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一夜是在一場表演之後。

穿著一件天藍色的露腰小背心，彈性纖維讓她的身形一覽無遺，如漫遊於汪洋中的調皮小海豚，輕鬆慵懶的搖擺著。耳間掛著Sony老牌的 MDR-7506監聽耳機，手耍著DJ控制器，幾段Remix過的Jazz/Lofi HipHop歌曲從音箱流瀉而出，那天表演是一場地下電音派對，名稱為「酒酒Chill一次」，顧名思義是讓大家來跳跳舞、喝喝酒的放鬆場合，辦在一間名為「龍蛇雜處」的Live House，由於宣傳有成，這次來的人數眾多，把空間不大的場地擠得水洩不通。

但知情的都知道，多數的人除了來欣賞音樂，更多的是來欣賞她的。她表演用的名稱是「藝Yee DJ」，起源是她特別喜歡「藝」這個字，覺得既美又性感，剛好這個字又跟流傳許久的小恐龍迷因「Yee~」同音，於是，參雜著對於美的想像與淘氣的心思取了這名字，認識的人都會親切的叫她「小藝」。小藝專攻Jazz/Lofi/Disco/City Pop一類搖擺節奏的音樂，大學時期就曾在網路發布許多自己混音作品，由於主打的是這種方便工作聆聽的音樂，加上發布速度快且有品質，在Soundcloud算是小有名氣，滿多人都會聆聽或取用她的作品。直到前幾年起她開始了第一次公開演出，並以真面目示人後，小藝出色的容貌很快就攫取了多數聽眾的關注，可愛又氣質的臉蛋立即襲捲了大家的注意，不僅被相關的音樂媒體報導，還被許多音樂祭邀請去表演，一時洛陽紙貴、成了炙手可熱的表演者。

我與小藝有所接觸是在派對結束之後。當天我是以樂團編制出場的，使用電子設備丟Beat後，特別放一支吉他跟鋼琴的編制直接現場Solo，並隨著現場氣氛即興些不同歌曲，雖然並不是那麼電音，但收到的效果還不錯，觀眾的反應與互動都滿好的。表演結束後，小藝主動來找我們，表達她特別喜歡樂團的表演，也喜歡這種演奏的方式，受寵若驚的我們開心緊張地回應這位「大咖」的善意，然後去到吧檯點酒，邊喝酒邊聊著許多關於音樂、生活的事情。「龍蛇雜處」的老闆左馬是個熱愛音樂也喜歡交朋友的人，他大方的表示既然氣氛這麼好也不急著關店，就邊跟大家聊天邊跟少數幾個還留著的店員、表演者喝著啤酒跟老闆自己調的Highball、Gin Tonic，雖然味道不是那麼好，可是醺然無比的眾人早已遲鈍了唇舌，對於酒的挑剔全部扔在一旁，並不阻礙當下那種愉悅的程度。

聊到差不多凌晨三點多時，酒意越發強烈的小藝提議要來玩個小遊戲，要我隨意彈一段Riffs之後，讓她從資料庫中找到一首合適的歌來做配搭，最後Jam成一首完整的歌，我則提議應該要倒過來，讓小藝出題，給我和鋼琴手來接受挑戰，看我們能不能順著歌曲來做編曲。所有人聽到這個提議紛紛舉手叫好，小藝看我們敢提出這種即興的挑戰是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很考驗樂手對於樂器的掌握度，喜的是她從沒幹過這種事情，覺得相當有意思，所以她相當興奮。小藝還是滿給面子的，都是給些簡單構成的City Pop而已，即興起來不算太難，因為跟鋼琴手玩過滿長一段時間，滿能夠掌握怎麼處理，配搭幾個和弦就可以輕鬆完成，甚至還有餘力在間奏塞些Solo，秒數不用太長就可以達到賓主盡歡的成效，說起來還是挺有成就感的。Jam了幾十分鐘後，激情逐漸的消退，隨之而來是疲倦的湧現，於是慢慢有人提出「該回家睡覺了」逐漸散去，也讓原本壅擠的Live House恢復原本的清靜。

