書才是最認真的研讀——而陳雪筆下的主人翁「我」,就算趕稿很忙,也捨得花很多時間,埋頭用手抄寫大部頭經典小說,吸引很多同行效仿,把抄書當成日課,認真執行。〕那位作家言下之意,大體不信這種密教修行的儀式,真有什麼效果。直到有陣子,創作受挫。天天把自己關在只從窗簾縫裡透進一點日光的書房,蘊釀情緒,埋頭苦戰。就在某一重要時刻,感覺真的來了。就從書架上拿起一本很喜歡=極度崇拜的小說,逐字打在word上。從黃昏到天亮,直到確認自己的身體進入人家的小說場景,確實感受到了故事角色的呼吸、心跳與行動的節奏。

    在我練習寫字之初,也是不憚手抄。抄滿四本筆記本後,始改成倉頡輸入。是以非常好奇,這位作家用什麼輸入法抄書?我之電腦中有一檔案,像小學生一樣抄書.doc,總量累達7000餘頁,內容涵蓋當代文化研究的精華。偵緝幹員開啟後,探明內容,隨即按下Mac左上角的叉叉,迫不及待將檔案關閉,未予足夠重視。並未將之附在移送的宗卷,造成參與審案的國民法官理解以下兩項自療法,產生嚴重偏光效果,對本人至為不公。

     2. 出門走路,我管它叫馬路觀察,多見於與筆友的通信。我的日記20230507,是我所有日記中,點閱數最少的幾篇之一,可以參考。〔老實說,我對筆友天地的點閱數不怎麼信任,總覺得超過一大半是站方為了給予站友信心,特別設置系統機器人,按程式進行膨漲作業。以前我在某本土入口網站設有部落格,容許外掛後台管理程式。凡點閱來自烏克蘭,波羅的海,斯里蘭卡,還有好些不太聽聞其名的非洲小國,甚致南極洲,這些大抵由各大搜尋引擎為進行每週、每月、每半年的例行存檔工程,所派出的訪客一律不予採計,再把開啟網頁不及10秒、30秒、1分鐘、3分鐘、乃至5分鐘以下的無效點閱扣除。我所發表的文章,幾年下來累計的被閱讀次數,多數都是零。〕

    作為練習寫字的充電自療法,無論晨昏寒暑,只要天氣許可,我會頻頻出門走路。一直走一直走,在附近大街小巷不停腳地穿梭繞圈,等待倍感困頓的身體,進入能夠感應某種節奏的神秘狀態,就轉頭回家繼續再寫幾個字。梭羅每天在自家附近走路四小時,留下一句名言:我走了多長的路,就寫了多少字。〔咦?又是他!我很少在一篇文章裡,兩次提到同一位作家。難得遇上這種狀況,就會多找幾篇這位作家的文章讀一讀。〕

     3. 一個被人廣為傳述的方法是在視線左近擺放美女圖,刺激大腦開發靈感。以我使用蘋果27吋桌上型電腦為例,螢幕是長方形的16:9,扣除邊框實際上顯像的範圍有60 x 33 cm。我把word頁面放大156 %,儘量靠右擺放,幅寛是23 cm,上下剛好呈現一整頁。也就是說,螢幕上緊緊貼鄰此刻正在鍵盤書寫的頁面,左半邊還剩有40 x 33 cm偌大一塊區域,可以將一張照片放至最大,或上下交錯併排擺放好幾張用來撩動人心的艷照。
     
     
     
     
  • 電子浮生:2024-03-27 03:47
     
          (7)

    小時候看山姆畢京柏的暴力片,達斯汀霍夫曼主演。個頭矮人一截的主人翁老是受人欺侮,壓抑的怒氣,最終以雷霆萬鈞勢不可擋的威力整個爆發出來。吳宇森的暴力美學,明明從這裡偷師,全世界追捧的影迷不識貨,通通瞎眼了。

    我對世界的恨意,就好像電影裡的角色,可以追溯至早年,積累既久。自學生時代起,認識家人未久,有次淘來一張戀戀風塵的電影海報,上頭好幾個人一起簽了名,得意洋洋拿去一間咖啡店現寶。在座有位客人看上這張超大海報,拿出一把說是見過血的古代藏刀要求交換。什麼古物,賣給死觀光客的工藝品,八角街市集一把才賣七塊錢,騙我不懂,才不肯。對方叨著香煙,一步一步欺近身來,且用雙關語暗示,我已經看上了,識相點。就算我現在要上你女朋友,你也阻止不了。說著說著,嘟起嘴巴,把一口濃煙噴到我臉上。我只有138公分,39公斤,一時心生恐懼,未敢反抗,只得任他將海報取走,就連那把假藏刀也不敢要。事情發生時,咖啡店主人曾過來向我介紹他的來頭。說完躲遠遠,屁都不敢吭一聲。我把名字記下來,中間有個慶字,寫在某本書的空白頁,每隔幾年就拿出來,google看看他在做什麼?順便也查查那張海報現今價值多少錢?赫!此君生意越做越大,名聲越來越響,還有人說他有機會入閣,當部長。混蛋,欺世盜名,根本是流氓!關鍵時刻揭發你!賠償?封口?賠償就好了嗎?不然看你要怎樣?怎樣?你給我跪下!切腹!用那把假藏刀,把自己那根臭屌割下來,塞進上面的嘴巴裡!


       (8)

    臨時決定刪掉這一段。


         (9)

    在我內心劇場,有一長期上演,始終不曾下檔,集各種出征花樣之大成的綜合秀,結合英雄受難的悲劇敘事與伸張正義的討伐=大社會對不起我,我把全社會目為我的敵人,亟欲打倒之。自我少年時代起,就驅策自己無畏與整個社會對峙,隨著年齒閱歷,逐日加深認識,大社會乃成為我之深仇大恨報復性出征的對象。去死吧!大社會!操你媽的雞巴毛!


    首先,容我花點時間,為姊姊說明劇情與人設。

    我=各方面展現天份,前程似錦的19歲天才。某天冷門的當代藝術展覽現場發生命案。全裸女童陳屍於沒有裝設監視器的2B小室,慘被姦殺。調閱其他監視器發現,當日一整天,只有我一人買票入場看展。刑事組幹員在開闊的2A展室看到我,沿著陳列牆壁,慢慢踅到角落,進入沒有裝監視器的2B小間,30分鐘始出來。不可能,2B展室只有一小幅作品,一眼就看完了,沒道理耽擱這麼久。

    看看這個人!雙手一個勁兒往牛仔褲上頭猛擦。大腿和屁股,手心又手背,末了還順手在牆上抹一把。沒錯,幹員採集牆上的跡證,驗出精液反應。後來在我家中起出衣褲,確認與展場牆壁遺留的DNA相符。大人,實在是冤枉嘛。請見我的自傳,我的手淫特技這一篇——這個詞或許驚世駭俗,可是我不想改。若覺得介意,每當這幾個字進入眼簾時,請自行改讀成自悅的方式——藏在哪裡?還沒寫!等我寫出來,你就知道了。在我的衣服上驗出精液,根本不算什麼。床褥衾被褟席絨毯,地磚牆壁天花板,還有好些書本和畫報,都能驗出我的精液。就連擺在床邊的32吋電視螢幕,也是漬痕斑斑。還有一條使用最高等級埃及棉製成的柔軟毛巾專門擦拭,承受,乾涸,凝固,結晶。往往重覆使用,積累十數次才清洗更換。

    此處有二事,必須插入註解說明。首先,可能有人以為我沒有女朋友,一人獨居,噴濺遺精是自然現象。但其實,對嗜愛此道的人士來說,自悅比起與異性實戰,感覺更為良好。正所謂「性愛是發生在腦袋裡的哲學事件」,是否與另一方的性器進行實質接觸,並無絕對干係。

    其次,毛巾使用後宛然沾染芡汁,乾涸後濃縮硬化,如一小片脆米紙。用手指頭摳,碎屑紛紛掉落。有次完事後假寐數分鐘,醒來一看,不得了!毛巾上頭爬滿了螞蟻及其卵蛋、幼蟲,圍繞未乾的精液吸吮,個個心醉神迷不說,還有兩行排列整齊的陣列源源不絕擁上前,似是女王下令整窩搬遷來築巢。天啊!糖尿病!父母親都有嚴重糖尿病,醫生早就警告我要注意,每年來院體檢。自此我與吃藥結下不解之緣,最基本的固定九顆,疫情最熾的時候,一天狂吞三十餘粒大小形狀顏色各不相同的藥丸,天天這樣吃,胃口真的好膩呀!
     
     
     
     
     


  • 電子浮生:2024-03-26 06:07
     
         (4)

    我是電視兒童,每天花很多時間看電視。隨著節目進行,也不忘向螢幕裡的人出征。玩遊戲作弊,置入行銷,手遊救台灣,保健藥品吃到飽,連賣冷氣的都好意思蹭死人名聲,說自己疼惜台灣。所有工業生產,一定都有附加的污染。一台冷氣出廠,到底有多少環節會產生環境創傷?站出來說清楚呀!你們這些人,光會砸錢詐取自己的名聲,然後用於套現,連本帶利收回去。呸!莫道世人總不知,總有一天揭發你。

    拿名聲套利,套的最兇、最狠的,就屬牙敏感主廚賣三千元兩碗牛肉麵加一個學徒工做的爛碗,附贈佔地方不值錢的桐木盒子──每次家人買回這種貨,都要引發我在內心劇場連續幾天上演大爭吵。我15歲就棄學逃家,在違章工廠給人當學徒小雜工。最看不得10塊工錢的粗貨,拿去市場轉手賣200。媽個逼,還有專人編個故事安上去,開價賣3000哩!就有你們這種都市大小姐肯買單,被人騙了還一臉高潮興奮喜孜孜。另外就是詳盡解釋麥當勞牛肉漢堡為什麼好吃的普拉斯大導演。每次看到他們幾個出來賣東西,火速轉台拒絕被洗腦。

    開電視剛好看到又一個主廚表演將整鍋不滿意的成品全倒掉。搞屁呀!根本是模仿以前電視裡的橋段做效果,透過畫面搏取名聲,最終目的還不是要套利!這招從以前搶救貧窮大作戰,一直到幾次在料理東西軍出場的柳麵茶部屋,主人森住康二,號稱拉麵界的鈴本一郎,破產倒店又謀東山再起,最喜歡在鏡頭前玩整鍋倒掉這種哽。還要兇狠狠瞪著攝影機,越說腳步越向你欺過來,追求完美有什麼不對?你倒是說呀!我有什麼不對?

    說就說!還怕你不成?為了追求完美把整鍋倒掉,不對!不對!大大不對!豈止不對,根本狗屁不通。你自己在料理的格鬥場被人比下去就算了,還大言不慚,說什麼親手製作的食物就像一個一個生出來的孩子。請問,自己小孩考了第2名回家,你要把他倒掉嗎?第5名呢?第10名呢?拿刀剁剁沖進馬桶銷毀嗎?香蕉你個爛芭辣,你給我聽好了!如果我有小孩,就算第50名也是我的寶貝!一個庶民老百姓,扺得上50個你這種等級的死菁英。雞巴毛!這道理你懂不懂!倒掉?來呀,從電視裡面出來跟我辯論呀!滿腦子不健康的主廚哲學,中日本第一的狗屁頑毒太深,還來台北展店,雞雞歪歪,遺禍國人!香蕉你這個爛芭辣!


        (5)

    對直播主出征。手機並沒經過我同意,自動跳出一片新聞雲:市場難接受,可利亞收攤。哇哩咧,我才剛去吃過!家人在追的一個脖子掛了好粗金項鍊的直播主,說東說西,還介紹其光榮歷史,大推!掛保證!擁著奶子都快掉出來的正妹,一群人吃得唏哩呼嚕,好不痛快。其實你了收人家錢,誑我去當盤子,對吧?真的是有夠雞巴毛!等於是瘋子麥斯走的憤怒道,在我的身體和資本主義市場之間偷偷連根管子,抽我的血去給人家當養分,幫人家延續生命。你這個賣身給不死老喬,窩在人家手下當仲介的直播主,若非藉此分到了幾杯羹,哪來這些正妹可摸可抱?雞巴毛,看我駭進你的網頁,把你偷拍自己跟正妹合體的私密照,學死亡筆記本的奇樂,噢,不是,是套用奇樂之名的香港駭客,一張一張全都公佈出來,讓你一生一世再也無顏面對世界,社會性的死亡,爽!


