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時間長短,混一下就過去了,倏地想起來以前“混”林森北路,混的不是朝九晚五,是實打實的晚九朝五,不干太陽底下,條影掛上月牙,與願滿天星斗,陪宿月圓月缺。那時候腳踩街欄,眼睛吊在街艮櫥窗排闥而來一眨一眨流蘇眼的模特兒身上,而街窗前春燕杳來,造影一幅越夜越美麗的市梟奇景。
既是“混”,混的又是齊名艋舺排行一二的林森北路,混假的不真的混,也似乎混得有點輪廓,正好可以記憶。
有一次去到了通化街的麵攤吃牛肉麵,好巧不巧,剛剛坐下就被牛埔幫的盯上,幾個牛哥牛妹問都不問橫肘跨腳硬是給併了桌被擠到了桌邊角,一碗牛肉麵吃的啥味,耳朵裡聽的都是牛家庄江湖底事。這是第一次靠幫派靠得如此近乎。而印象中,比起牛埔幫的江湖味,在林森北路認識的四海幫老哥哥就文明多了。老哥哥做的是進口藥材,常常要跑東瀛線,短期歸國在林森北路夜店的酒桌碰上一杯,老哥哥抹一把油唇說的盡是新宿有樂町人俗風情,聽了新鮮,卻也意猶未盡,想要問又不敢問除了表面就沒有什麼黑料?酒足之後,老哥哥從米灰色西裝內袋掏出一張識別證,看沒看清楚上面老大的字像是寫了四海一家,這才把剛剛浮上來的好奇心給壓了下去。老哥哥不老,外看文質彬彬,肚子裡藏了什麼,不是同門不足為外人道也。只知道老哥哥女人緣特別好,在店內老的少的一起喝交杯,很罩得住腳,看了羨慕,卻不敢眼紅。
摸久了夜黑,有時候也會摸到了黑玫瑰,讓玫瑰的刺扎到了骨頭唉唉的悶聲卻不敢真的叫出來。那一晚酒池無聊,音響蹦迪聽得霧霧以為是大提琴反串,打一個盹模糊了眼前。等到再拉開眼皮子回到對桌座上,照面已經被佔據了兩株野玫瑰。玫瑰花容被暈黃的燈光襯托著迷濛,黃粱作祟之下似在仙遊,等對座的雙姝摁了摁內脘上的玫瑰刺繡,才發覺夢到的不是仙,碰到的是母夜叉。沒等開口,玫瑰姐妹花就一齊發聲詰問帶話給無面的要走路要先長好眼。然而無面的是哪一號人物?經過一男二女甲方乙方一陣比手畫腳,兼又看相、猜字、摸骨後,才終於搞清楚說的無面,原來就是有過一面之緣,做房仲的吳X勉。至於所干何事,又干我底事,又經過了一番雞同鴨講,玫瑰雙姝習慣性的又摁了摁玫瑰花瓣乾脆直接撂下話來:叫無面的還是吳勉的眼睛放亮點,十三妹盯著看!
久別歷事,能記得住的只有半個頭,尾巴長什麼樣就全都給了帕金森。心中仍有意味,就是經一事長一智,即使不沾親帶故江湖人,也要惹來一身江湖味,正所謂磨了一硯台的墨,手就沒有不黑的。
混了一段時間林森北路晚久朝五,等到收山的時候日頭已經東起,日曦諂媚告白好久不見了。被告白了的肚子最是現實,一直都記得林森北路捱錦州街馬路邊上的香菇肉粥早餐攤子,盛滿滿一碗粥等待遊子歸來,囑咐吃飽飽好入夢鄉,養足了精神,明天擱再來。
下了蠱咒,夢裡喃喃回祂:Good-bye my love,林森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