小藝左手拿著裝Highball的塑膠杯，雙頰暈紅的她朝我走來，右手點了點我的背，我回頭一看是她，點頭回禮了一句：「欸！哈囉！」。她有些興奮的對著我說：「欸！你剛剛有幾段solo很好聽欸！旋律聽起來超性感的，很厲害喔！」。語畢，用右手比了個大姆指，嘴巴嶄露了微笑，肢體動作像是在稱讚我一樣。我再次用袖口擦了下臉頰的汗，棉質的衣服有些被汗水浸溼，略發口渴的灌了嘴剛從冰箱拿出來的酸啤，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哈哈哈，謝謝拉，以前有玩過幾年，所以還算是上手！」。小藝不知是認為我過於客氣還是怎麼著，又是抿嘴一笑，沒有特別回應些什麼，臉蛋的笑靨如一朵花似的迷人。見她沒特別說什麼，我則是用手指了下鋼琴手，接著說：「我跟他很早以前就認識了，那時候我們有在一間酒吧兼差過一小段時間的樂手，所以那時候練過很多首歌。阿因為是現場表演嘛，所以對於這種臨場反應的東西滿有經驗的，妳這還算是小case，以前觀眾點歌都要立刻看譜表演，那才是真的很硬喔！」

小藝面帶倦意，左手靠在我肩上，彷彿我是她好哥們似的，眼神迷濛的說：「喔！原來你以前還有在酒吧兼差過喔？很厲害欸！我一開始因為不太敢面對觀眾，所以自己買一台控制器在家裡摸，是最近才開始有人找我去表演，發現現場表演跟在家裡玩很不一樣，不過也覺得更好玩就是了哈哈！」。被她靠著得我有些害羞，身體僵硬的不知所措，只能壓住自己的緊張吐出這幾句話：「喔喔，原來妳一開始都是自己在家裡尻器材喔？我以前也是阿，大學的時候每天都在家裡抱著琴猛彈，後來指法有比較順才開始組團表演哈哈哈，阿是說妳以前就喜歡玩這些器材喔？」。小藝把頭微微撇到一邊，朝著某個遠方看去，像是在思考的樣子，只是搭間的左手力道似乎更沉了些。想了一下，便說：「恩......算是吧！我記得最早是受到我前男友影響拉，他是我之前高中熱舞社的學長，後來跑去練PA，我沒事幹就會去看他玩那些操控面板密密麻麻的按鈕。當時他有教了我一些基本概念，我那時候覺得滿複雜的，什麼高頻低頻阿、什麼回聲效果之類的，感覺有聽沒有懂，不過實際操作幾次之後覺得滿好玩的，很像是聲音的魔術師那樣，轉幾個鈕就可以造成不同的效果，覺得很好玩！後來上大學之後時間更多，就跑去上更多關於音控的課程，發現自己其實更喜歡的是混音類的東西，一開始是先用軟體玩REMIX，後來心一橫直接自己買個控制器在家裡玩這樣，就一直玩玩玩玩到現在了哈哈哈！」

聽完之後，我說：「所以妳上大學之後是跟妳前男友一起上混音的課嗎？」

小藝「嘖」了一聲，把原本搭在我肩上的左手收了回去，搔了搔頭，淡淡地說：「我們高中的時候就分手了，他很屌，直接劈我一個很好直屬學妹。」她深吸了一口氣，垂著肩帶的膀子低了低，露出有些嫌惡的臉，搖搖頭說道：「哀，害我失去一個很好的學妹。」不知是否為酒精催化的因素，她居然開始娓娓道來當年的那段歷史。「那時候呢是這樣，我們高中因為推崇培養照顧、同理的教育理念，所以很早就有類似直屬學弟妹的制度，會讓學弟妹一入學就抽學號，然後學長姊就要學習怎麼照顧他們適應新環境。」小藝像是要解渴似的，喝了口不冰的Highball，然後說：「那個學妹就是因為抽到我，才加到熱舞社的。」

「我第一次看到那個學妹的時候超開心的，因為她是個超級正身材超級好的一個妹子。她很猛喔，還沒開學就一堆人在關注她，好像是因為那時候她把這件事PO在IG，結果被一群同校的人轉發，所以還沒入學就大家注意。」小藝這時候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像是有點醉又有點累的模樣，眼睛有些微微的通紅，但似乎不影響她說話的情緒，接著說下去。「不過她雖然很紅，可是本人其實是超級害羞的，私底下根本就不太敢別人說話，所以她一開始基本上只會跟我IG訊息而已。阿她很有禮貌，常常都是『學姊學姊』的這樣叫，然後只要有回答她她一定會說謝謝，算是滿有家教的，而且她真的很可愛，在我PO那些關於熱舞社的照片或限動下面都會點愛心跟回應，會打說什麼『好帥呀』、『學姊好正！！！』，反正就很像一個小粉絲這樣。後來，在開學後沒多久，她忽然傳來一則訊息說：『學姊學姊，最近學校發社團的單子下來，我要跟妳一樣加入熱舞社！』，當時我看到的時候其實有點嚇到，因為她那麼靜又那麼內向，如果她加進熱舞社會不會受不了，於是我趕緊問學長，能不能先拉她到PA學學，如果剛好學妹也有喜歡，或許這樣對她會比較好。」

