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白日逐漸從窗簾透出
帶著整夜焦慮與克制的自己相當淺眠
很快地就從睡夢中醒來，前後睡不到三小時左右

小慧已經從左側床邊轉向右側
酣睡的她小嘴微張，兩頰已恢復原本的白皙
倒是散亂的髮絲仍狂放的垂放在枕頭套旁
薄透的小洋裝把一些曲線起伏妥貼的浮現著

看著她，總覺得這小姐難道就沒有一絲戒心嗎？

我拿了浴巾跟盥洗衣物，到浴室洗了個遍
將昨夜忘記褪去的髒污洗淨，讓風塵隨著泡沫流入下水道

伴隨著睡不飽而產生的昏沈，幾乎是以本能反應的方式收拾的啤酒瓶跟唱片
將唱片歸位，放回特別從IKEA買來的唱片箱，並將鋁罐內的殘液沖掉，準備拿去回收

穿著UNIQLO買的特價牛仔褲，口袋裡放了手機、鑰匙與零錢
用最輕的腳步走出房間，想說買點吐司填飽飢腸轆轆的胃
順便帶點東西回去，想說小慧起床如果想吃，至少可以有一點小小的選擇

去了附近熟悉的早餐店，親切的阿姨一見我就說：「一樣，花生醬吐司跟無糖綠茶？」

我點了點頭，對著忙碌的阿姨說：「對，沒錯喔！」

這間早餐店是聽團、玩團的人經常報到的地方
早餐店雖然說是「早餐」，不過阿姨是一路從凌晨十點一路做到早上十點的
簡單來說，他們會從宵夜做到早餐，絕對是喝通宵的人值得光臨的好店

我看了下櫃檯前擺放做好幾個三明治，挑了小慧喜歡的草莓口味跟一瓶麥芽牛奶
跟阿姨說，除了吐司以外還要另外買這兩個東西

阿姨的身軀不斷游移在櫃內，像個指揮官似的喊著幾個來打工的店員
聽到我的聲音後用最短的時間轉頭看向自己，然後看了我一眼，說：

「那個妹妹也有來喔？我怎麼沒看到人？還是你來幫她買早餐？」

曾經一起看團的小慧也來這邊吃過早餐，都算是熟客
她每次只要早上過來這邊，必點了兩樣東西，就是草莓吐司跟麥芽牛奶
小慧說，這是「早鳥限定」，因為第二批店員過來交班時通常會帶備好的三明治跟清晨送來的調味乳
如果不是這個時間點來，通常是點不到的，所以她才說這是「早鳥限定」

聽到阿姨的詢問，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曉得怎麼解釋昨晚的狀況
只是客客氣氣的回了一句：「對啊，我來幫她買拉」

阿姨一邊把裝好的吐司放進塑膠袋，一邊熱情的關心說：
「啊你們要出去玩才外帶喔？不然怎麼沒有一起來吃？」

我從口袋掏出零錢付給阿姨，然後，笑著說：「對啊，等等要出去～」
心想，等等也是要送小慧回家去，這樣說不算是騙阿姨吧？

阿姨用左手遞給我早餐，右手接過錢去，說：「好拉，謝謝你們～出去玩要注意安全拉！」

我則回：「恩恩，謝謝阿姨！」

提著兩份早餐，走向回家的路，而開始上工的太陽已經認真的照亮這個世界了
回到家，發現小慧人不見了，可是行李還在
聽到浴室的燈是開著的，我想應該是小慧起床在盥洗吧

我敲了敲浴室的門，說：「欸！小慧！妳在洗澡喔？我有幫妳買早餐喔！」

但聽門後果然傳來一個聲音，說：「喔喔喔喔真的嗎？謝謝～～我等等出去給你錢喔～～」

我說：「不用拉，又沒有多少錢，算是請妳回台灣的見面給你接風的第一餐拉，哈哈哈哈」

接著門後傳來一陣朦朧的笑聲，說道：「白癡喔哈哈哈哈，請問我是剛出獄要去霉氣嗎哈哈哈哈？」
「好拉！謝謝你！那之後早餐換我請你吃。啊我先洗澡喔，等我一下！」小慧如此說著，然後便是沖水聲

