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著近，她趁樓台之便很容易就抓住了我的眼神。她一邊說一邊抬手撥開額前瀏海：“你看！我哪裡不一樣了？”

下午兩點鐘，海底撈準時開播變臉劇碼。在平方不夠兩個人抵觸肩寬的走道上，表演者扶著掛臉的七張臉譜，配樂節奏不脫包青天片頭曲，一瞬十分鐘，鋪敘逗鬧脹脾腫胃。等看完了變臉眼睛喘口氣，還是分不清楚哪一張臉是哪一張臉的紅黑白。兩點半不到，變臉終劇，餐桌上兩個不鏽鋼鍋盆熄了火漸漸的變涼，她的兩眼還像是剛剛埋好鍋的熱灶，依然火熱著。差比襯色底光壓平了的臉褶有些歲月意外，抓眼神的眼珠子轉一圈回到兩人視線交界又加上一句：“你猜猜我幾歲？”

“妳要聽人話還是鬼話？”說的時候掃了一遍她的臉頰，懷疑是自己老花散光還是拗折了光陰頻譜懸在那裡像是一顆才半熟的青蘋果，她的臉從大L號削了骨去了皮下直接變成了小一號S。原本就說話有點娃娃音，配上剛出爐骨了瘦的一張臉就更顯得娃模娃樣了。

”坐三望四！”她聽了瞪大眼睛，一副狗嘴吐不出象牙故意裝作表情，嘴角仍掩不住心中雀喜不經意地往上翻了翻。

她每天必到健身工廠打卡，每個禮拜一次中醫診所埋線瘦身，意猶未盡，口耳信義區一家醫美中心醫術精湛，除了死了不能救回活人之外，拉拉皮拉回十年青春，玻尿酸、胎盤卵泡刺激保證返老還童，句句不在話下。於是又聽說了，她從去年底就開始了北高一日醫美行程，縫合魚線，纏紗布，戴帽子，遮口罩，差點就成了高鐵上的矇臉怪客。

經過了歲月再造，有一次幾個人圍一桌在多那之店外走廊，她低下眼喝一口焦糖海鹽拿鐵又抬抬眼順勢撥一撥飄散的頭髮，吹送過來一對驚訝的眼神停在我的頭皮上，問我：“你不把頭髮染一染？”

“我這是自然美！”她一聽呿了呿，自顧自緊了緊穿在身上的童T，竊意自己的歲月，哪管別人如何生活版型，不再評述你我他了。

還有一次，約說話兩人一桌，Louisa店內不曖昧光線，說的話還依然渣渣的專挑對方的魚骨頭。為了緩和說話氛圍，特意誇她再造有術，一點都看不出來是人造皮。她聽著無趣，殺出一條血路反問我：“味道呢？”

突然想起來有一次去九度空間，左邊一桌，右邊一桌，爆漿古龍水麝香摻雜了Miss Dior花漾，鼻竇不敏，搞不清楚酒精和多巴胺的化學式。人們都說香水有毒，女人卻離不開它。就像，罌粟花又叫虞美人。不經思索，給了她一個不中不肯的答案：“香！人造香！”

不看她，光用想的，她還真是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了。迴光返照自己，生活的手術台，該剮的剮，該切的切，只要主刀的運轉手別只顧著踩油門，也不要忘了踩煞車，記得先打好麻醉藥再上手術台，才好後半輩子。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這餘歲，怎麼偷？