我雖然有點後悔不小心開了這個話題，但畢竟小藝都這麼認真在講過去的事情，於是我認同的點了點頭，回話說：「妳真的很像她媽媽欸。」小藝無奈一笑，把塑膠杯內剩餘的一點點Highball一飲而盡，接著說：「是拉，但沒想到後來的結果不是特別好啊。」小藝揉了揉眼睛，看起來像是有些想睡了，不過她好像打算把故事都說完，所以看她拉了吧檯的高腳椅出來，坐了上去，淡淡的說：「後來啊，學妹果然願意學習PA，因為她真的超級焦慮到時候要練舞跟表演，所以可以躲在後頭控台對她來說絕對是再好不過的。」

「恩.....只是說，那個男人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默默跟學妹有很多曖昧的互動，比方說會特別以學PA這件事跟學妹待到很晚，或是會一起出門去買器材等等之類，這些都是很後來朋友跟我說才知道的....」我聽完之後有點困惑，因為看起來小藝跟那個學長交往應該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怎麼會沒有人跳出來說這件事呢？尤其那個學妹，那個學妹如果真的很在意你這個學姊，怎麼會一直答應跟那個學長出去勒？小藝聽完則是又一笑，然後說：「我們當時交往是滿低調的，平時在社團或校內並不會特別有什麼親暱的互動，所以只有幾個比較熟的朋友知道而已，然後我跟他屬於信任制，因此即便我感覺有什麼事情不太對，我也是選擇相信他」

小藝嘆了口氣，看起來有一點小小的無奈，雖然並不明顯，不過還是可以感受得到。喝完Highball她似乎有點渴，跟我說想去問左馬能不能要杯水，於是她起身到外面找抽菸的左馬說話，聽完小藝的問題後左馬立刻起身進店內，拿了一個玻璃杯裝了濾水壺內的水給她。她拿著那個杯子走回原本的位置，喝了一點水之後，坐回原本拉出來的高腳椅。

小藝撥了撥黑色的短髮，散發出一股有魅力的香味，她手肘靠在吧檯區上，小巧可愛的背心與氣質出眾的鵝蛋臉龐看起來風情萬種，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學長沒有選擇小藝，總之不管如何，她繼續開口把故事說了下去。「可能我自己也有一點聖母情結吧，除了說有點相信學長以外，某種程度來說，如果學妹真的有喜歡，讓給她好像也無所謂，因為那孩子後來還有私訊我關於學長的事情。」我瞪了一下眼睛，問說：「誒？她居然還有跟妳提到學長的事情唷？」。她換了手靠在吧檯，笑了一笑，說：「哈哈哈，對啊，她開始跟我稱讚起學長好帥、好溫柔、好有才華之類的，還偷偷跟我說學長跟她告白，現在他們兩個人已經在一起了。」

「啥鬼？居然還有這種事嗎？太扯了吧！」我驚呼。小藝沒說什麼，只是表現出一副沒什麼了不起的臉，然後用著有些沙啞的聲音說：「恩啊，那個男人沒有跟學妹說實話。」小藝凝視著吧台桌上的玻璃杯，眼神看起來有一點空洞，或說有一點點的孤單，靜悄悄望著不知何處的的地方，像是個看淡失憶的詩人，默默地說著故事。

「可是，我一點也沒打算戳破他，因為我知道學妹喜歡他，如果現在把這件事說出來很可能會讓學妹不開心，我想這一點也沒有必要。至於未來會怎麼樣我想不到，也不想去想，因為當時的我其實沒有那個心思跟腦袋去思考學妹與他未來的規劃，我只知道現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好好放手，然後希望那個混帳可以對學妹好一點。」小藝淡然說到，彷彿說的故事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於是，我找了一天跟學長分手，說是覺得彼此的個性不太合適，所以想要分開。阿他當時看起來好像有點意外，然後一直問我是不是因為跟學妹走太近所以有些生氣，我說不是，就很單純是因為覺得個性不合的關係所以想要離開，結果他跟我講了很久，最後說是尊重我的決定，還祝福我未來找到更好的人，真的是有夠偽善的小人。」

