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得從一張唱片說起
那是小慧從英國為我舶來的一張搖滾唱片
封面簡易清新,五位團員齊坐在綠油油的草皮上
沒有什麼化妝、沒有什麼擺拍、看上去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誰知道唱片其中一首歌成了震古鑠今的超級名曲
「Urban Hymns」,若說起這名字你尚且陌生
「Bitter Sweet Symphony」,苦甜交響曲,或許能立即喚醒你腦中某片記憶
小慧說,她存了一年的錢,就為了去一趟利物浦看看
那裡是她最喜歡的樂團發跡地,她說哪怕是借錢或流浪,都得走一回
小慧總是那樣堅決而充滿浪漫情懷
也總是那樣的迷人而充滿魅力著
在她確定行程後,我在電話裡是這樣跟她說的:
「欸欸欸欸,那你可不可以幫我帶Verve的唱片回來啊!拜託了!!」
她說:「哎呦很麻煩欸,在誠品不是也買得到?你在台灣買就好了拉!!」
我則說:「那不一樣欸,是從英國帶回的英國樂團唱片欸,完全不同的感覺!」
她說:「齁拜託,誠品也不可能自己代理發行啊,還不是從英國進口過來的。」
我急著說:「那個意義真的完全不同,真的真的,唱片行買得到的跟英國唱片行買回的不同拉」
「齁有,我請吃兩頓饗食天堂拉,我真的很想要,拜託拜託拜託拜託~~~」
語畢,話題似乎嘎然而止,話筒像是壞掉一般停止了三四秒鐘沒了聲響
正當我快出現一股名為「絕望」的情緒時,話筒忽然傳出一陣清晰而溫柔的笑聲
接著,我永遠記得小慧是這樣說著:
「好拉,感覺你是真的很想要,那我就特別預留一個小空間給你的唱片喔。」
小慧除了是那樣堅決而充滿浪漫性格,同時也是那樣的溫暖
她總是那樣的迷人而充滿魅力著
那天夜裡,我趕忙搭著機捷到機場附近,要為剛到台灣的小慧接風
她說是凌晨的班機,剛好行李有點多,問我能不能去幫忙接她一程
原先自己想著,這不是搭Uber回來就好,何必要特地跑過去呢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還有一張唱片在她那邊
於情於理,過去幫忙拿行李、叫計程車都完全在範圍之內
看著Hook的影片到凌晨一點四十三分
小慧的班機從遠遠的天際線平安的抵達到停機坪
潮湧而魚貫的人們從遠處穿出,而她熟悉的身影相當明顯
留著中長的頭髮,一身氣質宜人的小白洋裝綴著數個可愛嬌小的雞蛋花刺繡
鞋子是白色的NB,不說還真以為是大學生剛結束畢業旅行呢
我趕緊接手她的行李與特地裝進塑膠袋的唱片
她說,為了怕唱片被折壞,一路上都用手提著,手超級酸的
我趕緊和她道歉,說著要是知道這麼麻煩就不可能這樣要求
而她也只是說,本來就答應了,所以沒關係,而且很難得,我有開心就好
看著她被汗微微浸溼的洋裝,和那暖陽般的笑靨,展開完這場演說
不得不說,她總是那樣的迷人而充滿魅力著
我用手機叫著計程車,並對著她問:「對了,妳家地址給我好了,幫你設定路程」
她偏了偏頭,看著機場顯示的時間,又看了看外頭早已入夜的景色
緩緩地對著外頭說:「這時候我媽應該已經睡了,不想回去吵她欸」
然後她靜默了一會兒,看了看我,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一樣
接著,她這麼說著:「還是...我可不可以先借放你家一下,早上我就回去。」
「看你方不方便喔!!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我就打個電話回去沒關係喔!」
像是被這句話震到,心頭忽然蹦蹦跳著,彷彿心臟能從我喉頭一躍而出
我以不被她注意的情況深吸呼著,嘗試讓身體機能恢復正常與平靜
然後說:
「喔喔,不會不方便啊,反正你也只是來一下下而已,沒差拉哈哈哈哈哈」
見她那純白無暇的臉蛋再次綻放了如向日葵般的笑靨
笑嘻嘻地指著我手頭上的黃色購物用塑膠袋,俏皮又可愛的說:
「耶!太好了~不枉費我橫越快一萬公里就為了幫你帶這張唱片」
