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場後,站在黑色的柵欄前,我、老B和貓仔正在閒聊等等可能會唱什麼經典的歌曲,而BOS老闆左馬驚鴻的笑聲正從側台炸裂,感覺他是在跟死亡毒液的團員聊天吧,真爽真羨慕。我抓著冰冷的鐵製欄杆,對著老B說:「希望他們今天可以唱『Venom Storming』,想當初就是受到那首歌的啟蒙,媽的,那旋風似的吉他掃弦到底是殺小,有夠爽的!」老B因為我們老早就過來排隊,於是伸了伸懶腰拉展背部,回說:「應該會吧,那首很有名欸,不過我倒是希望他們可以唱『Poison Earth』,幹,中間整整30秒的鼓solo有夠前衛,超想聽的。」貓仔站在我們兩個人的後方,補充說道:「而且感覺他們一定會唱『ROAR!』,吼一聲就沒了,有夠經典。」
貓仔所說的「ROAR!」是死亡毒液最有名的歌曲,全長不到1秒鐘,所有樂器在那一秒鐘瞬間刷和弦、敲鼓跟吼叫,經典到不行,當時為了介紹這首歌多麽後現代跟猛烈,我花了快要六個小時間的時間寫下關於這首歌的評論才有辦法以最簡陋的方式去呈現出當時聽到這首歌曲的震驚,大膽、果敢的決定,影響了無數後代。可以的話,實在是很想要在現場實際體驗這首歌的威力。
等了差不多10分鐘左右,原先播放的爵士音樂逐漸停下,照亮觀眾區的燈光也慢慢暗去,眼前的舞台區開始噴灑白霧狀的乾冰,幾名樂迷開始鼓譟了起來,一股莫名緊張而澎湃的氣氛蔓延開來,我的胸腔彷彿被什麼無以名狀的物品擠壓著,呼吸道似乎也被梗塞著一般,下腹部有一種緊繃、痙攣的感受,我總覺得好像受到什麼感召,有個什麼靈體與氣場即將要貫穿我的身心。死亡毒液的主唱David Toxik緩緩的從後台區走出來,癯瘦的他蓄著金色長髮,右耳穿了三個耳洞,上頭掛了如指虎般的耳環,右臂刺著類似被閃電環繞的刺青,左臂則刺滿各式目不暇給的樂團團徽,雙手手腕掛著尖刺鉚釘環繞的金屬皮環。他穿著工裝迷彩褲,身長快190公分雙腿顯得極長,右腿上大喇喇的刺著「死亡毒液」的團徽,是一隻長著六隻角的毒蛇,張著毒牙看向世人。
有幾秒鐘我覺得世界時間完全靜止,在眼角視線周圍泛起一道白色光暈,腦子有些溫暖發熱,站在地面的雙腳失去現實感,飄飄然如同背上裝了翅膀,整個人像是要與地心引力對抗,想要往天空翱翔而去。David Toxik的臉有一瞬間我是看不清楚的,只看得清楚他的四肢、他的穿著,我感覺他正在對我笑,笑的暖和,我彷彿也正回應著他的笑,心中漣漪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感覺這個世界只剩下我跟他,並沒有做什麼,就是只有我跟他而已,兩人站在一個說不清楚是哪裡的世界,但卻覺得很開心、很快樂,然後遺失掉對於世俗世界的感官,就像是電源被切掉似的。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肩膀被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瞪著雙眼,有些呆滯恍惚的朝著那個力道看去,原來是老B,他帶著困惑看著我,嘴裡好像正說著什麼,但我聽不出來,直到下一秒鐘,才聽到他得叫喊。
「幹!你幹嘛拉?你喝ㄎㄧㄤ了是不是?」老B有些困惑地對我喊著,我才想起來自己正在看表演,有一種從某個地方回到現實的感覺,然後搖了搖頭,往台上一看,其他團員早就已經處於預備位置,蓄勢待發,隨時都可以開始演奏。我用盡全身力氣整理了現在所有的狀況,對,我現在應該是在看表演,從高中就熱愛到現在的樂團「死亡毒液」正在我面前,我應該要振作一點,對,沒錯。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對老B說:「喔喔沒有啊,就看表演啊!」正當他還在疑惑的看我時,貓仔一陣大聲呼聲「Toxik FUCKIN DEAAAAAAAAATH!!!!!」掀起了現場觀眾的狂吼,而老B也順勢吼叫一聲,如同沒事一般朝著樂團比著惡魔指。雖然我一直覺得貓仔是個臭肥宅,只因為他喜歡聽重金屬才讓自己看起不那麼臭,不過我很感謝他當下救了自己,救了那個極為尷尬的場面,只能說,貓仔我愛你,你他媽那個時候是最帥,只有那個時候。