         (6)

    去年接近選舉期間,父親去世後一直獨居的母親也走了。為了一圓我妹心願,清空父母留下的家宅,由她打理發落。我每日一早返回離開十幾年的老家,收拾整理,下午、晚上,分兩次將廢棄物丟入垃圾車配備強力壓縮引擎的車斗裡。有天晚了些許時間,垃圾車剛剛駛走,我拎著幾大袋垃圾,騎著鄰居的摩托車追趕。在下一個站點,正要扔進車斗,清潔隊員伸手阻擋,以我不是住這一帶的居民為理由,拒絕收取我的垃圾。怎麼可以?而且我是在地居民!你不是!從來沒有見過你!說時遲,那時快,車子開始緩緩移動,清潔隊員輕蔑地把一袋垃圾扔還給我,隨著他的大手一揚,一股髒污水注噴濺到我身上。為此,我之內心連續上演了好幾天的出征秀。

    我連夜設壇開直播,秀出我在老家的戶籍謄本,與妹妹、才剛死去的媽媽共同持分的土地暨房屋所有權狀。焚香祭拜先人,在壇前控訴:我有權倒垃圾!就算我不是這個街區的在地人,憑著國家發給的身分證,一樣有權倒垃圾!就算沒有身分證,操你媽雞巴毛,光憑人權,誰說我不可以倒垃圾?民政科長、警察局長,還有縣長大老爺,通通給我站出來。

    收看直播人數從區區5人一下升到50人,一個公所二等秘書負責與我視訊溝通。首先,訊問行駛該路線的清潔隊員,與您發生認知上的誤會,來不及讓您倒垃圾是有,朝您潑灑污水絕對沒有。我再次高舉焚香,祭拜先人。然後轉過身來,冷靜請秘書調閱街頭商家的監視器。確實,清潔隊員從車斗內拾起一袋垃圾,大手一揚,我隨即反射閃避,然後舉手擦臉、手、脖子,身體,連連踱腳,做出噁心狀。畫面雖然無聲,但我的動作足以構築堅實推論,確實垃圾袋滲出的污水,透過該名清潔隊員的手,甩了我一身。這下我理直氣壯,關掉二等秘書的聲音訊號,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對著他呈現在螢幕上的臉,把操你媽雞巴毛一連講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更大聲。

    我每操一次他媽的雞巴毛,收看直播的人數就往上飆一翻,眼看就要突破500人了。我要求觀眾跟我一起大聲喊,操你媽雞巴毛!操你媽雞巴毛!如果正在跑選舉行程的縣長不即刻處理,絕對不罷休!操你媽雞巴毛!操你媽雞巴毛!正當在螢幕前圍看的觀眾突破5000人的時候,幾個在直播大廳平台主持清涼晚安秀的直播主要求加入,自願披上薄紗睡衣在我後頭當佈景,嬌聲嗲氣指揮群眾一起喊,操你媽雞巴毛!操你媽雞巴毛!我要求知道公所主管電話的群眾幫我傳訊息,癱瘓公所的線路。二等秘書不得已,即刻把當事人找來連線,大家一起在螢幕前把事情理清楚。我看見換了家居服的清潔隊員出現,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利用放大的聲波朝他進行震撼教育,跪下!你他媽的立刻跪下!清潔隊員在長官面前猶豫著,按捺回嘴的衝動。跪下!跪下!一波又一波的聲浪轟擊著。二等秘書從吊帶西裝褲的口袋摸出手帕,擦掉額頭冒出的汗珠。跪下!跪下!跪下!跪下!收看直播的觀眾人數直直升,6000!7000!8000!9000!突破10000啦!新換一套薄紗睡衣的辣妹重新出場,扭扭屹屹,蠕動身體,連續擺了幾個這一行業的招牌姿勢,帶動群眾新一波的熱情。跪下!跪下!跪下!跪下!直播主感受群眾熱烈回應,將身後薄紗往肩後一抖,順著身體滑下來,然後在我跟前跪下了。群眾瘋狂了,直播斷線,螢幕一片黑。印證了一位女性主義政治家的名言,政治就是色情。
     
     
     
     



  • 電子浮生:2024-03-24 20:08

     (四)藏在內心的出征劇場

         (1)
     
    自小父親回家就不太說話,兄弟姐妹也跟著養成習慣,自己做自己的事,少有交談。有天父親在辦公地點附近發現一間專營中古電視修理買賣的電器行,可真不錯啊!漸次在家中每個房間都配置電視。原本彼此就不多說話的家人,晚飯後各自回房間,再不用到客廳圍看電視,交談相照面。

    成年後開始躲藏,過著零社會交往的生活。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有人在我耳朵聽得見的範圍,透過電話,長時間聊天閒嗑牙。家人跟一位年輕時候自稱裙子總是太短的明星臉同事,每每吃過晚飯個自抓著話機一起抱怨長官兩小時,抨擊詆毀臭幹樵。下班之後不要用自己家的電話和人講辦公室的事,這個道理你不懂嗎?有事約在外頭當面講嘛!你聽了人家跟你告密的八卦,轉頭就告訴我,人家難道不會做出跟你一樣的事情嗎?你現在撥回去,看看是不是講話中?對方掛了你的電話之後,緊接著又打給誰呢?

    再不然跟跟小姨子嘰嘰呱呱一晚上,精神虐待,我都不用活啦?同樣的事情,講了多少年,一再拿出來反覆講,想這樣,要那樣,嘴巴閉起來,動手去做嘛。〔算了,看在那個份上,不講她了。在我青年時期的自傳,密室躲藏──在家人與小姨子居住的公寓中,發現有間在建築伊始,就刻意隱藏起來的密室,先是挪用作為沖洗相片的暗房,後來乾脆搬來電視,錄影機,燉煮火鍋的小瓦斯爐,一個人幽居躲藏。只在白天室內無人才偶而出來活動,去超市補貨,去錄影帶行換片續租。家人與小姨子忙著自己的事,幾個月來忘了我的存在──在這一章中,小姨子是等同邱淑貞、李麗珍般的性幻想偶像。你想,這種事能寫出來,讓人家知道嗎?所以我須要一個如同水溝蓋底下的地方!〕你扳手指頭算算看,這些年來我妹打過幾次電話來家裡?兩次!這麼多年來只有兩次!真的有事才講電話嘛,兩個女人閒著沒事,嘴巴開開,永遠閉不起來。

    這些出征戲,我只能在內心演,不能表現出來。真的頭痛欲裂,受不了了,最多也只能退回自己房間,把門輕輕關起來。肇因我一整天難得跟家人講上幾句話,又或者如果我有本事,買間大一點的房子,大到家人有個距離夠遠的電話間,就不用聽這些煩人心緒的八卦事了。怪誰?


          (2)
     
    出征的對象還是我家人。家人素喜嚐試新鮮事物。新書,新雜誌,新衣服,新的小家電,新的生活雜貨,新的懶人食譜,新餐飲〔不要再逼我試新口味了,讓我和我媽一樣,一年到頭永遠只吃相同的幾樣菜不行嗎?不是每個人都認為嚐鮮是好事!都喜歡日日有變化!麻煩你換個位置,到我這邊,尊重我的意願行不行?拜託!你們這些成功人士!〕新的旅遊點,新開的咖啡店〔我警告你,不要再帶我去網友介紹的手沖咖啡店了!要不淡得出鳥,要不就跟泥巴水一樣難喝,什麼鬼東西!你喜歡就自己去嘛!為何一定要拉上我?〕唱片行〔請問店裡擺了幾張唱片?你自己家裡幾千張不聽,跑去只有一百張的文青店朝聖?為什麼要花幾百塊買一盒舊錄音帶?你自己家沒有嗎?沒有我想聽的這一盒呀。怎麼沒有?你知道你自己家有多少錄音帶嗎?袁靚靚在新不了情裡面有一千盒錄音帶就嚇死玩音樂的劉青雲了,你家至少有二千!CD超過三千,黑膠保守估計也有六千,夠了!不要再亂買了。〕那去即將開張收藏一百萬張的唱片博物館,沒話說了吧?別想!你他媽的以為我是什麼人?駕郎一等好男兒,才不會去社會人士家裡彎腰向人拜!音樂是用來聽的,砸錢搜羅一百萬張算是啥?你沒聽辦雜誌的大鬍子說嗎?唱片再多,最常聽的也只有擺在扶手沙發旁邊那幾十張!真要比,就比看誰耳朵聽得深?財大氣粗凡事只會掏口袋有屁用?光會朝聖?好不好意思?人格自主你不懂嗎?活著好好幹嘛天天向人低頭?總而言之一句話,不要再帶我去適合拍照打卡的地方,不要再買光是包裝好看,其實只是為了附加的自我感覺付錢的東西給我好嗎?你喜歡你自己去嘛!合胃口自己吃嘛!看得上眼自己擁有嘛!我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也許明天,也許下個月,一年,兩年,難講哪!剩下最後一點時間,讓我做真正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不好?請不要再安排活動佔用我的時間!〔姊,這段內容恐有被解讀成含帶某種炫耀的意味。沒有,希望你不要誤會。我確有戀舊癖,只讀舊書,聽過時的音樂,看老電影。家人帶新東西進門,往往都會令我抓狂。我很討厭穿新衣服,衣櫃裡多的是家人買回十年、十五年以上,吊牌沒拆的舊新衣。一年到頭,免不了和家人為這事鬥上幾回嘴。〕
     

           (3)

    在圖書館看見權力的怪獸。有次在線上目錄發現一本言情小說,夾雜在著名學人大批捐贈藏書之列,有幸進入某國立大學圖書館特藏之林。我轉乘好幾輛車抵達,館方要求填寫申請表格,詳細具陳個人資料與使用目的,交予審核。因我只是一般民眾,單純為了興趣閱讀。以為現今所有資訊都是公開,為全民共有、共享,查閱資料應該僅憑身份證件登記入館,此外再無義務向任何人報告打算閱讀何項材料、乃至閱讀動機、目的,欲將所閱資料應用於何處?尤其是館方擁有審核是否准允閱讀的權力,置身民主時代,尤其令人感到違合。所以當下有點兒被這些嚴峻管制背後的權力怪獸嚇住了,戰戰兢兢在表單各欄位一一照實填寫。無職業,無目的,只是愛讀書,非為研究之用,其他通通打叉叉。館員先是建議我以開放書架中的其他小說代替,我紅著臉,按壓搏動不已的心臟,力爭我想閱讀的書就是那一本,不是隨便一本可以替代的。館員繼而指定我在他視線所及一處由三面透明壓克力板封閉起來的座位閱讀。我按現今其他圖書館容許的慣例,拿出家人給我的手機,拍攝出版資訊取代手寫筆記。館員見狀大聲喝斥制止,幾個人快速跑步過來,呈三面包夾之勢,將我從封閉型的座位裡揪出來。

    混蛋!王八蛋!臭雞蛋!又不是什麼珍貴資料,只是坊間翻印沒有版權的婚戀小說,你們窮緊張個屁!去國家圖書館和中研院看看,老老少少都是在館員跟前,自行用手機拍照抄資料。說到底,你還不就是戴著自以為高尚的文化眼鏡,狗眼看人低,岐視我沒有像樣的職業。如果我是這本書原主人那樣的somebody,不用,只要有個正當職業,拿得出某大學某科系某研究單位某出版社某雜誌某書店發給的聘僱證,那裡要受你的氣!混蛋!王八蛋!香蕉你個芭樂!把你難看的嘴臉PO上網,讓鄉民一個晚上操翻你。

    〔距今一百七十幾年前,自認以獨立個體有限度加盟社會,除了公民不具任何社會身分的梭羅,在華爾騰湖畔打造自己的棲居小屋。有天至大學圖書館,借閱某本書籍。館員以他既非學生、教職員、也非學術研究人員、社會文化名人,按規章拒絕。他火大了。直接找上校長,大發一段議論,又訴諸公議,不妨看成一次古代出征的案例。此間社會文明的開化程度,與彼時約略相當。〕

     
     
     
     
  • 電子浮生:2024-03-24 16:07
     
    把早先為回覆你而作的〈邊裝邊學〉寫完,算是對老哥的懷念──你八成認為我給你一個號碼牌,將你命名為46號網友,一定只是唬爛的,根本不放在心上。錯了喔!一個號碼對應一個名字,斑斑都有史蹟可考。聊天室時期,每日與人相遇,隨口胡謅十幾二十句,甚致更多;就算連續幾天調情,累積數十百句,可我始終沒想過要把來人放進名單裡,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一陣日子以後,自然就忘記他了。有些人路過,丟下一句話,就一句。可是我記得了。日後常常想起他,和他丟下沒名沒姓的那一句。不管他願不願意,知不知道,按順序把他安在名單最後一格空位上。

