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她的電話邀約,我揣心揣肚想了好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欣然赴約”。她一聽我的語氣似乎不怎麼痛快,又加了句:“想想,都好久不見了,不是嗎?”讓我一下子找不到推拖的理由,馬上放軟了嘴皮:“那麼,不見不散!”
好久了,藏著時間概念裡一個不對等因式。像好久以前,剛認識她的時候,早上才看著她的臉不捨分手,約說晚上要不要再去哪裡逛逛?看著她的背影離去,想著在一輪飽華月色下迎來她一張啟人遐夢的臉蛋,等待的時間裡掐手指骨痛不痛的,恨不得時間多長了兩隻翅膀。
等把兩個人的時間過成了炸鍋裡的油條,看是要掂著炸,質軟鮮脆好點,還是要在油鍋裡滾成酥黃麻黑的老油條,吃完了都是嘴皮子上下一層油,膩了。也不曉得是她先說的膩,還是我在欲振乏詞生活動能時唯唯諾諾跟著她點頭,反正聚散一場。她說她想要過回她從前清心寡慾的素日子,我聽了隨她,做了一回拖她下水的惡鬼,至少不要做賤了她眼裡一輩子的鳥人。她說的,鳥什麼鳥?語焉在耳,能不慎乎?
實際上分手前那一段黎明前的黑暗期,她不太說話,最多就是說說廚房裡的鍋子碗盤,還有流理台上的油鹽醬醋。我也就順理成章擺起了臭架子,常常是一個凌晨孤身的背影面對她的無言與靜默。那樣的氣氛對峙,時間過得比度日如年還要更牛得牛。
鳩雀不同巢,雀走了,鳩佔巢為王。送她走的那天一大早,幫她打了計程車電台叫了輛車型寬綽的廂型車,把她的四件大行李疊放到車後廂,問她要去哪裡?這才發覺到自己表錯了情,她老家宅庭闊深還怕塞不進去她一個女兒身?況且她還有一間買後就空著的花園樓房,何處不是金屋?嬌嬌女一個,隨隨便便找個地方藏,藏到不見了頭,不見了尾,連影子都藏得找不到了都有可能。
剛開始一個人過的時候還覺得哪裡怪怪的,想說她再怎麼吝嗇表情,總也猶豫著要不要去探一探她的鼻子,看她的呼吸是不是依然順暢?聽聽夜盡三更萬籟俱寂時她的心跳聲是不是依舊蠢蠢踹動?
一個人過,一個人快活,問不問她還好嗎都成了假好心,多此一舉。慢慢的,時間熬著過,過成了生活上的松嶋菜菜子的家政婦三田。她,薄薄的一片,我幾乎忘了她的存在。如果不是她打電話過來:“好久不見了,不是嗎?”如果不是我這麼的不禁誘惑,想看看她少了我會把自己過成了什麼德性?
或者,她想開了,要賞我一顆粉紅色炸彈?或者,換我想不開,想要試一試這一攤鴻門宴,我的脖子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硬梆梆的?不怕她圖窮匕見,大叫一聲:“淫賊哪裡逃!看刀!”
此罪莫須有,這就真的是她錯怪我了,錯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