我則是略帶不好意思的說:「白癡喔,這又沒什麼,而且我還覺得有點抱歉勒。」
後來,我們叫了車,上完行李後,便要坐車回去
因為誰都覺得坐前座好像很生疏,於是我們坐在後座,有點倚著肩,靠著腿的,並排坐著
略帶倦意的她,頭往後靠在椅墊上,沈沈的睡去,我則是看著窗外,感受這奇異的身體體驗
直到開著Toyota的Uber司機把我們送回大安區,才拆開了這意外而小的連結
租屋處並不是什麼電梯大樓,得把小慧28吋的行李箱扛上五樓
我問她:「妳這麼小一隻,竟然有辦法扛這麼大的行李箱到處跑,好猛喔」
她則說:「難得去利物浦一趟,一定要帶一點的過去,才能帶走更多當地的回憶啊」
我又說:「是嗎?回憶可以用日記和照片帶回來啊,妳只是想要買很多東西回來而已吧」
她則說:「是嗎?可能吧,我怎麼知道哈哈哈哈哈」
返家已經凌晨三點多,為了不吵醒鄰居,我得很小心的把行李箱扛上去
而小心翼翼意味著我得花更大的力氣去把幾乎快7公斤的「它」帶到頂頭
平時沒什麼感覺,這時候就很羨慕那些有電梯的大樓,如果我住那邊,就不必這麼累了
拿鑰匙開了略微掉漆得鐵門,走到熟悉的住家木門
開門,我們雙雙而入,並把鞋子擺在門口旁
有那麼一瞬間,腦中忽然出現熟悉的畫面,不過我很快的把它收了回去
租屋處半大不大,約莫10坪左右,正巧能容得下兩人一行李箱
小慧深呼了一口,看上去有些狼狽的她靠著眠床,癱坐在地板休息
不過瀏海略微雜亂的半遮掩著她臉上神情時,看起來還是挺有韻味的
乾去的汗漬有些散佈於鎖骨與頸間,依然蓋不去她迷人的氣息
我正喘著氣,冷氣機的溫度計正顯示著23這個數字
卻抵禦不住嘗試排去熱度的汗液,感覺到自己的背有些滲出濕感
而我捲捲了袖子,關上了門,坐在小慧斜對角處的地面休息
「呼,媽的好重啊,根本就快要累死」我邊拉著衣服希望冷卻身子,邊這樣說著
「哈哈哈哈,抱歉啊,我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麼誇張」小慧如此說著,巧笑倩兮
「好拉沒事,對了,看你好像除了買我的唱片以外,你自己也有收喔?」我說著
「對啊,我也有買欸。欸對,不然來打開聽聽看好了」小慧用雙手起身,這樣說著
她走向前,拾起了放在地上的黃色購物塑膠袋,上面印著「hmv」三個英文字
偌大的塑膠袋裡藏了兩張黑膠唱片,一張封面是熟悉的「團員照」、一張封面則是「獨照」
用我淺薄的印象猜測,「團員照」的唱片絕對是我的,「獨照」的唱片則是她刻意選的
小慧她小心翼翼的用右手抽出這兩張黑膠,不發一語,端詳著兩張專輯的封面與封底設計
接著,悄悄的將它們放在地上,如同正進行著什麼虔誠的儀式,重視並蘊藏著某種信念
而「英倫搖滾」這四個字,不僅是某種樂風,更乘載著我與小慧青澀而苦的記憶
我起身,走向那低矮的個人小冰箱,順手從裡頭提了兩罐Bar啤酒
望向虔誠的小慧,這樣說著:「怎麼?聽一下吧,順便配點啤酒?」
像是中斷了某種信仰的儀式,小慧抬頭看了我,笑著說:「好啊」
如同捕手捕到一好球後,默契地將手套中的小白球丟躑給投手
我右手把冰鎮而低溫的Bar啤酒丟向她,而她用雙手接住那共計330毫升的鋁罐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保有這樣共同的頻率,她說用接的比較「Rocker」
「嘶」的一聲,那是易開罐獨有的暢快開瓶聲響,是氣泡聲與金屬敲擊而成的交響樂
每次喝啤酒的時候,最期待的就是這個瞬間,其爽快感不亞於微醺時的混亂
我們各吮了一口,冰涼的氣泡感與特有的小麥味安撫了舟車勞頓的我們
而我,走向那兩張黑膠唱片,用手指著它們,如此這般問著:
「啊你今天晚上想先聽哪張?」
她想了半晌,說:「先聽『Urban Hymns』好了,你不是最想聽這張嗎?」
「喔喔好,沒問題」我這樣說著
暫時放下Bar的啤酒罐,把瓶身冷凝出來的水抹在棉質的褲子上
我雙手拿起那張黑膠唱片,心中莫名出現一股悸動,一種興奮感
像是你終於見了神蹟,那聖潔的主總算現身於你面前的感動
幾乎無法用任何筆墨去形容那感受,完全可以理解小慧為何非得去利物浦朝聖