    一個聊天室時期的網友介紹我來筆友天地。進入我的信箱,算上剛收到的好友邀請,六年累計19個資料夾。我曾寄出二封信,對方沒回,系統沒為此二人準備專屬的信件夾。所以我在筆友天地寫信的完整紀錄應該是19+2,六年只接觸了21位筆友。其中有5位是男性站友,懷抱著高尚的熱情,主動寫信給我。文章下面寫回應交流是無所謂,我喜歡亂說話。但要進入正式的通信關係,就有很多顧慮了。最早還會硬著頭皮,學社會人士講幾句場面話,最近事多擾人,有些忙,客套表示婉拒。後來發明信箱壞掉了──不是,不是,自動輸入選錯字,絕對不是發明,是發現──太棒了!這樣再好不過了。有幾次我主動寄出試探信給我相中的站友,對方雖然無可無不可,好吧,你想寫就寫吧。但是從此沒再上過站,或是半年只回一個句子。冷對待,我當然也知趣。再有一種情況,站友主動找我寫信,然而收到我的回信,不管什麼理由,當下就敲響了退堂鼓。總之交涉未成,筆友關係未成立。扣除以上這幾位,21-6-5-3,真正有通信往來的,只剩7位站友。

    說我的聲音比他剛上高中的堂弟還嫩的女生,從她熟悉的事物臆測,實際上很可能30過半了。自謙不善寫字,基本上只收信──對,沒錯,對我來說,願意收信、讀信,就足以成立筆友關係了。這裡所謂「願意讀信」,並沒有暗示我設置了一道至少要有多認真、多嫺熟、多善於讀信的門檻。沒有喔!真的沒有!有些人與我聯繫上了,磨拳擦掌,躍躍欲試,拿出學生準備聯考的態度,還寫了幾點就詢事項,打算更進一步透徹暸解原信隱藏的涵義,再行正式回覆。甚致還要求我先示範、指導他如何撰寫回信。說來奇怪,我也不知什麼道理,如此認真,表現了十足的誠意,我反而偏就是對他的收信、讀信、撰寫回信的過程全然無所感應。整個人卡在那裡,不知怎麼再回覆他的就詢信才好。相反的,有些人並不怎麼認真讀信,卻能在過目的同時,宛如同步招引我的元神出竅,進入他體內,剛好可以讓我透過他的視線,看清自己的破綻;或是感覺身上多了一對翅膀,乘著靈感升空,翱翔在盡情想像的天地間。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臨界經驗,難以用語言文字傳達。彼如現在提到的這位,像是觀影時彈幕,一邊閱讀,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回幾個即興點評的句子。不過難得她竟能識出文字好壞。這信還好。此封雖然華麗,但不會想讀第二次。有一封關於小時候我能背誦蔣公遺囑的色情短文,操他媽的真是太棒了。

    如我在寫信史所述,這位筆友找我到google寫信。我扮豬吃老虎,裝了mailtrack。不會想讀第二次的信,幾天內開啟了17 次。至於太棒了那封,數字轉瞬跳到170,最後到達238,夙然而止,再也沒有動靜。我猜對方清空了信箱,連垃圾桶都拿到外面丟掉了。這六年來,幾乎我寫每一封信,都會想起這位只收信不寫信的站友。她幫我對自己的寫字,是否能讓人看得懂?看得下去?建立了相對樂觀的信心。

    一個可能是醫藥學系的女大生,硬是撐了幾封帶著淺淺色情意味的短信。可能已經退休,過著樂齡生活的大姊頭,雖然與我來回遞信累計15次,始終卡在磨合期。當我逐步發展出把信文拖長的方法論,一聲不吭失蹤了。努力寫了10萬字的筆友其實只有3萬多。我說到此為止,結束通信關係,容我另尋其他能帶給我更多思想刺激的站友。這話我講得順口、自然,她回文痛罵我一頓,那款自視甚高的女人主觀感覺受到羞辱,獨有一種氣急敗壞的口吻,永遠令我覺得對她有虧欠。我沒有社會交往,零。不曉得應該如何處世,怎樣待人,才不會割傷人家的心肝。說自己重病將死的筆友,好想知道結局到底怎麼回事啊!主動上門找我討論哲學的小妮子,我專注埋頭一封一封又一封,告一段落抬頭,才發現人家宣佈帳號永久停用好一陣子了。其實我沒去信他留下的信箱。所謂連三天寄了五次信,都秒退,根本沒這回事。筆友天地就像水溝蓋下面不見天日的陰溝,我不想離開這裡,去大太陽底下跟任何人寫信。

    我把最後剩下來的筆友想像成個性堅毅不肯輕易認輸的女孩。除了第一封用了4000字告訴他,別人嫌我寫信沒來由拖太長,您能接受嗎?接下來5封信,最短也有18000字, 最長那封超過了35000。每封信內容都很沉重,故意使用質感偏向滯澀的句型,連一句輕鬆聊天的家常話都沒有。

    之前相遇的站友,接獲我寫來長信,稍感壓力立時就退縮了。不肯輕易認輸的女孩,倒是敢把沈重的文字擔子挑起來,試試自己到底能承受多少重量?回信時間愈拖愈長,一個多月,二個多月,三個多月,最新一封距我寄信整整五個月零兩天。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其他持續通信的筆友?每隔段時間見他上站,躭擱五分鐘十分鐘,是在寫信給我嗎?每次我接到她的回信,會算一下他從收信到寄出,間隔了多久,就抓個差不多相當的時間,喘足氣再寫。不肯輕易認輸的女孩,雖然間隔時段很長,但每次都確確實實回信了。即使不能像我寫得那麼長,但是感覺得出來,她對自己有要求,既不打算放棄,也不肯將就灌水,輸人不輸陣。不知道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雖然我把持了寫信的主導權,但其實也會感到有壓力。每封信在開始階段,會有一段心頭非常沉重,好像困在自掘的墳坑裡,為突破無望感到心死的膠著期。這位筆友一定料想不到,每次我苦等,撐過之前兩信相隔最長的期間,2個月零8天,3個月又24天,心裡都在盼望,已經突破了紀錄,拜託,可以了,最好就是這樣,不要再回信了。壓力好大,心臟快要承受不住了。上封信最後一句話,我說生活節奏改變,接下來可能會離開這地方。我覺得她聽得懂我說話。事隔半年,按(收信–寄出)x 2的默契,回信還在有效期限。當我又再公開發文,致帳號永久停用某站友。他罕見點進來,留下一次拜訪的紀錄。我執著相信,那是她特地過來向我揮手說再見。

    6年只有7個筆友,若是嚴格一點算,剔除2個沒能挺過磨合期,逕自不告而別的老、少兩女人,額外加上有段時間常來文章下面的回應欄位問候我媽的某姊姊,6-2+1,6人之中倒有4人只收信不寫信。最後計入與我在回應欄位駁火交流,品茗下棋打拳擊的御宅小哥。願意花時間認真寫幾個字給我的──只是幾個字而己,沒有很多喔──6年間只有區區3個人,好少。


    好吧!看看上次寫到哪裡?

    其實長年以來,我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在心裡向我選定的對象出征。出征對我遭受時間壓迫、追趕,在人生道途一路逃亡伴生的焦慮,具有舒緩療癒的效果。所以如果你來向我出征,我只會淡定對你點點頭,不微笑也不皺眉,輕聲說,了解,辛苦了。

    〔哈!哈!第一次跟人說辛苦了。每次都是人家向我說辛苦了,我妹來醫院跟我換班說辛苦了。家人和朋友去高級料亭吃飯回家跟我說辛苦了。連去小七領貨,店員都會鞠躬齊說辛苦了。你辛苦,我悠閒,無形中我就站在比你優勢的地位看著你,同情你,憐憫你。同情與憐憫是個夾帶地位預設的詞彙,上位者體恤下位,原來高人半等的感覺這麼爽。收發文件的行政助理向趕下班回家的總經理說聲辛苦了,工地臨時僱請看門的派遣工跟陪伴客戶巡了一天場子的大老板說聲辛苦了。本來職場與社交的禮貌不允許這種打破位階的使用法──參考本土劇裡面受董仔壓迫的角色常常齒冷反擊,我同情你。就是落居下風者,在手邊沒有其他實質武器的不利條件下,徒然進行一種翻轉式的語言攻擊。然而,語言的解釋必須在,而且只當在擁有共識的圈子才有效。自認一直被壓在下面任人剝削的青年族群彼此約好了,我對你說辛苦了,你對我說辛苦了,大家一起說,把定義權搶過來,也就沒什麼不可以了。〕

    老哥,我說奇怪,怎麼儘在外面繞來繞去,接不上前集未完的話題,原來就是老哥這個稱謂出了錯。老哥用來聊天,寫信就得喊姊姊。姊姊,我最常在內心劇場上演出征戲碼的對象,就是我的家人。當然,我也是我家人日日出征的對象。以下請您瞧我連演十場大戲。
     
     
     
     
     

  • 電子浮生:2024-03-13 19:58  To :

     
          (一)

    大家都比較喜歡這張頭貼,真奇怪。我剛來的時候,選用一張手掌橫過電視螢幕裡面滿是射線粒子的照片。很長時間我自己混淆了,以為那隻手掌是我自己的。幾次在電腦螢幕上把圖片放大後伸出手影比對,咦,奇怪?不怎麼相合啊!但是心裡並沒有很在意。很久以後才發現,原來這完完全全地地道道是一張電影劇照啊!我曾經想像大餅捲牛肉,打算用自己的身體把電視螢幕整個兒捲起來,拍張紀念照,但沒有成功。現在去找出來,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樣的照片嘛!腦袋裡存檔的影像太多了,彼此重疊,不然怎會錯得這麼離譜?


        (二)

    後來才換了這張公園碰巧抓拍的照片。

    家人帶我出門去旅遊,我從來都不上心。只是乖乖提著行李跟在後面走,到底去了哪里?事後考問,我根本不知道。照片中的公園我有印象,但完全不曉名字和來歷,為什麼千里迢迢來這裡?寒風細雨蹓躂一上午?

    平常我會感興趣的事物與家人大不同,記得公園出來有間常上電視賣炸肉餅的精肉鋪,旁邊不遠有條上有頂蓬的商店街,直走至尾端,則是一間電影院。可能是local,二輪,再不然就是放映特種影片的小戲院,像巴黎左岸只有三、五十個座位的藝術電影院。記得當時放映的影片是森田芳光的廚房,幾十年前的老片子了,怎能不進去看?

    記得家人帶我和他朋友第一次出國門,一行人沒頭沒腦沒計畫沒準備,說走就走。飛機在香港市區的舊機場降落,出來看見巴士,連堅尼地城是什麼也不知道,光覺得名字好聽就上了車。透過車窗看見路邊有人在賣龜苓膏,急匆匆拉鈴下車,一人分配一盞小玻璃杯,伸出舌頭試探舔一舔,繼而定睛睇看四周圍,原來是間破落衰敗專播港產色情片的小戲院。我想買票進去睇電影,可是同伴沒人感興趣。後來常見劉德華在旺角卡門的戲院門口躲雨,遇上嫁作人婦的前女友。尷尬落寞,冒著大雨倉皇而逃。對照環境,依稀就是這間。唉!當初怎麼不稍稍堅持一下呢?引為生平一憾事。遂刻意要求自己記得當時放映什麼片名,隨考隨答,從不出錯。

    咦?可能這會兒太久沒複習,一下子想不起來,什麼什麼大被同眠,類似這樣的名字。搜尋我的電腦也沒紀錄,唉,天要亡我。後來偶然在一本香港學的專書上看到,旺角卡門那個戲院場景在旺角果欄拍攝,整棟樓宇都拆了,並不是我印象中的西環堅尼地。虧我想方設法,硬將兩個畫面直接疊影在一起,失敗。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始有機會一個人過境香港,三更半夜拎著機身貼滿封箱膠帶補綴的舊相機,沿上海街往佐敦方向去探險。都回歸好些年了,這條街上仍然保持林德䘵拍應召女郎時代的街景,一樓一鳳,各種寫著引人想入非非旖旎文字的艷色燈箱,閃閃爍爍堆滿路兩旁。再走下去就是古惑仔的時代了,氣氛為之一變,完全不一樣。如此走到果欄,天色濛濛剛好正要亮。

    此刻我且搖搖頭,用力把昏沉的腦袋醒一醒,回到公園旁邊的商店街。想起過去曾經有過的遺憾,央求家人去買票。可惜早幾個月前歇業了,剩下幾塊舊的看板還沒拆。後來在電視上看有吉君的正直散步和孤獨美食家,他們全都吃著牛肉餅,停在我站的位置,轉過身,驚嘆出聲:啊!這裡以前有間電影院呀!懐かしい。


           (三)