行李箱被拉鍊拉開，裡頭的物品散落在內
小慧是個看似溫柔氣質的女孩，其實做事還是偏向直覺性的
常常會覺得這女孩在情感上是細膩而浪漫的，在生活中卻是非結構性的
雖然她可以觀察到你表情微微的變動，卻沒發現她大喇喇的把內褲放在其他人看得到的地方
原先我想幫忙她收拾行李，可又一想，如果拿進去放了，是否又有一種瓜田李下的遐想呢

思來想去之餘，不如不管，先把花生醬吐司給吃了，果個腹先吧

季節尚且為春的開頭，和煦陽光日照的上午尚存著冬季尾巴的涼爽
尚未有著梅雨時分的悶濕，也還未有溽暑夏日的火燒
坐在地板，對於昨夜的種種還有些餘味，一點一滴的出現在腦海內
與小慧這幾年的認識，怎麼會有一天出現這不太自然的劇情呢

我什麼也不想想，什麼也不敢想，深怕蔓延出什麼令人感到懼怖的想法

天還是那樣的亮白，初從浴室出來的小慧穿著t恤也是那樣純白
髮型是剛吹乾後的蓬鬆，短褲則還保有從行李箱內拉出來的皺褶

她總是那樣的自然，那麼的充滿魅力，但我始終不願意往那邊想去

小慧朝著桌上的食物望去，她說：「內行喔，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那家早餐店？」

我嚥下口中的食物，說著：「廢話，肯定是要吃那家，有啥疑問的嗎哈哈哈哈」

她拿了草莓三明治跟麥芽牛奶，走到我身旁，坐下並開始吃著
看著她的愉悅，我很開心，一想著自己昨天的掙扎，又不那麼的開心
吃得津津有味的小慧倒是一如往常的，誰知道她正想著的是什麼呢

如果人啊，可以有讀心術該有多好啊，我不斷地這樣在心中嘟囔著

小慧忽然把腿一伸，拉展了自己正盤著腿的雙腳
往前方的牆壁看著，看著貼在白牆上的幾面海報

接著她手往前一指，指著那張「鬥陣俱樂部」的電影海報
說著：「欸，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我們去看『鬥陣俱樂部』的事情？」

我說：「記得啊，那時候有夠白癡的喔」

「鬥陣俱樂部」是一齣相當精彩且經典的老電影
大衛芬奇導演，布萊德彼特和艾德華諾頓主演
那是一部談論人性的解放與尋找自我過程的作品
因為裡頭有互毆的橋段，當然我們一群人居然還嘗試恢復這個場景
只是大家正式要開扁的時候竟然面面相覷，誰也打不出第一拳
最後草草了結，然後跑去阿姨開的那間早餐店去吃宵夜

「結果我們集合在公館捷運站前面沒人要打欸你知道嗎」
「大家都在猶豫說，如果不小心尻掉誰的牙齒要怎麼辦之類的」
「左看右看的，就是沒有誰真正去開那個頭」
「最後十幾個人相約去吃宵夜，阿姨那間店才是我們的俱樂部吧，笑死」
我邊啃著用福源花生醬塗抹的吐司，邊手舞足蹈的說著

小慧看我的表演笑了又笑，然後說：「而且我記得那時候我就是吃草莓三明治」
「剛剛好去的時候遇到交班的人，碰巧成為那一天第一個買三明治的人哈哈哈哈」

我則回說：「對欸，而且我記得那時候我好像也是吃花生醬吐司」

她看著我，說：「好巧喔」

我則說：「對啊，好巧喔」

小慧又是看著那幅「鬥陣俱樂部」的海報許久
不明所以，幽幽的說了句：「你說，緣分是不是好特別喔？」

我被這句話給蒙住了，一時之間不曉得該說什麼
只是傻乎乎地回說：「喔喔對啊，很特別」

語畢，雙方都沒有在說些什麼，懶洋洋地倚著床看著那張海報
我腦中很快閃現出「鬥陣俱樂部」的最後一幕
主角對著女主角說，相信我，一切都沒事的
然後手拉著手，共同看著窗外銀行爆炸的景色
而主題曲Pixies「Where is my Mind」的開場吉他聲響起
主唱Black Francis反覆呢喃著那句歌詞：

「Where is my Mind 我心何在
Where is my Mind 我心何在
Where is my Mind 我心何在
Where is my Mind 我心何在」

雙重的想法，複雜的人格，混亂的意念，充斥在腦海中
而我，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