「那....難道沒有人發現學長跟妳那個學妹在一起的時間很奇怪嗎？他就這樣爽爽的跟妳學妹交往然後沒人發現劈腿嗎？」我這樣問著。小藝聽完我的問題，先是輕蔑一笑，然後靜靜的說：「有啊，本來是沒怎樣，我甚至打算把這件事瞞到最後，結果後來是那個白癡自己搞到自己。總之就是，那個男人沒有把相簿裡的相片刪乾淨，所以居然還存著我們的慶生合照，然後呢，有一天好像是學妹心血來潮，在她睡覺的時候打開巡了一下相簿，不小心剛好滑到很久以前的相片被看到。那學妹當下是不動聲色，先是確認了一下照片的時間，發現居然跟他們交往的時間有重疊，於是學妹找了某個時間點來問我，說『學姊，你以前是不是有學長交往過？』。我本來是想要裝傻到底，可是看到她好像很生氣又很難過，臉有點脹紅、眼筐則是濕濕的感覺要哭要哭，感覺像是發現什麼事情一樣，所以我試探性的問：『妳有看到什麼東西嗎？還是有誰跟妳說過什麼？不然妳幹嘛忽然問這個？』。學妹聽我這樣講，倒是很乾脆的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說，聽完之後，我想，反正他什麼都看到了，就很乾脆地就告訴學妹說：『沒錯，那個男的當時劈腿了，然後妳當時其實是小三。』」

「誒.....那妳學妹是什麼反應啊？」我驚訝的這樣說道，沒想到居然還會有這種對質的場面。「學妹聽到自己是小三這件事好像有點不服氣，就想要跟我爭論，我則告訴她，如果不相信可以問社團裡面幾個同屆的女生，她們都知道這件事，但我不想要把事情鬧大，所以我就很單純說分手而已。」小藝捲了捲頭髮，露出像是一點像是懊惱還是後悔的神情，低垂看著什麼也沒有地板，嘆氣說：「我想我應該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一點，可是當時的我完全不曉得該怎麼辦，結果就是不小心把學妹給惹哭了，她覺得自己很不公平，彷彿被兩個人蒙在鼓裡，然後自己莫名成為了破壞他人感情的第三者，可是我也不曉得可以說些什麼，只能擠出聽起來像是安慰卻一點用處也沒有的話，我說：『沒事拉，這也不是妳的錯，妳只要好好的跟這個男人開開心心交往就好了』。學妹看著我，兩眼早就哭紅，有些歇斯底里地對我說：『現在知道這些後，我怎麼可能好好的跟他交往啊？！』。聽她說完，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可以再說什麼，兩人對視不發一語，沈默了好一陣子後，就看著她揉了揉眼睛，然後閉上眼睛深呼吸，像是在調整自己的狀態一樣，然後看著我，用著以前對我說話的語氣說：『對不起學姊，我剛剛有點太生氣了，其實學姊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很抱歉剛剛這樣吼妳，其實學姊妳什麼也沒做錯』，講完之後，她禮貌性地對我一笑，然後說：『謝謝學姊妳告訴我這件事！』就往另一頭離開了。」

「結果勒？就這樣喔？然後什麼都沒發生嗎？」我問。小藝則是啞然說：「哎，後來勒，學妹就沒有再來上課了，訊息也不回，IG也關閉，就彷彿人間蒸發一樣，要說她最後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也沒有人得到任何訊息，唯一知道的是，學妹的同班同學說她轉學了，至於轉去哪裡就沒有人知道了。」

小藝伸了伸懶腰，伸展了一下勞累後疲憊的身軀，對著我說：「怎麼樣？很無聊吧哈哈哈哈，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反正就是個小故事而已拉！」然後她拍了拍我肩膀，對我說：「之後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們也一起合作吧！你吉他真的彈得很好，我們再看看要出什麼作品吧！」小藝身體的味道跟性感的身軀透過嗅覺與視覺傳送到我的腦海中，在起生理反應之前我只是訝異，原來這麼漂亮的女生也有過這麼跌宕的人生體驗，還真是特別。

嘈雜聲逐漸地消彌，隨之而來的是紛紛醉倒人們的寂寥，門口開始聚集著早起的麻雀在嬉鬧著，不知是否正批評著人類不自然的日夜顛倒作息，而身為人類的我們，則是因酒精的誘使，各自進入夢鄉或成為另外一個人格，以不同的角色，同待在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