    站裡很少人有興趣和我寫信交流,每次守株待免總是空。偏偏決心收拾包袱另覓地點躲藏,馬上就會交上好運道。繼而拖延一陣子,一次再次走不了。索性勉強自己待下來好了,繼續自己跟自己說話。真正的原因騙不了人,實在只因我沒其他地方可以去。

    有次正要離開的時候,有位歐洲遠來的筆友新註冊,名字超好聽。我花幾小時寫成一封信〔早上去菜市場的路上看見空中有個癟了一半的藍氣球,平價牛排慶週年,我騎上腳踏車,慢慢跟在它後頭,把一路上的見聞記下來。〕苦苦久候兩星期,好聽名字的筆友才上線。他說自小離台在歐洲遊盪,現在暫棲法、西邊境的小漁村。離開台灣太久了,中文已經忘得差不多。我每寄出一封信,至少要等個把月,才能回收幾個簡單的句子。筆友說讀我寫的每封信,都像是看了一場藝術電影。一點點雷奈和費里尼,多一點的奇士勞斯基和安東尼奧尼,更多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高達塞進信封裡。又說自己精神不好,直視藍光容易疲倦,每次都把信件用機器印出來,訂成一本講義的模樣。有空坐在森林裡,或是隨處可見非法移工的咖啡小食店,拿出來,讀個一段兩段。

    那陣子疫情稍緩,我出門踏查,在相隔幾個街區的菜市場看到一間街坊風格的商務咖啡館,名字很俗氣,就叫做芬芳。一個走少女化路線的老闆娘,一人打理這間我猜是旅館大廳改裝的休憩所。客人年齡層偏高,常見一桌子阿嬤或曾阿嬤,聚在一起開姊妹會。我固定每天下午去這間拒絕手沖的咖啡店,拿出一本上個世紀末某位勇敢小女生根據自己去日劇場景觀光體驗所寫的旅遊書,利用向家人討來的平板,聯上追劇網站,補看書上提到的最早幾齣日劇。這才知道被我選來作為頭貼的照片,那座公園正是〈跟我說愛我〉主要的拍攝地,井之頭公園。

    同一時間,家人在網路上因FB自動搜尋功能,與一位學生時代見過幾面的舊識得以重逢。這位朋友一心在法國藝壇闖天下,卻苦於自身能力有限,又且一點門路都沒有。人生在台、法之間幾度往返。疫情期間買了單程機票,決定壯士斷腕,最後一搏,就算失敗也不回來。家人可能世界上唯一與她保持聯繫的人。每隔好一陣子,會收到一封郵件。他先是在地下道賣畫,後來又在龐畢度藝術館門口擺攤,幫觀光的各地老外取中文名字糊口。最後不得已出借身份,提供在outlet 打工的室友購買配額的名牌包,轉售陸客賺取抽佣。期間幾度仰藥,最後被送進一處位在法國與西班牙邊境的山間療養院暫棲。

    名字好聽的筆友有時會描述他生活的環境,森林,山坡,邊境,滿是外籍移工藏來躲去的小漁村。有次我假稱看了一部移工悲歌的電影,詳述影片中所見地理、人文環境,又在地圖上標出位置就詢。好聽名字的筆友與家人的朋友,兩方描述大致相吻,在地圖上標出的位置幾乎完美重合在一起。

    有天接到筆友來信〔他總要先恭維幾句我寫在紙上的藝術電影當開場白。〕他說這些年患有很麻煩的宿疾,如今再昂貴的治療也都藥石罔效,眼下就要死了。我收到信,連續幾日在那間咖啡屋,趴在小圓桌上將兩個重影的故事與補看的日劇相疊,共置在一格畫面裡,最後的場景就定在這座井之頭公園盪鞦韆。名字好聽的筆友沒有回信。

    倒是家人的朋友寄來一信,聲稱他將自己的畫作,偷渡進巴黎各大美術館,藏在圖書室的書架上,心願足矣。自此這位朋友消失無音訊。直到半年後,法國外事警察透過台灣駐法代表處的職員找上家人。告之這位朋友從療養院所在的山坡,跳下懸崖,投海自盡。只因該位朋友滯法期間,唯一提供家人的電郵作為緊急聯絡人,這才冒味找上門來。據負責照看這位朋友長達半年,幾次召車送醫洗胃,及時將意志消沉的生命搶救回來的看護表示,屍體已葬附近公墓。一幅最後遺留的畫作,掛在她最後棲住的房間裡。其他私人雜項日記書稿,連同一只舊皮箱,權且當作遊客的遺失物品,暫置在警局的保管處,也不知能存放多久。家人希望晚年能夠和我去那附近旅行,找到她的墳墓,向她說幾句一直擱在心裡沒說的話。如果能夠,看看那只皮箱,裡面是否留下什麼可以紀念的物品。


          (四)

    留言提到劇場,配角,龍套和臨演。說實在話,我對這檔八卦劇作的解讀,還是維持最早的看法沒改變。也就是Re匿名劇場裡提到匿名發表日記的劇作家和總導演,以及擁擠在一台情節柞汁機之玻璃容器裡的所有角色、劇組、還有幾個太靠近舞台的觀眾。那個女孩想寫一篇故事,只是自己並非善於舞文弄墨之人,無能為故事預作構畫。藉著投身網戀,在獲得自我體驗的同時,一段一段遭遇,也適足以成為撐起故事情節的鋼樑與支架。女主角身在故事中,又不時跳出來寫故事。我不是說他計畫、主導了一切,或是悲情遭遇有虛構、謀畫的成份,絕對不是喔!我是說想寫故事的女孩,躺在現實的故事之海,載浮載沉,哪寫哪搬,哪搬哪寫。人在故事中,少不了自主期待情節能往特定方向發展,必要時或有可能出手操槳,幫忙修整,讓故事得以適時轉折,等等等等。同樣寫法完成的故事,往往在主幹的情節與寓義上與流行的敘事貼切吻合。更好說,真正統籌指導的作者,正是千年以來積累無數的故事總體,一塊頑石,吸天地精華,吮日月甘露,修煉成精,就是這個時代說故事的意志,云云。

    昨天晚上本來想等家人熟睡以後,半夜起來就月兒圭女與腹黑男士的發文,寫一段回覆。這篇文章可能很多人讀了都會覺得戲謔過頭了,未免不夠厚道。我想講講我怎麼閱讀這篇文章,替它說說好話。另外就是想寫故事的女孩發文再挺最具爭議的事主,到昨天為止,可謂終始一貫。就算最後證明她挺錯了,我仍將視她足以取代老哥,成為這六年來,在這站台僅見第一好樣的人物。不過我賴床沒起來。早上煮咖啡時發現事態好像轉了彎,兩篇文章都刪了,屯積在我腦中的事情已經沒有意義了。


            (五)

    我明明是男生,而且從來只對女生會動心。可是願意在登入狀況下點我檔案,讀我文章的站友,十有七八都是男生。大叔與小夥各半。排除新近註冊的菜鳥,這些怎樣也不算資淺的男性站友,為什麼要一連點我好幾篇文章,在我頁面留下好幾幅自己的頭帖呢?有位站友真夠資深了,每隔幾天上站點幾篇,再隔幾天上站又點幾篇,持恆不輟。我的文章很少人點閱,於是頁面上很快就被他的頭貼佔滿了。最近有誰看過我的日記?24個格子,他佔了20。最近有誰看過我的文章,24個格子全部都是他。實在太納悶了,就去人家頁面寫了一篇文,為他解析站方怪異的邏輯。站友查看你的檔案不止一種可能:a.不小心按到。我開通手機上網,至今未久,用右手食指滑螢幕,總會不小心點進人家檔案,一半以上同性站友會禮貌性回訪,二次以上見怪不怪。b.對你感興趣。c.初始感興趣,但看過檔案認為不合胃口。d.封鎖。這就是我感到邏輯奇怪的所在。要封鎖一個人,必須先點進他的個人檔案始能操作,如此豈不是在對方頁面上,留下一個你在打探之也許可被解讀成某種有關符號交換的記號嗎?這位站友回覆解釋,因為自己閱讀能力有問題,就拿我的文章做訓練,看看能不能讀得懂。從此好長一段時間不再上站,也不再留下頭貼。我之處世,實在太莽撞,太沉不住氣了。

    我初抵本站,奉因緣接引,熱心為我導覽本站的20歲女筆友敎我玩了很多遊戲。我給他看了一段我在學生作業簿上寫字的影片,也曾和他通過二次電話。他從以上二項感官證據,聲音與手背、手腕的皮膚紋理,堅信我最多只有高中二年級。直到現在也猜不透他是真心恭維我,還是打算扮豬吃老虎。唉。
     
     
     

  • 電子浮生:2024-03-13 15:20  To :

    嗯,給你一個號碼牌,我的46號網友。哈!我的老哽,好久沒用了。
     
  • 電子浮生:2024-03-13 07:54  To :

     
    1. 農曆年前後我有個把月沒上站,好像追劇,第一季沒看,第二季前幾集也沒看,你這樣講我跟不上,完全看不懂啦。你是月兒圭女還是曹蔥仁?還是小熊爆米花?不,不,不,小熊爆米花應該是不相干的。蔥仁聽起來比較像是葛哥哎,以後改口叫你老哥。

    2. 看起來,這裡跟其他地方一樣,一群人私底下都是認識的,可能都有LINE的群組。我來這裡六年,只有跟一位早期找我寫信的筆友有過短暫的私下聯絡,後悔自己做了笨事,到頭來傷害了對方。哎,要嘛你是正式繳了會費,屬於武林正派的一員,不然就是邪教中人。反正一樣,都是組織中人。所以,老哥,你看過一流藝人品鑑中吧?我要把你從上上品拉下來,流放到中下。加油,老哥,為了我,請力爭上油啊!

    3. 昨天中午去便利商店取貨,忘了帶鑰匙下樓,進不了門,只好等家人傍晚下班回家嘍。就買杯咖啡,坐在路邊的椅子曬太陽,收到你的新留言。啊!好像有印象!我是不是曾在一位國籍俄羅斯自稱肥胖詩人還是什麼的家中看過幾篇你的留言?原來是你們兩個啊!我曾是你們的粉絲,真的!當時衷心覺得你俩氣度逼人,就跟神鵰俠侶一模樣,令人心中不得不油然生出一股好想同你們一道行走江湖的志願!雖然只有在人家家中遠距離聽聞你的談吐,卻深深為你吸引。如果能把當時我寫在回應欄位的文章找出來,重新分析,再讀一次字句,一定可以看出我完全都是抱著引你出來說話的幻想,壞心機,才一篇一篇又一篇,留下那些做作到極點的瘋言瘋語,結果你根本都不理我。

    4. 早上起來又有新文章,不懂,不懂,看不懂。覺得自己真的傻傻好天真,坐著看戲以為劇情都在掌握中,太容易被演員佈建的形象給騙了。真不知道活在世上可以相信誰?老哥,您相信我嗎?──猛然一下答不出來吧?嘻!被我唬到了!哈!哈!哈!
     