主唱David Toxik聽著現場高分貝的叫聲很開心地笑著,像是認同一般點著頭,看起來很滿意這個開場。他走向台前,左手抓著麥克風架,右手將有線麥克風從架上拆下來,手握著柄處,抬起頭用低沈渾厚的死腔對著觀眾們吼著:「FUCK YOU YOU BASTARD!ARE YOU FUCKIN READY?」
我們有志一同的用惡魔指比向他們,高喊:「YYYYYYEEEEEEEAAAAAAAHHHHHHHHHHHHHH!!!!!!!!!!!!!!」
主唱又是滿意的一笑,頭往下低,像是蓄飽了氣後,抬起頭來表情猙獰的用尖銳嗓音狂吼一句:「Venom Storming!!!!!!!!!!!!!」
一陣驚濤駭浪的吉他噪音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剛硬粗暴的貝斯聲噹噹作響,並配合暴風圈似的雙踏鼓聲,太熟悉了!這就是聽了四年多的「Venom Storming」,我激動得差點要哭出來,只能用著像是快把內臟吼出來的聲音去表達自己的情緒。歌曲進行到中段時,David Toxik似乎發現了台下有個穿著誇張的樂迷正在跳躍,而且口中念念有詞,看上去有些驚訝,用手比著我,感覺像是要說些什麼,而下一秒,他居然對著我遞出了麥克風,這一刻我才明白,他應該是驚訝有人會唱他們的歌,於是邀請我跟著一起唱。老B看到此景激動的揮拳祝賀,貓仔也是不斷發出聽不懂的吼叫,而我則是一字一句的將那熟悉到快要爛掉的歌詞唱了出來,主唱見我唱的完整,看起來像是很開心一樣,伸出另外一隻手給我,起先我還搞不懂他想做什麼,後來他抓自己的右手之後才發現主唱想要把我拉到台上一起合唱。我興奮的用手撐著鐵柵欄,也不管這件事到底合不合法,就順著主唱的邀約衝上台前,跟著節奏瘋狂甩頭,並靠在他們的吉他手旁一起搖擺身體。David Toxik見場面如此熱情,將麥克風交到我手中,意思是要我代唱,而他則是指揮群眾,縱身一躍,跳進伸著雙手人群直接來了個人體衝浪,直到樂曲結束。
大汗淋灕的我,十分滿足的從台上跳下來,老B抓著我,雀躍的說:「幹,太屌了吧!我剛剛居然有摸到Toxik!好爽!」。我則邊喘著大氣邊說:「對啊,而且還被叫上台,他媽的,永生難忘!」。後來還發生很多很屌的事情,像是死亡毒液連唱了三次的「ROAR!」,唱到「Poison Earth」的時候鼓手solo快五分鐘,其他團員則是跑下台跟觀眾喝酒划拳,氣氛好不歡快。我想高中時候的自己可能從來也沒有想過在幾年之後曾經寫過不下二十則樂評的樂團會出現在眼前,而且靠他們那麼近吧。而那種激動之情,正如你等待了一輩子的天啟,終於有一天在遠方麥加聖地的方向,上帝下凡傳達神韻,準備將世人帶到極樂天堂而去,只是沒有想到的是,耳邊響起的嗡鳴並不是溫軟和諧的琴瑟和鳴,是幾乎要炸裂世界的極端音樂。思忖至此,我激動得幾乎要掉下眼淚,那是陪伴我生命至關重要的一切,那一首首的樂曲則是與極樂相遇的信物,我了解自己已經接觸到某種極其重要的事物。
演出結束後,身體竟有些虛脫地傾向,腳步有些虛浮,幾近是要跌倒的狀況,好在整頓身子後尚能前行。死亡毒液的團員很大方,答應BOS的老闆左馬可以簽名加拍照,於是我和老B拿出早有準備的專輯給他們簽名並合照。離開店家後,我們在門口與博叔會面,他說今天很開心,可以開計程車免費載我們回家,貓仔則說不可以佔人家便宜,於是他邀請我、老B跟博叔到附近的攤位切了盤鵝肉、下水和湯麵,一行人吃飽喝足後才由那位老紳士一個一個的把我們安全的送回家中。
回家之後,我打開了漫畫店的鐵門,上了跟老闆租賃的二樓房間。鑰匙打開門,卸下了背包,坐在地板上才發現口很渴,於是起身走去冰箱拿出一瓶易開罐啤酒,咕嘟咕嘟的干掉600c.c.的金牌。走回原處,拉開了拉鍊,伸手進去把幾張珍藏的專輯取出,走到電腦旁將它們跟之前留存的「極樂」擺放在一起,接著從口袋拿出一包七星軟盒,打開菸盒用嘴叼出一根白色紙菸,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呼出灰白的煙霧後盯著專輯與「極樂」好一段時間,腦中好像有什麼想說的,卻又說不出來,總之是一種很寧靜的感覺。
我猜,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經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