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妳說的,我聽到了。細節的部分,如筆信長談,文字裡的妳生動活潑,就像當面聽妳吐訴。但是,當聽到妳說妳另一個妹妹的事,我仍然記得驚詫當下,惶惶惴惴,不知所措。
那是在我們相識彼一段無間的時日後,妳說妳的母親想要見見我。當時的我什麼都沒想,只覺得既然執子之手,自然也要見見養大妳的母親。只不過,那一天見了妳母親之後,我對妳母親的印記卻彷彿記憶的胎帖被翻了出來,遲遲無法消抹。妳的母親單手養大了妳,把妳養成了她另一個韶華早年,像是她的另一次重生,或者說是她的在世輪迴。妳真的就是妳母親的翻版。妳母親養著妳,妳的父親卻在另一個陌生女子的身上烙印胚盤,養了一個流有妳身上一半血液的妹妹。而這樣的悲情故事,卻是在妳母親正要撒手人寰之際,才緩緩從她口中吐出了實情。
我驚訝的第二點,是妳寫給我,關於這件事的事後文。妳母親逝後多日,原本妳不刻意去記憶的,妳另一個妹妹的事。不知道怎麼了,那一天妳那一個無形有體的妹妹像是一個拘魂者,從一個無名世界拘走了妳,讓妳惶惶不可終日。妳說其實妳母親臨終前告訴妳的事情,妳早在十二年前就知道了,那又是一個纏覆妳一輩子,永遠卸不下來的結。妳在妳母親面前隱忍了事情真象,整整一齒年的時間,怕的是影響妳母親,身體氣數違和日漸,情緒的澆灌,恐怕會是另一手無情摧折。
我聽到了,驚訝,但又覺得妳和妳的母親性格同體,都帶著悲劇色彩,就不覺得妳不在妳母親生前道出事情真象是不是過於矯作。就像妳母親在萬不得已的最後時刻才告訴妳另件事實,都是同樣的,負載了一樣的心理壓力。
家族事件簿對妳來說,就像妳翻開妳母親藏在盒匣子裡的日記記述,看著,時空交錯,彷彿身在當時,又似乎隔山蹈遠,只是走眼一件心情故事。
上一輩人的故事,是我們走訪前人故居時指引方向的路標。因為掀不動波瀾,曾經的美跟醜,也已經躺著,動不能動。剩下能夠脫身擺動,甚至擺到動盪的,就是還活著妳跟我。妳說的,我聽到了。我也知道妳還有很多話要跟我說。不妨,找兩個角落,各自一盞銀燈,把妳的聲音,我的耳朵都寫進文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