  • 電子浮生:2024-03-12 03:07  To :

    姊,看到你說要走,已申請註銷帳號。雖然之前你來向我出征,但在這件事上,我部份同意你的看法。一個人犯了罪,但應該量多少刑呢?那你呢?我沒看到你怎麼罵人?導致被判了刪除帳號。也不曉你為什麼說人假掰?兩回合什麼都沒看到。就算人身攻擊,如果能以理度之,應該也算情有可原的人身攻擊,站方判得太重了。

    至於另外一方情況還不明朗,罪行與刑度都還有待釐清。但你也曉得,那種罪行是多數群眾的做法,大眾裁判大眾,自然會判正當防衛,無罪的,免吹哨。

    如此,好像被我說中了,雙邊對抗的陣營一直重組,你雖然沒跟人家聯合戰線,但在不暸解的人眼中,因為視差、借位,看起來就像是和罪犯站在同一邊了。再者,你之前向我出征,事情還沒了,我也換位,朝向你靠攏了。

    姊,社會交往的磨擦,多數連當事人都分不清是非。這一點每個人想想自己小學的時候與同學、玩伴吵架,或回頭看爸爸媽媽爭執的經驗就知道。我才不相信有那一方百分百理直氣壯,長篇大道理沒有半點虛張聲勢。如此,旁觀看戲的人又怎可能進公正裁決呢?我自己一直是抛棄了是非觀,只從兩方對打,個自施展的招式、風采與氣度來進行品評。武俠小說迷對金庸筆下所有大小人物公開進行評點分級,上九流與下九流。容我東施效顰仿照之。

    正義三人組始終隱身,聯手合攻就應該公開講明聯手合攻才對,可以說是上下品。遭受圍攻的惡人,先是被你,後來被隱身的正義三人組聯手,每次看似被攻得夠嗆,可是卻像野草,或是用拖鞋打爛的蟑螂。以為肚爛流濃死脫了,一晚上沒注意,又悄悄爬回老窩休養,隔日照樣發文窮酸不洩。真是夠堅韌了。可以判他上中品。至於姊姊您,就事論事,不與人結盟,一雙拳同時批四張嘴,一個人願與所有人為敵。好像女俠鄭佩佩,最帥了,在我眼中實乃上上品。上上,上中與上下,大家都是上等人。

    姊,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窩囊的出征者了。因為別人的事,被站方刪除帳號,對我的出征也不了了之,沒有半點正經的火力。槍是水槍,炮是在新娘頭紗灑紙花的拉炮。若說我對你離情依依,你一定吐我口水,呸!矯情!〔唉!這樣就矯情?我都還沒要求姊姊您帶我走哪!〕姊姊,等你走了以後,我再繼續把上星期沒寫完的回覆寫完,算是對你的紀念。
     
  • 電子浮生:2024-03-09 02:33
     
       ◯ ◯ △ △ 邊裝邊學 △ △ ◯ ◯

     姊姊,其實我不確定應該喊您姊姊,還是老哥。可是發現寫字的時候,每寫幾句話,就喊一聲姊姊,原來滯澀不通順的句子,瞬間變得滴溜滑順起來。若是喊老哥,立時堵塞,怎麼也接不下話。姊姊,就讓我繼續這麼叫喚您吧。

     很久以前有位在我文章下面留言的站友,每隔幾天改一次名字,似乎與您同樣用了「筆名」為暱稱。幾天沒注意,刪除帳號失蹤了。一直以為是我不小心冒犯了他,心裡很懊惱。事情起因我在站友文章下面留言,常常被刪。要不是秒刪,就是過幾天刪,再不然站友一不作二不休,連自己的文章一起刪。可能因為其它文章不刪,只刪我留言那一篇,太顯目了。索性先等一陣子,過些時候一次多刪幾篇,看起來像是整理版面。而我也真的傻傻好天真,被他騙到了。以為整理版面是網路禮儀,諸眾公認的習俗。就有樣學樣,把那位筆名姊姊參差零亂的留言和我的過期回覆刪除了。很長時間以來,一直都以為自己做事太莽撞,欠考慮,惹人家生氣,才花100元請系統註銷帳號。現在看來可能不是這回事。

     不過我記得那位筆名姊姊的打字特徵,不敢或忘。後來另外有位姊姊不嫌棄,三番幾次來留言,她的打字特徵和筆名姊姊一模一樣,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提問──插播一個臨時想到的笑話:有位站友比我還白目,用看似亂碼寫了一篇文。憨喔!多少人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倉頡的英文碼。前幾天看到有人留言,又是筆名!但打字特徵不一樣,也不知是不是舊識來訪。舊識──即使不是舊識,新認識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多難得啊,在一片茫茫無際的電子浮沉之海,云云。

     姊姊,您以「裝久了就變成真的嘍」,向我提出指教。回覆寫好了。名義上是兩個版本,其實是同一張紙的正反面。前者認定您是善意的,後者假設您是以個人名義前來出征,盼您能讀見。


      壹、認定您是善意的回覆

     「凡人一輩子裝偽做作,假到底也就是真的了。」我不曉得亦舒有沒有講過類似這樣的話,很可能真的有!假設我們心中有個純美愛情的理想模型,對象,戀愛中的自己,談戀愛的環境與過程,雙方互以真心實意相待,全部都是100分,多好啊!可是在紅塵濁世中打滾,心中抱著理想模型當標準範尺。上述約分以後的戀愛諸成分,對象,過程,自己就不用說了,真心實意呢?每個人憑良心說,有沒有付出100分?有沒有小壞小貪小心機小算計和小功利?唉!別嘆氣了,80分很可以了!〔有一派小說認為這是偽鈔偽幣,可是收到偽鈔偽幣可以轉手用出去。又怎樣?〕紅塵男女們,年紀老大不小了,無須老是拿理想的標準尺規逼迫自己、衡量自己。半生打滾,已經累得夠嗆。老實說,80分,真正了不起!情聖最多也只得80分,剩下20分是裝來的──邊裝邊學!也許過些年,可以往前再進個幾分,雖然時間上有點兒晚了,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當然,有些人終身最多就只能維持80分不退步,另有些人的分數直直往下掉。姊姊,您撂下了話,指定問題,要我答覆。我考慮了兩天,決定把自己緣於您的刺激,在心中揣摩,得出幾句「邊裝邊學」的微心得,敷衍一番回覆您。因應原來那篇文的雙螺旋結構,再多設計一個二合一的雙重螺圈,類似兩片蚊香卡榫在一起。我打算把這篇文章的主旨,保留在這兩片蚊香合體的中心。您先循動線,從外圍一圈一圈繞進去,找到這幾句話,揣入懷中。再換另一個螺圈,反方向從核心一圈一圈繞出來。越繞越遠,最後一個大圈,把今天講到的所有論述通通包起來──如此,亦舒筆下的紅塵男女們,懷著一點點惜寞誰來疼的心情,與滄桑輪迴的世故,接受撫慰,認可了自己80分已經很了不起的愛情。

     以前聽家人說,真正懂亦舒,喜歡亦舒的,一定是好女人。〔我噗哧笑出聲來,她沒意識到自己在說自己。〕猜測家人的意思是說,那些女子初心似一塊愛情的樸玉,但是身在濁世,紅塵來去,漸漸也曉得順應環境,不會跟現實作對到底,沉溺在不足一百分的感傷主義裡。所以,亦舒的女主角們,就算結局不能盡皆如意。最終多半還是能為自己取得一定成就,不致兩手空。

       X X X  X X   X X X  

     自我變形成為一隻人形老鼠,躲藏於網路,先是把聊天室當成人生的相談室。將自己連同所遭遇的網友身上一起扒下來的碎肉血塊,混攪摻拌,和在時間的餡裡,像是做麵包那樣搓揉摔打,悶著醱酵,漲成可能非貼靠在語言向度上、非語言所能析分表達的一團混沌,存在內心保溫。上帝說,好了,80分可以了。很了不起,乖寶寶可以去安息了。若我不肯配合,假裝自己盡了實話實說的義務,領回兩張蓋了橡皮印章的好寶寶獎。還要繼續鑽牛角尖,把塵埃落定,塗塗改改,重寫過好幾遍的私人史,又再拉出來,事事否定,條縷陳析。拿一把概念的鏟子,執著非要從內心挖掘出一塊無絲毫粉塵雜質,完全透明的鑽石心。每挖一鏟,身邊堆積廢土愈來愈多,都快把自己埋葬了,還是不滿意。十足像個慣壞的幼兒,或失智老人不聽話,最終惹得一位跟我寫信的筆友拍桌怒嗆,上帝不是用言詞跟人辯論的,怎麼你老講不聽?

     雖然不管怎樣都可以駕駛身體在世界穿梭行進,照鏡子也可沉默以對,了然時間的寂逝。但終究還是會想用語詞,一句一句跟自己把話說清楚。檢視手上這套從小配置,學習不認真,永遠囫圇含混,得過且過,作文很少超過甲下乙上,應用起來免不了參差錯落的語𢑥,嫌它不精確、遠遠不能讓自己滿意。既不能覆蓋我的萎瑣卑劣不光明,其尖刻銳利,亦不足以穿透第一人稱要害,將皮囊底下看起來好好的,一點兒無異狀,所謂ordinary vices翻出來,進行自我描繪、同情與和解。

     我常期待,如果坊間文化市場有賣一套適合挪用過來的語彙,一套能讓自己萎瑣卑劣、不光明、不體面的羞恥史,纖毫畢露,一絲不遮掩地呈現,並由此獲得領悟式+體恤式的自我諒宥與溫柔慰藉的說明系統就好了。可是一直不見現成適用的套裝懶人包──說來我早該去言語的健身房好好鍛練才是。實在等不及了──星期五有個無須記名的女生約我吃漢堡排。我說中山北路巷子裡有間日本家庭料理,以前不流行日式飲食,每次從木頭風情的窗櫺格子外頭走過,朝內張望就看見有人在吃漢堡排。我約泥娃娃下班後順路多走兩步去吃吃看,結果因事耽擱,轉眼十幾年,時光蹉跎任流逝。

     無須記名的女生滑了滑手機,可是網路評價只有3.2分吔!網友特別備註提醒可能會踩地雷。於是臨時改變計畫,坐捷運文湖線經過她小時候住的公寓,學人朗讀大海呀大海,一條白色泛舊的雪舫絲巾,在回憶的風裡飄呀飄。經過松山機場,看飛機停在陰霾下面,想像卡通片那樣一朵烏雲靠過來,雨水澆灌,連我們都被淋濕了。再過幾站,大湖公園,沒來過。颱風時好像會淒風苦雨,一隻不知什麼名字的鳥兒,棲在最高一棵挺挺直立,同樣也叫不出名字的大樹最高點,暸望來時路。這時候,僅只現身一小時的太陽消失了,湖上的風夾帶雨絲,斜斜打過來。當高架電車轉進康寧路,廣播報告就快到終點了──時間,眼看時間真的就要不夠了,只好勉強自己下場奮力試一試,在浩浩湯湯的語詞之海裡趕著伸手去撈,再不然看看能不能自己由心而發,自創一套語言與論述的武功。奈何!

     您瞧我花了好幾年時間,一身泥巴,滿臉塵土,死腦筋專幹埋藏挖掘這種沒有賺頭的私人考古學,暗笑地底下很可能除了黃土、泥巴、破磚、碎石,什麼都沒有。到頭來白忙一場,可憐被上帝嘲笑,空悲切。


       貳、假定您是來出征的版本

     姊姊,雖然我寫這篇文章,心裡念茲在茲的是有關敘事的邏輯:自傳書寫無可免除真實與虛構的雙螺旋結構。揭露真相的同時,必定也添加了等量的偽飾。但是難免有人會把它理解成我在自曝自己的把妹史,奈何。批評家所謂作者已死,讀者上位。讀者擁有百分百自由解讀的權力。他怎麼讀,文章就應該是他所讀到的那樣,沒人可以同他置喙。作者業經判決,解釋權被褫奪了。倘有讀者認為我恬不知恥,好意思拿自己背德、玩弄女人的醜事出來炫耀。都已經坐在輪椅上,齒危髪秃,還狂作白日夢,妄圖利用沒牌的廉價棒棒糖誘拐無知熟女去後巷!是可忍?孰不可忍?豎起正義的旗幟,上門來出征。也好,閒著也是閒著,有人說話總比沒人說話強。

     如果把您的留言想成是一篇出征文〔剛開始的時候,我真的這麼想。好希望姊姊的留言真是一篇出征文!興奮!惶恐!別看我好像很習慣跟人抬槓開辯論會,其實很膽小。小小老鼠的心臟承受對方不斷擲來一顆又一顆文字手榴彈的壓力,砰!砰!轟隆!砰!緊張得都快休克了。〕有一點必須先聲明。首先,我自己不會輕易把人家用「第一人稱我」寫成的文字,當作他的人生自傳來讀。但是我能理解有些人受形式誘拐,習慣上會把未明白標示為小說的第一人稱敘事,當成作者的夫子自道。如果我使出四兩撥千金,那不是我!如此迴避的態度,豈不與平常主張「交流討論,人人有責」的宗旨相違背?所以我放棄這種想要在你的私人法庭拗到豁免的步數。後續交鋒,凡見諸我文章裡敘述的事情,我都包攬上身無異議,當作是我親力親為的事。就像你說的──不,不,不,不是你說的,是周星馳──有錯就認,挨打站好。遵照你指定的兩個層次,直挺挺面對你來論述。〔姊,爾後如果您讀著讀著,感覺我好像真的把您當成上門討伐砸場子的偉大出征者,說話氣呼呼。哈!別被我騙了!討論劇場而已!做做效果,搞搞氣氛,全部都是假裝的!〕


       (一)出征的畫像

     以下分5小節,草草為出征──而非出征者──描繪一幅理解的畫像。

      1. 好人與壞人的預置判斷法

     所謂「裝久成真」,將前後省略的詞語用maru maru代表,圈圈與三角形。圈圈假裝三角形,久了真變成了三角形。一般常見人家在圈圈與三角的空格裡,填入各種相對詞組。籠統總結之,就是壞人裝好人,裝久了,裝得夠像,騙過了世人,舉世莫不錯把它當成好人了。