抓拿著黑膠兩邊,慎重地走到工作用的電腦桌,從抽屜拿出美工刀
推出一點白鐵的刀片,用刀尖刺穿外頭的塑膠包膜,沿著黏接線緩緩割開
每向前推進一公分,我彷彿能吸到藏自那來自英國的空氣,感受團員正聞到的草原氣息
當然以理智上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但感性與理性畢竟不為同樣的身體機能
我用手抽出那夢寐以求的黑膠,打開了唱盤、擴大機與音響的電源
將唱片放在盤面,右手提著唱臂,將唱針放在充滿波紋的膠面
按下播放鍵,圓形的黑膠唱片開始滾動著,而音響慢慢地傳出聲音
身為英倫搖滾的資深樂迷,不可能沒聽過Verve的Bitter Sweet Symphony,「苦甜交響曲」
而我也曾經深深被這首歌所拯救,在那矇矇懂懂的青春歲月,初嚐人生的苦甜滋味
可能是自己過度放大了「從英國而來」的想法,音樂是團員親自現身演奏的幻想逐漸擴散
受到幻想所感染的我,聽到音響傳來那熟悉的弦樂開場時,竟不自覺的感動、顫抖而有些哭泣
小慧似乎並沒有發現這件事,她只是覺得很興奮,很有趣
所以穿著小洋裝的她,竟起身用她嬌小可愛的手掌拉著我,想跟著旋律與節奏共舞
被這一舉動拉回現實的自己,也起身舞動著雙臂,手拉著手,搖擺著彼此
搖擺的身軀不斷散發著殘存的香水味與小慧個人身體的氣息
且有些微醺的她沒注意到洋裝與內裡幾乎跟軀體是有些剝離的
不時發現她的乳房在不經意的狀況下若隱若現、若隱若現
開始出現反應的自己,莫名在心中出現某種不可思議的連結
連結到在某年某月的某日夜裡,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情景
不知道為什麼,我反而好想哭,好難過,好想要就這樣離去
主唱Richard Ashcroft用他特有的嗓音唱著:
「I can't change my mould
我無法改變我的束縛」
「No, no, no, no, no, no, no
(Have you ever been down?)
喔不
你是否也曾如此挫敗?」
歌詞的痛苦,與旋律的甜美,如暴風雨般朝我襲來,而我無從做起任何事
小慧開始注意到我有些不對勁,她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用那開始有些漲紅的臉看著我,以就算播著音樂也能聽到的音量
疑惑卻又帶著溫柔的語氣,說了句: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我很難訴說當下的感受,看著美麗的她在酒精的催化下顯得更有魅力
有些散落的洋裝肩帶也不時提醒我小慧藏匿於雞蛋花刺繡下那性感無比的乳房
可是自己偏偏又連結起某個想忘記一輩子卻永遠無法刪除的畫面
如同兩股矛盾、充斥著壓抑與興奮的情感在體內不斷地進行拳擊競賽
為了不讓小慧察覺我的異狀,我再次深呼吸,嘗試用最短的時間平息身體機能
我說:「沒事拉,可能太累又喝ㄎㄧㄤ了,有點想睡想睡的這樣」
小慧偏著頭,有些緊張地對我說:「那還是我先回家好了?不要打擾你?」
我搖了搖頭,說:「沒關係拉,我睡一下就好,妳自己看要幹嘛喔」
語畢我緩緩地往床邊走去,作勢拉起棉被要躺床睡覺
隨著「苦甜交響曲」逐漸得要進入尾聲,我也裝模作樣的倒在枕頭上假裝要休息
時間不知過了幾秒鐘,但聽小慧輕柔柔的說:
「那你介意我睡在你旁邊嗎?我不會碰到你,因為我也想休息一下」
我假裝不在意的說:「喔喔,妳睡啊,我反而是要問妳在不在意我在旁邊勒」
她說:「不在意啊,稍微擠一下而已又沒有怎麼樣,哈哈哈」
我隨手抓著旁邊的枕頭給她,說:「好喔,那這個枕頭給妳睡」
她說:「好喔」
我朝右側睡,小慧朝左側睡,中間隔了一條如台灣海峽的鴻溝
在「Urban Hymns」的音樂中,兩人緩緩地睡去
在尚未理解是苦與甜之前,期望這道海峽能保護好脆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