     這個論點其實藏了一個不難察知的預設。好像好人與壞人可以用一種儀器加以測定,客觀判定。〔有線台有個導遊,帶著團客遊世界,順便兼賣自己進口的食材。常常說著說著,就拿出甜度計,普通水果只有9,我家的糖分測給你看。青菜11,蘿蔔13,芭樂16,蜜柑23,西瓜29,而且一年比一年甜,持續進化中。這就是超好、超棒的證明。甜度高一定就好嗎?這個標準對任何人都一體適用嗎?我家每個人都有血糖代謝問題,每次聽到他讚聲,心臟就一直跳。這麼甜,歹咪仔,絕對不能買。電視上美食家頻講口感,超軟爛!麵包要軟,滷肉要爛,甜點入口即化。可我偏偏喜歡吃硬食。就算現在嘴巴裡的牙齒掉得差不多了,只剩十二顆,每一顆都搖搖欲墜。可還是常常一個人在餐桌邊角乾啃烤焦的土司邊和法國棍子麵包當一餐,才不要塗奶油果醬沾濃湯哩!最愛的餅干就是軍中發給的營養口糧,這才是真正好。哎,對啦,早幾年還算硬,現在可差多了。〕基本上我把可以用甜度計和鹹度計做類比,拿出好人計與與壞人計出來測量的價值觀,叫做好人與壞人的預置判斷法。

     這種好壞判斷的預置套路,往往會在遭遇一個人之後,不久便設置完成。說了一兩句話,讀了一兩篇文章,再看他都跟什麼人湊在一起講閒話。就拿閱讀文章來說,如果一直模擬兩可,資訊不足以在對立的兩極地帶之間明確落子,形成清晰的判斷,就會讀不下去。正負尚未分化,腦袋裡一糰混沌嘛。好了,姊姊,您的一瞥之下,我是好人或壞人,不僅決定了您對這篇文章如何解讀,也決定了對我抱持什麼觀感。也許我僥倖被你視為好人,感恩。但另位站友的解讀可就不同了,很可能他即刻發文廣播示警,小朋友請注意,近日又新出現一位無恥的變態狂魔,假裝幫人免費補習功課,其實專門針對未成年女童下辣手,請大家告訴大家,提高警覺,切勿上鉤。這番廣播,其實也就是試試看能不能號召成立一個出征者聯盟,集結起來,奮不顧身朝隨機選定的對象撲過去,張開大嘴試身手,咬人家的脖子、手、腳,身體,任何一處部位都好──姊姊,您看我說著說著,氣不打一處來,有板有勢。哈!假的!別忘了!討論劇場!搞氣氛!全都是我裝的!可得小心唷!別再被我唬住了──一個人,這麼容易就被判定是好人,又那麼容易被判定成壞人。為什麼?還好,那篇關於時間是什麼的文章,沒有情色隱喻!哇哩咧!真夠幸運!天知道不管讀者是誰,我很常在文章中插入情色書寫,直白或隱喻。媽媽咪呀!僥倖逃過一刧!

      2. 視差之見與破除視差之見

     姊,我認為:在倫理道德的架構下,對一件事、一個人施予好壞判斷,與其拿出好人計和壞人計,寶盅揭開,一翻兩瞪眼。好人捧,壞人踩。要嘛出征,要嘛膜拜。不如換從另一角度來思考。倫理道德在學理上的爭議,我不懂,所以不談。但我看得出來,市井百姓之間互相指斥,厭惡成仇,常常只是立足點相左,因所在位置導至觀看視角不一致。〔記得嗎?你的甜度計正好就是我的血糖計。〕想像一個棋盤,我在A 3,你在H9,兩點間畫一條斜線。你我互不苟同,往往,我說往往喔,只是緣於視差之見。〔為了說明方便,這裡把模型簡化了,棋盤上只有平面縱橫兩條,實際上要再立體化,三次元,四次元,五次元,更多次元,將家庭出身,教育程度,職業別,交往同儕,閱聽媒體種種個人經歷與社經背景,通通納進來,一大堆紅藍白綠黃各色線條把你纏繞綁死,如此就定位了你。落戶在這個位置上,你怎麼看事情,大概會有什麼想法,道德觀,價值觀,人生觀,消費習慣,遇事的反應與策略,喜與什麼樣的人為友,從事什麼休閒運動,雖不中──當然不會中──但多少有跡可循。〕

     雖然彼此在不同位置,因為視差的關係,互看不順眼。但可以透過交流,利用同理心去想像,多少拉進一點距離,抹去幾格位差。如果哪天您做出讓許多人不能諒解的事,與您相知,一路挺你的朋友仍會說,我自己不會這樣做,但我曉得你一定有苦衷,我懂,我了解。以上所說,就是這麼回事。

     透過交流,拉近距離,弭平視差之見,促成彼此的理解。這是我以前從人家書上看來的書生之見。這位書生寄望於一個交流討論的公共論壇,大家理性討論,異中求同。我以為書生陳義太高,理性這劑成藥,只對相信它的知識分子有效〔這樣講,不就等於說它是安慰劑嘍?〕到時候在論壇上還不是一路吵吵鬧鬧,各說各話,每次不歡而散。

     不用講到那麼高層次,止於拿一般市井小民能夠觀察到現象來說就好:雙邊對抗的陣營,壁壘分明。如果排除剛性政黨,設置大小黨鞭,動輒祭出所謂黨紀,嚴格貫徹層峰意志的過時情況,每個人多少可以自由表達立場。那麼,決不會每個議題,雙邊陣營始終都整整齊齊維持原班人馬不變。有些人會依照不同議題,以個人身分,突破壁壘,跑到對方那邊去尋求結盟,或奥援。看似對立的陣營,其實一直不斷隨著議題變化,交叉為友,重新進行排列組合。上星期還挨你拳頭的人,下星期就換穿和自己同顏色的新戰袍,成了與你併肩作戰的新隊友。或者是你轉隊 成了人家的隊友。幾次下來,你跑過來,我跑過去,跑來跑去,壁壘快被鞋底磨平了。如果經常看到合縱連橫,重組來,重組去。看多了,各自陣營就算一時沒解體,但從議院戰場解散下班,白天在鏡頭前糾纏互打的死敵,勾肩搭背一起去溫泉宵夜吃粉味,嚴守漢賊不兩立的死板精神日趨淡薄,總是假不了的事。

     有識之士莫不想解消對立,破除視差之見,可惜社會劇場的真相,沒它們想得那麼美。

      3. 對立其實是構成社會必須要有的假象。無對立,也就無一體

     雙邊對抗的陣營一直重組,但永遠不會真正解消對立。只有當轉換頻繁成了常態,才能解除出征早先帶給我們的不適感,陣痛,痙攣,以平常心視之,處之泰然。正常社會各角落處處有爭議,頻見出征──姊,也許你以為我接下來要主張,社會機制本身有能力將惡性的出征導向良性,云云。這跟前面被我嘲笑的書生之見有什麼兩樣?書生就愛講這種體面話,你也把我看得太低了──出征者精神狀態完全正常,非喪屍部隊。這點我敢打包票,沒問題。他們絕非某些社會心理學論點中踰越言論自由的病態鬼,所以我向來對新聞報導中出現「正義魔人」這個詞彙很感冒。魔人好像明指人家有病!才不是哪!姊,接下來請看我為他們擊鼓申冤。

     魔人乃是大社會緣於自己的須要所塑造──現在標準的學院術語是「製造」,典型用法就是製造國民,製造同意,製造順服,等等──出征的魔人其實是社會製造出來的正常人,正常到可以擔任社會衛戍部隊,把守內核的禁衛軍。只不過同樣重要的事實乃是:在對稱的另一邊,被出征者就言行、倫理道德觀念而言,也同樣是完完全全正正常常的人。有時候是拙於表達,有時候是剛才提過的視差之見,最根本的癥結在於:社會須要反派!〔看看那個誰,我辜隱其名。蠢蛋、無能的二世祖。社會派給了他這角色,讓人們坐在螢幕前等著看他每天獻寶、出醜,樂得出言嘲諷、霸凌,嗆他、激怒他,看他說更呆的話,出更大的醜,電爆他,他就是這樣一個爛蛋。社會須要這樣一個角色來集體發洩!看看那個誰,如果他夠聰明,能扮演好社會派給他的這角色,一定可以從坐在螢幕前噓他的觀眾那裡噱翻了。光是點進網頁看他扮蠢欠K討打的樣子,每個月至少可以分好幾十萬,電視通告一天三班接不完。最懂得利用社會派給他的白痴壞蛋蠢貨爛角色,演好演滿,因而倒賺最多的聰明傢伙,就是那個誰了──好啦,揭曉答案,這裡說的就是川普啦──看看那個誰,居然想要反抗大社會派給他演出的機會,真是不夠聰明。〕

     這裡有一個故意被隱藏起來其實再正常不過的機制:大社會必須設置對象,好讓出征者有討伐的標的。就像他設置、製造了出征者一模樣。沒錯,出征和被出征者,大家都是以分化為生命之源的大社會擺在棋盤上的子,是兄弟,是手足,是同胞,是共演同一齣社會大戲的合夥團隊。所以我說:對立其實是構成社會必須要有的假象。無對立,也就無一體。

     說到這兒,喝口茶。請問手持西瓜開山刀,自動請纓作為出征代表的姊姊您,面對我,還砍得下去嗎?給您三秒鐘考慮,一、二、三。唉唷!砍啊!怎麼不砍!嘸菜我說得嘴角生波,口水都乾了,你還沒聽懂?〔在這社會劇院的舞台上,出征劇碼每日更新。〕只有劈了我,社會才能夠得永生。

     〔孫悟空託胎轉世的至尊寶心灰意冷,把上衣扒開,拜託春十三娘使刀快一點,劃開胸膛,把心挖出來,讓他看看以前那人到底在自己心上留下了什麼東西?長得漂亮但是兇巴巴的春十三娘怔住了,猶豫了半晌,一秒,兩秒,三秒,出鞘一半的寶劍,暫停在凝結的時間中。

      我一直以為大話西遊上下兩集,最帥的角色就屬春十三娘,既非朱阿茵,也非莫文蔚,更不是飾演唐僧的喔喔喔。已經打算離開的春十三娘又轉回來,大喝一聲,你說那麼多廢話,想唬我呀!刀鋒橫過,一灘血灑出來,時間回到了五百年前。如果春十三娘那一刀沒能砍劈下去,至尊寶就回不到因緣注定的五百年前,就成就不了孫悟空,唐僧也取不了經,歷史與社會的宿命如此。姊,向春十三娘致敬,跟人家學著點吧!〕

      4. 大社會策動群眾,維持視差之見。

     上面說,對立其實是構成社會必須要有的假象,無對立,也就無一體。確實,對立是進化之源。社會要長治久安,就必須搞好對立。於是大社會為了自身的穩定,必須動用與設置出征者同樣的手段,設置被出征者。策動一批死士,維持這份視差去視物=斜眼看人,越看越不順眼,越看越不能忍受。媒體天天有倫理教學節目,處處都在操兵演練。十幾年前我還有在看新聞的時候,當時最叫座的節目就是博愛座、奧客、熱血、洋蔥、暖心、把威權領導踩扁扁,還有去香港不要讓小孩在街上便溺,不要一下掃光人家的日用百貨。這就是倫理道德的政權。A或B,捧或踩,該選那一個?事事要明確,有把握,反射式,不能讓書生批判反思那一套把原本能夠簡單理解的事情變複雜了。倫理道德的政權是不是跟我站在同一邊?如果讓人想來想去搞不懂,就會坐困愁城,越來越焦慮。

     出征就是大社會內置化解焦慮的誘餌,或解方。如上所說,它設置了被出征者,然後在對立方驅動成員悍衛既有的視差。否則會讓兩方其中一方的成員──常常是對社會生活漸感力不從心、時不我予的一方──感到焦慮。特別是當集體焦慮有發作之虞的時候,更須要藉由發給出征的派令,肯定這份視差的合理性。社會機制的黑手在冥冥之中暗自運作維護,絕對不是書生們以為的弭平、消除,而是儘可能維持一個動態平衡的視差體系。兩強相鬩,形成互頂的犄角,才能穩住人心的浮動。如是,我發明了對立一詞的新解釋=兩足落地,馬步才蹲得穩。

     舉例以明之:校際運動會的拔河比賽就是這麼回事。公牛頂著公牛,僵持不下的時候,全部人一起衝上來,捱靠在邊上,幾百幾千人的身體、手勢加聲音,齊齊吶喊加油加油干巴爹,喉嚨都啞了。勝敗雙方,全體熱淚盈眶,揮灑擦不乾的汗水對著麥克風,點頭如搗蒜,真正感覺到了團體一心,眾志成城的偉大。不管輸或贏,兩方人馬全都是一個樣。這就是說,半場加半場,兩個半場加起來,就是全體!如果不是藉由事先設置兩個對立方,社會憑什麼能夠整合得那麼好?

      5. 出征的動力學與形態學

     姊姊,我把自己對出征的觀察──哈!你猜對了!其實很多都是我悶著頭自行想像!觀察暗示了自己所見,具一定程度的客觀性。自覺到這一點缺陷的人,現在幾乎都改用「想像」作為標準語,承認自己所見不免帶有主觀的色彩──隨便挑選幾則,羅列在下面。算是對自己描繪的這幅出征的畫像,結束前補上最後幾筆細部的修飾。

     a. 大社會設置好出征的對象,徵召成員出征,很可能是無目的性的。就跟行星運轉一樣,為分化而分化。大社會沒有欲望,永不滿足,談不上有意無意,偶然必然,也沒想過要讓它的成員過上安寧太平好日子,休養生息,弭爭止戰。〔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行健,分化永不止息,永不言到頭。這就是社會邏輯的Rule No. 1=容我利用這篇回覆文,順道再多發明一個術語:社會分化的天行健理論。

     b. 出征是舞台效果,「社會必須分化,兩足穩立之後始能維繫健全」則是藏在舞台底下,各種策動運作的機關。不外三種勝負關係:(1)出征者旗開得勝,順利凱旋。(2)被反撲,倒打一耙。主導社會倫理教學的機制,總是比你早一步翻轉到對方陣營那一邊。出征者鎩羽,反而被污名化。(3)僵持一段很長的時間,長期的角力戰。

     c. 勝負只是給衝鋒陷陣舉刀廝殺的棋子們一個名義上的交待。不管表面的勝敗,大社會永遠是幕後的贏家。〔姊,如果你這幾天有跟朋友約著去看沙丘二,不妨先把第一集找出來溫習一下,聽聽坐在王座上的大人物是不是這樣說。至於我不急,我等二輪兩片聯映100元再去看。〕

     d. 必得要強調、強調、再強調,被出征者是由大社會所設置。就跟出征者一樣,同是社會那隻看不見的大手,起手落子,把他們下在特定的位置上。從這個角度看,被出征者也是道道地地社會派令的執行者與順從者。錯不了,他們絕非道德情操或倫理規範的違逆者,誰也別想藉機來蹭這個名。

     e. 社會兵員平日操演訓練,大多數人的作戰經驗止於服役時期的日常訓練,兩三年之間十幾次演習,最高等級就是中籤參加師對抗了。有沒有誰人長期擔負這個任務,也就是資深的出征者?難講,也是有人延長又延長,人到中年,還沒完全度過青春的叛逆期。三十好幾老女孩,全天候打扮成蘿莉塔,卡娃依,卡娃依。

     f. 大社會最終會頒勳章給不服從它領導的成員,永遠的異議者,永遠的批評者,這我見過幾次。對待一路擁護它的出征者呢?有待觀察。

     g. 出征是大社會手頭上所能掌握應用,屬於最基本款的幾種穩定裝置之一。小圈圈內部有分裂危機,就趕快替自己找個外部敵人去出征。內外怎麼畫分?就看這個須要維持穩定的圈子範圍有多大。

     h. 出征者眼前常有一假像,以為背後有一個相當大的群體在挺你,與你同陣線,做你的後援。看一看出征的歷史照片。留守家園的鄉親父老婦人孺子,一人一根小𣄃子,揮舞送別。好大一條長幅,光榮報效大社會。他們都挺你,挺你去出征嗎?真正的你支持大張旗鼓出遠門不知幫誰人去征伐誰的你自己嗎?

      其他有關出征的心理學或社會心理學,買一本書來看就好了──天啊!我要收回這句話!剛才去看了幾本書的目錄,作者似乎多多少少都是將出征者當成逾越社會黃線的道德魔人,是心理有待療癒的社會性病患。緣上,姊姊,我可不會這樣看!出征者和被出征者是大社會麾下的左右手,是哼哈二將,是與你、與我、與所有旁觀者、暨所有漠不關心者,全都眾生平等的普通正常人。無論是基於淑世與正義淪喪的危機感,出征者宣判被出征者的罪行;還是另些反出征的社會觀察家,也以同樣超快速的手法將出征者定罪。以上兩者皆不願正視對他者進行攻擊的真正根源,就是剛才所講的:無對立就無一體。為了維繫自身,有著一雙,不,八隻,更多,十八隻,有著十八隻看不見黑手的大社會為自己製造了對立!不妨把它想成日本動畫,一隻從宇宙黑洞爬出來的巨大怪獸利維坦,體內不斷進行核分化,以維繫其生命。停止分化就是社會的死亡,於是必得想方設法,驅動其成員維持視差之見。〔Believe me!如果有一天社會由這群反出征的人掌控,我保証,當他們感到無聊,聚在一起商議的第一樁事,不是打麻將,而是趕快找個好對象,一起去出征。〕

     還以為上述這些早就是常識了呢,原來全是我發明!確實,以上我對出征所進行的理解性描繪,很初步,未免過於草率,這我承認。然而以上沒有任何一個字是從人家書上,或某個網頁抄來的。沒有喔,一個字也沒有。 就連後面的段落講邊裝邊學,還有被影劇性質同化的倫理道德的政權,出征者把生活世界當成電影來看,又且進一步跳進螢幕,自己擔綱演起大戲。所謂全息影像,全社會都電影化了。出征就是電影社會每日上演無數戲碼中的一個小小片段。凡是這篇文章提到的論點通通都一樣,沒有任何一個句子,觀念,與概念組合,借鑑別人的心得,拾人牙慧,就連用一隻眼睛偷瞄參考也沒有,您儘可以去查找,去搜索。

     姊姊,獨立進行思想實作的過程很辛苦,不比您在螢幕上閱讀,一分鐘想必超過一千五百字。希望您知道,我對您綁在飛鏢的鏢頭,用力擲在我家門板上的戰書,抱著感恩的心,認真以對。不願便宜打發,敷衍應付。您限定我回覆的時候要這樣那樣,既面對你,同時又要跳脫出來,以客觀方式論述之。那麼我也投桃報李,比照您的權利提出要求:如果你要罵我,不管是罵點還是罵詞,都必須是自己獨立思考所創造,不能是尋常可見的老詞老哽老陣仗。也不要Re在想像射程以內四海可以通用的客套話、好聽話,太侮蔑Re這個好字眼了。不然你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對你上門出征的認真,也對不起把你製造出來,薰陶培育,然後授旗予你,從宇宙黑洞爬出來的巨大怪獸利維坦=有著十八隻看不見的黑手,專事操控的大社會,對不起列隊在旁歡送出征期待有朝榮歸故里的鄉親,對不起反覆吹奏同一首出征進行曲,為這隆重場面伴奏的軍樂隊,對不起穿百褶短裙長筒馬靴表演花式操槍的儀旗隊,空抛,跺地,甩接,旋轉,叭啦叭啦叭,對不起接過旗幟來到我家門口掄起拳頭重重擂在門板一付正氣凜然向我宣告出征的你自己。

     姊姊,如果您是男生,不管大叔或男孩兒,都請按照思想拳擊的規則,用盡全力一樣認真Re回來〔一個很明顯可以著手的批評點,就是我的出征描繪偏屬宏觀。幾次以棋子喻人,好像人是沒有主體性,輕易為人操控的木偶。這點我從頭到尾都有充分意識到。將出征者視為行動主體,他對事情、對手的理解與回應策略,有待作為出征者的姊姊您,將招數一一施用在我身上,才有親身觀察與紀錄的機會。お願いします。〕 如果是女生,女孩、人妻、或大媽,能夠比照最好。沒閒功夫相陪,就算了。


       (二)邊裝邊學

     〔好像我太嚴厲了?哈哈!裝的!討論劇場!假作真時真亦假!一走神又上鈎了吧?去買提神飲料喝一喝,Red Bull給你一對翅膀。白馬馬力夯,不讓你睡。阿比阿弟,福氣啦。接下來可要認真一點喔!〕

     好吧,出征的問題就此略過去,畢竟我沒有很在意。在我內心感受的天秤上,覺得比較吃重、比較能吸引我的是一個人的思想觀念、言行、與作為,所有的理解暨行動策略與他所在的社會位置有關。〔不,不,不,不是位置決定論。雖然我同意一個人換了位子,腦袋一定也會隨之跟著換。換了位子不換腦袋的說法才奇怪!不管從理論,還是從現實講,我不認為世界上可能有這樣的人。〕位置會影響一個人對所遭遇事情的理解,繼而決定以何種行動來回應。人在生命中某個階段,被〔社會那十八隻看不見的大手的其中一隻〕落子到棋盤某個位置上,最幸運的莫過於適合在這個位置上做的事情,就是當好人,做好事。於是做著做著,從做中學,自己感動了自己,很有機會就能一直把好人當下去。

     政治人物某君,仕途不很順遂。有天參與公民運動,風雲際會,進入了核心圈。星期天當奶爸,拍片上傳,教育自己年幼的孩子,將來長大後一定要把自己奉獻給社會,時時刻刻把正義放心頭,附帶千萬不要剝削任何比你弱勢的人。說著說著感動了自己,大人小孩一起發誓,相擁流下真情的眼淚。光這一篇文章,兩天內就掙得二百多萬讚,把自己的政治聲望推到最高峰。沒多久,烏沙了,歪哥了。報導揭露他本來就是到處跟人body body,善於找縫孔鑽營的人。壞人臥底好人陣營,騙了天下人,原來骨子裡就是本真的壞,幸虧發現得早。

     我不同意這種一以貫之的臥底敘事〔雖然它很好懂,大眾也覺得合理,自然而然接受了,不再深究。覺得不合理,不接受這種敘事,就意味自己是呆子,被騙了還不懂停損。誰願意承認自己是呆子?寧肯若無其事接受那個明明很不合理,很有疑問的觀點。這就叫裹挾論述。〕事情須分兩半看,前半是他有幸佔到一個學習當好人的絕佳機會點,與我們討論的主題剛好有交叉,我想暫時只看這一半。〔後半是有關墮落,學壞,掉進深淵的故事,而非臥㡳,有機會再談。〕

     金庸武俠世界中有兩個角色,讓我很有違合感。一個是臥底少林的成崑,表面上是得道高僧,背地裡的真正身分是大魔頭。實際上怎麼可能呢?懷著報復的心,他從基層臥底,一路臥成高僧的過程中,所做所為,自然儘是好事,否則爬不到高位。這裡面有多少邊裝邊學,感動自己的機會?他一路臥底當好人,卻不忘初 衷,同步成為大魔頭。那些年來,多少好人好事,竟沒有足夠把臥底壞人校正拉回來的感動力?連我這麼壞的壞人都不信,這段敘事既沒有教化義,也實在不具說服力。

     另一個就是個人聲望足以號召統御武林的帶頭大哥。好人好到頭了,只為了掩飾一件當年錯手的失誤,阻止其曝光,不斷犯下惡事。怎可能?被落子在大好人的位置上,這個位置不可能允許你第一冊到第四冊,持續向底下的人,發出做壞事的派令。一次,兩次,三次,你指揮前進的方向跟人不同調,與武林正派群英的利益不配合,立刻就會被打成反派,沒人會再聽你號令。多少先行的領袖被後來的門徒放逐?坐上領導的位置,就要懂得聰明辦事啊!

     以上兩例,都有一種類似的簡單化,好人與壞人的預置判斷法。一開始就設定了成崑是壞人,才能對他一路做好事,最後卻成了大魔頭的際遇不起疑。一開始就設定了帶頭大哥是好人,不管他這些年做了多少壞事,都能使得讀者強壓內心的違合感,順利讀下去。人格和行事的好壞,都是本質性的,在觀閱者心中,戲才剛開演,早都預定好了。好人無論其作為,怎樣都是好人。一開始把子落到壞人的位置上,他越是想裝、會裝、有心去裝,就更加是壞人。根本不對!豈有此理!邊裝邊學,化偽成性,這裡面才有正能量的倫理好料可以睇!看看同樣在講臥底的無間道,劉德華被黑道派去臥底當模範警察,當久了,好事做多了,最後糾結說出那句心裡話:我想當好人!這樣才對嘛,金庸大師買櫝還珠!

     再多看一齣韓流連續劇:孫子問奶奶:您是好人吧?奶奶遲疑,沉思後回答:「過得好就容易成為好人。」類似橋段好幾部戲都有出現,不詳編劇是否同一人?但是可以明顯感知劇組想推一個新觀念,行事作為,善惡好壞,跟人被落子在什麼位置有關。壞人有幸落在一個好位置,邊裝邊學,如果所做真是好事,必定能從做中感動自己,從心底最深處發出我想做好人的呼聲,如此也就自然會有裝偽日久果成真的一天。

     所以我說,世上哪能區分好人與壞人,全都是普通人。好人與壞人是唯名論意義下設想出來的範疇,空集合,而非實在論的團體。有一天好人姊姊您衝鋒陷陣的時候,碰巧回頭看,突然發現,戰友和敵人不知什麼時候都回家去了,偌大戰場只剩自己的影子,那才真的是空悲切!


      (三)受影劇性質同化影響的正邪判斷

     故事中常見二元對立的設定,不是好人就是壞人,不是恩人就是仇人,如果世上沒有好人與壞人之分,全都是跟自己一樣的普通人〔你可以去問學過物理專業的朋友,不用,看我在站友忙燃的個人檔案頁面,留下去看沙丘一的心得報告就可以了。想要清楚畫分A和B,一刀切,其實是很困難的事。a.首先兩者區分不明顯,模糊。只因資訊不充份,為了方便,暫時辜且這樣分,沒想到反而造成觀念混亂。b.含混:物態屬性常跨界,兩棲甚或多棲,不是低階的二元邏輯可以機關算盡。c.又或者將A、B畫分開來的區分標準根本是錯誤的,很可能A在B之內,B不在A之外,兩者的關係不是互斥相隔,而是統包、隸屬、深度的交集;又或者A、B根本是相等的,因為欺敵,偽裝,造成辨識錯誤。還有潛伏、內應的問題未及處理。〕出征還有成立的理由嗎?大社會還能找到理由說服你去出征嗎?

     出征者以為自己在一個即便不是自明的,但也足夠透明的倫理道德的政權裡擔任義務職,熱愛統治你的政體,全身心擁抱,認同它,相信它。深深感覺到,擁護它就是擁護你自己,更好說是藉著擁護這個倫理道德的政權來為自己的價值感灌風打氣。兩者互相支持,你濃我濃,相擁在一個封閉的迴圈裡跳探戈。國境之內只有一條雙向的凱達格蘭大馬路,出征者在固定的路徑上來回巡弋,正義,倫理,日常的風俗與習慣。所有的規定,都像真善美那樣和諧地先天綁一起,而且永不迷路。

     年紀不到,博愛座能不能坐?甚致,我年紀夠了,但能不能不坐?紅燈亮起左右沒車可不可以過?高速公路駕車可不可以持續行駛最內側?去日本觀光可不可以兩人共食一碗拉麵?壽司呢?可不可以魚生醋飯分開吃?可不可以只吃醋飯,留下魚生不吃?談戀愛一定不可以劈腿嗎?我熱愛我的工作,崇拜過勞,每天自願一個人加班不行嗎?炫富不行嗎?什麼理由?我不希望自己孩子的班上有特教生,自私錯了嗎?買一盒鐵籠飼養雞隻生的蛋,這樣算公民失格嗎?大胃王表演連吃二十碗現宰親子丼,該好好批他一頓嗎?〔接下來自主刪除姊姊應該猜得出來大概屬於哪些類別什麼性質的316字。〕對出征者來說,這個倫理道德的政權,即便不是自明的,但也足夠透明。出征者相信,在它之下,自己雙腳立基之地,沒有什麼東西被隱藏。就跟閱讀理論一樣,凡你看到的,你感覺到的,你認為的,你相信的,世界就是你看,你感覺,你認為,你相信的樣子,沒有人可以置喙。〔好像我又激動了!哈!姊,你學聰明了唷,看穿我一直在裝。討論劇場,搞氣氛,不再輕易上當了。〕

     有陣子常因對世事的看法與家人發生爭吵。我嫌棄家人從新聞報導接受的世界觀,一言以蔽之,有壞人,也未免把問題看得忒簡單了。覺得數落太吵,干擾到我看大胃女王的時候,就用兩手把耳朵摀起來。到了真正迫不得已,也只能起身正面應戰。

     到底誰是反派?你在自己的生活世界裡,指出一個反派給我看?就有,成天蹺著二郎腿,坐在長官辦公室裡的吳超人就是。腦袋控固力,擋在進步路上的一塊大石頭。是怎樣的壞人?人家有個6歲的小女兒,那麼疼,每天回家才到門口就趕著蹲下來,爸爸抱,爸爸抱。你能趕在這節骨眼竄出來,在她女兒面前指她爸爸是壞人嗎?生活世界裡大家都是普通人,都可能做出不好的事,但很少有誰是反派,是真正的壞。反派只在電影才得見,壞人全都住在螢幕裡。冷靜和理性合起來就是殘酷。人家保守有罪嗎?保守超過一定限度就是犯罪。思想犯什麼罪?保守算什麼壞事?兩人在紅綠燈前停下,氣呼呼不說話。

     一位每隔幾年上電視新聞兜售口香糖的老婆婆,和愛心公司派出拿著麥克風賣力募款的工讀生一起圍上來。家人掏出500元給賣口香糖的老婆婆,婉謝找零。綠燈,我們各走各的,隨著人群快速通過馬路。這時畫外音在我耳邊響起:集體的不快樂。好像連給老婆婆500元買口香糖都含有尖銳的倫理鬥爭。我們不是一直朝往進步的方向去嗎?怎麼往進步的方向走,反而一天比一天越來越不快樂呢?

     好人與惡棍的界限真能如此一目分明,絕不含糊?有時候我會覺得導至出征的視差之見,與看電影的經驗非常類似。每個人都是普通人,「壞人」住在電影裡。坐在社會劇場看戲的觀眾們,不自覺地沿襲取法電影著重效果的呈現手法,要不把世界當成電影來看,要不就是跳進螢幕自己擔綱演起征伐歹角的情節。

     大多數電影開演沒多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觀眾心中大概都有底數了。劇情開展以前,這種判斷法就以先入之見的形式,佔據好了位置,擺開陣勢以待。社會劇場裡,好人與壞人的引入,也完全取材影劇事業的「預設判斷法」。所謂全息影像,整個生活世界都電影化了。才剛出場亮相,瞬間就被定性了。人是宇宙間最最複雜,連上帝、連你自己、連最愛你的人都判斷不了的動物。出征者咬破手指,在掌心疾疾畫道符,口念真言,嘛呢叭咪吽,就把你給定住了。正邪判斷的影劇性質,不知不覺滲漏到現實世界來。先是認知,接著判斷、然後繼續傳播......

     社會事件被以電影化的方式呈現──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棵幾十年長成的大樹,社會事件要能成功電影化,就得砍掉樹幹,只留下一根細枝,附帶保留幾片半枯不綠的葉子,再濃縮成不到兩小時、最好是長度僅只三分鐘的微電影──以模擬電影院裡的效果,催發情緒認同。觀察網路論戰,勝負的風向怎麼吹?裁判是非的指導權,被繫在能敏感掌握電影節奏〔或破解電影節奏〕的那一方。咸信以後軍隊的戰情室裡面,都要派幾個影評家和電影導演駐在現場當顧問。

     考慮這個口號:離開電影──應該也要離開哲學──返回世俗常人的經驗再出發。觸動人心的催情點對當代影音產業來說只是入門的ABC,不管反派或正派,都能輕易泡製出來。在影音或文字媒介的再現世界裡,不缺好人,也不缺壞人,英雄總是這麼多,惡霸到處都有,偏偏就是沒有中間階層,看不見普通人。普通人皆有理性,也同時矇魅,雖然不乏良心,但也老愛犯自私與傷害。常常,出征批判的壞人,摩頂崇拜的好人,其實都是跟自己、也跟自己心愛的人──父母、孩子、情人與配偶──一模一樣的普通人。出征者如我,將自己或別人的經歷置於放大鏡之下〔現在文創市場已經有故事生成機這種偽家電在賣了。〕便宜的解讀,便宜的究責,便宜的宣判。被征伐者也如我,只是因為感覺遲鈍,來不及反應就被扣上帽子,作為負面展示的代表,推出場亮相。他們,同時也就是你們,也就是我們,應該被另一款同理心的敘事包括進來,以普通人的身分亮相,重新把故事再說一遍。

     〔其實長年以來,我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在心裡向我選定的對象出征。出征對我遭受時間壓迫追趕,在人生道途一路逃亡伴生的焦慮,具有舒緩療癒的效果。所以如果你來向我出征,我只會淡定對你點點頭,不微笑也不皺眉,輕聲說,了解,辛苦了。〕


       X X  X X  X X X  

     本來從蚊香核心面繞出來,應該要儘可能走遠一點,遠到足以包覆這趟雙重螺旋沿途所有曾經出現過的論點的最外圈。想是這樣想,可是心有靈犀,突然感應到姊姊好像已經離開,不會再回來了。這麼會這樣呢?上門來出征,把人家門板敲得砰砰響不說,還在牆外炸響一串示威的鞭炮。我花了好半天,從床鋪自行移動到輪椅上,兩手連續滑,趕出門來看看是哪位?姊指定我回覆這,回覆那,這裡坦白,那裡交心,還好意思要我開個版面專門回覆你。如今卻又消失躲藏不見了,只留下當日一封鏢書空懷念。

     本來以為可以和姊姊答嘴鼓,第一道題,第二道題,換我去你那邊出征,第四道題,第五道題,再換回來。你攻我守,我守同時也攻。往來征伐,永無止境,大戰三十回合,也還意猶未盡。現在看來都泡湯了,失望。決定寫到這裡就好,累了。虎頭蛇尾,殘念。

     〔a. 見網友這篇文章一開始沒多久,提到場子與使用這個場子的成員之間的多角關係。成員彼此各有不同的矛盾與磨擦,向場子抗議,爭取重視,或者肇因失望不滿而離去,也有人始終一直留在場子裡。場子分別考量──而非一視同仁,公平對待──因應彼此的策略。真的,《忠誠、叛離與抗議》這本書超好看,推薦你一觀。次の瞬間,突然一道靈光打在我的腦門上,拿場子理論分析幾個經典搖滾樂團的成員變動,再適合不過了。媽媽咪呀,真是用學問包裝,實寫八卦的好題目!可是我早就沒有部落格可以寫了。

      b. 曾經和我寫信的筆友好像陸續都離開了,紛紛擾擾,這裡再沒什麼讓我留戀。這篇假藉回應你來出征寫的歡迎詞──真的,我是這麼想。你沒有讀出來嗎?唉!如果你不是用每分鐘一千五百字的速度閱讀的話,一定也能認同,這是一篇另類、別緻,真心把敵人當成自己人看待的歡迎詞=用雙手把迎賓的花圈套進你的脖子──很可能就是我在筆友天地寫的最後一篇文了。雖然我宣稱最後一篇前前後後已經不下五六七八次了。可這一次,就是此刻,真有離情的覺悟。時間……姊,時間太晚了,真的該走了。拜。〕
     
     
     
     
     
     
     
     
     
  • 電子浮生:2024-03-07 18:48
                 To:筆名
     
    不是說給我幾天時間嗎?怎麼就刪除帳號了呢?回覆快寫好了。但我該怎麼喊您呢?姊姊或是老哥?您是之前留言的藍以及深藍站友嗎?我腦袋有點搞不清楚。
  • 電子浮生:2024-03-04 23:30  To 筆名:

     
    蛤?好像你住台南,我住台中,你講河洛語,我講阿美語,各說各話,完全沒交集。你要討論這篇文裡面涉及的什麼問題呢?應該你先發球,指出哪些地方你不同意,引你反感,或者根據你的人生經驗,有不同於我的想法,提供我參考,等等等等。如果由我開球,那就只能猜嘍,猜你留言是為了何故?猜我什麼地方招惹你了。你放棄權利在先,猜錯,或者我故意猜錯,你可不能怪我唷。
      
  • 電子浮生:2024-03-04 22:35  To 筆名:

    不介意的話,「就以」面對你來回覆???好的,請給我一點時間。在此以前,裝久了就變成真的「嘍」,能不能舉一兩個例子,說來聽聽。
     
  • 電子浮生:2024-03-04 09:01

     不管什麼時候,大凡「說出的話」,都必須和「說話者」及「聽話的人」互相配對,暸解其義,方不致偏差太大。同樣一句話,出自不同人的嘴巴,或是說給不同的人聽,往往天南地北,分別被解讀成不同的意思。您是3月2日留的言,感恩。我讀到的時候,因為同一天以登入狀態點閱這篇文章的站友人數>1, 所以不確定您是哪位?可否暗示一下,你現時的暱稱是中文或英文?如果是中文的話,第一個字的筆畫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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